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安排了上午在佛倫戴爾開會,知恭的午餐便在三樓的餐廳解決。
餐廳的主廚是他到法國出差時認識的,當時他還沒正式接掌AGM集團。
後來他回國後收購了經營不善的佛倫戴爾,並將這裡當成他步入飯店業界第一步。他花了半年的時間重新打造佛倫戴爾,並高薪禮聘這位主廚到東京來。當然他開出了相當優厚的條件,也終於使得戀家的主廚帶著全家遠渡重洋來到這裡。
他的第一步踩得非常穩,而佛倫戴爾也在他的操盤下做得有聲有名。因為這樣,佛倫戴爾對他來說有特別的意義。
今天,家庭生活和婚姻生活都幸福美滿的主廚,替他做了幾道溫暖的料理。稍稍安撫了他受傷的心。
「橘先生,這邊請……」突然,他聽到身後的服務生如此說著。
他微怔。橘先生?難道是……
他立刻轉頭,只見服務生引領著兩名男子走來。前面那個約莫二十五歲,俊美秀氣,而他身後那一個則是人高馬大,看來強悍。
雖說他沒見過橘千賀本人,卻曾在雜誌上看過他的照片。只一眼,他認出俊秀男子便是橘千賀,也就是……就是那個跟夜羽發生關係後,便決定跟她簽合約的混蛋。
他已經稍微平靜下來的情緒再次翻騰,腦海裡也浮現夜羽那冷漠的臉龐。
服務生引領著他們經過他桌旁,然後對他點頭致意。看見服務生對他既小心又有禮,橘千賀好奇地睇了他一眼。兩人的視線一對上,知恭便冷冷地、恨恨地盯視著他,橘千賀一怔.「橘先生。」突然,知恭站了起來。
「請問你是?」橘千賀疑惑地望著他,像是覺得他面熟,卻又記不起在哪裡見過似的。
「敝姓熊川,熊川知恭。」他說。
「熊川知恭?」橘千賀想了一下,恍然大悟,「你是AGM集團的……」
「是的。」他點頭。知道對方的身份後,橘千賀禮數算是相當周到的一欠,「你好,幸會。」
「橘先生,據我所知,你已經決定跟帝國飯店簽約。」他直接切入正題。橘千賀檄怔,「是的。」
「可以告訴我為什麼嗎?」
迎上他銳利又帶著殺氣的目光,橘千賀心裡滿是疑竇。
眼前的這個男人雖然斯文有禮,但看著他的眼神卻是不滿且憤怒的。為什麼?他根本不認識他,跟他也沒有任何過節,為何他要用這種像是看見仇人般的眼神看他?
「我對帝國飯店的企劃較感興趣,負責這個Case的柴田小姐有著女性獨有的纖細,也有不輸給男性的突破創新,這是我最後選擇帝國飯店的主要原因。」橘千賀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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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完他的說明,知恭神情一凝,「我明白了。」他略低著頭,似乎在思索著什麼,須臾,他抬起眼簾,直視著橘千賀,
「可以私下說幾句話嗎?」
橘千賀聞言一怔,而他身邊的神田光輝也神情不解。
「方便嗎?」他以詢問又帶著點商量的口氣問,但那冷肅的表情又像是在說「不管你願不願意,都得跟我聊兩句」。
「很重要的事嗎?」橘千賀問。「是。」
「是公事?」
「不,」他直視著橘千賀,「是私事。」
橘千賀微微皺起眉頭。私事?他跟他有什麼私事可聊?這下子倒是引起他的好奇心,讓他覺得非得聽聽這位總裁先生要說什麼不可了。
「好吧,」他點頭微笑,「到我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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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恭與橘千賀隔著一張茶几而坐,而神田光輝則遠遠的站在窗邊。「不知道熊川先生有什麼話要跟我說?」橘千賀問。
知恭神情顯得凝重,他沒有立刻開口說話,因為他還有幾分的猶豫。
直接質問橘干賀對嗎?再說,他有什麼立場質問對方?
但既然他已經坐在這裡,便不打算就此作罷。
「我想說的事跟柴田小姐有關……」他說。
橘千賀微怔,「柴田小姐?」
「是的。」他神情嚴肅,「剛才橘先生你說你之所以選擇帝國飯店,是因為你對帝國飯店的企劃較感興趣,但我所聽到的卻不是這樣。」
橘干賀眉頭一蹙,「那麼你聽到的是什麼?」
迎上他審視的目光,橘千賀意識到自己似乎做了什麼讓他很不爽的事情,但他實在不記得自己做了什麼。
「我聽說柴田小姐前天晚上在這裡留宿。」
「她是在這裡,不過我們並不是在睡覺,所以嚴格說起來算不上是留宿。」橘千賀據實以告。
不是在睡覺?難道說他們纏綿了?聽到這番話,知恭的臉色更是難看了。
見知恭—臉陰沉,看著他時更像是恨不得將他生吞活剝似的,橘千賀心裡一顫。
「我想知道你是以什麼心情跟她過了一夜。」他問。
「心情?」橘千賀微怔,然後認真的思索了一下,「我想應談是朋友吧。」
「朋友?」知恭濃眉一糾。
虧他說得出朋友兩個字,什麼朋友會發生超友誼關係啊?
「是的。」橘千賀一笑,「她是個很真誠,很值得信賴的朋友。」
說著,他瞥了站在窗邊的神田光輝一記,兩人相視而笑。面在氣頭上的知恭看不見他們兩人之間的互動,只看見一臉若無其事笑著的橘千賀。
真誠,值得信賴的朋友?他的意思是……縱使他們上了床,她也會守口如瓶,絕不壞了他的名聲嗎?
「你說的是真的?」他聲線一沉。
看他眼睛都快噴出火來,橘千賀一怔。
「當然是真的。」他狐疑地看著知恭。
此刻,知恭只覺一股火熱從腳底直往腦門竄,只一下子,他的身體被一團怒火充滿了。他眉心一攏,猛地拍桌。
「別開玩笑了!」他霍地起身,怒視著橘千賀,「如果你當她是朋友,就不會隨隨便便跟她發生關係。」
此話一出,橘千賀瞪大了眼睛,而站在窗邊,同時聽見這些話的神田光輝也一臉震驚。
「發……發生關係?」橘千賀錯愕。
「你是真的欣賞帝國飯店的企劃?還是因為佔了她便宜而將案子交給他們?」他質問著一臉茫然的橘千賀。
橘千賀顧忌著戀人的感受及反應,頻頻轉頭去看神田光輝。但他這樣的舉動,卻被知恭解釋為怕被別人知道這件醜事而心虛。
「我不知道你為何這麼說,」橘千賀神情凝重,「我沒有占柴田小姐任何便宜。」
「跟她發生關係還不算佔她便宜?」知恭惱恨地瞪著他,一副隨時會撲向他的樣子。
這時,神田光輝快步走了過來,站在橘千賀身邊;這時,他既是負責他人身安全的保鑣,亦是守護著他的親密男友。
知恭冷冷地看了神田光輝一眼,「你放心,我還不至於失去理性……」
橘千賀伸手拉了神田光輝一下,對他搖頭示意著「沒關係」!
見到這一幕,知恭心頭一震。突然,他有一種奇怪的感覺,但一時之間卻說不上來。
「熊川先生,我想……」橘千賀平靜地說,「你誤會了。」
「誤會?」他直視著橘千賀,「她並沒有否認這件事情。」
聞言,橘千賀一震,「這怎麼可能?」
「她是一個女孩子,不會拿這種事開玩笑。」
「那當然,不過,」橘千賀為難地、猶豫地、支吾地說,「我……我是不可能跟她……」
「你是說她在說謊?」知恭濃眉一蚓,「她沒有理由那麼做。」
「我也想不通她為什麼承認這種事,但是我可以很肯定的告訴你,我跟她絕對沒有你說的那種關係。」橘千賀神情嚴肅,口氣篤定。
看見他那認真的表情,知恭微怔。橘千賀不像在說謊,而他也幾乎可以相信橘千賀這些澄清。但如果他沒有說謊,那麼就是夜羽說謊嘍?她為何說謊,為何不澄清?
「熊川先生,看來你對這件事情非常在意……」千賀凝視著神情仍然冷肅的他,「你氣的是什麼呢?我選擇的是帝國飯店?還是我跟柴田小姐的關係?」
迎上他閃著點光的眼睛,知恭一頓。
橘千賀微微一笑,「請問你跟她是什麼關係呢?」
「我跟她的關係是……」他眉心一糾,露出了為難又懊惱的表情。
他跟她是什麼關係?嚴格說起來,他們可以說一點關係都沒有,但是真的沒有嗎?
從第一次在佛倫戴爾的餐廳裡跟她見面的那一刻起,他跟她的關係就一直沒有斷過。他們像是毫無關係,卻又脫不了關係,說脫不了關係,她偏偏又一副跟他毫無關係的模樣。看他神情苦惱說不出話的樣子,橘千賀笑歎一記。
「熊川先生,不管你們是什麼關係,我想她在你心裡一定有著相當的地位。」
「這麼說也沒錯。」他坦然道。
「她是個好女人,一個值得呵護疼惜的好女人。」橘千賀說道,「不管她承認了什麼,我想她應該是故意氣你,或是為了達到某種目的騙你……」
「氣我?騙我?」他不解。
橘千賀點頭一笑,「我對女人是不會有任何反應的。」
聞言,知恭一震,驚疑地凝睇著他。對女人不會有反應?這意思是他有某方面的功能障礙,還是他對女人沒興趣?
此時,橘千賀突然伸手握住了神田光輝的手。
見狀,知恭陡地愣住,而神田光輝也一臉震驚——
橘千賀平靜且毫不猶豫的說:「柴田小姐她可以跟任何一個男入發生關係,但絕不會是我。」
這一刻,知恭明白了。是的,夜羽不可能跟橘千賀有那層關係,因為他愛的不是女人。這個發現讓他十分震驚,但他並沒有表現出來,因為那對眼前這對同性戀人來說是相當失禮的事。
「你明白了吧?」橘千賀笑問。
「我……」這會兒,反倒是知恭尷尬起來,「是的,我明白了。」
「柴田小姐是在這裡過了一夜,但我們一直在聊天,而且聊到忘了時間。」說著,他淡淡一笑,「跟她相處是非常自在的事,在她面前,我可以做我自己,不必顧忌別人異樣的眼光。」
「非常抱歉,我以為……」知恭的怒氣完全消失了,剩下的只有歉意。
「沒關係。」橘千賀十分坦然。
為了澄清,為了還自己及夜羽一個清白,橘千賀在他面前公開個人隱私,而這令知恭感到驚訝,同時也佩服橘千賀的勇氣。以他今時今日在藝文界的地位,要他在別人面前承認自己的性向,實在不易。
「我一個字都不會說出去的。」他說。
聞言,橘千賀撇唇一笑。「你知道嗎?你跟柴田小姐說了一樣的話。」
說罷,他站了起來,並伸出手。
見狀,知恭也伸手並用力握住了他的。
「很高興能認識你。」橘千賀說。
「我也是。」
「雖然我不知道你跟柴田小姐之間發生了什麼事,但是我衷心希望你們能誤會冰釋。」
對於橘千賀的祝福,知恭十分感激。
他注視著橘千賀,像是在宣告或宣誓著什麼。「我會把這整件事弄清楚的,若有必要,我還會毫不猶豫的把她吊起來問。」說完,他與橘千賀相視一笑,而一切的誤解,跟憤怒的情緒,在此時已煙消雲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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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整三天了,夜羽還是顯得意志消沉。不只做事提不起勁,就連腦袋也迷迷糊糊,不清不楚。
那天晚上他那般受傷的、落寞的離開她家,離開她的視線,而當時他那悲憤的身影至今還留在她腦海之中。現在的他一定恨透了她,也徹底的瞧不起她,認為她是個靠出賣自己以達到目的的女人吧。
想到自己在他心裡竟是這樣的女人,實在教她難過,但如果她當時解釋了,他們又可能沒完沒了。
下班後,她約八代喝了點小酒,有幾分醉意後,就被八代押回住處。
八代送她到樓不就急著回家陪老公帶小孩,而單身的她正準備迎接—室的安靜及寂寥。
突然之間,她好羨慕八代。
打拼了那麼多年,除了這間房子,她什麼都沒有。
房子只不過是個殼,重要的是裡面的人。但這麼多年來,她的房子裡除了她,沒有別人,甚至連只小貓小狗都沒有.站在家門口,她不知怎地忽然不想進去。
就這樣,她怔怔的、木木的站在門前好一會兒……
終於,她決定不開門進屋。轉過身,她走到欄杆旁,拿出手機——
「喂?」她打了通電話回琦玉的家,接電話的是她母親光子。
聽見母親的聲音,她一陣鼻酸。「媽,是我。」
「小夜?」接到大忙人女兒的電話,光子相當驚訝歡喜。
「你跟老爸最近好嗎?」她強忍著,不讓聲線顫抖或沙啞。
「還不是老樣子,你呢?」光子的聲音非常有精神,也非常溫暖。
而這樣的溫暖,終於教夜羽忍不住的掉下眼淚。
「小夜?」電話那頭沉默了太久,光子疑惑地喚道。
「嗯?」她強忍著寂寞又悲傷的情緒,「怎樣?」
人家說母女連心,即使分隔在電話的兩端,光子卻似乎已感覺到她的悲傷。「小夜,你怎麼了?」
「沒有……」
「你在哭?」光子擔心地問,「發生什麼事?」
「沒有,我沒有哭,」從小就懂得自我管理,從不讓父母親操心的她,終究選擇把眼淚往肚子裡吞,「只是有點累,聲音沙啞了。」
「這樣啊……」光子並不相信她的說詞,但也沒有追問她。
這個女人是什麼脾氣,什麼性格,做母親的她比誰都清楚。夜羽從小就倔強,不論什麼事都要做到最好,縱使有不順心或遇到挫折,她也總是咬緊牙關,自己撐過去。身為母親,她很以她為榮,但有時她覺得夜羽太壓抑了。
「如果很累就請幾天假回家吧。」光子說。
夜羽偷偷擦拭眼淚,「再說吧,我最近很忙。」
「媽媽知道你能幹,但是別累壞了。」
「我知道。」擔心再繼續聊下去,自己可能會因為情緒激動而忍不住大哭,夜羽決定就此打住,「我要睡了。」
「早點休息也好,有空回來吧。」
「好,我會抽空回去的。」
「那就這樣……」
「嗯,晚安。」道完晚安,夜羽飛快地關了手機,而同一時間,強忍著的淚水再度奪眶而出。
她搗著嘴巴,努力不哭出聲音,但卻控制不了肩膀的顫抖……
她從不認為自己是個脆弱的人,也不曾如此脆弱過,可
是今天晚上,她領教到寂寞的厲害,她知道再怎麼強悍的人,都可能被寂寞擊倒。
這一路走來,她醉心於工作,從不覺得一個人生活有多難,但在遇上熊川知恭之後,寂寞卻經常來襲。
她是個事事要求完美的人,對愛情亦是如此。她沒想到的是……當她遇上一個她認為幾乎可說是零缺點的男人時,卻只能逃之天天。
她要的是一個完美的男人,但他太完美,而那是她必須逼迫自己拒絕他、遠離他的主因。
一陣夜風襲來,她不自覺地打了個寒顫。
她以雙臂環抱住自己,深深的呼吸了一口氣。
人總是要往前看的,過去她也遇過不少挫折、打擊及低潮,但每一次她都能安然度過。這一次,她相信自己也能撐過,縱使過程可能會久一點、痛一點。
轉身,她決定進屋——
「啊!」原以為沒有人的走廊上多了一個人,而且就站在她身後。她驚叫一聲,差點兒給嚇得靈魂出竅。
待她定睛一看,站在她面前的不是別人,而是她認為鐵定、絕對,不可能再出現在她眼前的熊川知恭。
此時,他靜靜地凝視著她。而她發現,他在看著她未干的眼淚。
她想他已經在她身後很久,而且可能有看見或聽見她在哭.她覺得很丟臉,但此時有比丟臉更教她在意的事,那就是……他怎麼又出現了?
她不要他發現她的脆弱,她不要他知道她寂寞,她不要他看見她其實也會掉眼淚……
「你又來做什麼?」她秀眉一擰,再度偽裝一副拒人于于裡之外的模樣。
看她前一秒鐘獨處時還在哭,下一秒鐘面對他時卻又一臉嬌悍,他打從心裡憐惜起她。
她太恰了,總有一天她會因此而崩潰。
「你又喝酒了?」聞到她身上的酒味,他微蹙起眉,「你還真是個酒鬼。」
她漲紅著臉,羞惱地回他:「關你什麼事?」
「當然關我的事。」他趨前一步,忽地攫住了她的手。
「什……」他突如其宋的舉動讓她有些驚慌。
他深深注視著她,而此刻他發覺到,她是如此的倔強卻又需要疼惜。
「你這回又想做什麼?」迎上他的目光,她心慌意亂。
「我想知道你為什麼難過,我想知道你為什麼對我說謊……」他聲線低沉,又具有迷惑人心的磁性。
她有—瞬的失神,「說……說謊?」
「為什麼你什麼都不說,故意讓我誤會你、看輕你?」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她心虛地別過頭。
「你知道。」他霸氣地端過她的臉,眼神卻是溫柔的,「你很清楚我在說什麼。」
被他那熾熱的目光注視著,夜羽只覺得全身發燙。但奇怪的是,剛剛才猛烈侵襲著她的寂寞不見了。
他的眼底滿是濃濃愛意,像兩團溫溫的火,慢慢地,一點一點地溫暖著她。她心頭一悸,臉兒倏地潮紅,她不敢正視他,眼珠子往旁邊一溜。
「看著我。」他說。
她眉頭一擰,羞赧又有點生氣。
「你再不看著我,我可要親你了。」他語帶威脅。
她一震,羞惱地瞪著他,「你敢……唔!」
她再也開不了口,因為他一個低頭欺近,攫住了她羞悸的唇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