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身高約莫一百八十五公分,比我矮些,和大熊在伯仲之間,比哥哥高。
「你好。」男子率先向哥哥伸出了手,「你就是那位宇文守先生吧?我是司徒宇聞。」
「你——?」哥哥明顯的怔住,手遲遲的伸不出去。
「爸爸!」聞聲出來的小惠像隻兔子一般竄進男子的懷中,嬌小的身子吊在他身上親暱的撒嬌,「爸,你怎麼來了?」
原來是司徒爸爸!
哇塞,好俊的爸爸哦(小心肝又開始砰砰跳,難怪大熊這麼帥,原來是有如此上佳的優良基因)!聽小惠說他爸爸還是公司的總裁,哦哦哦,更是英俊有為(『有為』和『英俊』有必然的關係嗎?奇怪的傢伙!)。
「伯父,您好!」哥哥的臉有些紅,顯得有些侷促,為自己的失禮而羞窘,急忙伸出手去握住對方,「對不起,失禮了,您看上去很年輕,我還以為是炎恩的族兄弟呢。」
司徒宇聞爽朗的笑起來:「那太好了,證明我青春仍駐,冒昧打擾,實在是拗不過炎恩的一再遊說,請見諒。」
唉,幹嗎都這麼客客氣氣的?我最不會客氣了,我肚子好餓哦……
「我餓了,我們去吃飯吧!」小惠拉著爸爸的手朝裡走,然後扭頭看看我說,「爸爸,這是阿守哥哥的弟弟,他叫宇文攻,是個很好玩的人哦。」
很、很、很好玩?
小惠,難道在你的眼中,我就僅僅是個好玩的人嗎?我是冰清玉潔的零號耶!
司徒宇聞看看我,衝我微笑:「你還是學生吧?好好學習,希望以後到我的公司來。」
哦哦哦!美男的邀約!
「我學的是土木工程,不知道——」
「那正好呀,我爸爸做的就是房地產生意!」小惠興沖沖的說,「爸爸曾希望哥哥接替他的事業,可哥哥只喜歡玩音樂,放著那龐大的財產不管,哼!」
「還說我,你也可以接替家業啊,現在的女強人多的是。」大熊不依不饒地反駁。
「我喜歡做專職太太啊。」小惠瞇著眼,「才不要做什麼累死人的女強人呢。」
司徒爸爸搖頭苦笑:「兒女皆棄我不顧喲。」
「爸爸,我最愛你了。」小惠纏上去,大熊卻低下了頭。
「吃飯,吃飯。」哥哥上前打圓場,「今天做了很多大菜,大家好好吃。」
※※※
因為司徒爸爸的突然來訪,飯桌顯得有些異樣寧靜。
我莫名其妙地感到一種侷促,看看哥哥,再看大熊,最後看那帥氣得一塌糊塗的司徒爸爸,不由咳了一聲,然後就天南地北地扯起來,越說越快,以此來抑制自身的緊張情緒(你緊張個什麼勁兒啊?笨蛋!)。
我先是談佛論道、參悟憚機,假裝深刻一番;後來又談到中東局勢,石油歐佩克組織,又說氣功,又說中醫,再後來又談到國外生活……我可著勁兒地漫無邊際的扯,不知為什麼,只要抬眼看到三大絕世美男在我眼前,我就開始渾身抽筋,嗚……有點像吃著嘴裡的,夾在筷子中的,看著盤裡的,我是不是幸福得太過頭了?
司徒爸爸一直在和我說話,並且學識淵博得令人吃驚,在他的眼中,我那些癡人說夢式的侃侃而談一定就像井底之蛙的大話。
「你很活潑,不像時下的年輕人愛裝酷,我很喜歡。」司徒爸爸笑著說,然後目光轉到大熊身上,「恩兒,你不是有什麼話要說的嗎?」
對哦,大熊特地請爸爸來一定有什麼大事要說。
「我、我——」大熊居然開始口吃,他放下手中的筷子,然後看著哥哥說,「非常抱歉,不經過你的允許就請了我父親過來,因為他一直想見見你。」
「見我?」哥哥吃驚的看著他,又看看司徒爸爸。
「是的。」司徒爸爸也放下了筷子(喂!這是吃飯時間耶!怎麼搞得像談判會?!啊嗚……好歹今天是給我慶祝生日的喲,都沒有一個人對我說生日快樂,啊嗚……),「我想看看令我兒子朝思暮想,逃不開放不下的心上人是什麼樣的。」
哦哦哦哦?!!
不僅我怔住,哥哥更是驀得脹紅了臉頰,看向大熊的目光也帶有了埋怨之意。
天呀,真是突如其來的打擊(或特大喜訊?),生日宴變成了鴻門宴(或相親宴?)?!
小惠在發呆了半天之後,突然尖叫起來:「什麼?!哥,原來你也喜歡阿守哥哥?」
大熊點點頭:「是的,不僅是喜歡,而是愛。」
小惠嘟起了嘴:「哥哥耍詐,人家有什麼心事都對你說,你卻把秘密藏得嚴嚴實實,壞哥哥,我以後再也不跟你話了,因為從現在起,我們就是情敵!」
吼吼吼吼……真是亂成了一鍋粥,我有些幸災樂禍的悶笑,真是笨苯大熊,一點都不瞭解我哥,我哥最討厭別人這樣來個突然襲擊了,他喜歡的是萬事有條不紊,否則他會感到一團混亂的。
「伯父……我……」哥哥也開始張口結舌,看著一向伶牙利齒的哥哥在長輩面前這樣畏縮,也是很好玩的一件事耶。
「不用擔心。」司徒爸爸向上推了推眼鏡,有種說不出的溫文爾雅的韻味,哦哦哦,真是現代儒商的經典,讓人歎為觀止,「我這次來並不是想讓你難堪的,並且,我不會對你們有任何歧視——在這之前,恩兒已經什麼都對我說了,他是我的兒子,不管他喜歡什麼樣的人,都是我的兒子。」
我和小惠都安靜下來,對這位在商場上叱吒風雲,卻又如此通情達理、毫無絲絲霸氣的男人肅然起敬。
「其實這次來,是我提議的,因為恩兒每次回家都很頹廢消沉,然後我們有了一次推心置腹的談話,他說起他有一個很愛很愛,卻不敢去愛無法去愛的人,他很苦悶。」司徒爸爸歎了口氣,「我不想讓他再這樣下去,這樣等於白白的浪費時間。你知道嗎?對於我們這些生意人來說,非常能體會到時間的可貴,對於我們來說,時間等於金錢,等於效益,等於良機;對於軍人來說呢,時間等於生命;而對於愛情來說,時間等於良藥,解除相思病的良藥,早一日服藥,早一日痊癒,早一日獲得幸福——是的,我希望自己的兒女能夠幸福,這包括他們選擇自己的人生道路,自己的事業,自己的喜好,自己的愛人,等等……」
司徒爸爸的眼睛神采奕奕,那是一位智者,一位真正懂得珍惜生命的眼睛才會散發的光芒。
哥哥沉默不語,看不出他此時在想些什麼。
司徒爸爸看了看大熊,又說:「說實話,對於自己兒子的愛人是男人一事,我最初非常震驚,雖然我有足夠的知識,足夠的理解力,足夠的包容力,仍也有些牴觸情緒,但是,看到你,我想我最後一點點的反感也煙消雲散了,恩兒不愧是我的兒子,他有卓越的眼光。」
司徒爸爸看著哥哥的目光充滿了柔和的欣賞之意,這種目光竟讓我想起了『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有趣』那句古話。
我坐在那裡,越來越不知該如何是好,宇文守是我的哥哥,大熊是我鍾情的人,現在我鍾情的人卻向我的哥哥表白,我……
我不知心中那種麻麻的滋味是不是酸楚,亦或是一種不知所措。
「阿守,今天我是想借我父親在場,鄭重的向你求婚。」司徒炎恩站了起來,走到哥哥面前,單膝跪下,握著哥哥的手說,「我愛你,想請你做我此生的愛人,和我共同擁有一個家,好嗎?」
※※※
房間裡靜極了。
我們都屏住了呼吸,目光全凝聚在哥哥的身上。
我想,此刻小惠的心底一定和我一樣在瘋狂的叫著:「不要!不要!不要答應啊!」
雖然這樣想,卻又一面為大熊酸楚,那種酸楚是讓我從來沒有體驗過的感動,我一向知道司徒炎恩是個難得的好男人,卻不知他深情如此。
或許,因為他有個太優秀的父親吧?
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的孩子會打洞,大熊一定是繼承了優秀基因的龍胎鳳種。
哥哥僵直的坐著,眉尖鎖了起來,深棕色的眼瞳開始被霧氣朦朧住,就在那霧氣變成水珠快要落下時,哥哥霍然起身,他離開了飯桌,走到窗子旁,面對著窗子,背對我們而站。
空氣中大概有塵埃在舞蹈,只是我們看不見,聽不到,我們被寂靜所包圍。
「阿守,你不需要現在就給我答案,我可以慢慢等。」司徒炎恩也站了起來,「我知道你一向交往的對象都是女人,可能一時間面對一個男人的示愛有些接受不了,沒關係,我可以等,我知道你並不是那種絕對的對男人毫無興趣的人,不是嗎?」
哥哥的背影戰慄了一下,在濃墨似的夜景前,他的背影顯得如此單薄,我擔心他會突然倒下去。
「我真的很喜歡你,真的……很喜歡……」大熊的目光中充滿了深邃的無法讀懂的情緒,此時此刻他在想些什麼呢?
「自從進入大學校門看到你的第一眼起,我就喜歡上了你,那是一種很奇妙的感覺,那時候,我在心底悄悄的祈禱,神啊,讓他看我一眼吧,我不乞求太多,只求能讓他看我一眼,讓他的心海印下我的影像就足夠了。也許真的是神的眷顧,我們不僅是同班同學,而且同住一個宿舍,大學四年,我們成了最好的朋友,以致於別人經常會開玩笑的說我們就像兩人一體的情侶……當然,你不知道,你也從來不留意這些,你是那樣優秀,認真的唸書,認真的做事,認真的打工,你和我在一起,但你和我永遠是同一個平面裡的兩條平行線,我渴望的交集遲遲不來……在大學畢業前夕,我藉著酒力向你傾訴了我所有的感情,你一直在沉默,照顧著我睡下,那麼溫柔,溫柔得讓我後來一直想哭,可是你對我說,你不能,不能接受這份感情,你只把我當作最好的知己,最好的朋友……」
大熊的眼睛也開始濕潤了:「我安於朋友的位置,一直陪在你身邊,我對自己說,當你有了愛人,當你有了自己的家庭,我就離開……可是一等又是三年,你依然孑然一身,依然那麼孤獨,我不知道……不知道你在等待什麼,如果那等待永遠無法實現,你是否就這樣任由青春蹉跎,任由生命蹉跎下去?我不想再等了,我想告訴你,如果你愛的那個人等不來,你可否接受這個愛你的人?」
我的心撲通撲通直跳,我開始期望哥哥能夠點頭答應。
我真心期望司徒炎恩能夠幸福。
我記得他說過的話,他說他的幸福,就是擁抱著一個俊秀的愛人,一起在落地玻璃窗前欣賞夕陽,然後攜手共度良宵,一日復一日,一年復一年,直到天荒地老,直到白髮蒼蒼,直到——永遠——
如果是大熊的話,他一定能夠做到的吧。
如果是大熊的話,他一定會讓哥哥幸福……
靜默了大約三十秒。
對於大熊來說,這三十秒或許並不亞於三十分鐘,三十個小時。
哥哥轉過頭來,我原本以為他會鎖緊了眉頭,豈料竟看見他的笑臉,那種發自心底的快樂,就像燦爛的陽光一樣,毫無保留的跳越在他的臉上,孩子般的笑,讓人心馳神往,甚至忘記呼吸。
他笑著看向司徒炎恩,又把目光轉向我:「弟,你說我該答應嗎?」
我……
我咧!
※※※
我終於發現哥哥目光深處跳躍的促狹的神采,那是明知我無法替他做決定卻把難題推給我的惡作劇的開心,啊嗚……我怎麼會可憐這個惡魔二世?!
壞蛋!壞蛋!壞蛋!
心若冰清,天塌不驚。
心若冰清,天塌不驚。
心若冰清,天塌不驚。
心若冰清,天塌地裂,啊嗚……
大熊也終於看向了我,目光要多深情有多深情,要多煽情有多煽情,要多真情有多真情,那目光深邃得足以榮登「十大他一望你你就暈的偶像」評選頭籌——不,更準確的說,如果你被他這樣看上一眼應該會眼前一黑,那簡直就是世界上最美麗的炸彈——性感小炸彈的無敵威力。
我簡直要窒息(看著惡魔二世時),又覺得心跳得像只發春的小鹿(看著大熊時)。
最終我還是看向了能讓我思維正常的超級老帥哥司徒爸爸:「伯父,根據尊老愛幼的中華五千年優良傳統,這麼天大的事情,關係到令郎一輩子幸福的事情,應該由長輩的來說了算,是不是?還是您來說句話吧。」
司徒爸爸笑起來:「你們這些小傢伙,在玩輪盤賭啊?這樣推來推去幹嗎?你好歹也是阿守的家人,給他提供點意見也無傷大雅嘛。」
啊嗚……什麼話嘛!難道我就這樣眼睜睜看著哥哥被人搶走?啊不,應該說我怎麼能眼睜睜看著我心愛的大熊就這樣名草有主?啊嗚……我嫉妒哥哥,我氣憤大熊,如果大熊選擇我,我一定會毫不猶豫歡天喜地的就答應了。
好!
既然大權在我,我就來說一句好了!
我大義凜然地望向哥哥,鼓足了十二萬分的勇氣,醞釀了足足三百秒才說出一句話:「哥,既然你這麼信任弟弟,我這當弟弟的就給你提個意見好了——自己的事自己做主。Youunderstand?你已經是成年人了耶,況且這已經是二十世紀九十年代,是標榜自由、崇尚自治的年代耶,你怎麼可以說出讓我為你拿主意這樣不負責任的話呢?」
小惠啪啪啪鼓起掌:「阿攻哥哥,我崇拜你!」
忽忽……啊哈哈哈……想我何等人也,我乃天下獨一無二的零號種子選手,怎麼會被這麼一點點的小難題給難倒呢?
大熊說:「阿守,無論是與否,我都希望你告訴我真心話,因為面對感情,我們不能有一點點作假,你說是不是?你不用考慮到我會難過或者承受不了,我不會的。」
哥哥微微笑了笑:「在感情的領域裡,是與否分得有那麼清楚嗎?炎恩,朋友多年,我真的不希望傷害你或者讓你失望,但是我不得不對你說,我心裡已經有了一個人,在我把他驅逐出去之前,我無法給你一個肯定的答案。」
大熊的眼光一暗,雖然口中聲聲說著自己不會難過,可是遇到這樣的情況,誰會好受呢?
不知道為什麼,我卻在心底長長舒了口氣,好險!
小惠花容失色的問:「阿守哥哥,你心裡那個人是誰?」
笨蛋小惠,潛台詞一定是希望那個人就是她。
哥哥輕輕歎了口氣:「canyoukeepthesecret?」
小惠猛點頭:「Yes!」
哥哥莞爾:「Metoo!」
小惠噘起嘴巴:「什麼?阿守哥哥你耍我!」
哥哥笑了笑:「不好意思,這是我唯一的一個小秘密了,在塵埃落定之前,請讓我守護這個秘密好嗎?如果,如果時機成熟,我會對你講的。」
大熊的神色已經恢復了自然:「你說的這個人,還是你一直在等待的那個人吧?」
哥哥點點頭。
「那、我可以冒昧問一下這個人是男是女嗎?」
哥哥目光閃了一下:「很重要嗎?」
「有那麼一點點,如果女人,我永遠無法和她站在同一條起跑線上,如果是男的,我想我起碼還有百分之五十的希望。」
百分之五十……這是我最初見到大熊是談論過的話題。
是的,我們所有的人都一樣,我們手中握著百分之五十愛情的股權,那是自己的愛,可是,對方的百分之五十卻常常無法和自己的百分之五十統一,我們都渴望百分之百的愛情,卻總是在百分之五十中交錯……
愛情,是怎麼難解的一個謎?
哥哥猶豫了一下,最後還是低聲說:「好吧,我說,他和你一樣。」
「男的?」大熊的聲音陡然提高了。
哥哥點點頭。
我的心一顫,哥哥的心上人,男的?會是誰?會是誰?
我的天!
大熊轉身走向他的臥室,我詫異的望著他的背影,轉瞬他又走了出來,手裡已多了一件東西,是一個紫色的天鵝絨小盒子。
大熊走到哥哥面前,那盒子打開,盒子的東西在螢光燈下發出璀璨的光,是鑽戒!
「我想過送你千百種禮物,想過很多很炫很酷向你贈送禮物的方式,但是,最後我還是選擇了這種最傳統最樸素的,在我最尊敬的父親面前,我把這個禮物送給你。不,你別忙著推辭,你聽我說,我送你,並不表示就強迫你答應了這禮物所代表的意義,請你先收下,因為我說了,如果那個人是男的,我就還擁有百分之五十的希望,不是嗎?他讓你等了那麼多年,聽你的語氣,應該還會繼續等下去,那麼,請你也讓我等下去,等到你不用再等,或者你不想再等的時候,你再來告訴我,是把這枚戒指退還給我,或者你願意——戴上,好嗎?」
哥哥詫異的看著大熊,再次驀然轉過了身子。
在轉身的剎那,我看到有流星的墜落,那是比鑽戒的光芒還讓人心驚的。
哥哥流淚了。
他最終還是接過了那個天鵝絨的小盒子。
司徒爸爸先走了,臨走的時候只拍了拍哥哥和大熊的肩膀,留下深深的一聲歎息離去了。
小惠眼睛濕濕的,不知道在傷心什麼。
大熊走到我面前,從口袋裡掏出一件東西,放到我手心:「這是送你的生日禮物,生日快樂。」
我開始鼻音加重:「謝謝。」
小惠突然說:「阿攻哥哥,既然阿守哥哥愛男生,那麼我們倆在一起好不好?我說過如果沒有阿守哥哥,我就會追你的。」
我……
我咧!
我擁抱住小惠,在她耳邊悄悄說:「對不起,我也愛男生,難道你以為我從前對你說的是假的嗎?」
就這樣,小惠的慘叫再次震驚四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