或許,應該早點和他說明白的——早在把藥送到鍾凌秀手上後,那些被強迫塵封的記憶,就已陸續浮現。
尤其在踏往四川的路程,和他多相處一天,多看他一眼,東蕃島的一切就越加清晰,透徹,只要閉起眼,腦中總迴旋著那唐月笙在受到生死一掌,望著自己時,深刻無悔的眸光。
那樣的眼神,讓人難以忽視,卻又沉重的不敢承諾。
「莫漢卿,莫漢卿,四川鬼域,盡速離開!」
莫漢卿直灌了好幾杯茶,才醒神發覺,門外朗朗童音叫的竟是自己的名字。
「喂!小乞丐,滾開,不要在這裡鬼叫!」客棧小二衝出門口,拎著抹布,朝門外用力揮了揮,怒喝著。
小乞丐一哄而散,可等小二一轉回店裡,又聚到門口,對著客棧大聲念著:「莫漢卿,莫漢卿,四川有鬼域,盡速快離開!」
這次,沒等小二趕人,莫漢卿已衝到門口,小乞丐看到一個比小二還魁梧的男子奔出來,還以為是來揍人的,嚇得屁滾尿流跑更遠,莫漢卿止住步伐,堆起滿臉笑意,大聲道:「小兄弟,我就是莫漢卿!告訴我,誰讓你們傳的話,重重有賞!」
幾個小乞兒躲在街角,你望我,我望你,最後推出一個代表,畏畏縮縮的走上前來。
「莫大爺,是位公子花了銀子要我們在這客棧之前喊十遍的!」
莫漢卿自懷裡掏出一錠銀子,在他眼前晃了晃:「告訴我,那位公子長什麼模樣?」
「很、很可怕的模樣……」
「怎麼可怕法?」
小乞兒側頭想了想,又雙手亂搖,慌道:「嗯……不是,不是,是很好看的公子爺……」
「到底是很可怕還是很好看?」
「又好看又可怕……」小乞兒扯著衣角,囁嚅著。
莫漢卿心一凜,道:「他的臉頰是下是有兩道長疤?」
「嗯……好像是吧……」
這形容怎麼都指向鍾凌秀,莫漢卿只覺心一驚,腦海閃過唐月笙的影像,忙把銀子塞入他手上,急道:「你們在哪兒碰到他的?」
「鎮外的林子口……」小乞兒銀子一捏,扔下話就沒命的逃開。
莫漢卿在客棧匆匆留了話,衝出去,在大街小巷中尋找唐月笙的身影。
來來回回跑了許多巷弄,連個衣角也瞧不到,也不知是跑太急還是太擔心,只感到心跳得越來越快,情緒也越來越焦躁,終於忍不住叫了他名字。
直耗了大半時辰,來到了小乞兒說的城外林子口,放眼望去,這個林子不算大,可是人煙罕至,窄窄一條小徑,幾乎不成路。
莫漢卿正考慮要不要進林子時,一陣雜踏的唏噓聲從四面八方傳了過來,讓他止了步,警備的抽出雙天闊,等著。
「莫漢卿,沒想到你還有臉踏進四川地界!」一個渾厚的聲音自遠處傳來,不多時,數個身影亦倏忽出現。
很快,莫漢卿就被八個青衣男子,團團圍住。
這八個人,劍都出了鞘,神情一致冷峻,雙眼緊迫,彷彿他們圍著的是個十惡不赦的通緝要犯,絲毫不放鬆。
領頭的是一位道人,身形瘦削,長髮灰白,頗有些仙風道骨的味道,但是開口卻凶狠異常,彷彿彼此結了八輩子冤仇:「莫漢卿,你這欺師滅祖的傢伙,今天若還放你,那真是老天無眼!」
「各位朋友,我想……咱們之間是否有所誤會?」
「誤會?」道人乾啞的笑了幾聲,「你當時手刃師尊時,怎麼不想是否有什麼誤會?」
聽這道人一說,莫漢卿腦中忽地出現許多畫面——那是一場場與一群人近乎生死相搏的對戰。
想逃,原本只想逃,逃離眼前不斷被辟出的戰場,偏偏那些人不願放過,緊追不捨,所以,心一橫,終於揮起刀,大開殺戒……最後,一個接一個,身首異處,血肉模糊。
莫漢卿感到全身經脈正奔竄著一股邪惡力量,讓捏著雙天闊的手微微顫著,精神也異常興奮起來,他知道,那潛伏於內心深處的凶暴之氣,即將被挑起。
「他……本就該死……」
道人沒想到莫漢卿會突然冷下面容,毫不避忌的說出這種話,不禁咬牙切齒道:「你這孽徒——」
莫漢卿抬眼環視眾人,緩緩擺開架勢,神色平靜的念著:「不得哭,潛別離,不得語,暗相思,兩心之外無人知,深籠夜鎖獨棲鳥,利劍舂斷連理枝,鳥頭雖黑有白時,彼此甘心無後期……」
眾人不明白他為什麼突然念起詩,登時面面相覷。
「我不想為難你們,只希望爾後狹路相逢,咱們就當作從未認識。」莫漢卿沒回答,淡淡說著。
「你作夢!」道人倒吸口冷氣:心一狠,手一揮道:「殺了這孽徒,替你們二師伯及眾兄弟報仇!」
唐月笙終於平靜心湖,可一時間仍不想回客棧,便在街坊市集閒走了好半天,忽地,一個小乞兒從街角衝出來,涕泗縱橫的朝路人嘶啞的叫著,然而,每個被他攀到的,都用力的把他推開。
「救、救救我娘!」
「我不行,我不會,你、你去找別人!」
「找別人,找別人!」
「救救我娘!」
連問也沒問什麼事,大家能避則避,能躲則躲,幾步下來,乾脆遠遠就逃了開來,沒有半個人停步。
最後終於奔到唐月笙身前,一把就朝他精緻的衣袍撲了上去,四目一對便哇啦哇啦的哭訴起來。
「求你救救我娘!」小乞兒滿臉污泥,披頭散髮,抓著他不放:「公子爺,公子爺,求求你救救我娘!」
「你娘怎麼了?」唐月笙站直身,皺眉問著。
「我娘生病了,公子爺,求求你去看看我娘!」小乞兒拉著他的手,將他拖行著。
唐月笙見眾人冷漠的逃開,不禁升起惻隱之心,「你不用拉我,我跟你走就是!」
但小乞兒卻像怕他跑了,雙手緊拉著不放,彎彎繞繞的帶他穿過好幾條小巷,當兩人轉進一條幾乎無人的荒道後,唐月笙心一驚,忙用力甩開他的手!
小乞兒沒料到他突然發難,瞬間被他摔得老遠,可當他爬起後卻往遠處奔去,不再回頭。
唐月笙返身想走,眼前倏地出現一個黑影,擋了他去路。
「嘖嘖嘖,咱們的大海賊何時成了大善人了?」
聽這聲音,唐月笙頭皮一麻,心知不妙,趕緊將手腕一轉,等掌心捏了個鐵管也似的小巧器物,才抬眼瞧他;但見此人頭髮凌亂,身形修長,穿著一身灰黑破舊的衣衫,一張原該絕俗的臉蛋,雙頰硬生生躺了兩條可怕的肉疤,將其俊美破壞殆盡,這不是鍾凌秀,是誰?
「唉唉,說真的,我這師哥算是貼心了,一路上緊緊黏著你,半步不離,害我都不知從何下手!」
鍾凌秀見他一張臉由白轉青,忍不住笑道:「你猜猜,他是希望你不要死在我手上,還是我不要死在你手上呢?」
這話像一缸冷水,狠狠朝頭頂澆了下來,讓唐月笙原本緊捏著暗器的手,鬆軟下來,可是,當他雙目穿透鍾凌秀,望向遠方再倏忽而收後,卻輕輕笑了起來。
「你想殺我?」唐月笙像看破似的,淡淡瞧著他:「那,動手吧!」
鍾凌秀似乎沒想到他會這麼乾脆認輸,不禁愣了愣,斂住了笑容。
「怎麼,看你的樣子,好像不想動手?」唐月笙挑眉冷笑。
見鍾凌秀動也不動的站著,唐月笙不知他意欲為何,心裡狐疑,可嘴上仍道:「楊副舵主,如果你不動手,那麼我可要告辭了!」說著,自顧自走了起來,還故意與他擦身而過。
就在兩人漸漸相離數步後,鍾凌秀忽然開了口:「我師哥會死。」
唐月笙愣了愣,停步回身,不解的瞧著他。
鍾凌秀避開他目光,「我知道你找我師哥回四川應該是要他以冰火門不傳的心法——九轉乾陽——來治你身上的寒冰掌,可當年他與我脫教而出,現在回冰火門,根本是自尋死路!」
「我倒不知江湖上哪個門派規定弟子不得脫教而出?」唐月笙微揚下顎:「若我記得沒錯,冰火門正宗弟子皆是修道之人,像你們這種俗家子弟,並不限製出教,我想不出有什麼理由他回去叫自尋死路!」
「如果我告訴你,當初,他不止殺了我二師伯,還和我進了冰火門禁地偷學武功呢?」
唐月笙心一驚,不敢相信莫漢卿會做出這麼驚世駭俗的事,可是,很快,他就想起八年前,曾流傳四川的事——即冰火門從此禁收俗家子弟。
「我們出教後,冰火門就出了封殺令,只要我和師哥一踏入四川地界,格殺勿論!」
雖與鍾凌秀算生死仇人,但唐月笙想不出他有什麼理由要這麼大費周章的騙自己,不由得九分相信。
「你冒險將我引到這裡來,就為了說這件事?」
鍾凌秀瞪視著他,悶不吭聲,可唐月笙心裡卻浮出一抹苦澀。
因為他深深明白,鍾凌秀這一路千里迢迢的跟蹤,似乎並不是為了取自己的性命,而是在擔心他的師哥在茫然不知危險下,冒然踏入四川地界,換句話說,他心頭還是放了莫漢卿的位置,哪怕曾在某個時候想對他下毒手!
原本就決心,在治好傷後便與莫漢卿分道揚鑣,從此互不相識,然而在步出客棧時,莫漢卿卻道出了那不明所以的承諾,當場擾亂了心頭的決定。
可是,若莫漢卿知道了他這曾經日思夜想的師弟,對自己這般關懷備至,那麼他的心裡,還容得下自己嗎?還會堅持那樣的決定嗎?
「若你終究擔心你的好師哥,大可放一百二十個心,雖然我現在重傷在身,內力全失,又不小心成了鄭氏船隊的落水狗,可我畢竟還是堂堂的唐門少主,在這四川,我想,還沒人敢動我帶來的人!」
「就如你所說,你現在重傷在身又內力全失,一旦遇上冰火門人,你也幫不了他,何況,現在他們處理的是教內之事,就怕到時你唐門也不會想介入干涉!」
唐月笙冷冷一笑:「你不需要說話激我,我這唐門少主有多少斤兩也不需要跟你告知,如果你真不放心,那麼,你現在可以試試對我動手啊!」
鍾凌秀反應很快,當場朝四週一瞥,雖未見什麼人影,可不知從何處傳來一個渾厚的聲音,顯示了來者驚人的內力:「在下唐門李騏風,拜見鍾公子!」
隨即一個約卅來歲,身形修長,氣度悠閒,宛如一介騷人墨客的灰袍男子,神態瀟灑的飄然而至。
「三師父!果然是你!」或許是來了幫手,唐月笙原本緊繃的心情從未有的輕鬆,臉上更洋溢著開懷的笑意。
可李騏風卻在站定後,臉一沉,皺起了眉頭,「自你踏進四川地界,我就跟在你身後了,只是我實在不相信你會變成這樣!」
他完全無視鍾凌秀的存在,朝唐月笙右手一探,凝神搭脈起來,但覺他脈象煞是奇特,臉色不禁越來越難看,直到唐月笙溫和道:「三師父,你不用擔心……」李騏風爾雅的神態突顯驚恐:」什麼不用擔心!你體內兩道截然不同的寒氣,交錯流竄奇經八脈,連三陰經、足少陽膽都受創,怎麼回事?是誰傷你的?「
唐月笙急急縮回手,強顏一笑:「三師父,現在先不談這事,我想知道,爹爹他還好嗎?」
李騏風抓住唐月笙手臂道:「你現在馬上跟我回去,你這身邪氣不盡快祛除,內力盡失事小,命也要沒的!」
唐月笙不得不溫聲道:「等等,三師父,我現在不能走,我得去呈樣客棧帶個人!」
「呈樣客棧?那個跟你一道回四川的男子嗎?他是誰?」
唐月笙心一跳,道:「他、他是甘泉山,冰火門人……」
「冰火門……」李騏風垂眼想了想,突地恍然一笑:「啊!九轉乾陽!對,對,你一身陰邪,用這心法來逼除最恰當了!」
「那三師父你先走吧,到時……」
李騏風卻打斷了他的話:「我不知他有這等用處,那咱們快去前面林子裡,一刻前,我見他讓許多人圍殺!」
沒等唐月笙自錯愕中醒神,一直沒說話的鍾凌秀已提氣往林子裡奔了過去。
雙天闊在莫漢卿的舞弄下,顯得格外凶霸強悍,八個人圍堵竟沒討到什麼便宜,可是卻不見得就能被隨便應付,尤其彼此出身同門,即便他號稱是自創派以來,最得火刀招式精髓的門徒,但冰劍火刀招招相剋,莫漢卿終究無法全身而退。
「七巧劍陣!」領頭的老道人突然大喝一聲,跳離入圈。
七個青衣男子的劍招登時一轉之前的凌厲,顯得異常緩慢,卻行似流水,招招互補,劍劍交錯,層層疊疊的將莫漢卿的雙刀封得毫無攻擊之力,只能不斷的防禦,退縮。
原本,莫漢卿一直心念同門,以致出手都留了三分力,然而當身在精心設計的劍陣中,這餘下的力道反而讓自己犯了險境,為保性命,此時他不得不心一橫,開始催動內力,將氣息直灌刀鋒,這時,青衣男子似乎也感受到由莫漢卿傳來的壓力,劍招使得有些遲滯,不一時,劍陣就漏洞百出。
領頭老道人驚覺劍陣瓦解,只得再提劍加入戰局。
「莫漢卿,你再這麼讓下去,早晚死在劍下!」遠遠一聲厲喝,一個黑影闖進人圈,隨即抽劍相幫,瞬間把彼此的能力差距拉得更大。
莫漢卿趁隙瞥眼,見此人一頭亂髮又黑布蒙面,只露出一雙靈動眼睛,然而臉頰微露的血色疤痕卻明白的表達來者何人。
「鍾——」
鍾凌秀沒等他叫出來,又道:「你若不想殺他們,那麼就退,否則這麼纏下去,打到天黑也打不完!」
莫漢卿本來就想退,只是一直處在勢均力敵的狀況無法離開,而現在有人相幫,當場有了餘裕,便道:「嗯,走!」
「你們休想——」老道人才要說話,鍾凌秀與莫漢卿就同時催動內息,齊齊的朝他們狠劃一招,待他們一退,即提氣後躍,翻身而去。
兩人在林子裡,高高低低的奔跑一陣,確定無人追上,便頗有默契地互望一眼,停止步伐。
穩定氣息後,鍾凌秀扯下蒙面布巾,再次露出這令莫漢卿感到絕色又可怕的面容。
「鍾凌,你……」
眼望莫漢卿一雙眼佈滿複雜情緒,鍾凌秀登時深吸口氣,一臉遲疑的睨著他道:「你叫我鍾凌,那麼……你、你想起來了?」
莫漢卿輕輕點點頭,怔怔望著他:「本來還有些事想不透,可一被七巧劍陣圍住,什麼都想起來了……」
鍾凌秀卻刻意避開他的目光道:「既然如此,就快離開四川吧,不要再逗留了!」
「你一路跟著我來四川嗎?」
「這不重要,總之,你快離開這裡,這次只有四師伯,萬一下次師伯們一起來,要走就不容易了!」
鍾凌秀邊說邊轉身,才想提步,莫漢卿就拉住了他。
「你要去哪兒?」
「從哪兒來就回哪兒去!」鍾凌秀甩開他的手。
莫漢卿忙道:「鍾凌,不要回鄭一官那裡,太危險了!」
鍾凌秀挑眉:「我不回去,誰來幫我殺鄭一官?」
「我,我會幫你。」
「你?」鍾凌秀深吸口氣,不屑的瞪視著他。
看他露出這樣的神情,莫漢卿一顆心幾乎被擰碎,不禁急道:「鍾凌,當年義父真的答應我會出船,只是……」
鍾凌秀凝視著他,語意森森,冷笑:「只是那劉香自私自利,冷眼旁觀鄭一官來轟炸我們,不過,他一定萬萬沒想到,有一天,他也會被鄭一官逼得走投無路,四處逃竄吧!」
當年,劉香確實將船開出了據點,可是臨到開戰卻掉轉船頭,遠離戰場,退縮自保,而當時的自己在做什麼呢?
莫漢卿一點兒也想不起來,只不過他的想不起來,不是落海受傷,而是因為當時就被下了迷藥,昏昏沉沉的睡了一天一夜,待清醒時,鍾斌及李魁奇已雙雙被鄭一官剿滅,而其手下弟兄們不是身首異處就是棄械投降。
劉香對結拜弟兄的自私叛逃,身為義子的莫漢卿不得不概括承受,因此,鍾凌秀字字尖銳,卻也是真相實情,讓莫漢卿無從閃避。
「我想出船,我真的想出船……可是……」
「不要再說了,事情都過了!」鍾凌秀抬手制止他解釋,一轉冷笑:「不過,我要提醒你一件事,你既然什麼都想起來了,那就快離開,九轉乾陽算是失傳了,那唐月笙一身陰邪只怕沒救了——」
莫漢卿深吸口氣,想說什麼,兩個身影迅速翻身落地,正是李騏風和唐月笙。
「我先走了!」鍾凌秀見狀,想走人,莫漢卿忙道:「鍾凌,等等!」
鍾凌秀理也不理,提氣上躍,唐月笙馬上道:「三師父,攔住他!」
就見一個灰影閃動,瞬間攔住鍾凌秀去路,鍾凌秀臉一沉,手成掌,拍了出去,李騏風輕功了得,竟在雙腳點地後迅速又倒退數步,將鍾凌秀的掌氣輕易化開。
鍾凌秀明知李騏風武功高於自己甚多,但見他氣定神閒,一副瞧不起人的模樣,當下心頭火起,奮力的朝他進攻。
李騏風果然毫不把他放在眼裡,不管鍾凌秀怎麼出招,總是有辦法三兩下引開,數十招過後,他感到鍾凌秀招式越發凌厲也越發凶狠,心生反感,想到自己數次饒他,他怎地反而步步進逼,下手便重了起來。
一旁的莫漢卿原本見李騏風處處相讓也就不擔心,可是見鍾凌秀髮招毫不顧念,李騏風出手也漸漸變重,登時有些不安,忍不住對著唐月笙道:「唐舵主,可否請您三師父手下留情?」
「手下留情?」唐月笙看也不看他,冷冷道:「那也要看他識不識相!」
莫漢卿無話可說,因為事實擺在眼前,是鍾凌秀得寸進尺,可是眼見他漸漸身犯險境,怎麼也無法視若無睹,索性躍了上前,徒手助起鍾凌秀!
一開始,李騏風以一對二,尚是游刀有餘,然而,幾招過後,他突然感到有點力不從心,原來,不知何時開始,他們兩人的身法竟越加圓動融和,相輔相成,使得招式變得威力倍增。
「月笙,快請你三師父住手,我們無心和他對打啊!」莫漢卿邊打邊喊。
唐月笙卻無動於衷,直待良久,才聽李騏風開口:「月笙,他們現在兩人齊手合力,我已容讓不得!」
語罷,催動內力,灌於雙掌,結結實實承接了他們兩人掌風。
「啪!」四掌相合,李騏風只覺兩道凌人的氣息灌入掌心,順著經脈直衝五臟六腑,逼得胸口一陣血氣翻湧,不得不傾全部內力相抗——「三師父,手下留情!」唐月笙見李騏風變了臉,心一嚇,終於開口。
李騏風和莫漢卿本無傷人之意,聽到喊聲,當場把要衝出的內力回收,然而鍾凌秀卻反而伺機將內力送出,待李騏風深感不妙時,一陣陰寒氣息已源源攻入心肺,令他氣息驟亂,直退數步,差點坐倒了下來。
「三師父!」唐月笙見狀忙奔到李騏風身畔,扶住他:「你覺得怎麼樣?」
李騏風閉眼調息一會兒,神色慘青的抬眼冷笑:「很好,很好,好個摧心掌!」
莫漢卿心一驚,望向鍾凌秀,見他氣色也沒好多少,只是神情十分冷傲道:「原來某人有個好師父,難怪眼睛這麼尖!」
「可惜,是個不成氣候的摧心掌!」李騏風的氣色很快就恢復紅潤,活活把鍾凌秀驚得退一步。
「三師父,你、你沒事啦?」唐月笙還是不放心的確認。
「沒事,沒事了。」李騏風暗自調了氣息,笑了笑,才沉下臉對著鍾凌秀道:「鍾少俠,若你還想活命,我勸你千萬不要動,我想這世上能救你的人,恐怕只有我了!」
這時,莫漢卿和唐月笙才注意到,鍾凌秀已不知何時輕挪步伐,走開了幾步。
「哼,我有什麼需要你救,而你又有什麼能耐救我?」鍾凌秀臉一變,冷笑著。
「你為了能在短時間練就這摧心掌,致使九髒皆成陰髒,十二經脈,脈脈受損,難道你自己沒有感覺嗎?」
鍾凌秀臉色瞬時慘青,想回嘴,卻被莫漢卿驚恐的搶了白:「前輩,你是說我師弟他如今已身受重創?」
「哦,原來他是你師弟啊……難怪你們兩人的氣息雖然一陰一陽卻又殊途同歸……」李騏風再度望向鍾凌秀:「鍾公子,李某想請教您,什麼是九轉乾陽失傳了!難道整個冰火門裡沒人練就這門功夫?」
鍾凌秀陰冷一笑:「失傳就是失傳了,總之,你那唐門少主這生注定抱著這個怪模樣過——」
話還沒說完,李騏風右掌成爪朝他咽喉扼住,鍾凌秀臉色登時泛青,雙眼凸出,張大嘴——「前輩!」
莫漢卿很想拉開李騏風,但深知自己動手更可能激怒他,想轉求唐月笙出聲,卻見他正用驚恐的雙眸望著自己,道:「他說的是真的嗎?」
莫漢卿見鍾凌秀明顯昏厥,等不及回答,運氣朝李騏風狠拍一掌,李騏風當場以另一手相抗,良久,唐月笙才想開口,就見李騏風從面露深沉到疑惑,最後,驚愕的望著莫漢卿,奮力催掌氣,將他震了開,同時也放了被自己掐昏的鍾凌秀。
莫漢卿被震開幾步,感到胸口氣息雖亂,倒沒有受傷,連忙爬到鍾凌秀身畔,探看鼻息。
「放心,他只是昏過去而已。」李騏風恢復溫和氣度,說著。
莫漢卿深深望了他一眼,才執手為禮向李騏風道:「請前輩救助我師弟。」
「這位少俠,你體內有股氣息被刻意封住,你知道嗎?」
這話一出,不止唐月笙睜大眼,莫漢卿也愕然。
「看來,咱們不用上冰火門了,」李騏風滿面笑意的朝唐月笙道:「月笙,你的傷有救了!」
「這位前輩……」莫漢卿聽得一頭霧水,才想開口問,李騏風已道:「那麼,一命換一命,你就隨我上唐門吧!」
莫漢卿正想開口,見他一手抓著鍾凌秀,一手摟住唐月笙,騰空飛躍,瞬離數十丈遠,忙提氣跟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