否則他真不知除了被傳染傻病這個原因外,他還能如何解釋自己目前的行為。
天色已晚又下雨,他實在是該快點回到觀裡去洗澡,鑽進棉被睡他的大頭覺,而不是像個傻子似地待在樹上,愣盯著溪邊那個自憐自艾的小熊熊笨蛋。
雖然他沒打算對自己承認他對她的異常關心,是真的有些怕她尋短。
他最多只能承認,他只是不想見一條冤魂因他而產生,但他依舊是個潑皮流氓、是個壞蛋惡胚,他才不屑當啥好人呢,只有笨蛋小熊才會有那樣的白癡想法。
他只是不想讓她的死跟他有關,僅此罷了!
這樣的托辭讓他好過些,也讓他能再縱容自己做出看守著她的傻動作。
他在樹上淋雨守候,直至那抹纖小身影,悶聲不響地倒臥在溪畔。
傻病是會擴大蔓延的,天威望再度懊惱地想。
所以他才會毫不猶豫地飛下樹將她抱進懷裡,發現她受了風寒,發著高燒,神智已陷入昏迷。
他知道此時若繼續任由她躺在溪邊,她很有可能最後會滾進溪裡去當水鬼。
但無論是當水鬼或水熊,都是她咎由自取的結果,只要不是他將她給氣到自盡尋短,全都不干他的事。
不過想是這麼想,他的雙腳卻自有了主張,運起輕功在雨中奔馳,就為了想快點幫她尋個能避雨的地方。
邊奔馳他邊忍不住暗罵自己:天威望哪!你這個大笨蛋,瞧你在做啥?你不是發過毒誓一輩子不要當好人,也絕不做好事的嗎?當個魔王才是你的最高夢想……
天地不仁,人人都該為自己的生存快樂負責任,旁人無權插手或置喙。
既然都這麼想了,那他還抱著這頭笨熊熊做什麼?幹嘛要自找麻煩?
瞧!他果然是為自己找來麻煩了。
一段時間後,天威望終於找著一間破廟,弄了塊乾淨地方,並生起火堆,怕她燒得更厲害,他趕緊從她包袱裡捉出乾衣,為她褪下全身濕漉漉的衣裳。
在幫她褪下濕衣時他就知道,他果真是為自己找來麻煩了。
雖然這已不是他第一次看見她的裸身,卻仍舊對她誘人的胴體立刻產生反應,他「那話兒」不肯乖乖聽話了。
「下去!」他忍不住對「它」開罵,「除非你是個畜生,才會在人家都病成這樣時,還能這麼興致高昂?」
但說歸說、罵歸罵,他還是忍不住在幫她解去纏胸布,換上乾淨衣裳前,低頭偷啃了幾口她那對讓他愛極了的「饅頭」。
算了,反正他這輩子從沒想過要當好人,或是要當君子。
誰教她不懂照顧自己,連累了他得來幫忙,既然他幫了她,那麼乘機索點小惠,仍是在他的「流氓守則」範圍裡的。
天威望幫她換上乾淨衣裳,為了不要讓她的衣服再度被弄濕,他也脫去自己的濕衣裳,然後才抱著她靠近火堆,以長指作篦梳理她的髮絲,幫她把那頭濕濕的長髮給弄乾。
這情況想了想其實還滿好笑的,他和她也沒見過幾回,沒說過兩句正經話,卻已經這樣「坦誠相見」兩回了,荒謬的是他們不但不是一對戀人,反倒還是冤家死對頭。
但他對她的感覺,還是停留在冤家死對頭上嗎?
他靜靜瞅著懷裡那讓火光給染紅了粉頰的少女,突然有些看失神了。
這頭小熊雖非絕色,卻很耐看,是那種愈看愈覺得順眼的女人。
此外,她那憨直到倔拗的性子,也是她會讓人愈來愈覺得「驚艷」的原因,他從沒見過有哪個女人,能夠像她那樣地,天真得叫人捧腹、傻氣得叫人心疼、固執得叫人生氣的。
醒時的她生氣勃勃,一時半刻也停不下。
而此時陷入昏睡狀態的她,卻像個脆弱的搪瓷娃娃,讓人打從心底想要呵護,就怕一不小心捏碎了。
彎彎柳葉眉、俏生生的一管蔥鼻,還有她生氣時就愛嘟高的豐潤嘴兒……
他先是想了想,然後決定順從自己的渴望低下頭,繼偷咬她的「饅頭」後,再竊去她的香吻。
嗯嗯嗯……真甜、真香,真柔軟誘人的唇瓣,如果她的胸乳像饅頭,那麼她的唇瓣,就合該是蜜糖了。
完蛋!怎麼一觸著她,他就會有種飢腸轆轆的心慌,饞意滿滿,甚至才剛被他痛罵過的男性激昂,又不聽話地出鞘高舉了。
這可真糟糕,他向來率性慣了,從來不曾有過做壞事前還要反覆思量可不可以的壞習慣,但怪的是對於這頭小熊,他竟興起了猶豫。
他想起了她在擂台上因受挫而流下的淚水,也想起了她在溪畔想尋死的萬念俱灰,想著想著,他那慣於使壞的手,好像怎麼也壞不起來了。
但他的手雖想放過她,他的「寶劍」卻不肯,它騷動著吶喊,要他重視它的存在,就在他心底掙扎之際,她卻扭了扭嬌軀,口裡發出夢囈。
「娘……」
該死!這頭小熊居然又在喊他「娘」了。
算了算了,也罷也罷,他咬牙切齒地低頭看,果然見著了他的「寶劍」在聽見這聲呼喚時,頓時回鞘。
夢到母親的熊惜弱抱緊天威望,果真是將他給當成娘,又哭又嚷。
「娘,您是來帶走女兒的嗎?您是不想再見到女兒遭惡人欺負了嗎?」
呃……小熊,拜託別抱得這麼緊,還有,千萬別用你的「饅頭」磨蹭我的胸口,當心我一個撐不住會壞事的……你瞧!你瞧!都是你啦!「寶劍」又站起來了!
「娘……」
娘的啦!算你本事!再度軟掉!
去你奶奶的熊!現在究竟是誰在「玩」誰呀?就知道他是不能當好人的。
她知不知道對一個正值血氣方剛年紀的男人而言,這樣子忽冷忽熱、時硬時軟,不但會很不舒服,而且還會很傷身的好嗎?
天威望這頭抱怨連連,熊惜弱那頭夢囈不斷。
「娘,女兒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爹是讓壞官及地痞惡霸給害死的,所以女兒才會打小立了心願,想當個鋤強扶弱的俠女,但……嗚嗚……女兒本事太差,連個欺負我的流氓都打不過……嗚嗚……女兒打不過他……」
乖!打不過就算了,兩個人手牽手做好朋友吧!
天威望實在很想借夢中熊母之口這麼說,但想了想後作罷。
算了,由著她吧,討厭就討厭,反正他早讓人給討厭慣了,不差她一個。
「娘,那個流氓叫做天威望,是個很可惡的壞蛋,我討厭他!我恨死他!我恨不得能親手將他碎屍萬段,有朝一日讓他落在我手上,我肯定要把他給剁碎了拿去餵狗!」
聽見那才讓他竊過香的小嘴,吐出了成串厭惡自己的話,天威望沒來由地一個心情低蕩,再也無法同往日那般地嘻皮笑臉無所謂,聽聽就算了。
奇怪,他向來不在乎別人對他的看法,不知何以在聽見小熊連在夢裡都那麼憎恨他時,他就是渾身難受,心裡像是長了根刺似的。
於是他再也忍不住了,在昏沉的熊惜弱耳畔,拔尖嗓音裝出女聲的開口。
「寶貝女兒,聽娘的話,別那麼愛記仇,其實那小子並不是真的那麼壞,我想他或許、應該、八成、可能……是因為有些喜歡你,所以才愛逗你的,你們之間也沒什麼大仇恨,只是誤會一個接一個,先是他將你給誤認成是窯姐,才會輕薄了你,繼而你又將他認作惡霸,向他挑戰,那時候在擂台上,他也是一個不小心才會對你祭出重掌的,誰會曉得你的武功底子,還真是爛得超乎想像……」
「假」熊母被迫停住口,因為發現懷中人兒早已睡暈過去,而且很明顯地,方纔他那番費盡思量的剖白,她一個字也沒聽進去。
覷視著懷中荏弱的小人兒,天威望忍不住伸手重敲自己頭頂。
很好,他現在終於證實傻病是會傳染的了,瞧他這個傻瓜做了啥!
笨蛋小熊,你能不能離我遠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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熊惜弱悠悠醒來,張眼看見了個全然陌生的地方,以及一個陌生的婦人。
「熊姑娘,你可終於醒了!」
婦人湊近身來對著她笑,笑容可親。
熊惜弱張大圓眼,左顧右盼後疑惑的開口,「我為什麼會在這裡?您……是怎麼知道我姓熊的?而我……又該怎麼稱呼您?」
婦人掩嘴一笑,「姑娘,你的問題可真多呀!你的病才剛好,快別這麼耗神費腦的了,一件一件慢慢來,你喊我伍大娘就成了。你會在這裡是因為有人救了你,再將你轉托給我,給了我銀子讓我看護著你,等你醒過來。」
「我……病了嗎?」
莫怪腦子暈脹脹,身上也軟綿綿的,她好像是作了一個好長的夢,夢到娘親對她溫柔憐語,對她百般照拂,讓她一點也不像是個沒娘的苦命孩子。思及此,她的鼻頭又酸了,趕緊轉移話題。
「是誰……救了我呢?」
「瞧瞧你這孩子!」
伍大娘沒好氣的搖頭,在床沿坐了下來。
「剛剛才叫你別耗腦力呢,你又出了新問題。沒錯,你是病了,高燒不退,光在我這兒就躺了兩天,救了你的人特別交代我,讓我別跟你提起他,但我可不敢胡亂居功,免得你將來想報恩情時找錯了人。」
「將我交給您的……」搜索昏沉沉的腦海,熊惜弱想起了那令人羞憤難堪的擂台戰,也回想起了她在溪畔想尋短的舉動……「是個男人嗎?」
救了人卻不願意讓人知道的,怕也只有天道存了吧。
「沒錯沒錯!就是個男人的……」伍大娘眨眨眼,笑得一臉曖昧。「而且大娘還看得出來,那是個很喜歡很喜歡你的男人喔!」所以才會在臨去前,瞧你瞧得目不轉睛,腳底像生了根似的,拔也拔不開。
回想起天道存那木頭男,熊惜弱皺了皺眉,知道大娘肯定是老眼昏花了,但她不想再多問,因為不願意和烏龍觀裡的任何人,再有絲毫糾纏了。
見她不問了倒頭躺下,反倒是伍大娘忍不住好奇的開口。
「你不想……再多問點有關於『他』的事嗎?」
「不了。」熊惜弱乏力地閉上眼睛,「我對於他的事情,一點興趣也沒有。」
「是這樣子的嗎?算了,我看你還是很累,那就再多睡一會兒吧……」
伍大娘起身踱開,卻忍不住邊走邊低聲嘀咕。
「原先我瞧他毫不避嫌地親手為姑娘更衣,還想著他應該和姑娘交情很不尋常呢,怎知你居然對他毫無興趣?唉!看來又是一樁郎有情、妹無意的例子了……」
難怪那多情男子要將這位姑娘托給她這陌生人來照顧,還在離去前說什麼自己還是快點離開,省得讓她醒來時見了他,又要生氣了的話,原來是如此。
伴隨著腳步聲的離開,門扉被靜靜關上,躺在床上的熊惜弱卻是瞪大水眸,好半天無法消化甫從大娘那兒聽來的消息。
什麼?!那木頭男居然……居然幫她換衣裳?!
這是怎麼回事?難道那間烏龍觀裡,真的是沒半個好東西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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熊惜弱不知道這究竟是有人故意的還是碰巧遇上,伍大娘及其夫伍大叔,居然是以賣包子饅頭做營生的。
小熊熊,聽我一句,趕快改行去賣饅頭,肯定會比當個女俠有出息。
她永遠記得那流氓男人跟她說的這一句,原已指天畫地發了誓,這輩子無論如何也不要跟「賣饅頭」三個字扯上關係,但隨著她的身體日漸康復,一來日子閒閒沒事可做,在對武學徹底死絕了念頭後,她也懶得再練功了,二來,老是吃人住人的也會不好意思,總得找點事來幫著做,於是她開始幫伍家做饅頭。
這一接觸了後才知道,做出普通饅頭或許不難,但要做出可口美味的饅頭卻不是件容易事,它多得是竅門需要學習牢記。
伍大叔堅持要讓顧客吃到饅頭最天然的面香,每日都得在睡前費神地備好麵團,好讓麵團能有足夠時間充分發酵,然後他們還得在天還黑著的時候起床生火,揉面、包餡,最後上籠蒸熟,才有辦法讓顧客在天方破曉時找上門來,吃到香噴噴、剛出爐的饅頭、包子。
不光是包子有分肉包、菜包、素包、韭菜包等多種款式,就連饅頭也是極有學問的,除了坊間常見的白饅頭和黑糖饅頭外,伍大叔還研發出了幾種新鮮口味,例如玉米饅頭、麥子饅頭、芋頭鮮奶饅頭,以及花生鮮奶饅頭等。
其中最受歡迎的是鮮奶饅頭,那可是伍大叔特意在家裡養了頭乳牛,以每日現擠出的乳汁,煮沸後加入麵團裡所製成的,製作過程中絕不攙加一滴水。
就是這樣現擠現做,所以鮮奶饅頭散發著一股濃郁的奶香,且因為麵團發得充足,嚼來彈牙兼帶勁,老少皆宜。
在開始幫忙時,熊惜弱曾經試過幫忙削芋頭皮、除玉米粒,甚至幫忙包包子,結果卻愈幫愈忙,她不是將自己的手連皮帶血削進餡料裡,就是包出了既大且丑,連開口都合不攏的過肥包子。
左看右看,就連伍家十歲的小女兒伍巧宜,都比她要包得好。
回想起先前她曾幫人踩醃菜,卻踩破了人家陶甕的經驗後,熊惜弱不敢再動手,垂頭喪氣地坐在角落裡的小板凳上。
伍大叔看見她,笑咪咪地定過來,給了她一坨麵團。
「熊姑娘別難過,天生我材必有用,既然你手勁大,不如來幫我揉麵團吧。」
熊惜弱將麵團接過來,眼神滿是羞慚。
「那多不好意思,我這麼大一個人整天吃你們、住你們的,卻只做這麼丁點小事。」
「熊姑娘這話說得不對,揉面可絕非小事喔!」
高頭大馬的伍大叔原是北方漢子,是為躲避戰禍才移居到南方來的,聽了她這話,毫不客氣地開口訓人。
「無論是做包子或是做饅頭,除了料鮮實在外,這揉麵團的功夫才是最大的關鍵,要力氣夠、要耐性足、要不斷地反覆推揉,要用心將手中麵團揉出屬於它的生命力來。」
真是這樣子嗎?熊惜弱原是有些不信,當是伍大叔為了怕她難過才會這麼說的。
伍大叔看出了她的疑惑,便叫她以一個沒揉過的麵團,和一個經過她全心全意認真揉過的麵團拿去蒸熟,並要她各自吃完後再告訴他感想。
吃完之後,熊惜弱恍然大悟了。伍大叔沒騙人,明明是同樣的東西,卻因為用心及不用心,結果真是天差地別。
就在那一瞬間,她想通了何以過往,她無論是學武或是做什麼都弄砸的原因,因為她貪快躁進,忘了把最重要的一顆心給放進去。
「嗯!」熊惜弱用力點頭,眸光燦爛如金,「謝謝伍大叔,我終於懂了!」
就從那一日起,「女俠飛天熊」向過往道別,不再舞刀弄棍了。
她的手,決定改去揉麵團做饅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