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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火飛金(上) 第八章 再見舞雩(1) 作者:於佳
    「以前我學法術的時候,你總在一旁靜靜地等著我。待我累了餓了,你便不聲不響地為我遞上水啊點心啊!那些茶點都是你親手做的,現在別人都誇你做點心的手藝好,他們不知道那都是委屈了我的口舌好幾年換來的成果。

    「你還讓我用法術為你捉鳥兒、采山頭的花、摘樹上的野果,每次我捉了鳥放到你手心,你總是親一親鳥兒就雙手送它重返天空,你還說希望有一天我能學好飛翔術,這樣就可以帶著你像鳥兒一樣遨遊四方,帶你離開關著你的飛馬山。

    「幾年前我入朝為官的時候便向師父要求帶你一道,即使我不能帶你飛,但我依然可以帶你走,帶你離開那個關著你、我的地方——因為那是你的願望。我雖然從未答應過你,可是我記下了,並且……做到了。這些……你還記得嗎?」

    步忍佇立在一旁靜靜地聽著海日楞描述與紅蔌姑娘的舊情往事,那……像不像他和舞雩的愛呢?

    「爹?您怎麼來了?」

    紅蔌驚訝於父親的深夜來訪,請父親進裡屋說話,她命丫鬟取了碗薏米粥來,「夜深了,我就不泡茶給爹了,怕您老晚上睡不好。」

    「好好好。」他接過薏米粥,一勺一勺地品著嘗著。他這個女兒心思細密,處處想得周到,誰娶了她絕對是那人的福氣,這福氣他自然不能隨便給人,「你回來也有兩天了,我一直忙著,也沒找到機會好好聊聊我們父女間的閒話。」

    她垂手立在一旁,自小爹就在家裡立了許多規矩,父嚴子敬是其中一條,「爹有大事要做,女兒明白。」

    「你知道爹的苦心就好。」他望著碗裡的薏米略頓了頓,繼而說道,「我解除了你和海日楞的婚約。」

    她愣了片刻,以為自己聽錯了,然爹臉上嚴肅的表情一再地告訴她:她並沒有聽錯,不該發生的事,成為了現實。

    「爹,您怎麼能這樣做?」

    紅蔌轉身向門口跑去,她要去找海日楞,告訴他那完全是爹的主意,絕不是她的意思。她不要解除婚約,即使只能站在他的身後靜默地看著他的背影,她也不要放棄這等待的位置。

    「給我回來。」奧達大喝一聲,喝住了女兒向外奔跑的雙腿,「就算我不解除你和海日楞的婚約,過了今晚,你也不會想再嫁給他。」

    紅蔌的指尖絞著掌心裡握著的帕子,一圈圈絞緊了又鬆開。深呼吸,有些話必須甩開女兒家的羞澀說個明白。

    「爹,您知道自打您讓我和海日楞定親,我從心底裡就認定他是我這輩子的丈夫,我這一生唯一會嫁的人。嫁給他,做他的妻就是我人生全部的願望——全部的,您明白嗎?」

    「別怪爹絕情,要怪就怪你想嫁的這個男人實在太不爭氣。」

    在女兒面前,奧達不再掩飾自己對那個徒兒的不滿,「這些年來,我拚命為法師一族,為海日楞擴充影響力,我要讓法師一族做大做強,重新豎立在王朝中舉足輕重的地位。可是他呢?步步後退,甘於做一個平淡無奇的閒官。他不爭氣,我不能任法師一族跟著他衰敗。」

    紅蔌忙不迭地為愛人辯解:「海日楞他不是不爭氣,他是害怕法師一族的勢力無限膨脹下去會引來滅族之災,他有他的擔憂,他的考量——爹,你莫要誤會了。」

    「不是我誤會,是他天生沒有成就大事的魄力。當初我推選他出任族長正是看中了他毫無野心,容易控制。他可以代我周旋於御臨王朝之中,我好騰出手來壯大法師一族的力量。但這有利也有弊,一個沒有野心的人總是甘於現狀,一個沒有野心的當權者只會捆綁住我的手腳,令為父無法大展拳腳。」

    當初是他一手推海日楞上位,到了要換掉他的時候,奧達絕不手軟。

    在紅蔌看來,爹的理由並不能斬斷她和海日楞的一切關係,「您若不滿意海日楞族長的身份,大可以聯合幾位長老將其撤換。為什麼要解除我和他的婚約呢?」

    海日楞不做族長,也許更有利於他們的關係。紅蔌隱隱覺得,正是因為他的身份,他才會對她總是不冷不熱,「我去找他,我要跟他解釋清楚。」

    紅蔌急急地向外跑去,裙角拖出一片花來。

    「婦人之見。」奧達放下那碗薏米粥,輕輕地歎了口氣。對這個女兒,他已經浪費了太多口舌。反正說再多她也聽不進去,說再多過了今夜她還是什麼都記不住。

    不如,到此為止吧!

    背在身後的雙手捻起一團粉紅色的迷霧,唇齒微動,一長串的咒語撲向即將跨出門外的女子。紅蔌痛叫一聲倒在門檻邊,奧達蹲下身子右手摩挲著女兒的臉,過了這一夜,她還是這張臉,卻再不是他的女兒。

    「兒啊,莫怪爹心狠,要怪就怪你生在飛馬山,要怪就怪你這張臉,誰讓你投胎在別人的軀殼中呢?」

    左手撒開,粉紅色的迷霧趨向紅蔌,一點一滴沁入她的週身,終於全都消失不見。

    剩下的是奧達無盡的慾望……

    今日的紅蔌與以往有些不同,步忍說不上來,只是遠遠望著她朝自己走來,他就覺得心不安地亂動著。

    「忍……」

    她望著他開口說的第一個字叫他不由得想起那位故人,他告訴自己:他之所以會產生這種錯覺,只是因為她們長得相似而已。

    「找我有事?」這麼早就跑來他的房裡,叫海日楞看到怕是會誤會吧!好歹人家也是正經定了親的。她擰著粉色的衣袖,訥訥地再度開口:「忍,是我啊!」

    糟糕了!這下子連他的耳朵都出了錯,彷彿聽見了故人的聲音。下意識地回頭望了望,他期盼著流火小姐的金算盤就在這附近。

    「有事請說,紅蔌姑娘。」

    「什麼紅蔌姑娘?是我啊,忍!」

    她又用那個字叫他,只有「她」才會這樣帶點嬌藏點媚地用那一個字喚著他。他定是昨夜守著流火小姐沒睡好,所以今早出現了幻覺。

    是這樣!定是這樣!

    「那個……我一大早起來,還不曾洗漱,紅蔌姑娘若是沒什麼要緊事,我先去了。」

    他拔腿欲走,她的手更是攀上了他的大掌,「忍,是我——舞雩,你忘記我了嗎?」她話未落音,已是淚痕滿面。

    「舞雩?舞雩……舞雩……」他無法置信地一遍遍念著她的名字,掌心感染著她的溫度,同時亦觸摸到她的魂魄。

    他看見了粉紅色的迷霧染上這具軀殼,他看見了奧達在她身上所做的一切。

    她是舞雩,真實的舞雩,他觸手可及的舞雩。

    他的舞雩——回來了。

    「你……」

    她不說一字,撲倒在他的懷裡,任淚水訴說永世相隔的傷與痛、哀與怨。

    舞雩的魂魄、紅蔌的身體、舞雩的容顏、紅蔌的氣息……她們彼此交匯,終讓步忍難再分清。

    雙臂掙扎了許久,終究攀上了她的柳腰,它們慢慢收緊。將她收藏在他的溫暖裡,他埋首於她的頸項,他以為那便是今世的終結。

    他以為……

    下一刻,一抹紅繞進了他的眼簾,伴隨而來的還有算盤珠子碰撞出的嘩啦啦。他的雙臂倏地鬆開,她卻依舊沉醉在他的懷抱。

    越過懷裡的人兒,他的目光飄向屋簷下流火般的艷紅。望望懷裡的人,再看看廊下的她,那眼神是掙扎,是求助,是期盼,還是……

    所有的複雜在廊下那抹艷紅轉身的一瞬間化作無法言喻的無奈,她走了,可懷裡的人仍在。步忍鬆開的雙臂依舊殘留著舞雩抑或是紅蔌的香味,淡淡的,揮之不去,卻又握不住,抓不緊。

    然廊下的人終是走了,遠了,再也回不來了。

    他……又何嘗回得去——

    一一得二、一二得三、二、三得五、三五是八……

    流火小姐手中的金算盤辟里啪啦一轉,轉得整個飛馬山都迴盪著清脆的算盤珠子聲,乒乒乓乓敲得人實在是坐立不安。

    族人因為此事紛紛找上海日楞,雖是交出了白玉飛馬,可他自動放棄族長身份一事到底師父尚未宣佈。背著族長的頭銜,他只好親自出馬找到那個製造煩躁的人。

    「我說流火小姐,我知道我欠你錢。我不是說了嗎,等這裡的事情一結束,我定當加倍償還,你不能因為討債不成,就折磨我們整個飛馬山的人啊!」他欠她錢,總不能讓整座飛馬山的人來償還。

    他不出現還好,這一出現點燃了流火小姐的怒火萬丈。食指戳著他的胸膛,她每戳他一下,連帶著一句咒罵。

    「你還好意思說?要不是你欠我錢,我會丟下賺錢的營生,到這裡來遭罪?要不是你把我騙到這鳥不生蛋的鬼地方,步忍能圍著你媳婦團團轉?要不是你不及時還錢,讓我不得不在這裡繼續耽擱下去,我怎麼會看到你媳婦摟著我的人?」她不想說的,可話不自覺地溜出了嘴角,想攔卻晚了。

    不想這最後一句軟綿綿打在海日楞心上,竟打出內傷來,「你說的是紅蔌?」

    流火小姐心情不好,口氣自然很差:「你有很多媳婦嗎?每一個長得都像那笨蛋的故人?」什麼故人?分明就是已故的人。

    越說越氣,氣得她胃都痛了。她都不知道看到步忍抱著紅蔌姑娘,她為什麼要逃跑?她又在氣些什麼?這似乎是比賺錢更難的事,有著她搞不懂的複雜。

    雙手一伸,她只問他要錢:「快點把錢還給我,我要離開這鬼地方。」至於步忍,要不要跟來隨他。了不起再把他轉手賣掉,賣給那個紅蔌姑娘好了,讓她一個姑娘家盡享齊人之福,反正她不吃虧。

    不能想,只要一想,那兩人相擁的畫面就在她腦中重現,現得她心都揪緊了。也不知這痛因何而來,她又沒有丟錢。

    揮揮手,她試圖揮去那些不愉快的記憶,「總之海日楞你把錢還我,我這就走,才不會在這裡礙誰的眼……」

    哪裡還有海日楞的身影,只看到他飛快消失的背影。

    「你又想逃債!」

    流火小姐只能衝著他的背影乾瞪眼,嘴巴倒是不甘示弱地嘟囔了句:「反正你逃得了和尚逃不了廟。」可不是嗎?她就住在廟裡呢!

    照著流火小姐的說法,海日楞在步忍住的那座院裡見到了正迎風而立的紅蔌。她消瘦的身形立於院中,風拂面而過,她如楊柳身姿搖曳。

    她的美全是為另一個男人而綻放。

    「紅蔌……」

    他輕喚了聲,卻等不到她的回眸一望。他不相信,不相信師父一句話,紅蔌就會離他而去,甚至當他從未存在過。

    海日楞上前幾步,停在她的身後再度喚她:「紅蔌,這麼早就過來了?我陪你去河邊走走吧!」

    等了片刻,依舊未等到她回首。倒是站在她身邊的步忍拽了拽她的衣袖,示意她向後瞧瞧,「他……叫你。」

    「呃?」她驀然回首,見著海日楞頓時揚起親和卻陌生的笑,「你在叫我?」

    「紅蔌,你……」

    「對不起,我想你認錯人了,我不是紅蔌,我叫舞雩。」

    海日楞腦子「嗡」的一聲就大了,什麼舞雩?她明明就是紅蔌,怎麼一夜之間就變成什麼舞雩了?

    「紅蔌,是不是師父跟你說了什麼話?我是海日楞,和你定親的夫婿,你……不記得我了?」

    她笑吟吟地搖了搖頭,那模樣更叫海日楞心如刀絞。他失去理智一把上前抓住她的雙臂,拚命地搖晃著她的身體,想將她搖醒。

    「我是海日楞,你不可能不認識我,我們倆是自小一起長大的啊!

    「以前我學法術的時候,你總在一旁靜靜地等著我。待我累了餓了,你便不聲不響地為我遞上水啊點心啊!那些茶點都是你親手做的,現在別人都誇你做點心的手藝好,他們不知道那都是委屈了我的口舌好幾年換來的成果。

    「你還讓我用法術為你捉鳥兒、采山頭的花、摘樹上的野果,每次我捉了鳥放到你手心,你總是親一親鳥兒就雙手送它重返天空,你還說希望有一天我能學好飛翔術,這樣就可以帶著你像鳥兒一樣遨遊四方,帶你離開關著你的飛馬山。

    「幾年前我入朝為官的時候便向師父要求帶你一道,即使我不能帶你飛,但我依然可以帶你走,帶你離開那個關著你、我的地方——因為那是你的願望。我雖然從未答應過你,可是我記下了,並且……做到了。這些……你還記得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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