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烈焰帶著申薔薇來到度假小屋,兩人比鄰而居。
「喜歡嗎?」杜烈焰抬頭仰望別墅型的度假屋。
「嗯!」感覺非常浪漫。
「換件衣服,三十分鐘後我在這兒等你。」
「O.K.」來到這度假勝地,申薔薇也玩心大起。
細綿綿的沙灘上遊客成群,沙灘浴、日光浴、海水浴各有愛好者,杜烈焰帶著兩套全新的蛙鏡、呼吸管,如此純淨的海域即使在淺處也能看見熱帶魚嬉戲。
申薔薇以一襲亮黃色連身泳裝包裹住風情萬種的胴體曲線,露出一大片白皙美背,在陽光的反射下更顯明艷動人。
杜烈焰看到申薔薇另一種風情,除了白色的純真以外,還有澄亮的嫵媚,如果配上絕艷朱紅,又是怎樣的性感呢?
杜烈焰靈感乍現——
申薔薇果然帶給他不少靈感。
「走吧!」申薔薇拎著沙灘涼鞋,赤著腳丫踩在滾燙的沙灘上,蹦蹦跳跳地往大海奔去,像個迫不及待的頑皮孩子。
杜烈焰遲疑了兩秒,腳步並沒有踏出去。「等一下,我改變主意了。」
這突如其來的叫喚,將申薔薇大步邁開的腳步給硬生生截住。
改變主意?
申薔薇回頭,右手按住頂上的寬邊草帽,不明所以地瞅著他。「你說什麼?」
「先畫畫。」杜烈焰不讓頓生的靈感有任何竄逃的機會,他放下蛙鏡、呼吸管,又返回度假小屋。
三分鐘後,杜烈焰在小屋外架好畫板,表情嚴肅而認真地開始作畫。
申薔薇莫名其妙地被晾在一旁。
藝術家都是這樣的嗎?
不過看杜烈焰專注而認真的表情,他一定是不想放棄乍然湧現的靈感,而這回他也沒有要她呆呆地立在一旁當模特兒。
既然如此,就自己玩嘍!千里迢迢地來到這兒,不玩的話就太對不起這片蔚藍的海洋和奔波的自己了。
申薔薇如風一般呼嘯而過軟綿的沙灘,直直奔向大海的懷抱,光裸的腳丫不停地濺起水花,纖纖儷影在波光的反射下閃閃動人,一道道驚艷的目光大方地朝她猛瞧。
杜烈焰抓住這曼妙的一刻,晃動的倩影激情地挑逗這片蔚藍的海洋,「激情海洋」逐漸成形。
直到夕陽西垂,杜烈焰才停下恣意揮灑的畫筆,涔涔的汗珠自額際滲出,這回他完全沒有發現身後有一個好奇寶寶正在觀賞他剛剛完成的大作。
「好漂亮!」申薔薇這次學聰明了,直到他完全放下畫筆才敢出聲,免得又被冠上破壞者之名。
「我相當滿意。」杜烈焰揚起手背拭去汗珠。
「可以休息了吧!」申薔薇也玩累了。
突然一道尖銳女聲從前方落下。「烈焰,好久不見。」故意染成的金黃色頭髮在陽光的照射下閃閃發光,若不是操著東方語言,申薔薇還以為她是外國人呢!
「嗨!」杜烈焰慵懶地打了聲招呼。
「怎麼,有了新人忘舊人?」金髮美女不平地蒙聲嘮氣道,狐媚的眼不屑地勾了勾在杜烈焰身旁站立的申薔薇,醋意大發。
「哼!」杜烈焰冷笑一聲。「彼此彼此。」
此時一位高大威猛的褐髮男士,拿了兩杯雞尾酒踱到美女身旁,嘰哩呱啦地說了一大串英文,詢問是她認識的朋友嗎?
還來不及挑起三角戰爭,美女便故意炫耀似地挽著新歡親蔫離去。
全部過程也不過一分鐘而已,但看在申薔薇眼裡卻好像一出單元劇。
「她是你以前的女朋友嗎?」否則怎麼會以那種口氣說話。
「不算是。」只不過是床伴而已。
不算是?「那她是……」總有個身份吧!
「性伴侶。」杜烈焰坦誠不諱。
「……」申薔薇不自覺地倒退。但其實連她自己都搞不清楚,她訝異的到底是杜烈焰的坦誠,還是他做過的事,只是覺得非常震撼。
「嚇到了?」杜烈焰逕自收拾畫具、畫板,一副無謂的模樣。「我早說我不是什麼好男人。」因為大部分好男人的定義是深情、專一、家居型,而他社烈焰恰好一個都沒有,甚至連邊都沾不上。
「……」申薔薇真的無言以對,這次好像連替他辯解的理由都找不出來了。
見申薔薇默不作聲,杜烈焰也無須再多說,誠實是一件好事,但誠實說出來的事,能不能讓人接受又是另外一回事。
他自己訂下的遊戲規則,自己來玩。至於別人遵不遵守對他來說一點也不重要。同樣地,別人也沒必要來強迫他遵守別人訂下的規則,畢竟每個人都是不同的生命個體,只有自己知道自己的感受、喜好、界限何在。
SO,就算申薔薇不能接受,他也不以為忤,她有自己選擇的權利。
「吃飯吧!」出乎意料之外的,申薔薇不在這個話題上繼續打轉。
杜烈焰睜大了眼,這妮子總是讓他意想不到,從第一次的河畔邂逅、第二次海芋田的相遇、她對他思維的讚賞,就連現在的反應都令他意外。
「你……」她和別人的反應大相逕庭,反倒令他覺得奇怪。
「我想好好大吃一頓。」說真的,玩了一下午,她餓扁了。「難道你不餓?」藝術家該不會是吃畫就夠了吧!
杜烈焰笑得開懷。「你一定可以吃下一整頭牛!」
「錯,還要外加一隻大龍蝦。」申薔薇兩手旋繞畫出一個大大的範圍。
杜烈焰看著申薔薇天真爛漫的模樣——
是故意裝作不在乎嗎?如果對他玩欲擒故縱的把戲,她是玩不過他的。
然而,杜狂風先前的一席話已在杜烈焰心裡刻下影子,矛盾的他對申薔薇充滿猜忌,她和別人不一樣嗎?
突然間杜烈焰自己又失笑了。
不一樣又如何?
他早已不打算為任何人停留的。
☆☆☆
熱辣的午後逐漸降溫,黑幕悄悄掛上,海面上波光鄰鄰,斗大的金黃玉盤照耀著坐在沙灘上的兩人。
杜烈焰拿著畫板凝視著遠方,畫筆下一輪明月扭曲變形得像怪物。
從沒看過這樣的畫作,申薔薇以為杜烈焰只會畫那種看起來美輪美奐的好風好景,而此刻呈現在眼前的卻是不協調的奇詭畫面。
沒敢出聲,申薔薇只是靜靜地看著。
「愛會讓一個人扭曲。」許久,杜烈焰終於吐出一句話。
但這句話卻讓申薔薇摸不著頭腦。「什麼意思?!」感覺好難懂、好深奧喔!
「不管得到或失去,我們部會因此而改變。」杜烈焰的烏眸中有著點點星光,在那一潭深泓之下擁有著連自己都尚未探索完全的世界。
沒有回話,申薔薇聆聽著。
不知為何,看到這一輪明月,杜烈焰沒來由地想起了母親,七歲時,母親因病去世,小小的心靈有著不為人知的創傷,母愛的驟逝,讓他對愛產生了懼怕,曾經如此深愛他的人就這麼無聲無息地消失在他生命裡,愛不是一種保障,愛是痛苦的別離,從此他決定不再輕易愛上一個人,他不要再經歷同樣的悲傷。
自然而然地,筆下的明月成了醜陋的怪物。
醜化愛是最殘忍也最有效的隔絕。
但當他看到申薔薇時,筆下的她卻不斷化身為精靈、天使,彷彿世間的美好正在喚醒他封閉的心靈。
他是矛盾、掙扎又壓抑的。
劍眉不禁深鎖,將畫板擱在一旁,杜烈焰向後傾倒在沙灘上,滿天星斗與悅耳的海濤聲,如此絕佳景色,他卻坐困愁城。
畫是最真實的,畫可以反應一個人所思、所想,杜烈焰的畫充分地道出他內心深處的聲音,但他不願意正視,更不願意承認他的心曾因申薔薇而出現了溫暖的曙光,他告訴自己這是錯覺,絕對是錯覺。
「改變會很糟嗎?」申薔薇也躺在沙灘上,這樣悠閒地看著無光害的天空真是舒服極了,而且身邊還有喜歡的人作伴。
改變?「每個人都喜歡待在舒適地帶。」突破是需要勇氣的。
這句話也挺有道理的,改變好像是一種未知,不確定它是否安全。
「你好像是有感而發吧!」申薔薇側臉問道。
杜烈焰無語,這是心靈最深處的埋藏。
見杜烈焰有難言之隱,申薔薇也無意追問,於是自顧自地說:「我覺得愛還包含著許多美妙的成分,當然會改變某些事,但不見得都是不好的。」
「這只不過是小女孩的浪漫幻想,如果你經歷了大人世界的醜陋,它就不會像你以為的那樣美好了。」
小女孩的浪漫幻想?這句話她也曾經從兩位好友口中聽過。
是嗎?她的愛給人一種夢幻的感覺嗎?
而這又有什麼不好?
「我覺得這樣愛人很快樂。」就像她愛戀杜烈焰一樣,雖然不否認也會有傷心、難過、迷惘的時候,但大部分是快樂的、喜悅的、知足的。
「你愛過人嗎?」申薔薇脫口而出後才驚覺,這樣會不會太唐突?!
愛?
杜烈焰思忖著。
「沒有嗎?」不然怎麼想這麼久?
「你愛過人嗎?」杜烈焰反問。
「愛過。」申薔薇回答得理直氣壯,不僅愛過,現在正愛著呢!
「對你來說,愛是什麼?」
「嗯……自在地喜歡一個人、自在地為他付出。」申薔薇美眸閃著璀璨光芒,小臉染上紅霞。
「如果他離開你呢?」
「那的確令人失望,但不會抹滅他曾經存在的事實。」愛過人是會留下痕跡的。
「但很多人的愛是佔有、是掠奪,是一種利益交換。」杜烈焰遇過太多類似這樣的女人投懷送抱,大家無非是想要得到一切,有形的一切,而精神、心靈的交流反倒是其次了,這也是他覺得可悲的地方。
「而更重要的是……」杜烈焰繼續說道:「愛是不會長久的。」
不可諱言,至今他尚未找到能夠完全身心靈結合的終身伴侶,事實上他早為這樣的事下了結論,就是,不可能找到的。
雖然他曾有所動搖,以為出現了希望,但矛盾的他又怕這是個幻覺,終究會消失、會受傷,與其如此,倒不如一開始就拒絕。
杜烈焰的心並不如外表堅強。
「你想太多了。」
「你能保證嗎?保證愛一個人永遠不會變心、不會離開嗎?」有誰敢許下這樣的誓言?
「我……」申薔薇一時也不知該如何回答。
「你也和其他人一樣吧!」杜烈焰已得出結果,表情更是落寞。
「其實……嗯……」這個問題真的很難回答,雖然她很想衝口說出「我可以的」,但話卻卡在喉嚨。
「不用回答了,我早知道答案,就算你說會,我也不會相信。」口頭上說說誰不會呢!
「……」申薔薇沒有為自己辯解,身旁的杜烈焰流露出一股濃濃悲傷,是什麼樣的境遇讓他急欲索討一份保證?在毫不在乎的面具下,藏著的是一顆怎樣的心?
申薔薇一直沒有機會告訴杜烈焰,她喜歡他,現在這個時代早就不流行男主動、女被動的,愛就要勇敢說出來。
但現在是個好時機嗎?「我……」她既羞且怕。
「嗯?」發現申薔薇欲言又止,杜烈焰轉身面向她,中間只隔了一個人的距離,他可以清晰地嗅到她的芳香。
好近,心跳得好快!
當屬於杜烈焰的味道一直不斷竄進她鼻息時,申薔薇簡直快醉倒在沙灘上了。
俏臉紅得可以媲美月光,暈黃下,申薔薇有著嫵媚的迷人風采。
長睫毛煽呀煽,如果眼睛也可以說話,她就不會這樣尷尬了。
但就是不會呀!她還是得自己開口。
好,鼓足勇氣——
「我……我是喜歡你的。」終於說出來了。
「什麼?」飄忽的風聲使得訥訥出口的告白變得模糊。
但社烈焰聽到了,聽得一清二楚。
迷人的眸子轉瞬間也變得朦朧……
杜烈焰可以感受到異樣的情憔在彼此間流動,但他避免去想、去承認,他努力抑制自己不漩入其中。
而他不解的是,這一句聽了不下數百次的熟悉話語,為什麼會帶給他陣陣悸動?!
他不該心動的,這是一句再普通不過的話了。
再次武裝不再愛人的堅固保壘,他竟然會被一個不經世事的小女孩給唬弄,不行,不行,功力退步了。
斂起那一份錯覺,杜烈焰壞壞地笑道:「小女孩,愛一個人要小心,太隨便會受傷的,不要輕意開口說愛。」
申薔薇駁斥他的回應。「你覺得我只是隨便說說?」認真的眼神頻頻綻出光芒。
「你有什麼目的嗎?我的家世、背景、還是我的身體?」杜烈焰說得尖酸刻薄,不留餘地。
「你……」申薔薇不敢相信,他竟然糟蹋她的真心。太傷人了!
申薔薇憤憤不平地起身,沒想到會遭受這麼大的侮辱,迸出的淚不聽使喚地滑下臉龐。
她的淚是真的,逐漸變紅的鼻頭並不是假哭。這一刻他竟為了自己說的話感到後悔。
但他不知該怎麼說,說對不起嗎?
然而,「對不起」這三個字終究沒有說出口。
「喜歡你不是因為你的家世、你的背景,還是你的皮相,只因為你是你呀!」申薔薇咆哮出聲。
只因為你是你……
杜烈焰為這句話震懾不已,這女孩愛上的是他的靈魂、他的心。
而他卻傷害了她,深深地傷了她……
原本該是南方島嶼的歡樂度假,但誰也沒料到竟添上了不完美的色彩。
火花還來不及燦爛旋即在無聲的黑夜裡消失殆盡,幾億光年外的星星彷彿正是兩人彼此的距離,看似咫尺卻天涯。
☆☆☆
「說。」姚美美一路尾隨申薔薇進房,讓剛剛下飛機的她一刻也不得休息。
「說什麼?」申薔薇聳聳肩、扭扭脖子,故意裝作很疲憊的樣子,她不想讓大家知道她告白卻又被拒絕的糗事。
「你知道我問的是什麼?」姚美美賊溜的眼直勾勾地盯著她。
「我又不是你肚子裡的蛔蟲。」申薔薇把行李箱打開,將衣物一一取出。
「你故意的。」姚美美並沒有漏掉申薔薇一問即逝的奇怪表情。
「這個嘛——」唷!被發現了。
「快——說。」姚美美慢慢欺近申薔薇。
「其實根本就沒什麼好說的。」事實上也沒發生啥驚天動地的事,也就是沒發生她們以為會發生的那種事,事前真是太大驚小怪了,害她自己也緊張得不得了。
結果——
Nothinghappened.
只除了那件意外插曲和沙灘上的告白之外,但她想保留後者,只要說前一個就行了。
「其中比較特別的是……」申薔薇稍稍敘述第一天傍晚遇見杜烈焰舊愛的事,整個過程也只不過才一分鐘,但姚美美卻聽得意猶未盡。
「就這樣?」
「不然你以為呢?」好似不發生一些事,就不過癮似的。
「我還以為——」比如說有什麼香艷刺激、火辣辣的鏡頭哩!
「我就說他是個正人君子嘛!他保證的事就不會反悔。」申薔薇硬是說得無謂。
太出乎意料,這出了名的花花公子竟然守得住。
「筱璦,你以為呢?」姚美美別過頭要田筱璦發表一點意見。
「我個人認為——」
田筱璦話才說到一半,姚美美馬上接口道:「事有蹊蹺,對不對?我也覺得他是欲擒故縱!」看來只有這個理由才具說服力!
「拜託,唱雙簧啊!他做了你不開心,他沒做你也不開心。」事實上他對她一點興趣也沒有。
「我不是不開心,我是懷疑他到底是何居心嘛!」知道自己反應有點過度的姚美美馬上又說:「不過,還算有點君子風度啦!」勉強給他一點小讚美好了。
「就是說嘛!他才不是你以為的大野狼呢!」申薔薇嘻皮笑臉,希望如同往常的嬉鬧不會露出馬腳。
還好,從頭到尾姚美美與田筱璦都沒有生疑,只是一直嚷嚷太無聊了,但對她來說,這次的旅程卻是高潮迭起,最後以悲劇收場的。
一陣打鬧後,申薔薇獨自哀悼這一段迅速消逝的感情,當初是自己一廂情願的,所以說出去真是太丟臉了。
因為自己一開始就表現得如此愛戀,現在被澆了一頭冷水,感覺很傻、很沒用……如果沒再遇見他就好了,那麼這段回憶裡只有美好,不會有令人想哭的情節。
一個人時,才發現寂靜的夜如此淒涼,連淚水滑落地板的聲音都聽得清晰。
申薔薇沮喪地蹲坐在角落裡,拿起抱枕將整個頭埋進去,抱著膝蓋啜泣。
她覺得自己好像白癡……好像白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