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傑!起來!」
「幹麼吼我?」他咕膿著。「我沒吃那隻兔子。」
她靜止了一秒鐘,沒有說話或是動作。「英格蘭佬!」
「對不起,」他低聲說道,然後沉重地歎口氣。「真的很對不起。」
「英格蘭佬!」她抓住他的肩膀,用力搖晃。「起來!」
「不要。」他說道,嘴巴感覺乾澀而粗啞,特別是在呼吸時,風似乎直接從嘴唇間灌了進去。「我起不來。」
「聽我說,這裡風大,你得張開眼睛,進屋去。」
他想要睡覺,睡著了就不會那麼冷。她捏他一把。「喔!該死的,女人!你捏我。」
「嗯,幸好你還可以感覺到被捏了,這表示你沒有被凍僵。現在,趁你還有感覺的時候趕快起來,我不希望因為你懶得起來,陪你一起凍死在外面。」
他坐起身,牙齒打顫,嘴唇一直顫抖,肩膀也是。「好冷。」他含糊不清地低語,然後環視周圍,感覺到極度地困惑,好像剛從一場非常真實的夢魘中醒來。
天色很黑,白色的月亮看來冷例,像掛在空中的圓雪球,明亮的星星閃爍著,恍若掛在黑色夜空中的小碎冰。風像狼嚎一般咆哮著,感覺非常冰冷而刺骨。他只剩下部分的身體還有感覺。
他看著黛琳,透過打顫的牙齒說著。「我以為你不會再跟我說話了。」
「站起來。」她站到他身邊,用力拉著他麻痺的手。
他將手抽回來,撐著跪坐起來。他仍然感覺得到膝蓋和手心。他爬了起來,但雙腿麻木而虛弱,那裡唯一感覺得到的是裡面脆弱的骨頭。腳掌已經失去知覺,彷彿上面的皮肉都已經不見了。
他很清楚這些徵兆:困惑、倦怠而麻木。她說的對,他已經凍僵了。
她用雙手抓住他,讓他跟著往前走。那很困難,因為他不停地發抖,而她跑動的動作,更是讓他的腿和腳非常疼痛。
他以為自己發出了聲音。每當腳碰到地面時,呻吟便從他的唇間逸出。盡力吸入空氣讓他的胸口發痛。稀薄的冷空氣讓他必須快速地呼吸,以取得一點點的空氣。
他跟著她,而她像拉著市集上的傀儡一樣拉著他,將他推進小屋裡,並關上門,然後繞著房間將窗戶關上,他這才模糊地感覺到狂風正拍打、撞擊著牆壁。
他走過去想幫她,但被她擋住了。
「我來做就好了,」她將毛毯遞給他。「躺到爐床前的小豬旁邊,它會幫你弄暖身體。」
因為手腳非常地疼痛,他躺下來,拉起毛毯蓋住身體。他很難活動雙手,花了一點時間才把毛毯蓋到腳,這才發現他也許沒有力氣舉起木頭,或是用硝石點火。
她將滿懷的干木柴丟到爐床裡,加了幾塊泥煤,然後點燃。
火花冒了出來,漸漸變強,最後照亮了房間中央。她沒有移動,而是站在原地低頭看著他。「你的嘴唇還在發紫。」
他沒有說任何一句話。它感覺起來也是紫色的。
她扭頭往回看,然後移向那些受傷動物所在的籠子。她一一將它們從籠子裡抱出來,安置到毛毯上。
他很驚訝它們沒有逃離,即使它們是瘸的,但仍然是野生動物,但它們似乎沒有醒悟到這一點,只是將溫暖的毛皮身體蜷曲起來,靠著他的背和腿。
然後她低頭看著他,並跪了下來,趴到被單上,塞在他和那只暖得不可思議的寵物豬身邊。她扭動著,將背和臀部抵著他的身體前面。
這實在非常諷刺:因為他的全身都冰冷而麻木,只除了她扭動的臀部靠著的那個部位。
她光裸的腳刷過他的腿,即使隔著長褲,他還是能感覺到它們像冰一樣。
「你也凍僵了。」
「我還好。」她將他的手拉過肩膀,用自己的雙手摩挲著。「我們每一個都可以利用彼此來取暖。」她一次又一次地扭動著,想找到舒服的姿勢。
但他並不舒服。他將手抽開,抓住被單一角。她仰頭不解地看著他。
「拿著這個,」他將那一角扭拉過來,讓毛毯能蓋住她。「將這一邊塞在身體下面,這毛毯夠我們兩個人用。我可能翻來覆去,很容易會將它拉開。」
她面向另外一邊,將毛毯拉過去蓋住。他可以聞到她髮絲的香味,有如茂盛的綠意、清新的空氣和蒼翠的葉子一般的香味。那是真正屬於自然的芬芳,不是一些帶有催情效果的強烈香油,也不是廣藿香油、赤素薰花香水或是玫瑰油。只是黛琳。
他深深地吸一口氣,一手滑上她的腰際,然後更靠近她。他的雙手開始悸動刺痛,他的腳也是,彷彿手指和腳趾都被銳刺所貫穿。
她將他的手拉到自己手裡,慢慢地揉著。「手指有感覺了嗎?」
「嗯,」他說道。「痛死了。」
「很好。那腳呢?」
「嗯,腳也很痛。」
他們靜止不動地躺著,外面的風咆哮著,抽打、吹襲著頂上的屋簷,偶爾會讓一些乾草飄到地板或是火堆裡,然後著火燒成灰燼。他可以感覺到臉上火堆的溫暖,和背上動物帶來的溫度。其中之一動了一下,而他轉過頭,剛好看到它。
是那只三腳兔。那只她說咬斷自己的腳逃離陷阱的免子。它用自己溫暖的毛皮摩擦著他冰冷的脖子,他像石頭一般靜靜地躺著,那隻兔子歎口氣,沉入夢鄉。
過了一會兒,洛傑的胃咕嚕嚕地叫了起來,但奇怪的是,他一點也不在乎。
半夜裡,黛琳帶著一種不對勁的感覺醒了過來,身體靜止著,試著讓呼吸變得平穩,然後才發現他的手正握著她的乳房。她幾乎不敢喘氣,只是閉著眼睛假睡。
「你的感覺真好。」他在她耳邊低語著。她火速睜開了眼睛。
他吻著她的耳朵,一邊用舌頭和嘴唇戲弄著她的耳垂,一邊用手慢條斯理地搓揉著她的乳房。他的手滑下肋骨,越過腹部,然後移得更低;嘴巴移向她的脖子,手指開始拉起她的外袍。她可以感覺到衣服邊緣滑上了腿,愈來愈高,露出比大腿更多的部位。
她轉過頭看著他。室內依然非常地暗,但溫暖的火光轉暗,在他的五官上投下了紅色的光芒。她可以看到他的髮絲稍微掉到眉毛下方,張開的眼睛看著她,鷹鉤鼻和寬闊嚴肅的嘴正慢慢靠近,然後給了她一個深長的熱吻。那持續了好長一段時間,兩個人的唇舌糾纏在一起,接著他拉離身體,將手指滑到她的腿間,用上次那種親暱的方式碰觸她。
她歎口氣,雙腿略微張開。他看著她,她也回視他。她的呼吸加速,哽在喉嚨裡,然後又愈來愈快。他用雙手圈住她,手指的嬉戲更劇烈,使得她也將自己的手滑下,用同樣的方式摩挲著他的長褲。
他的眼睛變得更暗,眼皮半閉著,但依然看著她。他的手狂熱地探索著她,而她也模仿著他的動作,然後他抽出手,鬆開並拉下長褲,將她的手放在他上面。
當她上下移動著手時,他閉上了眼睛,再次碰觸她那裡。他的呼吸變得和她一樣快。他們的手在彼此身上移動著,製造出歡愉、放肆而狂野的碰觸。
她將身體貼過去,體內某種疼痛讓她必須靠著他摩擦。她掌中的他堅硬而碩長。隨著她摩擦著他的手,他變得更加巨大堅硬。
她舉高臀部,因著他手指的嬉戲而愈來愈高,並開始順從本能更用力地摩擦著他。
他更深更快地抽動著手指,幾乎進入了她的體內。她已經變得滑潤,並隨著他雙手而移動著,依循著深沉的節奏,宛如塞爾特人的鼓聲。
她抽口氣,閉上眼睛。「要是你停手,我會死。」
「我不會停。」他在耳畔輕聲說道。「吾愛,我發誓。」然後他的一根手指深深滑入,指節正抵住她需要碰觸的部位。他的手指前後抽動,指節也依照韻律移動著。她的臀部愈舉越高,雙手抱住他,用同樣的韻律上下滑動著。
「多一點……」她在他耳邊喘息著,而她貼著他的手,無法追上自己喘息的速度。他的臀部推著她的手,一次又一次,和她一樣擺動著。
然後某種東西發生了、爆發開來,彷彿頂上的天空裂成了兩半,星星在眼前,甚至也在身體裡閃爍著,然後像明亮的流星一般,從身體的中心衝向四肢和頭部。
她感覺心臟在雙腿之間鼓動著,彷彿它突然變大,並從胸膛移動到雙腿之間,不停地跳著。
她聽到遠處傳來他長而低沉的呻吟聲,並感覺到他在掌心濕潤地悸動著,而她隨著每一個心跳一次又一次地移動著手。當她的心跳終於慢下來時,也將手慢了下來。
他們筋疲力盡地躺著,粗重地喘息,周圍的動物安靜地躺著,彷彿什麼驚心動魄的事也沒發生。她看著他的呼吸和她一樣平緩下來,然後等他張開眼睛。
「我們沒有做愛。」她告訴他。
他看著她,臉上的表情顯示被她的話嚇了一跳。
她低下頭看,拍拍他的根部。「你得將那個東西放到我身體裡面來,英格蘭佬。」
他看著她的奇怪表情讓她有了另一種想法。她朝他皺起眉頭。「不對嗎?還是你們英格蘭佬是用手來做愛的?」
他頓了好一會兒,然後爆出笑聲。
黛琳看著火堆那邊的乾草堆。洛傑還躺在上面睡著,周圍是她所有懶惰的動物們。除了馬兒以外。她已經起來拿提燈帶它出去了,而它現在正在結霜的草地上,快樂地嚼著冰凍的青草。
她將一些莓子搗成了粉,加了一點水、一些為了壞天氣儲存的燕麥,然後倒在鍋子裡,添加炭火,好讓火能快點變旺。
當她撥動炭火時,洛傑張開了眼睛,用比任何炭火更能溫暖她的眼神,看了她一眼。
她戳了炭火幾次,然後說:「早安,英格蘭佬,看得出來你還在虛擲一天中最好的時光。」她朝他露出微笑,將木柴丟到火堆之中。
他用長而難以理解的眼神看著她,然後頭枕回雙手,只是看著她,彷彿他有永遠的時間可以這麼做。「我不同意這是一天中最好的時光,我覺得半夜要好得多。」
她感覺到肌膚發燙,抬起下頰說道:「我喜歡清晨。」
「我也是。過來,讓我教你早上要怎麼在床上消磨時間。」
她大笑,他伸出手,抓住她的腳踝,將她拉過去。「洛傑!住手,我會跌倒!」
然後她摔倒在他的胸膛上,並聽到他的呻吟,感覺到從他嘴裡衝出的空氣刷過自己的耳邊。她趴在他的身上,彼此的身體緊貼著,她的手放在他的頭的兩側。
他用她熟知的表情看著她,手從她的背滑到頭,將她的嘴壓下去,舌頭伸進去,吻到她意亂情迷。
他帶著她翻過身,讓她背靠著毛毯,他的手臂橫跨過她的胸脯,頭掛在她的正上方。他用一手碰觸她不再浮腫的眼睛,昨天以前這附近還是灰黃色的。
他打算開口,但她舉起手指放到他唇邊,阻止他說話。「沒關係,我的眼睛已經好了。我知道你的感受,但你當時是昏迷的,誰能怪你呢?」
「我怪我自己。」
「呃,我不怪你。」為了讓他分心,她用手指慢慢地劃過他的嘴唇,沿著唇線來到下頰。「你沒有讓鬍子長回來。」
「沒有。」他說道,而她一邊摸著他因鬍渣而粗糙的下巴和臉頰,他每天早上都用刀子將那裡刮乾淨。
「當你吻我的時候,感覺很粗糙。」她告訴他。「不過我喜歡。」她碰觸他的兩頰和眉毛,手指滑過眼睛,來到耳朵,耳邊的頭髮已經變長,末端蓬亂不齊。
他用大手阻止了她的手指,將她的掌心轉過來親吻著。他對她做的這些細膩動作,總是讓她驚訝,每當他這麼做,她的心就失落一點在這個男人身上。
他將她的一根手指吸入嘴裡,毫無預警地讓她完全失去了防備。
「你為什麼這麼做?」她問道,真的非常好奇。
他輕笑。「男人和女人會用各種方式彼此碰觸。你不喜歡嗎?」
她聳聳肩。「我比較喜歡你吸我的乳房。」他又笑了。「或是脖子。」她沉思地說。「不過我最喜歡你叫我你的愛。」
他的笑聲停了下來。
「沒有人這麼叫過我,洛傑,從來沒有。」
他用最奇怪的表情看著她,但在她能問出了什麼錯之前,麥片粥滾了,溢出鍋子,開始滴到火裡面。
「糟了!」她推開他,爬了起來,接著用裙子將鍋子從火堆上拿起來,移到桌子上。「我不能因為跟你待在床上而毀了這一餐。起來,吃飯吧。」
他站了起來,整理好衣服,然後像每天早上一樣。將毛毯整齊摺好。
「角落的盥洗用水現在比較暖了。」她回頭告訴他。「你很幸運,我剛起床的時候,水桶裡都結了一層冰。」
當他靜靜地盥洗時,她走過房間收拾碗和湯匙,並將東西擺放到桌上。她將麥片粥倒進碗裡,將他的碗推過去,然後兩個人便開始吃。
她想知道他為什麼這麼安靜,然後發現他已經吃完了,並將湯匙放到旁邊。沒有再多要一些。雖然她要他不要客氣,但他很少開口;她總是得自己幫他添滿。
她不知道為什麼,為什麼他不開口要她再添一份,而是只坐在那裡。她不瞭解人們為什麼不說出心裡所想的事,他要是不開口,她怎麼能知道他想要什麼呢?
她想像著他過著什麼樣的生活、他來自什麼地方、他的家人。還有他自稱憎恨的父親是誰。怎會有人憎恨自己的父親?她抬頭看著他,但他沒有在看她,思緒彷彿非常遙遠。
她考慮了一下,決定他似乎不想說話,於是站了起來,舀了更多粥到他的碗裡。
放在桌子中央的小籃子裡裝滿了一些她最喜歡的東西:海邊拾來的扁平圓石,還有散佈在海灘的完整貝殼,那是她在一些比較脆弱,被浪潮沖碎的貝殼裡發現的。
有時候夜裡太過寂寞的時候,她會放一些貝殼到枕頭底下,這樣整夜都能聽到它們對她喁喁私語,柔和的聲音讓她感覺不那麼孤單。
他拿著一個狀似羊角,上面有著棕色條紋和藍色斑點的貝殼。他在手裡轉來轉去,盯著它看。
「聽說如果你將耳朵放在貝殼旁邊,就會聽到海洋的呼喚,可以聽到潮起潮落,彷彿全世界的海都在一個貝殼裡面。」
他抬頭看著她,而她朝他微笑。「放到耳朵旁邊聽。」
他照辦。「要我聽什麼?」
「海潮的呼喚。安靜,說話的時候是聽不見的。」她等了一會兒。「聽到了嗎?」
「沒有,你說話的時候,我是聽不見的。」
她搖搖頭。「那拿出去,找個安靜的地方聽。風不再吹,太陽也出來了。」
他站著,低頭看向手裡的貝殼,然後抬起頭,用一種怎麼看都是悲傷的表情看著她。她頓了一下,開始清理餐桌,一邊猜想他為什麼用那種方式看著她。
他究竟是什麼鬼時候說出他愛她的?洛傑一手滑過頭髮,在庭院裡踱著步,試著回想昨夜自己說過些什麼。他不記得說過這些話,以前也從未做過這麼愚蠢的事,一次也沒有。
他不會對女人說謊,也一直對此感到自豪,而這些年來.和許多女人在一起的他,也只有對一個人說過愛。
伊麗。
很諷刺的是:黛琳是他的恩人,也是唯一他不能碰的女人。她救了他一命,毫無代價地將他從那個不知名的敵人手中拯救出來。
但他卻難以讓自己的手不碰她的身體。她非常純潔,不是那種會被他當作床伴的女人。所以他問自已為何這麼做,卻找不到一個答案,一個合邏輯的答案也沒有。
窗子嘎嘎吱吱地打開了,他聽到她在裡面走動著,便往後退了幾步。站在庭院裡一處可以看到屋裡的地方。她開始一邊低聲哼唱著,一邊工作。他懷疑她自己究竟知不知道。那個聲音非當美妙,清澈、嘹亮而且音也抓得很準。
他看著她走動時的輕盈步伐和臉上的微笑。從她嘴裡發出這樣的音樂,似乎是很自然的一件事,就像是他想像中,天使所唱的聖歌。
他低下頭,感覺彷彿在窺視一件自己不該看的東西:當他已經感到非常罪惡的同時,卻還偷窺著她。他視而不見地瞪著地上正在消融的霜,然後張開掌心,看到自己一直拿著的貝殼。
貝殼。非常樸素、渺小而普通的東西,他很可能騎著馬經過,卻一點也沒有發現它的存在,甚至更糟,直接踏過它。但她將這個貝殼拾了起來。放到一個裝滿了更多的貝殼和石頭的籃子裡,並驕傲地將它們展示出來,彷彿那是天賜給她的寶物。
他碰觸著貝殼,手指滑過表面。感覺到它的平滑與脆弱。地想起她說過的關於籬雀蛋的事,還有她幫他拔起那些他自己無法毫髮無損地拔起的磨菇。
他好奇地將貝殼放到耳邊傾聽著。裡面有一種聲音:遙遠、溫和、彷彿浪潮般的聲音。
他皺起眉,繼續聽著,懷疑那是不是自己的幻想。就像當她對太陽吟唱時,他想像陽光照耀在自己身上,或是以為是她讓那只雉雞起死回生。
為了一種他無以名之、彷彿天上造化的理由,他抬起頭,看進屋裡。她正走過屋子,一邊在一塊布上擦著手,一邊看著拿貝殼靠在耳邊的他。
黛琳微笑著,而他聽見了海洋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