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料外的答案令段磊眉頭緊蹙,卻讓一旁的鈴蘭輕愣了一下,立即想到一個可能性,那就是何天霖可能已經前往嵐州了。
她會這麼想沒別的原因,只因重生前,何天霖的確出現在嵐州。
略微猶豫了一下,她決定開口替陷入困境的段磊指點方向。
「他會不會追蘇姑娘追到嵐州去了?」她開口道,語帶猜測。
段磊看了她一眼,若有所思的點點頭。
「有這個可能,但也有可能單純只是為了不想觸景傷情而離開遙州這塊傷心地。」他說。
「你怎會這麼想?」她聞言,有些好奇的問道。
「將心比心。」
「意思就是假設哪天我們因無奈被迫分離,你會因為不想觸景傷情而遠離我們相處過的每一個『傷心地』?」她挑眉問他。
他蹙緊眉頭,正色的對她說:「我們不會分離!」
「我是說假設。」
「沒有假設,我們不會分離。」他嚴正的再次說道。
鈴蘭有些無言,他竟然連假設都不准,會不會太霸道了?但是她卻為此感覺心暖暖、甜甜的,有一種幸福的感覺在心底蔓延。
「我們去坐畫舫好嗎?」她對他微笑道。
「怎會突然想去坐畫舫?」他訝然問。
「就是想去,陪我好嗎?」她柔柔地凝望著他。
「好。」他完全拒絕不了,也不想拒絕。
「除了坐畫舫外,我還想逛遙州城。」
「好。」
「聽說城外西邊有座落日峰,那裡的夕陽極美,我也想去那裡看夕陽。」
「好。」
她的臉上漾滿幸福的微笑,為他那一次又一次毫不猶豫的那聲好。
接下來半個多月的時間,段磊陪她遊覽整個遙州城,走遍近郊所有名勝之地,而她則默默地陪他等待何天霖的音訊。
他認為即使何天霖不回來遙州,也會為了擔心他的家人或朋友捎來平安的訊息,所以他們既然不趕時間,不妨等等看。
可惜他們等了十餘日,尚未等到有關何天霖的消息,卻先收到來自嵐州段家商行李行首托人俠馬加鞭送來的消息——夫人病倒了。
段家商行中幾位元老級行首其實都是站在支持他們的那方,李行首也是其中之,故而知道他們的行蹤,能與他們保持聯繫。
重要的是,李行首向來沉穩內斂,會讓人快馬加鞭送來這封信,那便表示夫人病得不輕,要他們盡快返家。
離家半年,遊子終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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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車在陸武的吁聲中停在了段家的大門前。
停穩後,車廂的布幔被掀開,段磊從馬車上跳了下來,然後轉身伸手小心翼翼的將妻子從馬車上抱了下來。
「還好嗎?」他低頭關心的柔聲問道。
鈴蘭臉色雖然蒼白,卻還是微笑的對他點了點頭,輕聲應道:「還好。」然後不由自主的抬頭看向大門上方那兩個大大的「段府」二字。
終於到家了。
其實他們在一個多月前就該回到家了,會遲上一個多月的時間,只因她身體不適的關係,馬車才會放慢速度,走走停停。
慶幸的是,在歸途中他們陸續又接到李行首的幾封來信,告知夫人的病情已有起色,才令他們夫妻倆終於稍稍鬆了一口氣,不必再日夜兼程趕路,被恐懼、擔憂與悔恨焦灼焚心。
正當鈴蘭望著「段府」二字百感交集時,緊閉的段家大門突然發出「咿呀」的聲響,被打開了一個頭大小的縫隙,門房許伯從門內探出頭來。
他剛聽見有馬車停在大門前許久卻沒有離去的聲音,所以才會開門查看,沒想到出現在他眼前的人把他嚇了一大跳。
「少爺!鈴蘭小姐!」許伯激動的叫道,瞬間從門內跑了出來。「少爺,您終於回來了,還有鈴蘭小姐、鈴蘭小姐……」他熱淚盈眶的看著近一年未見的兩人,整個人激動不已。
「許伯,這段日子你好嗎?」鈴蘭對他微微一笑。
許伯老淚縱橫的對她點頭再點頭,整個人激動不已。
「小姐你呢?身體怎麼樣,有沒有生病、受傷?」他迅速地問道,關心之情不在話下。
比起身為主子的少爺,許伯和曾經身為婢女的鈴蘭更為親近,所以見她在音訊全無、生死未卜的失蹤許久後能平安歸來,自是激動得無法自己。
「我沒事。」鈴蘭搖搖頭,再度對他微微一笑。
「許伯。」段磊驀然出聲。
「是,少爺。」許伯趕緊回神,恭敬的應道。
「以後別喚她小姐,要喚少夫人。」段磊淡淡的糾正道。
許伯倏然瞠大雙眼,震驚得差點要說不出話來。
「少、少夫人?少爺,您……您和小姐她……你們……你們……」太過震驚讓他說起話來結結巴巴的。
「我們成親了。」段磊看著他直接說道,「所以以後要改口叫她少夫人,懂嗎?」說完,他轉頭看了馬車一眼,交代道:「你去叫幾個人過來幫忙把馬車上的東西卸下來送到觀雲苑去。」
「是。」許伯點頭回答,但整個人看起來還是很震驚,尚未回過神。
「走吧,我先送你回觀雲苑,我再去見娘。」段磊沒再理他,逕自小心的攙扶著鈴蘭走進大門,邊走邊說。
「我和你一起去。」
「不,我先去見娘,請求她的原諒之後你再過去。」
「不,我要和你一起去。」她堅持道。
「鈴蘭——」
「我們已經是夫妻了,不管任何事都應該要一起承擔。」她打斷他說。
「你的身子……」
「我的身子沒事,別擔心。」她安撫的對他微微一笑。
段磊沉默的看了他一會兒,終於點了點頭,扶著她朝聽雨苑走去。
他們歸來的消息以極快的速度傳到了聽雨苑,段夫人聽見這個消息後,心情既高興又複雜。高興的是她的兒子回來了,複雜的是鈴蘭丫頭也一起回來了。
其實說真心話,她很喜歡鈴蘭丫頭,過去幾年來可以說都已經快要把她當成親生女兒般看待了,也想過哪天丫頭有了喜歡的人,她絕對會像嫁女兒一般的讓她風風光光的從段家嫁出去。
可是為什麼她喜歡的偏偏是磊兒呢?
磊兒他值得最好的。
她會這麼想,並非因為她是磊兒的母親,更多是因為磊兒這些年來不斷創造奇跡,令人刮目相看的一切表現。
他有多優秀、多麼的卓越超群,全嵐州城的百性和曾經注意過他們段家商行的人都看在眼裡。
有多少人關注嵐州段家,就有多少人關注他,尤其對於他尚未成親這一點,關注的人更是不知凡幾。大家都在等著看,像他這麼優秀的人才會娶怎樣聲名顯赫、才貌兼備的絕代佳人,畢竟他的確有這個資格擁有最好的。
可是一個婢女?一個雖然現在已不是,卻無法改變她卑微出身,還曾在段家當過奴僕的婢女?
那絕對會是個笑柄,不僅磊兒會被笑、段家會被笑,未來若成親後有了孩子,他們段家未來的繼承人也會被笑。
她不管身為一個母親或是身為段家主母,都得阻止磊兒想娶鈴蘭這件事,所以她才會與那看起來有點不擇手段、狠心絕情的蘇家護衛合作,狠下心把鈴蘭永遠的送離嵐州。
雖然她讓蘇家護衛把人送走,卻也不是想要傷害鈴蘭,她也要他們保護不傷鈴蘭的性命,只要讓她永遠不能回來嵐州即可。
她以為只要鈴蘭不在了,加上她這個為娘的堅持與婚約的承諾,磊兒早晚都會妥協娶了蘇姑娘,結果卻逼得兒子拋棄了她與段家。
剛開始時她是既難以置信、又震驚傷心,不相信磊兒會這麼對她這個娘。
接受事實後她開始感到生氣,氣兒子的不孝,氣鈴蘭的恩將仇報,更氣自己當年為何要有那一念之仁,將鈴蘭收進了段家,如果不是她的婦人之仁,又怎會有這些事發生?
她有多生氣,就對依然留在段家的如煙有多抱歉、多憐惜、多照顧,說穿了根本就已經把如煙當成段家媳婦了。
可是就因為如此,之後發生的事才會令她——
「夫人,少爺已經在正廳外。」翠兒的聲音忽然從她身後響起,令她收回心神。
「只有他嗎?」她一動也不動的繼續面向窗外,開口問道。
「還……還有鈴蘭小姐。」翠兒有些猶豫的答道。
段夫人忍不住為自己的多此一問輕歎了一口氣。
這問題根本就無須再問不是嗎?既然一起回來了,自然會一起過來,只是他們一起過來,究竟是為了來向她請安,或者是來向她問罪的呢?他們應該已經知道當初鈴蘭的失蹤和她有關了吧?
「夫人,要奴婢請少爺進來,先將鈴蘭小姐請回去嗎?」翠兒見夫人一動也不動的半晌都沒說話,忍不住猶豫的開口問道。
大家都知道自從少爺表明想娶奴婢出身的鈴蘭小姐後,夫人對小姐的態度就有了一百八十度的轉變,從喜歡呵護到深惡痛絕,甚至還有傳言說當初小姐會突然失蹤就是夫人所為,所以少爺後來才會氣得離家出走。
現在少爺好不容易回來了,但卻是帶著當初突然失蹤的鈴蘭小姐一起回來,大家都很擔心夫人的反應,感覺好像有大事要發生了。
「就這麼辦吧。」段夫人又沉默了一下,終於歎息的點頭道,她的確還沒準備好要怎麼面對鈴蘭那丫頭。
翠兒福了福身,一轉身便看見少爺扶著小姐朝這邊緩緩走來,讓她瞬間愣在當場。
「少爺、小姐。」她朝兩人福身喚道,眼角餘光似乎看見站在窗前的夫人的身體猛然一震,然後伸手扶住窗台邊的小几。
「娘,我們回來了。」段磊沈聲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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