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著這股撲鼻香味,她滿意的點了點頭,但她不敢大意,持木匙進入鍋中攪拌,趁熱將紅豆壓在篩網上,過濾雜質,留下綿密的紅豆泥,擺在一旁待涼。
之後將鐵板上煎得金黃的圓圓餅皮迅速起鍋,在兩片餅皮中間抹上涼了的紅豆泥,並將半成品擺在鐵盤內放涼散熱,待溫度降至室溫,再一一疊放在紅漆盒裡。
她用著挑剔的眼神審視這盤銅鑼燒的色澤和外觀,凝重的神情與她甜美的外表不符,在工作中的她相當嚴肅,專業不容人質疑。
很好,外形上完美無缺,接下來要考驗的就是味道了。
下午三點二十分,蔣立亭捧著銅鑼燒離開無菌低溫的甜點工作室,來到辦公室分送下午茶點心。
「銅鑼燒?!我好久沒看到這麼單純的點心了,紅豆泥?我的愛!」女王梅林穿著一身俐落套裝,臉上妝容完美,一副商場女強人的模樣,完全看不出來有一身辦桌的好蔚藝,她正要出門就看見甜食,眼睛頓時一亮。
她拿起銅鑼燒大口咬下,然後豎起大拇指對蔣立亭讚道:「好吃!我愛紅豆,再留兩個給我,我先出門了!」女王腋下夾了一疊資料,用比讚的那隻手再搶了一個銅鑼燒便風風火火的出門去。
辦公室裡只剩下三名打雜的員工,以及在位置上忙得焦頭爛額的另一枚女強人——梅紗。
她一頭栽進企劃書裡,一邊挪會場檔期,一邊火大的講電話。
「林經理,我們合作多少年了,哪一次你們有問題是我不配合的?這一次我干可能退讓!你已收了訂金,我這裡有單據為證,總之,中秋節那天的場地我們梅家美宴包了……我講話態度差?你有意見,去跟我姊講!」梅紗氣到摔電話。
「看我心軟就以為我好欺負!死老頭,訂金都收了,看到大戶要訂位又來跟我商量把場地讓人,幾次了,這一次門都沒有!」她好氣,一生氣就好餓。
「啊,張開嘴巴。」蔣立亭在一旁等很久了,就等好友掛上電話,好親自把甜點餵進她嘴裡。
「好好吃……」一有好吃的就可以忘記煩心事,梅紗殺氣騰騰的眼神在吃到食物的那一瞬間轉為滿足。「銅鑼燒耶,你很少做這一類甜點,好甜,但是好好吃,我姊一定很喜歡。」
蔣立亭向來做西式甜點居多,中式、日式甜點偶爾也會做,但比較起來,宴會上還是以西式甜點的視覺效果較佳。
「真的好吃?」蔣立亭看好友吃得開心,自己也拿了一個起來吃。
鬆軟紮實的餅皮,甜蜜細膩的紅豆泥,是口感極佳的銅鑼燒,以這紅豆泥的出色程度,再加上一點鮮奶油,又是另一種口感,就算推出賣給任何一個客戶,對方都不會挑剔這銅鑼燒的美味。
但是,蔣立亭卻不怎麼滿意。
身為好朋友,一眼就能看出對方在想什麼。
「怎麼?這麼好吃了,你述不滿意嗎?」梅紗用手肘頂了頂她。「不要這麼要求完美。」
「是很好吃,但是跟我記憶中的味道不一樣。」沒有這麼細緻的口感,也沒有這麼充滿香氣的餅皮和紅豆泥,她記憶中的比較粗糙,甚至還會吃到硬硬的紅豆顆粒,但卻是讓人懷念的味道。
「你記憶中的味道?更好吃嗎?」
「我做的比較好吃。」她身為一個甜點師傅,這一點自信當然有。「只是想重現一個懷念的味道。」
「什麼味道讓你念念不忘?」梅紗好奇地問。
「殷媽媽做的銅鑼燒。」她對好友沒有隱瞞。「我在家裡試過了,越做越好吃,但是跟殷媽媽的味道差太多了。」杏子阿姨的銅鑼燒口感沒有這麼細膩,但多了很多溫暖的味道。
梅紗咬著銅鑼燒,神情正經地看著好友一臉苦思的模樣。
「你幹麼那麼堅持要做出一樣的味道?就我看,你這個成品可以直接上型錄了。」說到這個,梅紗直接在盒子裡挑選幾個賣相佳的,打算等下就去拍照。
「因為殷岳想吃。」蔣立亭咬著銅鑼燒,細細品味其中的味道,拿了紙和筆,「沙沙沙」地在上頭寫了起來。
自從殷岳提到他想吃媽媽做的銅鑼燒,但是吃不到了,她就發了狠,決定要做出來給他吃!
為什麼這麼認真呢?她也不知道,只是覺得看他幽幽說著那些話的表情,讓人很心疼。
聞言,梅紗又愣了一下,想起好友在某個狂風暴雨般忙碌的週六突然請假,原因竟然是要照顧重感冒的殷岳,而現在又為了那傢伙懷念媽媽的味道,苦思如何為他重現?
「亭亭,你不是很怕他嗎?」
「熟了之後也沒什麼可怕的——紗紗,現在幾點了?四點?殷岳怎麼還沒有打電話給我?奇怪。」蔣立亭掏出手機,沒有看見未接來電,眉一皺。「該不會出了什麼事吧?」
她才說完,電話就響了,正是她心心唸唸的殷岳打來的。
「我以為你怎麼了,這麼晚才打電話來……我今天會晚點回家,差不多九點才會離開……你要來接我?好,那我車停在公司,嗯,晚上見你要記得吃東西哩不管……」
梅紗看著好友跟殷岳說話的那副親熱勁,再想到她沒接到他固定來電時的焦慮,這……
好可怕的男人,根本完全就滲透了亭亭的人生,先用惡勢力強迫她,等她習慣的時候已經被制約了,可……這不是老招嗎?
這種追求的把戲,跟殷岳高中的時候故意不帶課本逼她一起看,有何差別?對於被用同樣的招數追到的好友,她很擔心啊。
「蛋糕應該烤好了,我去拿出來放涼準備裝飾。」結束通話,蔣立亭心情很好,再拿了一個銅鑼燒吃,思索了一下後,轉身對店裡負責送貨的小弟說:「阿成,我等下會做一盒銅鑼燒,能不能麻煩你送去給殷先生,就說我讓他請大伙吃點心。」
「好,沒問題。」阿成拍胸脯,比了個OK,並收下了她寫來的地址。
喔,不!梅紗捧著臉頰無聲吶喊。亭亭已經開始用女朋友的身份幫殷岳照顧人了,這下間題大了!
台北的夏天很熱,讓人感覺自己幾乎要從地面蒸發,入了夜之後氣溫也沒有降多少,在都市叢林裡,夜晚反而比白天還要悶熱。
但是在這裡——殷家的門廊前,不用開冷氣就可以感覺到涼涼的風吹來,很舒服。
蔣立亭穿著輕鬆的T恤和七分褲,腳踩夾腳拖鞋,坐在門廊前,和殷岳吃著宵夜,手裡拿著扇子輕搖,一點點的風就很舒服涼快。
正當她伸手要拿一旁冰涼的紅茶來消暑,杯子卻立刻被某人拿走。
「那是我的。」她對著搶走她飲料的人申明。
「你少喝點冰的,沒看過這麼愛喝冷欲的女孩子。」不少男人都知道冰的東西對女孩子不好,也總會管一下在意的女孩子,不准她喝多。
「那你不要喝啤酒啊。」蔣立亭指了一下他手邊的冰啤酒。「我也沒有看過把啤酒當開水喝的男人,你的血管流的不是血,是台啤吧?」被管了,當然要禮尚往來一下。
殷岳有在工作一天之後,來杯泳啤酒稿賞自己的習慣,單身男人的冰箱也通常不怎麼健康,尤其被她抓到一次生病,這丫頭就有藉口來管他了。
「我們家晚餐都會喝啤酒,我爸下班回家,我媽會親自幫他斟酒,一天才算完結。」殷岳為自己的喜好辮解。
「那也要你有吃晚餐才行啊。」蔣立亭責備的看著他。「你不准我喝冰紅茶,你卻可以喝冰的,不公平!不然我喝熱紅茶,你喝熱啤酒啊。」
「熱的啤酒能喝嗎?」殷岳嘗試跟她講道理。
蔣立亭「哼」的一聲,不理他。
自從殷岳大病一場後,蔣立亭便像老母雞般叨念他,她發現他沒有想像中那麼恐怖,也就漸漸的不怕他了。
她習慣了他的陪伴,也常常像這樣在兩人都沒有加班的夜晚,坐在他家屋簷下,吃著宵夜,聊著天,有時候會聊起小時候的事情,但多半時候他們都在鬥嘴。
「亭亭,男人喝冰的對身體不會造成太多傷害,可你是女孩子。」他打算說服她交出冰啤酒,儘管其實冰箱裡還有,他甚至可以等她回家了再喝——但這是情趣,情趣。
「不公平。」她乾脆搗起耳朵不聽,甚至拒絕看他,眼睛直視向前方。
「你這丫頭!好,你不喝我也不喝,這樣很公平了吧?」見她擺出賴皮的姿態,他只是笑罵幾句,根本捨不得生她的氣。
得逞了,蔣立亭對他一笑。「嘿嘿。」
那可愛的笑容,讓殷岳心臟狠狠一跳。
「你真是越來越懂得克我的方法了……」他就是不能忍受她不理他。
她可以生他的氣、說他壞話,更可以氣到揍他,但就是不能不理他,不跟他說一句話。
只要她不說話,就會讓他想起十年前那個惡夢般的夜晚,無論他喊得多大聲,她仍然不肯睜開眼睛,無論抱得再怎麼緊,她是在他懷中漸漸失去體溫。
她不說話,不理他,會讓他陷入恐慌。
「久了就發現你是紙老虎,還是頭笨虎,在夏天感冒。」這件事情她可以笑十年都不會膩,哈哈哈。
蔣立亭得意的叉腰大笑,結果馬上就遭受攻擊,尖叫著跳起來。
「啊不要捏我!啊怕癢是她的罩門,她尖叫著閃躲殷岳的搔癢攻擊,想要逃走跑得遠遠,但一被搔到癢處她就全身發軟,掙扎得很吃力。「不公平,沒有這樣欺負弱小的,吼——禮尚往來,換她捏他,可他皮硬肉厚一點也不怕,她只好也搔他癢了。
「你敢?」殷岳看她邪惡的食指在他眼前彎了彎,他瞇眼,腦中警鈴大作。
「為什不敢?」蔣立亭閃電般出手,快速撓了撓他的腰,隨後轉身逃離。
「你死定了,過來!」殷岳高大的身軀閃了一下,粗魯的抓住她,不顧她尖叫的就是一頓「搔癢重刑」侍候。
「救命,啊哈哈哈——住手!住手!」
兩人打打鬧鬧,嘻嘻哈哈,對彼此都沒有設防,不介意對方對自己身體的觸碰,閃閃躲躲,你追我跑……然後,蔣立亭頭一次體會到,什麼叫玩火自焚。
大概是已經不怕殷岳了,想說他只是一個鄰居,卻忽略了他是個男人。
當他大發威,把她整個人抱起來雙腳離地時,她嚇到,一個不小心身體往後倒。
「小心!」殷岳拉著她,但擋不了她倒下的力道,只能順勢隨之倒下。
她的背貼在長廊木質地板上,他的身體懸在她上方,他穿著的日式浴衣在兩人打打鬧鬧間已敞開,露出他的寬肩以及肌理分明的胸膛。
濃重的呼吸噴灑在她鼻間,他的氣息,這麼近,這麼濃,這麼的好聞,這麼的……讓人臉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