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決坐在桃木太師椅上,抬眼睇著堆滿至屋頂的花架,上頭稀疏擺了各武古玩,一旁還收藏了幾卷字畫書帖,而平視探去,正前方的回轉架上,擱了幾隻木合I。
他動也不想動,只是難得消沉地坐在一旁不語。
也許琉璃紙就擱在眼前某一隻木盒裡,但他卻意興闌珊得沒半點興頭一探究竟。
尋寶的最後期限迫在眉睫,他卻壓根不擔心,只因他已毫不在意了,不管其他兄弟是否都找著寶了,對他而言已經沒有半點意義了;他的心思混亂下已,儘管已過數日,卻依舊找不到出口,只知道,只要一閉上眼,小遙的身影便會立即出現在他眼前。
想見她,卻又不知道該拿什麼顏面見她,不想見她,可心頭卻因此而微微發疼。
瀟灑如他,何時會教這種兒女私情給絆住手腳了?可如今他像極了深陷泥淖、有機會抽腳,卻又甘於沉淪的廢人。
支手托腮,冷眼睇著一屋子的寶物,他竟沒有半點悸動,只是滿心的煩躁。
「容決?」
細柔帶著微啞的嗓音自背後傳來,坐在椅子上的回拔身影微顫了下,卻不敢回頭。
「呃,不對,應該叫你慕容決才對。」話落,她逕自淡噙著笑,大剌剌地走到他面前,身上傳來清脆的金玉敲擊聲。「喂!你為何多日都未來見我?」
他的目光落在地面,乍見掩在長裙底下的一雙高底鞋,驀然抬眼,心頭狠狠一窒,他幾乎是屏息地欣賞著恢復女兒身的她。
一頭檀木長髮綰成茴香髻,髻上有翠玉步搖、金鈿銀簪;上穿香色潞綢對領襖兒,白綾豎領,搭著一件漆紗珠翠綴邊的比甲,不著一尺寬海花潮雲羊皮挑線長裙,她美得教人屏氣凝神,賞心悅目得教人捨不得轉開眼。
「別這樣瞧我,我很羞的。」她小小聲地抗議。「是不是我穿這樣很怪?」
真是的,大娘也不知道是怎麼著,天天拿她當玩具玩,這些天不斷地在她身上換衣衫,還老是玩她的頭髮,說什麼是要裝扮她給慕容決瞧,可她在房裡等了他好多天,卻始終不見他來,於是她只好自己來了。
只是,沒想到他竟不發一語地盯著她。
這是怎麼著?她瞧見他眸底有著毫不掩飾的驚艷。
當然,親眼目睹他對她的癡迷,感覺是挺好的,但目光能不能別這麼露骨?她的臉都快燒起來了。
「不,很美。」他幾乎打算將她緊緊地摟入懷。
「真的嗎?」話落,她隨即跨大步,坐在他身旁,蹺起二郎腿。
目光一睨。「但,得要再端莊一點。」
「有什麼法子?我當了快要十六年的男孩,如今才告訴我我是個姑娘家,這動作一時之間還改不過來。」聞人遙爽朗笑著。
慕容決聞言,目光隨即沉下。「那麼,妳已經聽妳二哥告訴妳所有的事了?」
「我早知道所有的事,唯一不知道的就是我是女兒身的事,天曉得我有多意外、有多驚慌。」也害得她羞得不敢見人,不知道該如何說明她當時的心情,但唯一清楚深鏤的,是她對他的情。「可你不來看我,才真是教我心傷,你那一天同我說的話,到底還算不算數啊?」
如今,她是姑娘家,她可以光明正大地接受媒聘,再風光出嫁的。
「聞人唯沒告訴妳,我爹極有可能是害得妳家破人亡的兇手嗎?」
「錯了吧?殺我爹娘的是山寨的二當家,和你爹一點關係都沒有,話再說回來,若是當年沒有你爹的鼎力相助,說不準我老早巳死在二當家派出的殺手刀下了,事實上,我倒認為你爹是我的救命恩人哩,而我以身相許報恩,也算是合理吧?」她這種說詞會不會太厚顏無恥?
大娘說姑娘家是不能自己說媒提親的,但她怕自己不說,也許哪天他就跑了。
慕容決愕然睇著她。「妳真不介意?」
「這種事要從何算起?到底是先有恩還是先有仇?那種東西我不會算,我只知道你爹幫了我許多,倘若他依舊在世,我必定會登門答謝,但可惜的是,聽二哥說,你爹似乎已經過世了。」
「妳過來。」他驀然勾起淡笑。
「嗯?」儘管不明白他的意思,但她還是乖乖地起身。
甫起身,便教他給拉進懷裡,雙手交扣在她後腰上頭,緊密得不著半點縫隙。
「慕容決?」他的臉埋進她的肩頭,動也不動地緊摟著她,她不禁有些羞赧道:「你不是說你要找琉璃紙?告訴我模樣,我幫你找吧!這藏寶閣我摸得可透了,我絕對幫得上你。」
別這樣不由分說地抱著她不放,她會羞得不知道該如何以對的。
「有了妳,我還找那玩意兒做什麼?」慕容決粗嘎道。
「可那是你娘親的遺物耶!若能找得到,為何不找?」可不可以順便放開她?她覺得她快要不能呼吸了。
「妳不喜歡我抱著妳?」他突地抬眼,兩人親近得可以嗅聞到彼此的氣味。
「喜歡,但我快不能呼吸了。」聞人遙扁起嘴,一臉哀怨。
慕容決見狀,在她唇上偷了個吻,隨即鬆開她。「走,妳幫我找找吧!」
找?這當頭要找什麼?聞人遙瞠目結舌地睇著他,意外他竟偷親她,當然,不是不能親,只是她一點心理準備都沒有,她很羞耶!
但是,她還是忍不住要感謝老天,能夠當姑娘家真是太太太好了,她有好幾晚都忍不住起床攬鏡自照,很怕一夜醒來,她又恢復成了男兒身。
「不幫我找嗎?」慕容決走到回轉架前,回頭笑道。
「找,當然要找,可你還沒告訴我,那東西究竟長得什麼模樣。」她舔了舔唇,快步走到架前。
「約莫巴掌大,近圓形,沒有任何雕飾,其色青白紅相間,其質是冷玉,薄如紙,聲如鈴。」他柔聲道,睇著她豪邁的走姿,笑得眼都彎了。
「欸,我似乎沒見過。」這藏寶閣裡頭的古玩,她幾乎都見過,可他形容的東西似乎真是沒見過呢!
「是嗎?」事實上,找不找得到都無所謂了。
「嗯。」聞人遙點點頭,在架上翻著木盒,卻突地打翻一旁的長木匣,裡頭滾出一卷畫軸。「唉呀!把我爹的畫像給翻落了。」
「妳爹的畫像?」
「你要不要瞧?我爹長得很俊的。」她喜孜孜地拉開上頭的綁繩,將絹質畫布逐一拉出。「啊,對了,你同我爹長得有幾分像,莫怪我頭一眼見著你時,便覺得你有幾分面熟呢!」
「是嗎?」慕容決含笑睇著她拉開的畫像,瞬間笑意凝在唇角,魅眸瞬地陰沉瞇起。
「怎麼了?」見他神色愀變,她不解地偏著螓首問道。
「他是妳爹?」聲音幾乎是自牙縫迸裂而出。
「對呀!有什麼問題?」
「他真是妳爹?!」他驀地放聲暴咆。
聞人遙瑟縮了下,隨即拉回畫像,仔仔細細地端詳。「沒錯啊!他是我爹啊!沒有錯,你……等等,你要去哪?喂!發生什麼事了?!」
話到一半,慕容決頭也不回地奔出藏寶閣,等到聞人遙追到門口時,早已不見他的身影。
她不禁喃喃自語,「我做錯什麼了嗎?」她一頭霧水,睇著酷似慕容決的畫像,急得快要掉下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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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
聞人唯回到院落,進房點起一盆火,驀然發覺臨窗的屏榻上坐了個不速之客,意外發現他就連包袱都一併帶進來。
他打算離開嗎?可能嗎?
「你跑來我這兒做什麼?」聞人唯不以為意,懶懶地褪去外袍。「同你說過幾回了,琉璃紙不在我這兒。」
將外袍掛在床榻邊,一回頭,他已近在眼前,一臉陰沉和憤恨。
「怎麼著?」聞人唯輕佻起眉,靜觀其變。
「小遙是我爹的私生女?」他粗嘎低問。
「誰說的?」
「沒人說,是我瞧見了。」慕容決一把揪起他的衣襟,陰沉黑眸進出妖野光痕。「小遙拿出一幅畫像,那裡頭的人分明就是我爹,可她竟說那是她爹,你說,這是怎麼一回事?!」
天,他簡直不敢相信!
現不是怎麼著?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爹沒將他整死,他心裡是不甘願極了,是不?
為了尋找琉璃紙,他已經遍體鱗傷了,現下眼看著前景似乎相當美,他幾乎可以看見兩人情深的未來,可竟在這當頭又出現了變數,而且幾乎是沒法子改變的變數!
渾帳,沒將他逼得發狂不成,是不?!
「我不知道。」
「你會不知道?!」他光火暴咆,佈滿血絲的眸直瞪著他。「你到底還想要怎麼瞞我?我爹留下羊皮紙卷,要我們兄弟尋寶,而我依著當年的線索找著了聞人府,也許我爹早猜到終有一日,不管尋不尋寶,我定會找上聞人府,而他怕我對小遙日久生情,所以要她扮成男兒郎,省得犯下兄妹亂倫醜事!」
他猜對了吧?小遙為何會扮成男兒郎?若說是爹未雨綢繆也不為過,是不?
要不,還能有什麼說法,能夠說明小遙為何會扮男裝?!
聞人唯暗忖了下,冷聲道:「倘若你爹要杜絕你有一天愛上小遙,打一開始,他又為何要你們出來尋寶?他要你尋寶的用意到底是什麼?若要杜絕的最佳法子,豈不是要將琉璃紙交託他人?為何還執意將琉璃紙擱到小遙身上,甚至還要你尋寶?你不覺得其中有異嗎?」
慕容決聞言,不禁微詫地鬆手。
尋寶的用意?對了,爹明知道他絕對會找琉璃紙,又為何要特地留下羊皮紙卷,要他去尋寶?
「哼!我為什麼要平白告訴你這些事?」聞人唯冷啐了聲,撢了撢被他拉縐的衣襟,隨即走到桌前替自己斟上一杯茶。
思緒雜亂,像是滾到爛泥裡頭找不著半點光源,驀地,一道靈光閃過腦際,慕容決突地抬眼道:「你說琉璃紙在小遙身上?」
聞人唯冷睨一眼,逕自呷口微涼的茶水。
「你還跟我說你什麼都不知道?!」他大步走到聞人唯面前。
當初賣身入府時,他便覺得古怪極了,如今總算是真相大白了!
「你憑什麼要我告訴你一切?憑什麼你可以平白佔盡所有的好處?」他守護在小遙身邊十幾年,到最後,卻依舊得不到她,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她投進他人的懷抱?不管這是老天注定,還是慕容世延從中算計,他都不爽透頂。
然而,儘管心裡不舒坦,他卻又無可奈何。
「那你說,究竟是怎麼一回事?」眼前突生的一道曙光,教慕容決生出一道希望。「為什麼小遙會說我爹就是她爹?」
「天曉得呢?」聞人唯別開眼。
慕容決沉下心思,快速地將所有的事想過一逼,再仔細地睇著他的神情。「不管了,這其中必定有誤會,八成是小遙錯將我爹當作她爹了。」都怪他一時沒想清楚,便教浮亂心思佔滿思緒。
「哼!你帶包袱,不是要走了嗎?既是要走,那就快走吧!我絕對不留。」睇著屏榻上的包袱,聞人唯不禁冷聲道。
「我現下若是走了,豈不是教你稱心如意了?」事有蹊蹺,他得要沉住性子。
話落,他繞到屏榻前,提起包袱,包袱裡頭滑出一隻木盒,就連裡頭的畫軸也一併滾落在外。
「欸,木盒。」聞人唯脫口道。
慕容決拾起,微詫睇著他。「你見過?」
「哼!」
「那麼,你也知道這裡頭畫的人究竟是誰?」也對,那時候,他也差不多是束髮之年,這些事,他該是記得很清楚。
「那又如何?」側眼睇著慕容決撿起掉到木盒外的畫軸,小心翼翼地收進木盒裡,再擱進包袱裡,「琉璃紙這雅號,是慕容世延取的,可實際上,那玩意兒的名字就叫血沁翡翠,一直都掛在小遙身上。」掙扎了一會,他突道。
欲走的身影一頓,慕容決驀地回頭。「可琉璃紙是塊約莫巴掌大的冷玉,薄如紙,根本當不成玉珮,只能當賞玩之物,她要如何掛在身上?」
「在開封定居之後,慕容世延找來大內玉匠,將那塊玉石雕成團龍鳳舞圖,始終戴在小遙身上,這才是小遙為何始終以男裝示人,而不以女裝出現的主要原因。」一般尋常人是不會想要脫了男人的衣衫的,是不?
珍奇寶物會引來多方的覬覦,太多的覬覦會衍生出貪念,貪念一生,任何惡行都極有可能發生。
慕容世延改變了琉璃紙的外貌,為的是要讓眾人以為琉璃紙早已消失在那場滅門血案之中;而他執意要將琉璃紙交給小遙,當然是因為小遙是他看上的媳婦,他絕對不放棄的媳婦。
慕容決聞言,慢慢消化他的話中意,突道:「你的意思是說,我爹篤定我定會愛上扮男裝的小遙?」
憑什麼這麼以為?知道爹的心思縝密得很,但若能算到這種地步,爹也未免太神機妙算了?
「關鍵就在你手上的那張畫像。」聞人唯指了指他的包袱。「你爹特地帶回那張畫像給你,用意就是要你在不知不覺中愛上畫中人,屆時,只要你一見著小遙,必定會有移情作用。」
慕容決微愣。「這張畫?」他連忙取出。
「這張畫,是慕容世延在小遙大約三個月大時,按她那時的輪廓,描繪出她長大的模樣。」見慕容決攤開畫軸,聞人唯不禁搖了搖頭。「如今再見一回,我不得不說,他確實是鬼斧神工。」
「等等,這不是小遙她娘親的畫像?」
「誰說的?夫人才不是長這模樣。」他直睇著畫,思緒飄得老遠。「記得那時初見他畫這張像時,還以為他是故意畫出扮女裝的大當家呢!」
「聞人笑?!」這怎麼可能?
爹那當頭瞧畫像時,眼中有著濃濃深情,密密柔意,怎可能會是對一個男人?腦袋轟轟作響,生出數種畫面。
真正教爹情生意動的人,並非是聞夫人,而是聞人笑?
所以,爹要小遙扮男裝,是要他嘗嘗他當年的滋味?而將琉璃紙交給小遙,是因為她是爹親自挑選的媳婦,爹要他替自己完成他當年未完的夢,尋寶?寶就是小遙!
尋寶的用意,是要他娶親?
聞人府的謎,分明是他設下的局,一步步引他自動入甕!
而眼前這個男人--他驀然抬眼瞪著聞人唯。
他是幫兇!
聞人唯豈會不懂他瞇起的魅眸隱藏著什麼意思?只見他眉一挑,喊道:「老三!」
話落,門外突地竄入一個人,聞人唯二話不說地將擱在桌上的畫像丟給聞人取。「把畫像帶到小遙院落!」
「你做什麼?」慕容決回神。
聞人取是何時來到門外的?
「沒什麼,只不過是小小報復罷了,怪就怪你方才大驚小怪地吼,把老三給引來了。」聞人唯笑得很邪門。
「你在報復什麼?」
「報復你害小遙哭了一個下午!我要老三去同她說,你掙扎許久是為了這一張畫像,你說,她會不會相信?」聞人唯笑得很快活,得意極了。
她哭了?但就算如此,他也不能這麼做。「陷害我?」
「小小報復罷了,誰要你欺我妹子?」聞人唯斂笑,正經道:「我同慕容世延說了,若你真愛上了男兒身的小遙,那麼我就把她交給你,而我也會一輩子將她視為我的妹子。」
「既是把她當成妹子,那你就該要將她親手交到我的手上,豈能在此時報復我?」說是一套,做是一套?
「那是另當別論,我沒有義務幫你。」
「你!」
「還不趕快去追,我可不知道老三會在小遙面前說什麼。」聞人唯笑得很惡劣,「別忘了,我們視小遙如寶貝,我們任何一人,原本都是有機會當小遙的相公的,如今蹦出你這個程咬金,你說,我們的心裡會有多不快?」
「可惡!」
怒瞪一眼,慕容決頭也不回奔出房外追人。
聞人唯睇著門外,陣陣冷風吹進。「哼!慕容世延,你果真是料事如神,不過,你兒子倒不如你所想像的那麼內斂沉穩,他啊,不及你的一半,但他還是如你所料地上門自投羅網,如今就要帶回你最疼愛的媳婦了,相信你在天之靈,該是滿足了吧!」
笨!還猜不出慕容世延留下自畫像的用意,真是蠢蛋,他才沒義務告訴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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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惡,人究竟是上哪去了?
映著燈火,慕容決的身影幾乎足不點地在府裡穿梭著,一下子竄進捲心閣,一下子又奔進落塵水榭。
「難道會是在梅頤園?」他喃喃自問著。
頓了頓,腳步隨即又朝東方奔去。
不一會,穿過拱門,便見著一抹纖瘦的身影佇立在園裡的老梅樹底下。
「遙兒?」他輕喚著。
那抹身影微僵,二話不說地回頭奔進樓閣。
「遙兒,別走!」他一個箭步奔上前,在她踏進門檻之前,不由分說地將她摟進懷裡。
「你不是要走了嗎?」聞人遙嗔道。
「誰說我要走?」
「我三哥說的。」
啐,那傢伙的腳程可真是快,挑撥人心的速度更快。
「他胡說的。」他歎道:「他誤會我的意思了。」
「那麼,這也是誤會?」聞人遙抽出藏在懷裡的畫。
慕容決定睛一瞧,微惱地閉了閉眼。
「這個是……」
「你喜歡這個人,是不?」不等他說,她隨即又道:「其實你早有婚配,而且對方還是個千金小姐,還長得沉魚落雁、國色天香來著,所以你壓根不想要同我攪和在一起的,是不?」
他會突地自藏寶閣跑出,是因為他想到她了、他放不下她,是不?說到底,他慕容決就是不要她聞人遙?!
慕容決聞言,不由一愣。「等等,妳到底在說什麼?我哪裡與人有婚配?妳究竟又是聽誰說的?」
「我大哥說的。」
慕容決無力地閉上眼,深呼吸了一口,咬了咬牙關,隨即又鬆開,道:「沒憑沒據的,妳就由著他們牽著走?」
她寧可信她的兄長也不願意相信他?
這渾蛋三兄弟真是打算要整死他?想得美,門兒都沒有!
「我手上拿的就是證據,你還想要狡辯什麼?!」她揚著手上的畫像。
見狀,他啼笑皆非地道:「那人不就是妳?」
「嗄?」
「妳瞧不出來嗎?」
「是我?」她愣愣地瞪著畫像。
是她嗎?這是她的長相嗎?她很清楚自己長得好看,所以很少照鏡子,儘管著了女裝,在鏡前攬鏡自照,照的通常是身子而不是臉。
「這張畫像是我爹在妳很小的時候,依妳幼時輪廓,畫出妳長大後的容貌,瞧,下頭落款還寫著慕容世延。」他接過畫像,不忘指了指下頭。
「慕容世延?」聞人遙頓了頓道:「那不是畫我爹那幅畫像的畫師嗎?」
「是,但他不是畫師,而那一張畫像也不是妳爹,那是我爹。」他乏力地解釋一切。「妳二哥說,我爹在妳還小的時候,常來探妳,怕妳忘了他,所以他畫了張自畫像留給妳。」
每個人都在撒謊,他也撒點小謊,無傷大雅吧!
「可我記得他告訴過我,他是我爹啊?」是她那時年紀太小,記錯了嗎?
「那是因為他沒女兒,想要妳當他的女兒。」他轉得極快。「但我還有個更好的辦法,就是讓妳成為他的媳婦,妳不是很想要以身相許報恩?」
「可你今兒個不由分說地想離開,很傷我的心。」教她哭了一個下午,還驚動了入冬便甚少踏出院落的大哥。
「對不住嘛!我那時一時想到了其他事情,所以妳就別生氣了,原諒我一回吧!」話落,將她轉過身來,乍見她一雙清靈水眸腫得像核桃似的。「天,妳怎麼把眼睛哭成這樣?」
聞人唯真是沒騙他,她真是結實地哭了一個下午。
「還不都是你害的?」聞人遙扁嘴嗔道,一把推開他,往裡頭走。
「遙兒?」
他長臂一探,輕而易舉地將她拉回懷裡,微凍的天候,摟著她,不僅感覺溫暖,就連心頭也暖極了,腳步也跟著覺得踏實了起來。
「你不要以為你這麼做,我就會原諒你!」害她哭了一個下午,代價可是很大的。
「那麼,妳說,要我怎麼做,妳才肯原諒我?」
「你先放開我啦!」她掙扎著。
「不放,妳不說清楚我就不放。」慕容決笑得滿足而柔情,雙手交扣在她纖細的腰桿上,不放就是不放。
「咳咳……」
裡頭傳來輕咳聲,慕容決抬眼睇去,驚見聞人三兄弟竟都坐在大廳上,六隻不懷好意的眸子全都定在他身上。
好樣的,他們根本就是故意整他的,是不?
「你快放開我啦!」聞人遙急得跳腳。
別當著兄長的面前摟著她不放,她很羞的。
「慕容決,你想要娶得美人歸,也要咱們兄弟點頭吧!」坐在主位,身上還蓋了件暖被的聞人斡輕笑啟口。「就算我和她不是親兄妹,但也確實是小遙的爹親手將她交給我的,如今她爹不在,長兄如父的道理,你應該懂吧?」
言下之意就是說,若他要迎娶遙兒,勢必得要他們三人點頭?
笑話,小遙分明就是爹替他挑的媳婦,琉璃紙就是定情之物。「遙兒,琉璃紙呢?」他突道。
找人找瘋頭,教他都忘聞人唯之前說過,琉璃紙就掛在她身上。
「嗄?我不知道啊?」她搖了搖頭。
「在妳的胸前。」話落,他隨即動手欲翻開她的衣襟。
「你在做什麼?」聞人遙拔聲尖叫,猛推他一把,還不忘踹他一腳,隨即快步跑進廳內。
慕容決吃痛地蹲在地上,難以相信她竟然如此待他。
他不過是想確定琉璃紙是否在她身上罷了,若真是在她身上,只要取出琉璃紙,他便能光明正大地帶著她走,壓根不用怕他們刁難,而她犯不著踢這麼大力吧?
忍著痛,吃力地踏進廳內,便見她坐在聞人斡身旁,始終不看他一眼。
「慕容決,你真是好大的膽子。」聞人斡噙笑道。「居然當著我們的面輕薄我們的妹子,怎麼,是不想娶妻了,是不?」
「我只是想要確定琉璃紙是否在她身上,是聞人唯說琉璃紙掛在她身上,我才想……」他痛得說起話來口齒不清。
「老二,有這回事嗎?」
「我不知道。」聞人唯一臉無辜。
「聞人唯,你!」竟敢陣前倒戈?分明是要陷害他!
早在遙兒尚末恢復女兒身之前,他便已經發現聞人唯瞧她的目光不太對勁,現下才發覺,他分明覬覦遙兒很久了!
不對,若說覬覦,眼前三個男人全都有份!
如今會陷害他,他不會太意外,只是覺得他們的手法太無恥!
「慕容決,你先是傷小遙在先,如今又要輕薄她在後,你說,你該當何罪?」聞人斡懶聲道。
「要我怎麼做都成,橫豎遙兒我是非她不娶了!」事到如今,誰都攔不了他。
「哦?看來你是很有誠意求得她的原諒?」
「我定會讓她原諒我。」若他夠明理,就該給他們私下相處的時間,而不是三個礙眼的人杵在一旁。
「小遙,妳說,要他怎麼做,妳才肯原諒他?」聞人斡輕握她微涼的柔荑。
「不知道。」她垂下羞紅的粉顏。
「哦?那就讓為兄的替妳決定法子吧!」話落,聞人斡又轉問身旁兩人。「你們說,該怎麼著?」
「別說咱們欺負人,就要他等到廳前的老梅樹開花,再迎娶小遙。」聞人取笑得不懷好意,睇著一臉不解的慕容決,道:「畢竟小遙已同我們相處十幾年,如今要出閣,我們可是不捨極了,讓她再陪伴我們一段時日,這不過份吧?」
「老三,真是好主意呢!」其他兩人不約而同地投以讚賞的目光。
「好,沒問題。」慕容決不假思索地答應。「咱們就此說定!」
目光始終落在聞人斡輕觸的細白柔荑、心頭有些微惱,然見她突地甩開,他的心情又為之大好。
「你真答應了?」聞人遙突地站起身。
「有什麼不妥嗎?」
「沒什麼不妥,只是,我從小到大,也沒瞧過那一株老梅開花啊!」難道他真打算不要她了?
她只是一時羞得不知道如何應對,順著兄長們的意思出個難題稍稍為難他一下罷了,豈料兄長們出的難題竟是恁地……難道他們不希望她出閣?
「嗄?」
慕容決傻愣地瞪著前方的老梅樹,目光再輕移到三人身上,瞥見三人笑得一臉奸計得逞。
半晌,他閉了閉眼,深呼吸一口,道:「想擺我一道?哼,早得很!」只要是他慕容決要的東西,誰也阻不不了!
到時候,他非但要親自扒開遙兒的衣襟瞧瞧琉璃紙現下的模樣,還要將遙兒一併帶回淮陽,從此絕不許他們兄妹再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