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一會兒,「咕嘟」又一聲。
宋離懷疑地止住腳步。
「喂!走吧!」紅葉的臉紅一陣,白一陣。
「你是不是不舒服?」他試探地問。
她現在要舒服才怪!
紅葉哭喪著一張小臉,急急走兩步,趕到他的前面。
天哪!肚子痛死了!
她要是知道暴飲暴食會是這種下場,她倒寧願餓死算了。
要知道,餓死是小,面子是大呵!
她低頭一陣急走,忍得好辛苦。
「不舒服就別逞強。」宋離終於看出一些端倪,按住她的肩膀,溫聲說道:「快天亮了,先歇歇吧。」
對,她知道,快天亮了,山莊也快到了。
可是——
她等不了呀!
紅葉滿臉緊張,額上急出細密的汗珠。
宋離吃了一驚,一手搭住她的脈。
紅葉慌忙閃開,退一步,勉強從齒縫裡擠出一句話來:「我吃壞肚子了。」
「吃壞了肚子?那……」他一眼瞥見她滿臉通紅,羞得快要哭出來,驀地恍然大悟,自己也尷尬起來,「那你……呃……那我……」
紅葉跺跺腳,閃到一叢密林之後。
「你還不轉過身去?」
「哦。」宋離趕緊背轉過身子,連眼睛也緊緊閉了起來。想一想,仍覺不妥,又朝外走了兩步,站定,想一想,再走兩步。
「喂!」紅葉叫住他,「別走遠了,小心有人過來。」
是不得以呀!這野地裡,要是突然有人闖了進來……她想也不敢想。
不能冒險,她寧願相信他。
「哦。」他老老實實地應一聲,不敢回頭,一步一步退著走,約莫走到最初的地點了,便動也不敢動一下。
為一個女孩子解手站崗,這還是生平頭一遭。
他心跳加速,血脈賁張。
黎明前的幽靜反而成了罪魁禍首。
後方每一絲細微的聲響,都成了震耳欲饋的雷鳴。叫人心魂皆動,神思不定。
直到身後一聲細如蚊吶的聲音道:「走吧。」他這才全身放鬆下來,手一滑,酒罈子差點摔落在地。才驚覺剛才短短的一瞬,竟握了滿手冷汗。
仍是不敢回頭,他走在前,她走在後,兩人誰也沒有說話,也不看對方,倒像是剛才做了什麼虧心事似的。
灰色的光影漸漸沖淡了夜的濃墨,黃的牆,綠的瓦在眼前勾勒出重重樓閣的輪廓。
到了!宋離鬆了一口氣。
然而,不知道為什麼,心裡又升出些依依的不捨。
彷彿希望這個夜,沒有盡頭;這條路,沒有盡頭。
莊門還沒有開,他伸出手來,竟覺沉重,要敲不敲地,直覺在等待著一些什麼,又或者說在期待一些什麼。
這樣遲疑片刻,他果然聽得她沉聲說道:「宋離,今天的事情不許你說出去:」
她一副凶巴巴的樣子,並沒有讓他感覺輕鬆,反而很不舒服。
他的手掌終於落下來,重重地落在銅鑄的大門上,「彭彭彭……彭彭彭……」,似昭告,又似嘲弄。
這一整天,宋離都顯得心神不屬。
練功的間隙,他坐在廊前的階梯上,一遍遍擦拭著手中的長劍。
「已經夠乾淨了!」小刀坐到他身邊,用判研的目光上上下下地打量著他。
宋離橫他一眼,沒有說話。
小刀聳聳肩,雙手抱在腦後,兩腳散開,就在台階上仰躺下去,口中無聊地念道:「唉!有人要走桃花運。」
「你胡說什麼?」宋離像被蛇咬了一口般,肌肉繃緊。
「不是桃花運哪?」小刀抽了一根草根,含在嘴裡,邪邪笑道:「那就是桃花劫。」
宋離輕哼了聲,「你知道什麼?」拍拍屁股站起來,打算走人。
「別走!」小刀拉住他的衣袖,一翻身,坐起來,吐掉草根,一本正經地道:「這是夢神告訴我的,你別不信。」
宋離一聽,鬆了一口氣,放下長劍,又坐了下來。
小刀眨眨眼睛,慇勤笑道:「昨晚,我做了一個夢,夢見一個女的,老是跟著你,趕也趕不走。我猜……」
他說了一半,頓住了,接著就是一段可以逼瘋人的沉默。
「你猜什麼?」宋離心頭狂跳,亂成一團麻。
小刀馬上換了一副臉,皮笑肉不笑地道:「我猜……那人一定不是我姐吧?」
宋離的眉頭皺了一下,「不要拿你姐姐開玩笑。」
「好,不說我姐,那你告訴我,我夢見的那個跟屁蟲又是誰呢?」他擺出一張過分誇張的笑臉。
「我怎麼知道?你的夢中人為什麼問我?」
「嗄?」小刀愣了一愣。七師哥什麼時候變聰明了?他搔搔頭,喃喃自語:「莫非,真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他偷眼瞄他,宋離只當沒看見,面無表情地取過長劍,繼續擦了起來。
「喂!」小刀喊他。
「喂喂!」他再喊。
宋離抿抿唇,不置可否。
小刀沒趣地撇了撇嘴,一仰身,又躺了下去。
人心啊,真是複雜。他瞇起眼睛,望著湛藍的天空發呆。
耳邊突然安靜下來,內心的紛亂才顯得猶為明顯。
宋離擦劍的手越來越慢。
那瑩瑩劍光竟不再使他熱血沸騰,而彷彿是一雙眼,或嗔或喜,擾亂了他的情緒,左右著他的悲喜。
他甩甩頭,再甩甩頭,腦海裡卻彷彿著了魔般,儘是那人的影子,從屏風後面跌出來的影子。白皙細膩的肌膚,掐得出水似的,又驚又怨的眸子,照出一個被熱水潑得濕淋淋的他。他頓覺口乾舌燥,心緒煩亂。
閉了眼,口中狠狠念道:「非禮勿視,非禮勿視。」
「什麼?」小刀霍地坐了起來。
宋離一驚,手中年劍脫手飛出。
「叮」的一聲、撞在石上,火花亂濺。
唬得台階下一眾休息的弟子們四散逃開。
「喂!你看到了什麼?到底看到什麼了?」小刀興奮地搓著手,惟恐天下不亂。
宋離瞪他一眼,只覺一股寒氣從四面八方匯聚過來,如毒蛇長信般攫了他的心,一直纏一直纏,令他透不過氣來。
而落在地上的長劍,正明晃晃地反射著藍天幽白的光芒,以及藍天下那一朵輕俏的白雲。
萬湘湘是萬劍山莊的公主,大家保護她,照顧她,甚至是祟拜她,愛慕她,卻從來沒有一個人真正的視她為朋友,與她談談心,說說話。
這種局面一直維持到紅葉的到來。
還記得當初在山莊外的林子裡,她第一眼見到紅葉,便被她渾身散發的那股子慧黠機警的靈氣所吸引。她什麼話都敢說,什麼事都敢做。感覺就像是那漫山遍野火辣辣的楓葉,是花,卻沒有花的嬌氣;是葉,卻沒有葉的枯燥。
這樣的女孩子,容易引起人的好感,卻也容易激起人的憎惡。不像她,永遠一成不變,被人羨慕著,寵愛著,卻也被人無心地隔絕著。
所以,她喜歡紅葉,喜歡她想到什麼便做什麼的勇氣,喜歡她身上時時流露出的不可一世的神氣。
而這些,都是她所缺乏的。
於是,她留下她,為自己在這寂寞深院裡留下惟一一個可以談心的朋友。
「湘湘,打擾了你這麼久,我看我也得告辭了。」
萬湘湘嚇了一跳,手中的針差點扎到手指。
她趕緊放下繡繃,不解地看著對面正躺在軟榻上啃水果的紅葉,試探地問:「是不是七師哥又惹你生氣了?」
「咳咳,」紅葉嗆了一下,趕緊坐起來,擺手,「不是不是,你別老是把我跟他扯在一塊兒說。」
湘湘抿唇一笑,「不是我說,是你一直在說。」
從今兒個午後到現在,她耳朵裡已灌滿了七師兄的「偉大」事跡,好不容易清閒了片刻,那紅葉又語不驚人死不休地說出要離去的話來,怎不令人懷疑?
紅葉俏臉微紅,懊惱地將果核扔進盤子裡,說:「我只是在想,這裡總歸是別人的地方,你們不好意思趕我走,我又有什麼理由一直待下去?」
「哦!原來你是要一個理由?」湘湘總算明白過來,掩唇笑道。
紅葉站起來,跺跺腳,「才不是這個意思呢。」
湘湘到底不比小刀,見她微帶惱意,便息事寧人地道:「你我既情同姐妹,你怎麼可以不過了今年冬天再走呢?」
「那又是什麼道理?」紅葉眨眼、
這個理由太牽強了吧?不足以讓她理直氣壯是不是?
湘湘低首,頰畔染上兩抹緋紅,左手無意識地取過擱在一旁的繡繃,呼吸略微失序。
「什麼嘛?」紅葉湊眼瞧過來,「咦,這只麻雀在幹嗎?」麻雀不站在樹枝上,跑進水裡做什麼?洗澡啊?
一隻麻雀在洗澡?
紅葉「騰」的一下羞紅了臉。
湘湘一時啼笑皆非。
「這是鴛鴦哪。」她沒好氣地睇紅葉一眼。
「鴛鴦啊?呵呵。」紅葉不好意思地笑笑,暗中吐了吐舌頭,「可,鴛鴦為什麼只有一隻呢?」她趕緊似模似樣地欣賞起來。幸好,這個她聽奶娘說過,鴛鴦嘛,總歸是一雙一對的。
湘湘再一次暈倒,她無力地按住眉心,道:「不是還沒繡好嗎?」
「嗯?啊?」還沒繡好哦!紅葉羞得滿面通紅。她怎麼知道什麼是繡好了,什麼還沒有繡好?她的帕子,嗯,不,是手絹,都是請最好的繡娘繡好了送來的。嘿嘿。
「你不懂這個,也沒有關係的,你不是會拳腳嗎?那個,我可是連想都不敢想。」湘湘放下繡繃,柔聲道。
果然是善體人意,溫柔無雙的萬湘湘啊!紅葉差點感激得五體投地。
不過,說起這個拳腳嘛。
唉!唉!還是不提也罷。
她眼珠一轉,笑指著繡繃道:「我是不會刺繡,可也知道,閨閣少女是很少拿紅緞子繡鴛鴦的。你這個是送情郎的吧?」
湘湘的眸子亮起來,含羞帶嬌的笑,輕淺似無,「來年開春,你便要喝我的喜酒了。」
「原來是這樣。」紅葉恍然大悟。難怪湘湘要留她到冬天過後再走。
哈哈!宋離!本姑娘有的是時間跟你慢慢地耗!
她一時得意忘形,手舞足蹈。
「紅葉?」湘湘嚇傻了眼。
不會吧?要出嫁的人是自己不是她呀。
「呃。」紅葉回過神來,喜滋滋地拉了湘湘的手,笑說:「我是替你高興嘛。哪個男人娶了姐姐這等尤物,才是他的福氣呢。」
這句話,倒也不算是言不由衷。
湘湘微笑抿唇,「你這張嘴呀,倒是將來誰娶了你,那日子才叫熱鬧。」
紅葉一怔,神情暗淡下來,「我這個性子,只能惹人厭,哪裡有人喜歡?」可不是,自從上次從山下叫來之後,宋離便一直躲著她,好像她是洪水猛獸似的。
原本,她也不稀罕他理不理她,反正只要她高興,他總歸是逃不出她的手掌心?
可,那次……那次……在他面前那樣,饒是她臉皮再厚,她也不敢再去招惹他呀。
唉!都怪她自己,吃什麼吃?像八輩子沒吃過餛飩似的,這下好了吧?
活該活該!
她懊惱地坐下來,拿起一顆葡萄,憤憤地丟進嘴裡,轉眼,想起什麼似的,又慌忙吐出來,一手抓了茶杯,急急嗽口。
「呃?這是什麼?」紅葉摀住喉嚨,變了臉色。
一口茶,怎麼喝得滿嘴跑?
湘湘睇她一眼,奇怪地問:「不是菊花嗎?」
紅葉鬆了一口氣,放下杯子。咬一口,清香四溢。果然是菊花。
「這菊花茶,清咽降火的,最適合在秋燥時節喝。」湘湘向她解釋道,頓一頓,她又笑說:「聽說,菊花還有一項好處。清晨,把沾滿露水的第一朵黃菊花心摘下來,拌了女子的頭髮,熬成湯,給心愛的男子喝了,他便會愛你一生一世。」
她的話音還未落,紅葉已猛地站起來,快步向外走去。
「你做什麼?」湘湘追問:
紅葉沒有回頭,一邊走一邊丟下話來:「我去看菊花。」
萬湘湘愕然張大了嘴,半晌合不攏來。
好大的煙!
宋離一腳踹開廚房那扇緊閉的門。
「咳咳,咳咳。」濃煙中,有人驚跳起來。
他無暇理會,扔掉背上的柴火,三下兩下,扒掉爐膛裡的濕柴。
「我不是說過了嗎?這些柴不曬不能用,你怎麼還拿來生火?」宋離凜著臉,轉過頭來,一眼看到頭髮凌亂,面容漆黑的紅葉,駭得說不出話來。
「怎麼?我很可怕嗎?」紅葉白他一眼,不耐煩地伸手撥去遮住眼睛的一綹頭髮。
一,二,三,額上又添三道新痕,又粗又黑。
「呃,不……不是。」宋離瞪著她,有些口吃。
「那……」紅葉走過來,搭住宋離的肩,甜甜地笑道:「那你可不可以幫我把火生著?」
那黑漆漆的臉蛋湊過來,像個鬼喔。
宋離趕緊把頭扭開,顯得極不自然。
紅葉黯然,隨即一笑,大咧咧地把手收回來,拍一拍,滿不在乎。
他心裡先就軟了,頭腦一衝,把胸脯拍得「彭彭」響,「包在我身上!」
說幹就幹,他拿起吹火筒,蹲下身去,三兩下,將火點燃。
她弄了半天搞不定的事情,他眨眨眼間就辦妥,這一下,他在紅葉心目中的地位簡直像使了蹬雲梯的絕頂輕功般瞬間竄得老高。
「好了。」他站起來,放下吹火筒,抹了抹額上熱出來的汗。
早已被紅葉捏得烏黑的吹火筒,盡責地將髒污傳到他的頰畔,令他在剛才瞬間高大起來的形象看起來滑稽可笑。
紅葉沒有提醒他,只是低下頭去,辛苦地忍著笑,卻渾不知自己臉上比他還要可觀。
「你——」宋離皺眉,想要告訴她。
紅葉將燉盅放到火上,打斷他:「是我自己肚子餓了。」她才不要讓他猜到她在這裡做什麼呢。
「哦。」宋離應一聲,摸摸鼻子,想著她那麼愛面子的一個人,要怎麼說,才能不引起她的憤怒?
紅葉轉了頭,見他仍呆呆地站在那裡,有些意外,也有些驚喜。她粲然笑道:「你是不是肚子也餓了?」
這樣更好,請他喝湯也請得順理成章。
紅葉笑得益發燦爛迷人,連臉上的黑漬也彷彿受了感染,黑得油光發亮。
宋離的嘴角開始抽搐,「你的……你的……」
他用手指指她。
唉!實在沒有勇氣!
他快速轉頭,向外走,「你一個人吃吧,我走了。」
早走早脫身,這可是忠伯積累了一輩子的經驗。
「喂!」紅葉叫住他。
他站住,還未回頭,卻見小刀興沖沖地走了過來。
他駭了一跳,忙走出去,順手帶上了木門。
紅葉不快地嘟起嘴,咕噥:「什麼大不了的事?神秘兮兮的。」
說著,眼珠一轉,掩到窗戶後面,細細偷聽。
哼!誰叫你不想讓我聽到的,我偏要聽。
她對著他投在窗紙上的背影示威似的揚了揚眉。
「你說她是細皮白肉毫無瑕疵?」萬小刀瞇了眼睛問。
宋離微愕,「你大清早巴巴地找我,就是為了問這個?」
「那當然,這是你說的嘛,我當然得去證實一下。」
「那麼,你證實到了什麼?」宋離皺眉,只想將他快點打發。
「嘻嘻,我看她——」小刀湊到他的耳邊。
窗戶後面的紅葉小手緊握,面容煞白,氣得沒法靜下心來聽他們的談話。
「你說她左肋下有一顆痣?」宋離提高了聲音。
紅葉嚇了一跳,差點昏死過去。
耶!左肋下的痣耶!除了她自己和奶娘之外,就連小福也不知道。
這該死的宋離!該死的小刀!
轟!火山爆發!
她站不住了,她沒法再直愣愣地站在這裡當他們調侃的對象。
難怪宋離要帶上房門,生怕她偷聽了去呢。
原來是這樣,是這樣!
紅葉跳起來,一腳踹開窗扇,嘴角抽搐,歇斯底里,「宋——離——」
小刀霍然抬頭,眼前出現一個披頭散髮,咬牙切齒,黑面突眼的怪物。
啊?鍾馗?
他駭得倒退一步。
「紅葉?」宋離好尷尬,好難堪,也——好心疼。
紅葉?
哇——這瘋婆子是紅葉?
小刀眼睛一亮,有趣!好有趣!
他笑了,瞥眼瞄見宋離臉上也有相同的傑作。他剛剛太專注了,竟然沒有瞧見。
哈!這兩個人有問題哦!
他笑得更起勁,一手指著紅葉,一手指著宋離,笑著,笑著,半晌直不起腰來。
紅葉的心在滴血,她的手指在顫抖,臉上紅一陣,白一陣,抿緊的下唇垮得好難看!
宋離歎息,早知道會被小刀這樣嘲笑,他該早點告訴她才對。
他的眼神裡充滿了歉疚,想要說些什麼,卻見紅葉猛地握緊了拳,看也不看他一眼,轉身走了進去。
他怔了一下,拍拍小刀兀自抖個不停的肩,示意他停止。
卻在此時——
「宋離!你去死吧!」一大盅熱乎乎地東西從天而降,潑了他一頭一臉。
黃澄澄,黑糊糊,香噴噴,苦澀澀,還帶著溫溫的熱度。這什麼呀?
宋離皺鼻子縮眼。
「哇勒,一根長頭髮。」小刀誇張地從他身上拎起一根髮絲,討好地對著紅葉笑道:「紅葉姐,這到底是什麼好東西呀,能吃嗎?」
他的手裡拽著那根髮絲,搖啊搖的。
「當然能吃!那上面有千年的人參,萬年的珍珠,還有上好的砒霜,千金難覓的龍蛇膽,價值連城的鶴頂紅!」
「呀!」小刀像被火燒了指甲似的丟掉那根髮絲。想一想,又不對呀,鶴頂紅哪裡是價值連城的呢?
他張了張嘴,想提醒紅葉,一眼見到紅葉那想吃人的模樣,還是令他不由自主地想起鍾馗。
他縮了縮脖子,一招手,喚下蹲在屋頂上的雪兒。
通體雪白的雪兒「喵鳴」一聲竄到他懷裡,瞇著一雙可愛的貓眼,衝著紅葉直咧嘴。
「這是什麼?」紅葉脫口而出,
「雪兒呀。」小刀趕緊巴結她,獻寶似的將雪兒舉到她面前,「你別瞧她渾身雪白,她可狡猾哪。黑色的毛掩藏在左肋下,像-——顆痣哦。」
「是哦……是嗎?」紅葉虛弱地垮下肩來,哭笑不得。嗚嗚……今天這人可丟礙大了。
她偷瞄宋離一眼,後者正氣呼呼地向外走去。
她撇撇嘴,想使自己看起來無辜一些,脆弱一些,可偏偏,唇角不由自主地上揚,揚起來,揚成一個開心的笑臉。
晚膳時勢,所有的人都圍坐在餐桌旁,惟獨不見紅葉。
找了個小丫頭去湘湘那裡問過了,也說不在「湘綺閣」。
宋離站起又坐下,坐下又站起,一碗飯端了半天也不見吃下一粒。
「你急什麼?紅葉是姐姐的客人,丟了人她自然是要去找的。」小刀扒了滿嘴的飯,含含糊糊地道。
宋離聽了,硬生生地坐下來。
「你不覺得奇怪嗎?紅葉那樣霹靂火爆的性子居然可以和姐姐做朋友。嘖嘖。」小刀頗有感觸地搖搖頭。
是啊,紅葉那樣驕傲的性子,受了這樣的奚落,她心裡一定不好受。
宋離盯著碗裡的一片白菜葉子,撥過來,又撥過去。
「你說,紅葉是不是有病呀?」小刀突然湊過來。
「叮」的一聲,宋離手中的筷子敲著碗沿,白菜葉子飛出去,軟塌塌地掛在對面那人的腦門上。
小弟子翻了個白眼,不敢出聲。
唔!背耶!
「嗯,我看她腦子一定有問題。」小刀撕了一塊雞肉,拎在手中,兀自說道:「你沒看見嗎?她熬的那盅湯裡,都是些什麼東西呀,頭髮,頭髮耶,惡!」他做一個嘔吐的動作。
「你不說話沒人當你是啞巴!」宋離霍地站起來,將雞肉狠狠塞進他嘴裡。也不等他反應過來,自己已疾步走出飯廳。
小刀看著他的背影,瞠大了眼,想說話,嘴巴被堵住了,憋得他滿臉通紅。再看看周圍,那些沒良心的,居然一個個掩著嘴竊笑不已。
唔!氣死我了!
小刀猛翻白眼。
那邊廂,宋離把附近都繞遍了,仍是沒見到紅葉的蹤影。
他不由得皺眉,那丫頭,躲到哪裡哭去了呢?
也許,他早上不應該急急去換衣裳,丟下她一個人;又或者,他如果不是那麼怕她,早點說出來,她也就不至於被小刀笑得那麼慘了。
女孩子大概都是把容貌看得比性命還重要的吧?
他自責著,從來沒有覺得自己那麼可惡過。
「宋七爺。」湘湘的貼身丫鬟四兒經過他身邊,對他福了一福。
「找到紅葉姑娘沒有?」
「找到了,她就在練武廳裡,說過會兒再……」四兒的話還未說完,宋離已如一陣風般捲了過去。
四兒怔了一怔,搖搖頭,逕自向小姐覆命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