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莫一分鐘後,坐在駕駛座旁的人再也忍不住了。
「亦和!你在學老僧入定嗎?」雖然只僵了一分鐘,但家梓涓看他動也不動的望著方向盤,的確很像坐禪的和尚。
「在公司妳要叫我藍大哥。」他歎了口氣,無奈的指正。
雖然他們從小就認識,但聽在不知情的外人耳裡,直呼名字太過親密了,一定會產生不必要的流言,所以他才告訴人事部她是他的表妹。
在小偷事件後,他們相處的情況有些轉變,不再那麼針鋒相對,但當家梓涓因為一個人在家嫌悶,要求直到開學前要在雷氏企業當助理小妹時,藍亦和還是感到為難。
雖然她的惡魔個性近來已收斂不少,但讓她進公司仍讓他感到惶惶不安。
偏偏這就是她所要求的──禮物。
在家梓涓祈求的目光之下,藍亦和只好打電話給人事部問有沒有缺,雖然他希望人事部給他的答案是NO,但人事部卻看在他的面子上,硬是騰出了一份差事給她。
據人事部告訴他,反正只有一個月,這個月又是公司會計年度結算月,她這個會計系的工讀生正好可以派上用場。
所以,他不得不帶她來公司。
「知道了啦!不順口嘛!」家梓涓扮了個俏皮的鬼臉,朝他甜甜的叫:「藍哥哥。」
上國中以後她就沒叫過他藍大哥或是哥哥,現在突然要她改回小時候的叫法,一時之間別說她不習慣,老會忘了才是真的。
誰教她近幾年來不是連名帶姓的叫他藍亦和,不然就是老頭之類,一下子要改舊習慣總是不容易。
「大哥……不是哥哥。」雖然她這樣叫讓他覺得有點懷念,但在公司裡,這叫法聽起來似乎還是太親暱了些。
「乾脆叫你藍經理算了,這樣你就不會怕人家誤會了吧?」她的臉色一沉,以老大不高興的斜眼瞪著他。
總之,他就是怕人家誤會他們倆有啥「不尋常」的關係就是了。
這項認知讓她打從心底感到非常不愉快。
「別鬧脾氣,妳不知道在大公司裡人言可畏嗎?」他無奈的看著她氣鼓鼓的臉,雖然覺得可愛,還是要把話說清楚。
其實他倒不在乎流言,只是不想讓涉世未深的她因此受到中傷。
莫名的,他就是不願意她的名譽受損,或聽到什麼閒言閒語而難過,畢竟現實的社會中難免有人吃飽沒事就愛說閒話,至於會不會傷到人他們並不在乎。
「誰鬧脾氣,我是跟你說真的!」她彆扭到底了。
依她的個性,人家愛說什麼一向不關她的事,她也不是會在乎閒言閒語的人,所以他的理由自然很難讓她接受。
看著她倔強的側臉,他歎了口氣卻不由得笑了,「既然妳這麼堅持,那妳就這麼叫吧!」
將車鑰匙取下,不等回答他已經開了車門下車。她一愣,再怎麼不甘心也只能跟著下車,隨他朝電梯走去,用白眼瞪著他的背影。
只是當電梯門一開,她有一刻鐘的錯愕。
哪來那麼多女人!?她傻愣愣的看著電梯內滿滿的女人──「很巧」的空出了個位置,看來是為了「某人」特地空下來的。
而那個某人,顯然是眼前這個剛惹她生氣的藍大少爺。
她上回來時就聽陳士倫說過亦和有多受女同事們的「愛慕」,只是她沒想到竟會是這樣的盛況,看來這年頭老頭子很受歡迎呢!
「藍經理早!」電梯裡的每一個女人全展露出自認為最美的笑容,朝藍亦和打招呼。
面對這公司裡的天之驕子,她們就算平常不拘小節,此刻也矜持害羞了許多,全都以崇拜愛慕的眼神朝他猛放電。
也難怪她們會對藍亦和產生幻想,他不到三十歲已晉陞為公司頂樓的主管,又擁有絕佳的身材和一級帥的臉孔,要她們挑都挑不出不滿意的地方,這樣的菁英份子,本來就是女人光看就會流口水的嚮往對象。
重要的是,前途看好、條件絕佳的他,雖女友不斷卻還是「未婚」。
因此整個企業裡,只要未婚的女性,誰不盼望能嫁給公司裡最有身價的單身貴族?所以囉!除了自知條件太差沒啥希望的自動棄權外,其它那些稍具姿色的全玩起倒追的遊戲,根本不在意尊嚴問題,反正倒追藍亦和,在這棟大樓裡傳開絕不會被取笑,幾乎已和男追女一樣正常的了。
這也是藍亦和每天都得提早上班,否則肯定遲到的主因,實在太多「攔截者」了!
看著眼前的景象,藍亦和俊逸的臉上自然沒有驚訝,只是習以為常的也道聲:
「早!」
他之前之所以遲遲不想下車,就是不想帶著家梓涓面對這一群他每天都得應付的「麻煩」,但真的避不開,他也沒辦法。
「藍經理!你不進來嗎?」電梯裡有個女人以特嬌的嗓音低聲問。
因為藍亦和並沒有像往常一樣直接走進電梯,好讓她們「一親芳澤」,就算不能擁有這麼完美的情人,每天這樣近距離的接觸也是讓她們期待不已的事。
進去?家梓涓差點沒笑出聲,那一點空間人站進去,不貼在她們身上才怪,一想到他每天都得這樣被一群女人吃豆腐,她剛才受的氣頓時消了不少。
看來他不肯下車,是因為一早就要給色女們染指,這實在不能怪他心情欠佳,要是每天有這麼一堆色男等著吃她豆腐,她的心情鐵定也不會好到哪裡去,沒惡劣到極點就不錯了。
「我們有兩個人,還是等下班電梯好了。」他側過身,讓被自己擋住的家梓涓露出小臉,她的出現倒給了他一個不用和她們擠電梯的理由,這倒是他原先沒預料到的好處。
家梓涓敢打賭,她已經成了眾矢之的的怨恨目標,電梯裡急速漲升的妒氣,她想忽略恐怕也沒人答應。
「不用啦!你先上去好了,我又不是不會自己搭電梯。」在被瞪死之前,她趕緊推他向前一步。
她才不介意一個人等下一部電梯坐,總比被這些女人瞪死來得好。
「那怎麼行,我不能放妳一個人在這,地下室雖然安全但不保險,不如妳先搭好了。」藍亦和不肯再動半步,說的話更讓電梯裡的女人臉上原本高興的神采驀然一沉。
又被瞪了。家梓涓在心底猛歎,她們喜歡這老頭關她什麼事呀!
「我又不是小孩子,你別顧慮我了。」家梓涓堆起一臉虛偽假笑,沒好氣的隔著他剪裁合身的西裝偷捏他一把。
這傢伙存心害她在電梯裡被「暗殺」不成!?隔著眼前的距離她都能感受到電梯裡騰騰的殺氣了,他是遲鈍還是對她恨之入骨?竟然要推她進電梯受死!
除非拿把刀架在她脖子上,否則,要她進去自殺,免談!
藍亦和忍著痛,微沉了臉,只更堅持道:「不行!」
這女人,要警告他也不用捏得這麼用力吧!也不想想他進電梯後的處境,幫他這麼一點小忙都不肯?虧他還為她工讀的身份欠了人事部的同僚一個人情。
家梓涓白他一眼,知道他死也不肯進電梯當「貢品」,只好堆起一臉的討好笑容,朝電梯裡早青了一張張俏臉的大姊姊們道:「既然如此,我們都等下班,電梯好了,妳們別管我們了。」
不管才怪!家梓涓知道這些眼中盛滿妒意的女人巴不得啃了她,卻又礙於當著藍亦和的面不好發作,只好不甘心的關上電梯的門。
「你是什麼意思!?」電梯外的號碼燈一變,家梓涓的笑容消失得比噴射機還快,轉身就朝他炮轟。
「既然妳看得出來我不想被吃免費的豆腐,又何必問呢?」他氣定神閒的回答,似乎早料到她會有此反應。
「笑話!你不想也不能把自己的安全建立在別人的危險上啊!你到底有沒有良心啊!好歹我們認識了二十幾年,也當了二十幾年的鄰居,我勉強可以算是你青梅竹馬的妹妹吧!要害人也不該找我呀!」她生氣了,在差點害她死於非命以後,還叫她別問?
「妳們都是女的,會有什麼『危險』?」會有危險的是他這個秀色可餐的俊男吧!
要不是這樣,他又怎麼會要她先搭電梯呢!
她指責的口吻,幾乎把他當成泯滅人性、不顧倫理道義的不赦壞人,形容得未免也太過嚴重了,他只不過要她先搭電梯而已呀!
「少來!你就看不見她們眼中都潑著『我該死』的硫酸嗎?既然你每天都被吃豆腐,也不差今天這一次,幹嘛非要拿我當擋箭牌,你不是想推我進火坑是什麼!?」她咄咄逼人的指控,一副拖她下水就不對的口吻。
瞧這自稱勉強該算是他妹妹的女人說的是什麼話?竟然說他應該認命的被吃豆腐?天曉得她這是什麼邏輯。
這世界上哪兒去找對哥哥這麼「體貼」的老妹?見死不救也就算了,還順道說Bye-bye、一路順風哩!
「梓涓……」他的話還沒說完,電梯又下來了。
當電梯門一開,兩人不禁瞪大了眼。
天!這不是原來那一批女人嗎?只是不知道誰被推了出去,這下空了兩個人的位置。
家梓涓和藍亦和互看一眼,也只好認命了,要死一起死吧!就不知道誰會死得比較慘就是了。快上班了,這些女人不介意遲到,他們可介意。
一進電梯,家梓涓就被人「不小心」的踩了一腳。果然被攻擊了。她委屈得想要哭!
「怎麼了?」藍亦和看她臉色不對勁,關心的詢問。
雖然他的聲音很小,但這是個封閉的空間,緊繃安靜的氣氛讓家梓涓知道,其它人都豎起耳朵正在聽他們倆的對話,根本不可能有什麼話逃得過這群女人的「法耳」。
所以囉!縱使有再多委屈氣惱,在離開這危險的空間前,除非她打算自討苦吃,否則她豈敢爆發怨氣。
「好擠。」這已經是她唯一能抗議的了。
若說有人故意踩了她一腳,打死大概也不會有人承認,說不定為了博取藍亦和的同情,還會團結起來指控她冤枉她們,順便再補上幾腳哩!
她才沒那麼傻!忍一時,小腳才會平安無事。
「是嗎?」藍亦和一聽,二話不說的將她護在懷中。
他的舉動立刻引起電梯裡其它女人的低呼和嫉妒的騷動,畢竟,她們沒見過他對誰表現得那麼體貼在乎過,要不酸得瞪直眼,也已羨慕得要命。
家梓涓反倒沒特別的感覺,是有一點感動,但他的保護讓其它人沒機會再攻擊她,才是讓她真正鬆了口氣。
遭小偷的那夜不算,這還是他第二次擁抱她,那夜哭哭啼啼的,沒多注意,現在她才發現,讓他抱著的感覺好好、好舒服,而且他沒擦她最討厭的古龍水,身上淡淡的只有香皂的乾淨味,聞起來好清爽、好舒服喔!
這麼一想,讓她勉強能理解,這些女人幹嘛老愛貼著他,大概也喜歡他身上的味道吧!既然如此,她似乎就不該當她們的行為是神經了。
「藍哥……經理!你要抱到什麼時候?我們已經到頂樓了耶!」家梓涓雖沒掙開他的保護,卻還是小聲的提醒。
藍亦和猛然回神,才發現不知道什麼時候,電梯裡只剩他和家梓涓,臉一紅,僵直的鬆開了雙手。
抱著她的感覺實在太好了,害他再度失控。
「喂!要宣告『佔有權』也不必用這種方式吧!」陳士倫站在電梯口,像是算準了時間特地來迎接他們似的,只是見到了這麼刺激的一幕,自然要為老友奉上些調侃。
「不要亂說話,剛才被樓下的女人擠著,我們是沒位置站。」藍亦和看了看四周沒人才放下心。
還好是陳士倫,要是被其它人看到,跳到黃河也解釋不清了。
藍亦和似乎沒想到、也太低估了三姑六婆的能力,剛才他在電梯裡的舉動,在他還沒有到達頂樓前,早已成了整棟大樓裡最火熱的頭條新聞,就只差還沒傳進雷氏企業最高統籌的總裁耳裡罷了。
「對呀!藍大哥只是為了保護我不被那堆喝了整桶醋的女人酸死。」該說話的時候家梓涓不會忘了要說,因為不生氣了,也就選用順耳的稱呼。
尤其她不想讓陳士倫誤會。
「我有那麼大嘴巴嗎?」陳士倫漂亮的臉孔上有詭譎的笑意。
看來這破例可以來頂樓工讀的可愛小助理,不必因為特殊的身份,肯定也會在短期間內成為整棟企業大樓裡最快速竄紅的知名人物。有好戲可看了。
「嘴巴大不大無所謂,別說錯話就行了。」藍亦和微笑,一隻手搭在老友肩膀上,不小心多施了點力。
陳士倫像是沒注意到肩膀的「壓力」,那准惡魔式的笑容爬上他俊美的臉,他平靜地道:「放心!我的嘴巴不但不大,還只挑對的話說,絕對不會告訴大家,你在電梯裡抱著我們新來的小助理。」
他完全一臉妥協的和平,看起來還真無辜哩!
是呀!不說,卻說得特別大聲;藍亦和在心底苦澀的埋怨。
「今天開始,我可以和你一起上班了呢!」看不出兩個男人眼中的暗潮洶湧,她只是開心的對陳士倫道。
「是呀!我是會計部的經理,妳從今天開始就是我的小助理了。」陳士倫和善的響應她的話。
「她分配到你的部門?」藍亦和有些吃驚。
「她是會計助理,不分發會計部,難道分配到你的開發部?」陳士倫含著笑意,不疾不徐的反問。
自從知道梓涓和亦和的關係以後,他對她可感興趣極了,所以才在人事部動了些手腳。而且亦和已有個萬能秘書替他安排所有事宜,還要個工讀的小助理有何用?
藍亦和啞口無言,但家梓涓可就開心極了。
「真的?」想到一天到晚都可以看到這免費的漂亮臉孔,她就覺得運氣好好。
不是藍亦和不夠「賞心悅目」,只是從小看到大,她早就看習慣了,沒嫌膩就不錯了,所以不覺得有什麼特別的。
這也是為什麼她不會像別的女人一樣迷戀藍亦和的原因,否則迷了二十幾年,怕早已累死她大小姐啦!
算算小時候,她也纏了他近十年,夠本了啦!
但眼前的陳士倫還很「新鮮」,自然讓她很感興趣了。
「這種事有必要騙妳嗎?」就事論事,這種一說馬上就會被折穿的謊,陳士倫是不太可能去做的。
「那太好了!要是分發到藍大哥的部門我可就慘了。」不知道陳士倫受歡迎度不亞於藍亦和的她,一個勁兒的慶幸著。
其實不管她分發到哪個部門,在這幾乎以男性主管在運轉的頂樓,她一定會成為樓下那些上不來的眾女人們嫉妒又羨慕的對象。
就算不是藍亦和,這頂樓多的是條件也不錯的菁英份子,隨便釣到一個未婚的,她們下半輩子就衣食無憂了嘛!
尤其要引起藍亦和的注意力實在太難,不少女職員早把目標轉移到其它的優秀份子身上。
因為在這棟企業大樓,沒有例外的,不管是男是女,能在頂樓的一定是這個企業頂尖的優異份子,連秘書也是足以獨當一面的佼佼者。
當然這些家梓涓並不知道,她只是很高興剩下的暑假假期不會太無聊。
「妳已經領教過亦和的魅力?」陳士倫笑望著她,大抵能猜想到她剛才在電梯裡的遭遇。
「我很可憐耶!明明不關我的事,她們卻猛踩我的腳,也不想想高跟鞋踩人有多痛。」提起這個她就忿忿不平。
「她們踩妳?」藍亦和訝異的問。
「就在你問我怎麼了之前!」她悶悶的看著自己無辜的腳。「都怪你啦!就說你自己先和她們搭電梯就好了,偏要拉我下水。」
「妳以後還是別和亦和搭同班電梯,不然很容易慘遭池魚之殃。」陳士倫同情的看著她。
「我也覺得,以後爬樓梯可能還安全些。」她很同意陳士倫的話,想了想,她露出不解的表情,「真不知道那些女人怎麼會那麼喜歡藍大哥!」
「妳不喜歡他嗎?」像是沒注意當事人在場似的,陳士倫亳不避諱地問。
巧的是,她也似乎忘了藍亦和的存在。「最近是還好啦!以前他老襬木頭臉給我看,就像剛才對電梯裡那些女人一樣,像冰塊……」她突然停頓,遲疑地問:「該不會你們公司的女人喜歡吃冰,流行吃冰塊豆腐吧?」
不等陳士倫給予響應,藍亦和硬生生的截斷兩個人沒營養的討論,沉著臉道:
「就算你們真當我不存在,也該注意我們在電梯門口耗太久了吧!」
天可憐見!這又不是咖啡廳,他們竟然在這裡討論起他受歡迎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