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他不記得他其他地方有得罪到她啊!
「是的,還有。」汪恩典宣佈答案,「你害我上了報紙的社會版。」
「呃……原來你也看到啦。」但他也是受害者之一耶!
「連照片都刊登了,很難不看到。」
「說得也是。」如果他告訴她,其實這則新聞已經傳遍他住在世界各地的親朋好友,不知道她那把斧頭會不會飛過來?
「不過那天還真誇張。」汪恩典每每憶及,都會不覺莞爾。
「沒錯。」英雄所見略同。
愉悅的氣氛霎時在兩人之間化散開來,然後擴展到整片山谷;微風輕拂,鳥語花香,感覺竟是如此的契合、美好,人生似乎也充滿了無限的活力與希望。
接下來的時間,他們很有默契地未發一言,僅是偶爾相視而笑,只因誰也捨不得破壞這種感覺;然而這對生命中遇到的永遠是悲傷、痛苦和失望的汪恩典來說,反倒令她覺得很不真實,也很不習慣。
「我想……你一定還有別的事要忙吧?」她告訴自己,現在這種和諧只是一種假象,她不可以有所期待,也不能有任何幻想,否則到頭來受傷的還是她自己,就和從前一樣……
她在萊西的頭上留下告別的一吻。
「你回去之後也要乖乖的喔!」然後她轉向他,「再見。」接著汪恩典便拿起斧頭,走到屋邊繼續劈柴。
「我來幫你。」韋樞自告奮勇。
「你走吧!」她的內心深處正湧著莫名的波濤,她不想讓他察覺。
「我想讓萊西再多玩一會兒。」反正他來都來了,何不乘機享受一下這好山好水和四周的新鮮空氣呢!
「汪。」萊西也很贊同他的意見。
也對,這和他完全無關,我只是想讓萊西多玩一會兒。汪恩典拚命地說服自己。
「那……」她將他上下打量好幾回,「你用過斧頭嗎?」
「沒有。」
韋樞相信這年頭居住在都市裡的人,用過斧頭的恐怕也沒幾個吧?不過他認為這應該難不倒他,因為連她個頭這麼小的女生都能做,沒道理他會做不來。
「來,給我。」他從她手中接過斧頭。
「你確定?」汪恩典再次發問。
唷!她很看不起他喔!為了他個人的名譽,韋樞這下就更不能退縮了。
「非常確定。」他堅定地點著頭。
不知道穿著一套好幾萬元的浪凡休閒服,在這種荒郊野外裡砍柴,算不算世界奇觀?
看著渾身是汗的韋樞,汪恩典不禁越想就越覺得好笑。
「你休息吧。」如果她不開口,她覺得他會為了逞能而一直劈下去,而且萊西和其他狗兒們也玩得差不多了,它們現在全都在狗屋那邊躺著睡覺。
「這些夠了嗎?」韋樞頗有「職業道德」地問。
汪恩典遞來一杯水,「夠了。喝杯水吧!」她順便補了一句,「免費的。」
「謝謝。」反正他上次喝了也沒拉肚子,可見要不是這裡的「礦泉水」水質還不錯,就是他的抵抗力夠強。
他咕嚕咕嚕地一口氣喝光。
「啊——」大量流汗後補充水分的感覺真好!他發出滿意的聲音。
「還要再一杯嗎?」她問。
「我自己來就好了。」這樣喝太不過癮了,韋樞索性彎下腰,把腦袋伸到出水口下,然後一邊用單手壓水,一邊張著嘴巴直接喝。
等他喝足了,他又順便把整個頭沖沖水,順便也把手臂洗一洗。
「好舒服呀……」山中的水帶著沁人心脾的冰涼,讓人一下子就振奮了起來。
「拿去,乾淨的。」汪恩典丟來一條毛巾。
韋樞大手一伸便把它撈住,「謝啦!」接著他胡亂擦了幾下。
烈日在他微濕的黑髮上劃出了一道光圈,殘餘在他結實臂肌上的水珠,則在陽光的折射下閃爍不停;被汗水浸透了的上衣,緊緊貼住他精壯的健軀,成為他的第二層皮膚。
還有,那隨興披搭在他闊肩上的毛巾,令他看起來更加豪放不羈。
汪恩典忍不住屏氣凝神,血脈賁張,覺得自己彷彿在觀賞一件藝術極品。
這也難怪他那天不過是發個試用品,卻能引起那麼大的騷動,因為他的確有著足夠吸引旁人注目的本錢。
「還有什麼要我幫忙的?」他露齒微笑。
汪恩典認為他若是去拍牙刷、牙膏的廣告,一定能為廠商賺進不少錢財。
「不用了。」真是見鬼了,他也只不過是禮貌性地笑一下,她幹嗎要臉頰發熱?
「那我先歇一會兒,你有需要的話就叫我一聲。」
韋樞才剛踏上附近的草坪,身體便自動成大字形癱在上面。
「想不到劈個柴會這麼辛苦。」他現在已經是腰酸背痛,手都快舉不起來了,掌心也起了好幾個水泡,感覺比打一整天的小白球還要累。
果然用看的會比較容易。
剛開始時他還信心十足的,直到斧頭忽然從他手中飛出,嚇得汪恩典和狗兒們全都抱頭鼠竄,最後乾脆與他保持距離。
接下來他還經常抓不到準頭,落斧的地方僅是削掉原木的一小角或一層皮,再不就是力道不對,斧頭卡在原木裡面要上不上、要下不下的,令他不禁有些英雄氣短。
「你是第一次做,當然會覺得辛苦。」趁他休息的時候,汪恩典把那些劈好的木柴倚牆排好。
「謝謝你的安慰,我的男性尊嚴好像恢復了一點。」韋樞誇張地喊著。
好在失敗是成功之母,他在拜會這位有名的「母親」好幾次之後,終於找到竅門——至於總共有「幾次」,大家就別計較吧!
只是這麼粗重的工作,他一個大男人做起來都不免感到吃力,她不過是個身材比他嬌小、年齡與他那寶貝妹妹差不多的小女生,卻似乎做得極為順手又習慣,這不由得令他既敬佩又心疼。
因為在他的觀念裡,每個女孩都是公主。
她們應該是讓人捧在手心裡疼愛、呵護的,並且每天打扮得漂漂亮亮、過得開開心心的,而不是像她這樣整日為養家活口在奔忙。
「你為什麼不用電鋸?」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或許有了好一點的工具,她就不需要這麼辛苦了。
「沒錢。」汪恩典回答得很乾脆。
「我……記得我朋友有一把,他也不常用,我下次跟他要看看,如何?」有鑒於上一次的不愉快,韋樞隱約地知道她的死穴在哪裡,所以他雖然很想買一把電鋸給她,但是他卻用另一種比較婉轉的說法。
「就算你要來了也沒用,因為這裡沒電。」汪恩典的回話立刻粉碎了他的好意。
「沒電?那你晚上要怎麼辦?」天哪,這裡比他想像的還要落後耶!
她理所當然地說:「早點睡覺嘍!反正我每天都要早起。」
「那你劈這些柴又要做什麼?」莫非這也是她兼的差?
「燒水,煮飯,冬天取暖。」其實她根本沒在煮飯,頂多只是燒個熱水來煮泡麵,不過大部分的木柴都是為了取暖用的,因為山上的氣溫變化很大。
「這些木柴是哪來的?」韋樞就是很好奇。
「山裡撿來的,有些是鄰居送的。」
韋樞像是聽到了個相當不可思議的名詞,他連忙坐起身探望四周,「鄰居?在哪兒?」可是他左顧右盼的結果,眼前除了山之外,還是山。
「不很遠,走路半個小時就到了。」汪恩典挑出幾根需要再劈小一點的木柴。
「什麼光是走路就要半個小時?」這還不叫遠啊?城市和鄉間的距離計算單位果然不同,「那不就表示離你最近的人煙,是在半個小時的腳程之外?」
「這已經算很近了啦!」住在山區本來就是這樣。
「也就是說,這附近只有你一個人住?」
「你在繞口令啊?」汪恩典不明白他為何老是在這件事情上面打轉。
「你有沒有想過,你一個女孩子住在這裡,萬一發生了什麼事,你要怎麼辦?」身為女人,她也未免太沒有危機意識了吧?
「再說嘍!」汪恩典打從十幾歲就一直住在這裡,他卻到現在才來窮緊張,這是不是有點太大驚小怪了呢?
「不行,你這樣絕對不行!」她可以不在乎,韋樞卻無法不正視這個問題。
「你在說什麼啊?」汪恩典皺眉。
「你馬上搬走,馬上給我離開這裡,剩下的東西還有你那些狗,我會再找人把它們運走。」韋樞說著就要拉她上車。
汪恩典不懂她那顆早就讓冰給封住的心,為何總是因他起了波動;即使那個波動是忿怒。
「你發神經呀你?」她甩開他的鉗制,體內彷彿灌入了火山岩漿般發燙著,「你算老幾?憑什麼叫我搬走?我為什麼要聽你的?我為什麼要離開這裡?」
韋樞不懂這個小酷妹沒事幹嗎偏要選在這個時間耍酷,而他向來溫柔優雅的好性情,為何每次一碰到她,就會變得毫無形象可言?
「我在家排行老大。」他盡可能地平緩語氣,即使肚子裡已經開始在冒煙,「我是為了你的安全才要你搬走的,你……」
「我管你在家排行老幾!」汪恩典搶白,「但是在這裡,我就是老大!我要待在哪裡是我的事,你管不著。」
「就算我管不著,我今天還是管定了。」她到底曉不曉得,他這全是為她好耶!
「你愛管要管是你家的事,不過這裡是我家,你聽懂了沒?」汪恩典氣得半死,「不是你家,是『我』家!」
她就知道他們之間的和諧維持不了多久,她就知道事情到了最後,一定會變成這種發展,接下來可能就會出現暴力……因為一直都是這樣,一直都是……
韋樞也惱了,「總之我叫你搬,你就搬!」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監。
「我說不搬就是不搬!」不知道是太生氣還是太害怕,她渾身發抖,體溫也越升越高。
兩人接下來吵來鬧去的全是那幾句,內容聽起來也乏善可陳,毫無創意,原本被吵醒而在一旁觀戰的萊西和眾狗兒,也都看不下去地趴回地上,繼續啃著剛剛被他們吵醒時所夢到的那根大骨頭。
韋樞連做了好幾個深呼吸,「你想開流浪狗之家哪兒都能開,為何一定要堅持在這裡呢?」
「因為這裡租金最便宜,我可以放任我的狗自由活動,而不必因為鄰居的抗議,就把它們關在小小的狗籠裡;也不必怕鄰居嫌我的狗吵狗臭,而天天得去跟他們道歉;更不必擔心附近的人,常常拿石頭來砸我的狗。」汪恩典一想到來山上定居之前、住在都市時的那段經歷,就有滿肚子的怨憤。
韋樞聽了也很難過,他相信她那段日子一定很辛苦,可是他現在優先考量的卻是她個人的安危,「……算我拜託你好不好?」
「不搬,不搬,不搬,我就是不搬!你……」汪恩典越說越激動,她的身子也越顫越厲害,然後她忽然失去了知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