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榴槤味道的男人 第十章 作者:關關
    冬日的黎明來得晚,窗簾隙縫所竄進的悠忽光影淡淡灑進屋內,喚醒溫荻芝該經歷另一個早晨。

    她迷濛地睜開眼睛,映入視線的是棠旭柔情注視的眼光,她還不太習慣有個裸體俊男跟她一起在清晨醒來,她輕柔一笑:

    「你醒多久了?」

    「其實……」他頓了頓。「一直都沒什麼睡。」

    溫荻芝半躺在他懷裡,訝道:「為什麼不睡?」

    「睡不著。」

    她斜飛著媚眼睬睬他:「那你一夜在幹什麼?」

    他無比深情地凝著她,望進那雙水盈盈的翦翦雙瞳之中。「看著你。」

    她嬌懶地笑道:「你不累?!」

    「不累,你睡著的樣子好美,我看」夜也不倦。」他由衷說。「而且……你的頭就靠在我的手臂上,我的手麻了,想睡其實也睡不著。」

    溫荻芝當下全醒了!她立刻從他懷中移開,嗅他:「你怎麼不會把手抽出來呢?笨蛋!」

    「我一動你就醒了,你睡得好甜,我不想吵你。」棠旭縮回被她睡了一整夜的手臂,下意識地甩了甩。

    「你實在是……」她心疼地撫著他的手臂,傷腦筋地嗔問:「手沒事吧?」

    「沒事,斷不了的。」他擺出一副無所謂的模樣,其實那隻手臂又僵硬又麻痺,好像已經不是他的了。

    她真是又好氣又好笑。「你怎麼變得這麼傻氣?」

    「跟你在一起就變傻了。」他笑道,翻身壓住她,找著她甜美的紅唇,留下一串細碎的吻。

    如此甜蜜的時刻,卻殺風景地傳出一陣惱人的手機鈴聲,棠旭根本懶得管,只想沉醉於這深情緩蜷的纏綿;然而那鈴聲卻不識相地持續響起,斷了又響,耐力十足似的,溫荻芝不由得推了推他,道:

    「我的手機。」

    「別去接……」

    他一路吻過她的頸脖耳後,引發她一陣陣輕顫,她不由得呻吟出聲,偏著頭躲過他的攻勢,忍不住笑了出來。「別鬧,你去幫我接吧。」

    他不耐煩地低咒一聲,翻身下床去翻荻芝的皮包找那該死的手機。掏出電話,他沒好氣地問:「誰?」

    對方安靜了幾秒鐘,才有個中年男子的聲音問:「這是荻芝的電話嗎?」

    棠旭陡地怔了怔,這聲音有些熟悉,曾經在哪聽過,但一時又想不起來……「你等一下。」

    他把電話帶回床上遞給荻芝,一邊尋思著這令他似曾相識的聲音,一邊望著她接聽這通電話,只見她才回答了聲「喂」,之後臉色就漸漸凝肅了起來。

    她並不多話,一直都只是幾個單字——嗯、是、好。那冷默卻又沉重的神情,不免讓棠旭好奇,對方到底是誰?

    這問題一直纏著他,棠旭仰頭倒在床上面對著天花板,那聲音,為什麼那麼熟?是哪個男人?他在哪聽過?……「業務部的徐經理!」棠旭忽然想起來了。他倏地從床上坐起來,瞪大了眼睛問她:「他怎麼會有你的手機號碼?他這麼早找你做什麼?」

    溫荻芝剛講完電話,手機往床頭一拋,並不如棠旭這般驚訝,只淡淡回答:「沒什麼。」

    這樣的回答滿足不了棠旭,他追問:「你跟他是什麼關係!」

    「沒什麼。」她站起身來穿衣服,連頭都沒回。

    棠旭亦跳下床,披了件衣服追到她身邊:「你為什麼不願意告訴我?」

    她皺了皺眉。「就說了沒什麼嘛。」

    「不可能沒什麼。」棠旭固執起來,心中也起了疑。「你們看起來似乎很熟,而且他還追過你……」

    溫荻芝眉眼一抬:「你在暗示什麼?我說過你是我第一個男朋友,你認為我在騙你?」

    棠旭並不正面回答,但他並不想隱瞞他的嫉妒或不滿。「你可以解釋。」

    溫荻芝瞪他一眼,眸中益發冷清。「我不想說了。」

    「你心裡有鬼嗎?」他心中燃起了一把無名火。「為什麼閃爍其辭?」

    「你才有鬼!」她非常不悅。「你又開始自以為是,沒弄清楚狀況就罵人了!」

    似乎一遇上她,棠旭就變得善妒而易怒,他站在她面前,強迫她面對他:「你讓我弄清楚狀況不就得了?!」

    她不悅地看他,終於大聲說了出來:

    「他是我爸!」

    「什麼?!」他驚跳著。

    「他是我爸,」溫荻芝有力地回答著,神色明顯地惱火。「生我的爸爸,但是沒有養我。他跟我媽離婚了,我從小眼著媽媽住,所以不喜歡他,行了吧?!」

    「他是你爸?」棠旭呆了。「那他上次在公司……不是在追你?」

    「追你個頭!」她沒好氣地坐在梳妝台前,拿梳子刷她的頭髮。「那次是我們父女每個月一次的餐會,我不想去,所以找你當借口。」

    「可是你姓溫,他姓楊……」棠旭一臉疑惑。

    「我跟我媽姓,不行?」

    行,什麼都行!只是……「你為什麼不早告訴我?」

    「我說過了我不喜歡他,」溫荻芝抿著嘴。「我跟他也沒什麼感情,所以我不想讓人知道我跟他的關係。」

    「連我也不說?」棠旭有點受傷的感覺。

    她從鏡中瞄他一眼。「我從來不把這件事告訴朋友的。」

    「我只是一個『朋友』?」棠旭哼著,語氣又不太開心了。

    溫荻芝甩下了梳子,覺得他今早十分難纏。「你別挑我的語病好不好?」

    「好吧,搞到現在我還只是一個『朋友』。」他的眼裡有簇火焰。「你到底還有多少事沒告訴我?」

    「你別這樣,」她煩躁著。「我說過我最討厭別人盤問我的家世背景。」

    「好了,」棠旭自嘲地說:「我現在又變成『別人』了。」

    「你要我怎樣?!把我從出生之後的事一五一十跟你報告?」

    「至少誰是你父親這種事,總不該騙我吧!」他慢慢說。

    「我沒騙你,」溫荻芝清楚地說:「只是沒告訴你,這差很多的。」

    「算了算了,」棠旭甩了甩頭,不想再去爭執這些。在昨夜的柔情纏綿之後,他並不想一早立刻翻臉吵架。「我不跟你爭了。」

    溫荻芝看他一眼,似乎也想珍惜昨天兩人好不容易才說清楚的感情,她難得沒再追斥下去,只是去整理她的皮包,打算離開,因為棠旭也得去上班了。

    皮包裡的雜物不少,她細心地把每樣東西都重新放好,有些東西拿出來又放回去,就在這過程中,棠旭看見一張機票。

    「誰的機票?」他不由得問。

    「我的。」她昨天去旅行社開的票,放在皮包裡就忘了拿出來。

    棠旭疑惑地丟了一連串問號:「你要去哪裡?什麼時候?去多久?」

    她也乾脆地給了答案:「美國。大後天,去一個月。」

    棠旭皺起了眉:「現在還去不去?」

    她很奇怪他的問題:「為什麼不去?」

    剛才才打消的怒火,此時又重新在他心裡復燃。「你要去美國一個月,都不告訴我?」

    「是『還沒告訴你』,」她糾正他。「不是『不告訴你』。」

    「你打算什麼時候告訴我?」他惱火地說。「出國前一分鐘?」

    她實在不懂他怎麼有這麼多火氣。「這些有這麼重要嗎?」

    「當然重要!」棠旭不只不平,還很委屈。「你當我是什麼?一個普通朋友嗎?你不能總是什麼都不說,然後做一些事來讓我驚訝,說一些話讓我措手不及!」

    溫荻芝只抬眼看他:「我就是這樣,你又不是不認識我。」

    「我知道你是這樣,但你不能改一改嗎?」他語重心長地說:「我是說,我為你改變了這麼多,甚至拋棄了我過去的戀愛習性,難道你就不能為我做些什麼?」

    她的神情倏地變冷,面無表情地凝著他:「你覺得你跟我在一起,是犧牲了什麼嗎?」

    棠旭說錯話了,他自覺失言:「我不是這個意思。」

    「我沒有要你犧牲什麼,是你自己信誓旦旦說你願意為我改變;而我昨天才說過,我不會為你改變我自己,你也接受了,為什麼只隔了一夜,你就反悔了?」

    「我沒有反悔。」棠旭急的。「我只是……」

    「你還能說我們很適合?」溫荻芝十分失望,她甚至懷疑,她是否把事情想得太美好太簡單了?「你看,我們總是爭吵,甚至剛同床共枕之後,也能吵成這樣,我們在一起還真是個錯誤。」

    「不是這樣的。」棠旭傷腦筋地撫著額頭,直覺跟她說話簡直就像在走地雷區,一不小心就爆得屍骨無存。「我沒有要你改變……」

    「你的話到底要顛倒幾次?」她冷冷地截斷他。

    棠旭已經快瘋了,他只是談個戀愛,怎麼倒像在受審判?怎麼這女人沒有感情的嗎?他怎麼會愛上這樣一個女人?

    「你能不能寬容一點,」他陡地失去了耐性,對她吼:「不要凡事都這麼尖刻!」

    溫荻芝瞪著他,眼神古怪而失望,她抓起皮包往門口走去,只說了兩個字:「再見。」

    「荻芝——」棠旭飛快地追過來,他後悔了,他不該發火的。

    「你站住,」她站在門口,冷冷地,口氣中不含一絲感情對他說:「不必來追我,就算把我追回去,也沒有用。」

    棠旭被她言語中的冰寒給震住了。她對待他,完全不像個情人,完全沒有情分,只像個不相干的人,他苦思不解,世上怎麼會有這麼絕情的女人?怎麼會有這麼不講理的女人?就算他們是真的意見不和,她需要這麼狠心?

    棠旭不懂她,他是真的不懂她。他頹然地靠在牆上,望著她遠去,他沒去追她,因為他頭一回懷疑,他跟荻芝是不是真的不適合?

    棠旭到公司的時候,已經遲到了。他一言不發地走向他的辦公區,俞子捷立刻關心地跟上去,想問他昨天的後續狀況。

    然而俞子捷還沒開口,棠旭就已經冷冷對他說:「不要問我任何關於溫荻芝的事,否則我跟你絕交。」

    俞子捷駭得瞪大了眼,他從沒見過棠旭那麼沮喪的臉,陰冷的神情。

    棠旭走到他的辦公區一坐下,就覺得看什麼都不順眼,眼前的文具電腦電話,他都有股慾望想把它們砸爛!

    好了,子捷之前的話說對了,他是該把他身邊的貴重物品都先收收好;而辦公室裡的東西不屬於他,他就是想砸也不成,只好眼不見為淨。

    「我上頂樓去抽煙,有事打手機給我。」他陰鬱地說完這兩句,就起身走了。

    俞子捷對一切都很納悶,但他當然沒有任何解答,只能怔怔看著棠旭的背影,沒發現繁澍晴出現在他身邊。

    「棠旭呢?」繁澍晴擰眉看著那空空的座位。「到現在還沒來上班?」

    「喔,他已經來了。」俞子捷趕忙說。

    「來了?」她不悅地四處尋了尋。「人呢?」

    「呃……」俞子捷不得不說實話:「去頂樓抽煙了。」

    「抽煙?!」繁澍晴不悅地揚高了音量。「搞什麼鬼!昨天不就說好今天早上要開會?我等了他一個小時他才來上班,現在他居然還有時間跑去抽煙?!」

    「對不起,繁經理,你別怪他,他情緒很不好。」俞子捷不由得替棠旭辯白。

    「為什麼不好?」

    「我想是因為溫荻芝,」他說出他所知道的。「我昨天晚上陪學長去找她,但後來我就先走了,所以不曉得他們談得怎樣,不過看學長剛才的模樣……昨天大概很慘。」

    「慘?」繁澍晴皺了皺眉。「怎麼慘?」

    「他要是肯告訴我就好了。」俞子捷苦笑。

    「不肯說?」她的臉垮了下來,揮揮手:「沒關係,我來問。」

    「嗄?」俞子捷有些錯愕。

    「一個是我表妹,一個是我的下屬,他情緒不好連帶影響我的工作進度,我不問行嗎?」她瞟了俞子捷一眼。

    有道理。但換個角度想,一個是她的情敵,一個是她迷戀不成的男人,這樣的角色之下,她還能放下自己的心結與感傷,而願意去關心他們……

    俞子捷不由得開口:「繁經理,你這人心腸滿好的。」

    繁澍晴瞪了他一眼,沒說什麼,只是直接拿起棠旭桌上的電話,撥給她表姐。

    「……荻芝在睡覺?昨天晚上一晚都沒回來?……姨丈在早上找到她,吵架啦?沒有啊……喔,好,我知道了……」俞子控只能從片面的對話中猜到一點狀況,但仍是弄得他迷迷糊糊;而繁澍晴掛下電話,只對他交代:

    「要是看到棠旭,叫他給我回來好好工作,否則就乾脆請假回家!我中午休息時會跑一趟荻芝那,把事情搞定。」她說完匆匆走了。留下俞子捷非常懷疑——繁澍晴會有什麼能耐可以把這事搞定?

    真衰!

    繁澍晴中午犧牲吃飯時間,驅車去找荻芝時,心裡只有這樣一個想法。又不是她的事,她卻比誰都忙。

    然而,就像她跟俞子捷講的,一個是她親如姐妹的表妹,一個是她愛過的男人,不管是任何一個,她都希望他們能獲得幸福。

    抱著這樣的想法,她來到表姐家。表姐開了門,憂心地告訴她荻芝的狀況:

    「早上一回來就悶聲不響地往房間裡鑽,問她什麼一句也不肯說,只推說想睡覺。剛才喊她出來吃飯,她也只在房間裡說她不餓,還是不願意出來。」

    「我去看看。」

    繁澍晴匆匆上了樓,在荻芝暫住的房間外敲了敲門。

    門內沒有回應。她只好隔門喊:「我是晴姐,我知道你沒睡,開門吧!」

    屋裡安靜了半晌。或許因為荻芝知道她是工作中還大老遠跑來,不好意思拒絕,幾分鐘過後,終於來開了門。

    繁澍晴進了房間,還沒坐下,就直截了當地問:「你昨天沒回家,是跟棠旭在一起吧?你們怎麼了?」

    溫荻芝悶悶地延著床沿坐下,還想隱瞞。「沒什麼。」

    「不可能沒什麼。」繁澍晴決斷地說:「如果沒什麼,棠旭不會一早遲到一個小時,放著該做的工作不做,一副魂不守舍的樣子來上班。」

    「那是他自找的。」溫荻芝頓了頓,依然無表情。

    「為什麼?」繁澍晴非得問出個所以然不可,她拉了梳板台前的椅子坐下。

    溫荻芝看了她一眼,柳眉微蹙,明白她不搞清楚狀況是不打算走了。她傷腦筋地吐了口氣,把今早的事大概跟她說了。

    「這樣也能吵架?」繁澍晴聽完之後,竟然只有這樣一個反應。

    「為什麼不能?」溫荻芝咬咬唇。「我跟他的爭執哪一次有理直氣壯的原因?」

    繁澍晴忽然笑了開來。「也對,情侶都是這樣的,」件小事也能吵翻天。」

    「不。」溫荻芝固執地。「我不相信有人是這樣的,所以我跟他一定不適合。」

    「我說你呀,」繁澍晴不免大搖其頭:「不只想得太多,也太任性了吧?」

    溫荻芝不悅起來,沒想到晴姐會這麼直接責怪她。「我怎麼任性了?」

    時機非常,繁澍晴直率地說:

    「你呢,只顧著要求他,期望他為你改變,當他為你改了,你又不屑;而你自己,更不願意為了這分愛情而稍稍軟化一些些,世上哪有這樣的事?」

    這些指責太過一針見血,溫荻芝征了怔,直覺駁斥:「我不是你說的這樣!」

    「你是。」既然已經開了頭,繁澍晴也不在意會惹她生氣了:「不只對棠旭,你對你爸爸也一樣。你不喜歡他,因為他跟阿姨離婚,但這幾年來他放了多少心思在你身上?你一次一次地拒絕他,他都忍下來了,但你從來不曾看見他的努力,只知道挑剔他、要求他,你不知道我們這些旁觀者看了都覺得他很可憐?好了,現在可憐的人不止他一個,棠旭也來陪他了。」

    溫荻芝目瞪口呆,從來沒有人這麼直接地跟她講過這些。也許他們都太愛她,不忍心責怪她,但晴姐這回,是說了重話。

    「荻芝,如果對象是你爸,那也許還算他倒霉,誰教他生了你這個古怪的女兒是不是?但這樣一比,棠旭就更可憐了。」繁澍晴誠懇地說:「愛情應該是相對的,是互相的,你不能連一點點都不願付出。」

    「我沒付出?」溫荻芝煩躁地站了起來,本能維護自己:「我說了我愛他啊!」

    「光說怎麼夠?你需要去做啊。」繁澍晴歎口氣,不得不說出心裡的話:「荻芝,我之所以把棠旭讓給你,是因為你們兩個相愛,如果你們動不動就吵著分手,那我這麼委曲求全是為什麼呢?」

    晴姐這麼坦白,倒真讓溫荻芝為之愧疚了,她不得不佩服她的胸懷。在這場愛情中,晴姐是輸了,但她還能這麼大方、這麼寬容,願意為了她所愛的另外兩個人而努力……溫荻芝的心裡漫上一股酸澀的情緒,她被感動了。

    「我真不曉得該怎麼做,」溫荻芝不由得歎。「我又沒談過戀愛……」

    「沒人要你怎麼做,只是,對他體諒一點,和顏悅色一點。」繁澍晴由衷說。「棠旭是個難得的對象,如果你愛他,為什麼要讓這種小小的爭執影響你們?這不是太可惜了?」

    「我……」她無語可回。

    「聽我說,別任性了。」繁澍晴勸道。「打個電話給他,甚至不必說對不起,你只要願意主動一點,我相信他立刻就會忘記之前不愉快的一切,什麼都不會在乎了。」

    「主動?」溫荻芝睜大了眼睛看著晴姐。「我做不到。」

    「沒什麼做不到的。」她果斷地說。「這種事除了你自己,沒人能幫你。我就算再多事,也只能勸你到這裡,剩下的,總要你自己去做。」

    溫荻芝就算再任性,也明白晴姐說得有理。她是否真該主動一次?但是……

    「電話……」

    「打個電話不會要了你的命吧?」繁澍晴催著。「約他出來說清楚,就今天晚上吧。」

    溫荻芝終於下定了決心,半妥協地:「我寫e-mail。」

    以繁澍晴對她的認知,她明白這已是荻芝所能做到的最大妥協了。她不敢再逼她,只點了點頭說:

    「也好,反正他每天都有習慣收信。自己的幸福要懂得去把握,知不知道?」繁澍晴走過去鼓勵地拍了拍荻芝的肩。「中午休息的時間快結束了,我得趕回去上班,我等著你們的好消息。」

    她轉身離去,然而荻芝卻在她身後喊了聲:「晴姐——」

    她停住腳步,回過了頭。

    「謝謝。」溫荻芝由衷地說。無論她跟棠旭的將來會是如何,晴姐對她的這分心,已經值得她感激。

    繁澍晴只對她笑了笑,就走了。

    她能說的、能做的也只有這樣,剩下的就的確只能靠荻芝自己了。

    溫荻芝歎了口氣,又想了好久,折騰了好久,直到她坐在電腦前,腦海裡全是棠旭的影子,伴隨著晴姐剛才勸她的話……

    寫吧寫吧。她告訴自己,寫個e-mail不會要了她的命……

    她又歎口氣,開始在鍵盤上打字,生平第一次主動約男人。她只約他晚上見面,就沒其它的話了。

    寄出了信,她長長吐了口氣,像寄出一件煩惱似的,渾身都放鬆了。她從沒想到解決一件事竟是這麼的容易!她不由得感激起晴姐,如果不是她,她恐怕永遠都還不瞭解這個道理。

    她翻出了去美國的機票,甚至決定,明天就去把票退了。偶爾她也該表示讓步……晴姐不是這麼講的?

    好不容易挨到晚上她與棠旭約定好的時間,她提早到了約定的地點,坐在車裡等著棠旭出現。

    她在e-mail上寫的時間是八點,她看了看表,還有五分鐘。

    靜靜坐在車裡,她的視線投向棠旭可能出現的方向……

    八點了,沒有人。

    八點十分,她的臉色已經愈來愈白,心裡愈來愈委屈。

    八點十五分,她開始恨自己為什麼要自作多情,棠旭或許根本不打算再理她,她為什麼要聽晴姐的鬼話,主動約他?

    八點二十分,她的忍耐已經到達了極限,她的表情恢復平時的冷絕,發動車子,離開了那個地方。

    明天,她當然是不會去取消機票了。

    繁澍晴雖然不覺得自己有多麼偉大,為了表妹居然願意讓出她心愛的男人,但是,她私自認為,在她昨天勸了荻芝之後,他們以後是非感謝她不可了。

    然而事實經常會與想像不符。

    隔天她早上一進公司,特地先繞去棠旭的座位;但棠旭依然不在,倒是俞子捷站在那。

    「棠旭呢?」繁澍晴皺皺眉。

    俞子捷苦笑地指指會議室,那是全公司惟一准許抽煙的地方,這下好,他連頂樓都懶得上去了。

    「他今天還是跟昨天一樣那副死樣子?」她狐疑地問。

    「嗯。」俞子捷點點頭。

    「怎麼會這樣?」她不可置信地立刻撥了荻芝的手機,但她的手機一直不通,繁澍晴只好打給表姐。

    「她一早就走了,」表姐在電話裡說。「十一點的班機飛美國。」

    「怎麼還去?」繁澍晴大驚。

    「沒聽她說不去啊,只是提前了。」表姐一頭霧水。

    繁澍晴則是一臉迷惑,她快昏頭了!昨天明明不是說得好好的?難不成他們兩個昨天晚上見面時又吵翻了?

    找不到荻芝,繁澍晴只好找棠旭,她直衝進會議室,衝著神色萎頓提不起勁兒的棠旭問:

    「你跟荻芝昨天晚上怎麼了?」

    棠旭好半天才抬起頭來。「哪能怎麼了?我昨天又沒跟她見面。」

    繁澍晴大驚!「你為什麼不去?!」

    「去哪?你發什麼神經!」棠旭根本懶得理她,自顧自抽煙。

    「她不是寫e-mail給你了?」繁澍晴幾乎是用嚷的。「她約你你為什麼不去?」

    「她約我?」棠旭嚇得差點被煙燙到,鈍鈍地說:「我昨天心情不好,根本就沒收e-mail。」

    「你為什麼不收啊!」繁澍晴快昏了。恨自己聰明一世糊塗一時,怎麼就沒算到這可能性!

    她氣急敗壞地也不管棠旭多高多壯,就把他直往他的座位前推。「你還不快收信?!」

    繁澍晴緊張的樣子讓棠旭十分懷疑,但荻芝會主動約他?這幾乎是世界未日才可能發生的事。他並不抱太大希望,遲疑地開了信箱,略過了一些廣告垃圾信件,驚訝地看見——

    竟是真的!荻芝真的寫了e-mail給他!

    他心中一震,無法相信這是事實,他只能抓住澍晴問:「荻芝找我做什麼?」

    「說抱歉之類的吧,」她皺眉道。「我昨天把她說了一頓,要她不可以這麼任性,所以她就主動約了你。我以為你們會因此幸福下去,沒想到你這白癡昨天晚上居然沒去!」

    「糟了!」棠旭懊惱地喊,卻是罵死了自己都沒有用。他急忙又問她:「知不知道荻芝在哪裡?」

    繁澍晴白了他一眼。「機場。十一點的班機飛美國。」

    「機場?!」棠旭只吐出了這兩個字,就不假思索地抓了車鑰匙衝出座位,一路上還撞到了一位女同事,絆倒了一棵觀木植物,驚天動地的。

    繁澍晴又好氣又好笑地搖搖頭,看見心愛的男人這麼拚命地去追其他女人,心裡當然有點不是滋味;但佔據她思緒更大的部分,還是為了他倆而高興。

    她低歎口氣,希望這次荻芝可以不要再那麼任性,棠旭也終能勸回她,兩人能好好珍惜這段感情。

    「去幫他請個假吧,」她轉頭叮嚀俞子捷。「我看他一時三刻是回不來了。」

    這個俞子捷當然明白。他尋思地看著繁澍晴:「繁經理,我沒想到你會願意替他們做這麼多。」

    繁澍晴似笑非笑地:「不是我出馬,這事還有誰能解決?」

    「嗯,學長沒說錯,」他由衷說:「你真的是個可愛的女人。」

    「咦,對我的評語改了嗎?」她故作驚訝狀。「從可『惡』,變成可『愛』了?」

    俞子捷笑了起來,滿認真地對她說:「繁經理,你現在還沒男朋友吧?我追你好不好?」

    繁澍晴時地笑出聲來,怎麼,她開始受人歡迎了嗎?

    「不行,你太八卦了。」她嚴肅地看了看俞子捷,走了。

    如果因為她放棄了棠旭,而讓所有男人都知道她的可愛,這算不算是塞翁失馬呢……

    棠旭趕到機場時,已經十點半了。他一看到出境大廳人來人往的人潮,才陡地想起他沒問清楚狀況就衝了過來,荻芝坐哪個航空公司的班機他全不曉得,只好去服務台詢問十一點飛美國的班機。

    還好準十一點起飛的班機又飛美國的只有兩班,服務台的小姐一一告訴了他,最後附加一句:「這兩個航班都已經開始登機了。」

    登機!一陣寒意直灌上他的頭頂,他只匆匆對小姐說了句謝謝,立刻往海關的方向急奔。

    海關前面永遠聚集著人,有人在歡送,有人在依依不捨,棠旭則在找人。荻芝……荻芝……穿著白色衣服應該很好找,只要她不是已經進了海關的櫃檯……

    櫃檯,棠旭福至心靈地把視線移向那一長列的櫃檯,正巧看到一件白色的大衣飄進櫃檯裡……

    「荻芝——」他喊著,衝過去,「荻芝」他邊跑邊喊。

    剛過海關的那件白色大衣停住了,她回過頭透過那玻璃隔牆看出來,瞪著那個向自己奔過來的人影。

    「荻芝!」棠旭越過排隊的人列,情急地衝到前面去。「荻芝,你先別走——」

    櫃檯人員皺了皺眉頭,還沒開口說什麼,趕來的航警已經伸手抓住了棠旭:「先生,沒要通關這裡不准進來。」

    「我沒有要鬧事,」棠旭強自鎮定下來,對航警要求!「可不可以麻煩你請那位穿白衣服的小姐出來?」

    換成航警皺眉頭。「對不起,通常出了關就不准出來。」

    「那……」棠旭急得快抓狂,他望向荻芝,她面無表情,雖然沒移動腳步,卻也不像要為他留下的意思,他情急之下,只得再請求航警:「那可不可以麻煩你進去幫我跟她說,我今天早上才看到e-mail,昨天晚上不是故意不去的。」

    航警瞪著他,臉上的線條都糾到一塊兒了,但棠旭的神色又那麼地懇切而緊急……他勉為其難:「好吧。」

    他走進海關,跟站在裡頭的溫荻芝講了幾句,又出來傳話說:「她說這一切都沒意義了,反正就到此為止。」

    「到此為止?怎麼可以?!」棠旭焦急地抓住了航警的手臂,航警被他抓的好痛,幾乎就要告他襲警了。「你去告訴她,我絕對不會放棄的!她就算飛到美國,我也會追過去!」

    這是什麼鬼差事……航警低咒了兩聲,但總歸是人民的保母,他還是答應去傳話了。回來又帶給棠旭另外幾句絕情的話:

    「她說她的脾氣太古怪了,你不可能受得了的,與其繼續爭執下去,還不如趁早結束。」

    「不能結束!」棠旭果斷地、執著地說:「我既然愛她,就愛她的全部,她的多愁善感、她的奇怪想法,我都願意去愛,沒有什麼受不了的,」

    航警傷腦筋了起來。「你該不會要我去傳這些話吧?什麼愛不愛的……」

    然而他看見棠旭臉上既認真又央求的神色,他知道自己說對了。

    「不行不行,這麼噁心的話我實在說不出口,」他被打敗了。「我讓她出來一下,你們自己說吧!」

    航警受不了的大搖其頭,走進海關,破例地把溫荻芝給叫了出來。

    看不出來是不甘願,還是無所謂,溫荻芝終於站在棠旭面前,瞪著他。他的心激動地跳著,還不敢高興得太早,只是慌忙抓住了她的手,抓得那麼那麼緊,彷彿他一鬆手,她就立刻會從他眼前消失。

    溫荻芝真想再冷顏以對,狠狠發一頓脾氣,然而看見棠旭這麼積極地來找她,心裡的氣已先去了一半,他這麼焦慮地怕她離開,又讓她不禁心動。

    她抿抿唇:「我出來了,你要說什麼?」

    他想說什麼呢?棠旭癡癡看著她,心裡頭有千言萬語,卻不知該從何說起,他低歎一聲:「我要說的話,你早已經知道了。」

    她也怔住了。他望著她,兩眼直勾勾地,一瞬也不瞬。眼神又認真又熾熱,那雙深黝的星眸中有一些令她的心發顫的東西,溫柔得教她心痛。是的,不需言語,這個眼神已經說明了一切。

    她的心動盪地翻攪著,但她仍猶自無謂地堅持:「就算你說得再多,也不能保證什麼。」

    「是不能保證什麼,但我還是得說。」他歎。「因為我想與你分享我的生命,只要能與你在一起,能一輩子愛你,不管要我做什麼,我都願意去做。」

    他真誠的告白是融化她的藥劑,她的心裡深深悸動,甚至開始明白,為什麼剛才他在海關喊她時她沒有絕情地掉頭離去——她的內心是否正等待著,或期望著他來尋她?

    他輕輕一拉,便將她擁入懷中,她出奇地沒有抗拒,沒有反對,似乎正等待著他的這個動作,等待著他的溫柔軟化她冰封的心,她對他的感情讓她無法再對他堅持。她也摟住他的腰,把頭緊緊埋在他的胸膛裡,她曾經熟悉的每一寸肌膚……

    她終於願意去相信他——她從不知道,要相信一個人竟是這麼容易,只需要愛他就行了。

    她走了這麼遠的路,繞了這麼大的圈子,終於懂了。

    「那封e-mail,我真的沒有看見,否則我不可能……」

    棠旭還想解釋,然而溫荻芝卻以食指封住了他的嘴:

    「沒關係,那些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現在。」

    他癡癡凝望著她,不太敢相信他所聽見的,但那雙仰望著他的眸子冰融了,他看見了他一直渴望的情意。

    他俯下頭,用他所有的愛吻她,在那如癡如醉的時刻,他們忘了時間,直到……他們發現週遭好奇盯著他們的視線愈來愈多。

    溫荻芝羞紅了臉推開了他,終於意識到自己身在公眾場合。

    「搭乘CI×××班機飛往舊金山的旅客,請至××號登機門……」機場的擴音器廣播著,溫荻芝懊惱地抬起頭:「是我的班機。」

    棠旭深深望著她,欲言又止,那神色傳達出某種焦慮;他不想她走,卻又不敢開口要求她,那小心翼翼的模樣,竟讓她好心疼。

    「還是……」溫荻芝眨了眨眼睫,很慢很慢地說:「我不去了?」

    彷彿聽見了一道赦免令,或是獲得了一份最大的獎賞,棠旭開朗地燦笑起來,顧不得身邊那位航警暗笑的表情,及來往的人看戲似的神情,想也不想便拉她入懷,再度吻住了她的唇。

    這回,不管週遭聚集了再多好奇的眼光,他都不打算放開她了!

    —本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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