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在一般人的眼裡,只看到他真情至性的一面,會稱他是個有情有義的好男兒,會讚他甘為愛情而拋棄一切榮華富貴的舉止。
可在琉璃公主的眼裡,玄驥貝勒卻是個無情、冷血又自私的薄情漢。
琉璃公主感覺自己就像個可有可無的女人,當玄驥需要榮華富貴時,自會想起琉璃公主的好,當他需要愛而不屑於榮華富貴,就能一腳把琉璃公主給踢開。
這該說他有情抑或無情?
再仔細一想,改日若當他不需要裴蘭這個女人,或再過個幾年,裴蘭年紀漸大,容貌不若以往時,是否也會換來個色衰愛弛的下場呢?
「男兒愛後婦,女子重前夫」是千古不變的道理,「只聞新人笑,不見舊人哭」更是比比皆是。
當玄驥與新婦在房裡忙著恩愛纏綿之際,她是否就要暗自擁衾飲泣,斯人獨憔悴?
這是裴蘭此生最大的夢魘,那痛不需她親自品嚐,單從她那位過世的皇額娘身上,裴蘭就能感受那種切膚之痛、椎心之苦。
她不恨皇阿瑪的無情,只恨紅顏命薄,就算想與天強爭,也爭不過流傳千年的金科玉律。
所以,裴蘭才會矢志終身不嫁,寧願她負人,不願人負她。
這一切誰都沒錯,只能怪造化弄人、月老糊塗,亂把一條紅線繫在她與玄驥貝勒的身上。
可算算,回到宮裡都已有好些日子了,該來的卻至今依舊毫無訊息,難道玄驥那方出了什麼問題嗎?抑或皇阿瑪不肯允諾?
想到此,裴蘭不由得心中忐忑,兀自胡思亂想,就在此刻,倏聞一陣快意的暢笑聲傳來,仔細一聽,原來是皇阿瑪親臨她的寢宮。
裴蘭趕緊撇開心頭的亂緒,蓮步輕移,等候迎接聖駕。
那笑聲由遠而近,直到裴蘭跟前,皇帝老爺依舊是一副眉開眼笑、龍心大悅的模樣。
皇阿瑪笑得開懷,為人子女的裴蘭本也該跟著一起高興才是;無奈皇阿瑪這笑讓她感覺太過詭異,忙著揣測皇阿瑪駕臨她寢宮的真正用意。
「想來皇阿瑪定逢喜事,才會笑得如此暢懷。」這是試探,試探皇阿瑪的心事。
「是有喜事,是有喜事,而且是與皇兒你有切身關係的大喜事呢!哈哈哈!」能解決琉璃公主的婚姻大事,當然是喜事,這可是皇上心裡掛懷多年的心事呢!
裴蘭一聽這喜事乃關係到她本人,心裡感覺更糟,聰明如她,心中早已有幾分徹悟,只是不肯相信那人會再次背信於她的事實。
不!不會的!裴蘭拚命的在心底否決,滿心焦慮的更進一步試探地問:「兒臣愚鈍,實在聽不懂皇阿瑪的意思。」
「哈哈!皇兒可真是聰明一世、糊塗一時,怎悟不出這麼簡單的道理呢?朕從你及笄以來最關心的可是你的終身大事,今日大事底定,你說朕能不高興,能不歡喜,能不開懷暢笑嗎?」
果然,果然真是如此,只是對象可能會是他嗎?
「不知皇阿瑪為兒臣屬意的對象是誰?」誰都好,裴蘭一心排擠的就是豫親王府的玄驥貝勒,當今世上,只有他沒資格娶琉璃公主為妻。
「還會有誰?」這問題簡直白問,問了更顯愚蠢,「除了豫親王府的玄驥貝勒,你想朕還會屬意誰呢?」
真是玄驥!果真是他!
裴蘭身子如風中柳絮一般,搖搖擺擺幾乎要站不住腳,只因那消息實在太過驚人,沒想到他竟再次對她背信,沒想到他真是個薄倖的男人。「裴蘭不嫁。」
「荒唐,怎能不嫁?」皇上一聽裴蘭的拒絕,當即怒染龍顏,「前幾日,你不是滿口對玄驥貝勒的誇讚嗎?說他聰明過人、文采武略樣樣精通,還英姿颯爽、瀟灑不羈,更在皇阿瑪面前力薦他是個可用之人,若能善用,定能成為朝廷棟樑,造福天下黎民百姓,叮嚀皇阿瑪錯過當真可惜嗎?怎今日卻翻臉無情,誓死不願嫁他?」
「那……」那是對他的彌補,彌補她欺騙他的過失,可今日錯的不是她而是他啊!這教裴蘭怎能甘心下嫁於他!
「那是兒臣看錯了人!事實上他是個背言無信之徒、調戲良家婦女的高手,行止荒誕可惡、假道學、真卑鄙、下流無恥、無品無德、可惡至極的惡徒,這樣的人裴蘭怎能嫁予他呢?」
這罵人的詞彙可真是精采絕倫啊!出口成章不說,還句句直刨人心,康熙皇帝若不是早已瞭解些端倪,恐會被琉璃公主的這番言詞嚇著,當場下令斬了那人見人恨、卑鄙惡劣的玄驥貝勒。
只可惜,康熙皇帝早從四皇子胤禎口中探出些端倪,所以他當然不可能只聽琉璃公主的片面之詞,「皇兒啊皇兒,你來告訴朕,你心裡當真那麼恨玄驥貝勒嗎?他在你心中當真是這麼一個不可取的狂徒嗎?」
「我……」裴蘭確實是恨玄驥,但那恨卻不足以至想取他性命的地步。
裴蘭也知道她的回答將會關係到他的生死存亡,只要她開口說個是字,玄驥貝勒肯定沒命。
只是她的心沒那麼狠,做不來這樣絕情的事,「他也許不是如此萬惡不赦之徒,可也不是一個好人。」騙她、欺她、佔盡她的便宜,這樣的男人怎能稱為一個好人!
「既然如此,朕就沒有食言的理由。正所謂君無戲言,你就算誓死不嫁也不成,三日後,你們正式完婚。」話落,皇上不再多言,直接轉身就走。
「皇阿瑪,皇阿瑪!」裴蘭不肯放棄的呼喚,還是喚不回皇上篤定的決心,這下該如何是好?
逃!對,逃吧!只要逃得出皇宮,裴蘭自信就可以躲得讓任何人都找不到。
管他玄驥貝勒如何,管他皇阿瑪如何,總之她若不想嫁,誰也不能勉強她。
對!就是逃!
雖打定了逃亡的主意,無奈三日來,日日夜夜有人輪流在寢宮外頭看守著她,讓她連想跨出自己的寢宮一步也不能。
知女莫若父,裴蘭心裡所打的鬼主意,皇上只要用眼輕輕一瞟,自然明瞭;既然明瞭,當然就得防範。
就因為皇上睿智,提防得更是周密,把堂堂一個皇室公主當成宵小之賊來防,逼得裴蘭只能坐困愁城,終日攢眉跺腳,一籌莫展。
光陰似箭,一轉眼三日已匆匆而過,眼看成婚在即,裴蘭心中更是焦慮,只恨自己不會飛簷走壁的輕功,要不怎會淪落現在這種境地。
鳳冠霞帔、一襲大紅嫁衣穿在身上的裴蘭,容貌比平時更勝三分,只可惜她臉上無任何新嫁娘的喜悅,只有嗔惱怨怒之色,看來還真是不搭。
不搭就不搭,新娘還是得被迫迎入豫親王府的門,跨過那道門後,再來個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交拜,送入洞房。
至此,裴蘭,也就是琉璃公主,已然正式成為瓜爾佳氏的一員。
死是豫親王府的鬼,生是玄驥貝勒的人。
但若要裴蘭就此束手就縛,簡直是癡心妄想!
玄驥貝勒既能耍陰弄狠,她豈有認輸的道理?
當玄驥貝勒這位新郎倌被人簇擁於大堂上與眾賓客狂歡之際,正是裴蘭逃亡的最佳時機。
遣開隨身服侍的婢女,裴蘭自動掀開臉上的紅巾,手忙腳亂的扯掉身上所穿的嫁裳,轉而換上早已準備好的男衫,躡手躡腳的偷覷四周動靜,確定安全之後,她人隨即偷溜出新房,目標直指豫親王府的後花園,想從後門脫逃出府。
眼看就差幾步就能馬到成功,自由兩字正在裴蘭眼前召喚誘惑著她,誰知平地一聲雷,打散了她全盤計劃。
「裴蘭,我倆多日不見,來了也不知會一聲就要走,這算什麼朋友?」
是玄驥!他人不是正在大堂上與賓客飲酒同歡嗎?怎可能出現在她背後?
不想相信,卻又不得不信,只因他的聲音,裴蘭早已耳熟能詳,霎時胸臆中充塞一股怨氣,怒火攻心不再多顧。
自認自己沒錯的裴蘭,當下身子一轉,無畏的面向那身著一身大紅袍的新郎倌,「你這失信背諾的小人,我裴蘭不認識你!」
喝!聽聽,這女人竟指著他大罵他失信背諾,那她呢?她所作所為又算什麼?
想起裴蘭對他所做的一切,玄驥心裡也有怨氣,只是故作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