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回想著以往的任務,打發守候監視的漫長時光。他喜歡回想每一個細節。他不是以殘忍勾當為樂的人,他的目的在檢討成敗、反省錯誤和提升自我。
每次的任務都能使他學到新的教訓。畢洛斯的那個婦人在枕頭底下放了一把上膛的手槍。她的丈夫不是不知道,就是沒有告訴蒙克。他的腦袋差點開花,幸好他在扭打中奪過她的槍,用它殺了她,而沒有浪費寶貴的時間嘗試使她窒息而死。料及意外。那是他學到的第一個教訓。
接下來是美泰裡的那個少女。蒙克那夜的表現不盡理想,回想起來沒有被人撞見算他走運。他逗留過久。他應該在任務完成後立刻離開,而不是留下來看電視播放的電影。使那一點更加不尋常的是,蒙克從來不看電視。他自認聰明絕頂,不會去看電視公司播放的垃圾。
但那部電影不一樣,而且非常好笑。他闖進被害人的臥室時電影剛開始演。他仍然記得那一夜的每個細節。粉紅色和白色條紋的壁紙上有小小的粉紅色玫瑰花苞,床上擺著各式各樣的填充動物玩偶,有縐飾的粉紅色窗簾。她是他最年輕的殺害目標,但那個事實一點也不令他困擾,工作畢竟只是工作。他在乎的只有正確地完成工作。
他記得電視的聲音震天價響。目標還沒有睡,但剛吸了大麻而精神恍惚,空氣聞起來甜膩沈重。她穿著藍色圓領短衫,背靠著床頭板,腿上放著一大包玉米脆片。她呆若木雞地瞪著電視螢幕,渾然不覺他的存在。他以二萬五千美元的代價殺了那個滿臉粉刺、褐髮油膩的少女,好讓她的父親能夠領取六個月前替獨生女投保的三十萬美元保險金。保單有一項雙倍賠償條款,也就是死因被證明為意外時,受益人可以獲得雙倍的賠償。蒙克費了不少工夫使少女看來像意外死亡。她的父親自然非常感激,雖然沒有必要說明為什麼想謀殺女兒,因為蒙克只對錢感興趣。但他還是坦承高利貸逼得他走投無路,不得不出此下策。
啊,父愛。世上最偉大的莫過於父愛。
蒙克一邊殺害少女,一邊聽著電影的對白。兩分鐘不到,他就被迷住了。他推開死者的腳,在床尾坐下,嚼著玉米脆片把電影看到片尾的人名表出現。
他正要起身離開時聽到車庫門開啟。他在千鈞一髮之際逃離現場,但現在回想起當時冒的愚蠢風險,他只能說他非常幸運。他從那個經驗中得到什麼教訓?速戰速決。
蒙克認為他的技巧已經比早期精進許多。他毫不費力地解決了瑟琳。
他再度望向雷醫師的臥室窗戶。她比他預期中晚睡,但話說回來,她在招待男人。跟蹤她到「天鵝酒吧」時,蒙克在一群愚蠢吵鬧的青少年中間發現那個男人。他只短暫地看到他的臉孔和肩膀。那群青少年把他團團圍住,叫嚷著引起他的注意。他們叫他教練。
料及意外。他要打電話給達樂,報出那輛出租汽車的車牌號碼,要求徹底的背景調查。
臥室的燈光終於熄滅。蒙克又等了半個小時確定她真的睡了,然後才悄悄從砂礫路邊走向他藏匿車子的地方。他開車回到聖克萊鎮的汽車旅館,聽完她令人失望的電話錄音,撥好鬧鐘,上床睡覺。
☆☆☆
擁有政府證件和認識達官顯貴確實有好處。上午十點不到,塞奧已經得知所有關於葛氏兄弟的資料。他們的欺騙行為令他火冒三丈。多虧他熱心的網友和保證準時送達的快遞服務,他連傳票和文件也備齊了。
塞奧計劃做的事並不合慣例,在法庭上也可能站不住腳,但他現在不擔心那個。他想在葛氏兄弟識破前解決岱爾和糖廠的糾紛,據他所知,葛氏兄弟僱用的那兩個律師是三流角色,他們要到事後才會發覺被耍了。
塞奧還有一項他至今不曾使用過的優勢。身為司法部的官員,他能夠和國稅局官員一樣令三流罪犯膽戰心驚。
他邊做早餐邊吹口哨。米雪走進廚房時,他正好擺好餐具。
她看來秀色可餐。褪色貼身牛仔褲凸顯出她修長的雙腿,白色緊身恤衫短得露出肚臍,她看來比昨晚更加性感。天啊,這個女人越來越令人無法抗拒。
他遞給她一杯果汁。「想不想找點樂子?」
她沒料到他一開口就是這種話。「哪種樂子?」她小心翼翼地問。
「糖廠樂子。」
她不敢相信她竟然有點失望。「哦,對。我可以幫忙嗎?」
「當然,但先吃早餐。我都替妳準備好了。我喜歡烹飪,可以使我放輕鬆。」他興致勃勃地說,好像剛剛發現那個事實。
她瞥向餐桌,忍不住笑了。「打開一盒早餐谷片和把牛奶從冰箱裡拿出來不叫烹飪。」
「我還煮了咖啡。」他誇耀道。
「那只表示你按下按鈕,咖啡粉和水是我昨晚加好的。」
他替她拉出椅子,聞到她的一縷幽香,想要靠得更近,但他反而後退靠在水槽上。「妳今天很好看。」
她扯扯恤衫下緣。「你覺得這件上衣會不會太緊了點?」
「妳認為我為什麼說妳很好看?」
「我每次穿上它都會脫掉換另一件。這是最新流行。」她辯解。「我的朋友媚安給我的,她說肚臍應該露出來。」
他拉起他的褪色深藍恤衫,直到露出肚臍。「如果露肚臍是流行,那我也不能落伍。」
「我待會兒就去換掉。」她說,強迫視線離開他平坦堅實的上腹部。他那麼愛吃垃圾食物還能有嘔死人的好身材真是奇跡。
「我喜歡妳這身打扮。」他抗議。
「我待會兒就去換掉。」她重複,然後搖搖頭。「如此穿令我感到不自在。」
「什麼意思?」
「多年來我一直努力不要看起來像女生。」
他以為她在說笑而放聲大笑。
「真的。」她說。「唸醫學校時,我竭盡所能地淡化我是女生的明顯事實。」
他吃驚地問:「為什麼要那樣做?」
「有位科主任對女性當醫生心存偏見,總是竭盡所能地刁難我們。他真的很可惡。他和他的同事會和男學生出去喝酒,但一定先派一大堆研究作業和額外的工作給女學生。我不怕辛苦,但不喜歡被迫接受是男學生兩倍的磨練。抱怨只會使情況雪上加霜。女學生不願忍氣吞聲就只有輟學,而輟學正中那位科主任的下懷。」
她突然微笑起來。「有天晚上,我和其他幾個女生在幾杯瑪格麗特下肚後全想通了。」
「妳們想通了什麼?」
「科主任怕我們。別忘了當時我們筋疲力盡又喝得醉醺醺。」
「妳們有沒有想出他為什麼怕妳們?」
「因為我們女生的心智遠比男生優秀。」她笑道。「偏見起源於恐懼和不安全感。我記得那個領悟令我們目瞪口呆。那不是事實,但我們喝得太醉,不知道也不在乎。當然啦,我現在明瞭女醫生和男醫生一樣能幹,但自以為是和笑得出來幫助我們熬過了苦日子。」
「住院醫師期間也不好過嗎?」
「不,那完全不同。我們一星期七天,一天二十小時,都受到完全相同的非人待遇,我是男生或女生都沒有差別。我需要知道的只有怎麼跑步。真把人累垮了。」她承認。「我學會站著小睡十五分鐘。幸運的是,帶我的是一位極有天賦的外科醫師。他很令人討厭,但我們還算處得來。我等於是穿著手術衣過日子,流行當然不在必修課程之中。」
「我的醫生是女生。」
「少蓋了。」
「真的。她切掉我的闌尾。」
「我不是你的醫生。如果是,我會限制你的鹽分和脂肪攝取量。」
「我有沒有說過我不喜歡我的醫生,從來不聽她的勸?至於服裝,無論妳穿什麼都一樣,米雪。男人仍然會盯著妳看。我只希望在我努力恐嚇葛氏兄弟時,他們別呆呆地盯著窗外的妳看。」
「你要用恐嚇戰術?酷。」
「我以為妳會贊同。」
「你說盯著窗外的我看是什麼意思?我不能跟你進去嗎?」
「抱歉。妳沒機會看到葛氏兄弟冒冷汗。」
「為什麼?」
「因為我不要妳聽到我要說的話,難保哪天妳不會被迫作不利於我的證供。」
「你到底打算做什麼?」
他拿起流理檯上的糖罐放到她對面。「到時候就知道。」他說,倒出一大碗玉米片。「我比較喜歡糖霜谷片。」他開始把糖撒在玉米片上。
她看不下去了。「櫥櫃裡有一袋五磅裝的砂糖。要不要拿出來直接用湯匙舀著吃?」
「甜心,一大早就冷嘲熱諷是不會有人欣賞的。要不要來點咖啡?」
「咖啡是為你準備的。」她說。「我早餐通常喝健怡可樂。」
他大笑。「妳竟然還批評我的飲食習慣?」
她從冰箱裡拿出一罐可樂,拉開拉環,喝了一大口。「早上門鈴是不是有響過?」
「我請快遞從紐奧良送文件來給我。投遞員找得到妳家實在了不起,我的地址說得不清不楚。」
「你們在紐奧良有辦事處?」
「我有朋友在那裡。」他說。「和岱爾談過後,我打電話給波士頓的一些人。由於不熟悉路易斯安那州法規和勞保職傷賠償,所以我不得不利用我的一些人脈。」
「在我看來,勞工只要是在工作時受傷就有資格領取職傷賠償。」
「也有例外。」
「比方說?」
「如果事故的起因與勞工有關,他就領不到職傷賠償,比方說喝醉酒去上班。」
「或是明知機器有毛病卻繼續操作?」
「葛氏兄弟就會用那個理由。」
「但你已經有了準備。」
「對。」
「為什麼這麼快的動作?」
「因為我不想讓岱爾懸著一顆心。我不會在這裡待很久,我想在回家前設法把他的問題搞定。我答應他的。」
她低下頭,凝視著碗裡被牛奶浸透的玉米片。她從一開始就知道塞奧會離開,所以一直阻止自己對他產生感情。她的計劃只有一個小瑕疵。雖然很不願意承認,但她真的想抓住他再也不放手。
冤家。全是他害的。他若不吻她,她此刻又怎會如此難受。
「有什麼不對勁嗎?」他問。
「沒有。為什麼那樣問?」
「妳臉上的表情……好像想踹人一腳。」
「我只是在想事情。」
「什麼事情?」
她推開未吃的玉米片。「昨晚睡得好嗎?」她故意轉變話題。
「很好。妳呢?」
「不是被電話鈴聲驚醒的真好。你的朋友諾亞有消息了嗎?」
「還沒有。」
「我們得等他先到這裡來拿診所的鑰匙。」
「諾亞不需要鑰匙。」
「那他要怎麼進去?」
「破門而入。放心,他不會真的破壞任何東西。他以迅速安靜自豪。」
「你們約好要在什麼時間地點碰面嗎?」
「沒有。但我不擔心。諾亞會找到我。妳今天有什麼節目?」
「你不讓我在諾亞看過前清理診所,所以我今天沒事做,只需要聯絡上駱醫師問他病人的事。」她說。「另外就是在下午三點把你拖去足球場。你答應過費老師,你會過去看看。由於我是隊醫,所以我也必須到場。」
「他們練球時需要醫生?」
「是的。」她說。「他們那樣撞來撞去很容易受傷,戴了頭盔、穿了護墊也沒用。上個星期有人肩膀脫臼,兩天前有人扭傷膝蓋。他們真的很爛,但別說是我說的。談到費老師,他在給你的那張紙條上寫了一個數字。」
「我看到了,我不能說我深受感動。」
「那麼是啼笑皆非?」
他點頭。「我現在的周薪都比他出的年薪高。」
「這裡是窮地方。」
「我瞭解。」
「我可以確定他認為你會以律師作為賺錢的正職。」
「嗯哼。」
「去糖廠前你不換上西裝嗎?」
「我現在穿的有什麼不妥?」
「牛仔褲配恤衫?那是去恐嚇人的適當裝扮嗎?」
「要緊的不是你的服裝,而是你的態度。妳什麼時候可以走?」
「給我十分鐘。」
她把碗盤放進水槽,然後跑上樓換一件比較不暴露的上衣。塞奧趁這個時候收拾所需的文件。
他在倒車駛離車道時說:「第一站是二維柵欄公司。我知道在聖克萊鎮,但妳得指點我確切的地點。」
「簡單。就在麥當勞後面。」
「太好了。我可以買些薯條支持我到中午。」
「你的血液一定像無水奶油一樣。」
「才沒有。我的膽固醇低得很。」
米雪指點他在聖克萊鎮的街道間穿梭。「這裡左轉。」她指示。「為什麼要去二維柵欄公司?」
「啊,到了。」他把車駛進柵欄公司旁邊的停車場,停好車,但沒有熄火。「我已經打電話訂購好了,現在只需要去付錢,所以不會去太久。」他下車離開。
她在冷氣開到最大的汽車裡等。外面又濕又熱,氣象預報說今天有百分之八十的午後雷陣雨機率。她撩起頭髮,用手給頸背搧風。她還不大適應寶文鎮的濕度,以及生活步調。她習慣了奔波勞碌,現在必須重新學習放慢腳步。
塞奧花了十分鐘完成交易。米雪很想知道他為什麼買柵欄,但不打算多問。他想要告訴她時自然會告訴她。
塞奧把車停在三條街外的聖克萊銀行前面時,她就按捺不住了。「你買了柵欄?」
「嗯哼。」
「哪一種的?」
「鍛鐵的。」他從塞在中央扶手儲物櫃的檔案夾裡抽出兩份公文似的文件,然後下車繞到另一邊替她開門。
「鍛鐵的很貴。」
「它值得那個價錢。」
「買它做什麼?」
「算是安慰獎吧!」他說。「因為我不會去弄來一把更大的槍。」
他知道她不明白。小強旭提到生日禮物時,她已經走向車子了。
「波士頓也有柵欄公司。」
「沒錯。」
她恍然大悟。「這件事是不是和『露薏』有關?」
「哪個露薏?」
她放棄了。「你不打算告訴我,對不對?」
「沒錯。我是堅強沈默型的人。」
「我討厭堅強沈默型的人,那種性格的人容易得心臟病。」
「甜心,妳有沒有不是滿腦子醫學的時候?」
「當然有。」自從遇見他以後,她滿腦子想的都是跟他上床。但她當然不會告訴他。
塞奧向銀行警衛示意,然後退後讓米雪先進去。他知道藏在腳踝槍套裡的槍會使警鈴大作,因此出示證件給那個上了年紀的警衛看,等他按下放行鈕。
警衛揮手叫他進去。「警官,我能為你效勞嗎?」
塞奧沒有澄清警衛的誤解。「我和銀行總經理有約。請問他的辦公室在哪裡?」
「巫貝胥先生在後面。你可以看到他坐在玻璃牆另一邊的辦公桌後面。」警衛回答。
「謝謝。」
塞奧追上米雪,指著總經理辦公室外大廳的一張椅子說:「妳或許該在這裡等。我在那裡面可能會用到不雅的字眼。」
「什麼字眼?」
他傾身附耳低語。「查帳。」
「對不起,小姐。妳是不是傑可大爺的女兒?」警衛快步走向米雪。
她低聲對塞奧說:「祝你好運。」然後轉向警衛。「是的。」
「那麼妳是醫生,對不對?」
他自我介紹,與她握手。「我聽說妳診所的事了。內人和我正說到有傑可的女兒照顧我們真好,我們兩個都需要好醫生。內人有拇囊炎腫和雞眼,好鞋子都不能穿。我的滑囊炎也需要治療。有時我的右手臂完全抬不起來。妳什麼時候可以看診?」
「希望兩個星期後就可以。」
「我們都忍了這麼久,再等兩星期也無妨。我一星期兩天到銀行來暫代警衛,這份兼差工作可以使我忘卻病痛。」他說。「妳瞧瞧。巫先生滿頭大汗,臉紅得像辣椒,看來好像快要心臟病發作了。他顯然很不喜歡警官對他說的話。」
米雪同意他的看法,巫貝胥的臉色確實不好看。他翻閱塞奧放在他桌上的文件,然後抬頭瞪著塞奧。
她看不到塞奧的臉,因為他背對著她,但他的話顯然對巫貝胥造成很大的衝擊。銀行總經理像是遭到搶劫似地舉起雙手,拚命點頭。
她想她知道原因何在,塞奧一定是用了那個神奇的字眼。
他在總經理辦公室沒有逗留很久,離開時也沒有和巫貝胥握手。巫貝胥忙著擦掉額頭上的汗水。塞奧在辦公室門口停留了一下,他的臨別贈言使巫貝胥的臉上頓時血色盡失。
塞奧一臉凶狠地穿過大廳。他注意到她在看他,朝她使個眼色,然後抓起她的手,朝警衛點頭,拖著她腳步不停地往大門走。
她等到他們上了車才問:「怎麼樣?」
「巫貝胥不高興,但他會合作。他最好乖乖合作。」
「接下來呢?」
「再去一個地方就可以吃午餐了。告訴我糖廠怎麼走。」
她告訴他方向。「巫貝胥看來很生氣。」
「從創立糖廠開始,葛氏兄弟就與聖克萊銀行往來,他們是銀行最大的客戶之一。巫貝胥和葛蓋理是朋友。根據巫貝胥的說法,他是個大好人。」
「那麼他的弟弟呢?」
「葛季明是個火爆浪子,我覺得巫貝胥有點怕他。去醫院開除岱爾的是季明。他們總是一個扮黑臉一個扮白臉。要知道,我寧願對付火爆浪子,也不願對付陰險狡猾的操縱者。運氣好的話,他們兄弟兩個今天都會在糖廠,我就有機會見識他們慣用的伎倆。」
「但你去銀行目的是什麼?」
「我凍結了他們的銀行帳戶。」
她忍不住大笑起來。「那不可能是合法的。」
「當然合法。」他反駁。「巫貝胥看到了公文。他非合作不可,否則我會叫他好看。」
「你為什麼一直看表?」
「最重要的就是掌握時機。」他說。「我和葛蓋理約了十二點半。」
「你預約了時間?」
「沒錯。」
「你有沒有告訴他為了什麼事?」
「破壞驚喜嗎?我當然沒有告訴他實話。我告訴他的秘書我想和糖廠做生意。」
「下個路口左轉,再沿著路開兩英里。糖廠在鄉下。巫貝胥可能會打電話告訴葛蓋理你去過銀行。」
「他會在一點整打電話給他,一分鐘也不會早,否則我會叫查帳員查垮那家銀行。」
「你真的會那樣做嗎?」
他沒有回答。她端詳他的側面幾分鐘,然後說:「你絕不會讓任何事物阻擋你得到你想要的東西,對不對?」
「沒錯。妳可能會想記住這一點。」
「你總是贏嗎?」
他望向她。「妳說呢?」
他巧妙地改變了話題。他們都知道他們現在講的是他要得到她。接著她想起他昨晚在打開行李前對她說的話。他不必霸王硬上弓,她自然會投懷送抱。除非天塌下來,她心想。
她轉頭望向車窗外,接著想到另一件事。「員工的薪水怎麼辦?你凍結了他們的帳戶,糖廠員工要怎麼領薪水?」
「法院會派人開支票。」
「萬一葛氏兄弟為了洩恨而關閉糖廠呢?」
「糖廠很賺錢,他們不會捨得關閉。何況,我不會讓他們那樣做。」
「你有辦法阻止他們?」
「當然。如果他們不乖乖合作,等我教訓完他們,糖廠會歸員工所有。」
塞奧大老遠就看到糖廠的煙囪從兩座大型混凝土建築物中間的圓倉突出來。離得越近,糖廠給人的感覺就越淒涼。雖然灰色外表和窗戶都是髒兮兮的,但狀況看來還不錯。他把車停在砂礫停車場,下車後往週遭打量了一番。
「布塞奧先生?」
塞奧聞聲轉頭。「康納義?」
一個身穿西服的高瘦男子走向汽車。「是的。」
「都搞定了?」
康納義拎拎公事包。「是的。剛收到消息。他被起訴了。」
塞奧在敞開的車門外傾身對米雪說:「在車裡等好嗎?」
「好的。」她說。「但若聽到槍聲,我會跑進去。」
他轉向康納義,介紹他和米雪認識,然後說:「你在門外等。我一出來,你就進去。」
塞奧沒有關掉車子引擎。米雪解開安全帶,把椅子往後挪,打開收音機。威利尼爾森在唱歌。她把它視為好預兆。也許塞奧不會遇到任何麻煩。
三首歌和九則廣告後,塞奧面帶笑容地出來。康納義隨即進去。塞奧跑向車子,滑進駕駛座,門還沒關好就開車。她差點來不及在他加速前繫好安全帶。
「我們在逃命嗎?」
「我肚子餓。」
「但你在看後視鏡。」她轉身往後車窗外看。
「以防萬一。難保沒人在桌子底下藏了獵槍。」
「進行得那麼不順利嗎?」
「其實很順利。葛蓋理真是個好人。通情達理,和藹可親。不知說了多少遍想要擇善而行。當然啦,他用恐嚇來修飾那句話,說勉強硬撐著的糖廠到時只有被迫倒閉。」
「你怎麼回應?」
他咧嘴一笑。「大笑。」
「你還真圓滑。」
他大笑。「沒錯。」
「你從中得到很大的樂趣,對不對?」
他聽了似乎很訝異。「對。幫助岱爾讓人覺得很爽。」
「因為你看得出你將造成的改變。」
「是的。這個案子很容易。週末前應該就可以搞定。」
「你真的認為你可以在幾天內就把問題解決掉?」
「當然。除非葛氏兄弟有我不知道的現金藏在別處,但即使有也無所謂。他們犯法無數,我可以把他們兩個都送進監獄,職業安全和健康署會在糖廠玩得很愉快。」
「火爆浪子有沒有撲上去掐你的脖子?」
「沒有。」他說。
她咧嘴而笑。「你聽來很失望。」
「是很失望。」他承認。「我想要看他們的黑臉白臉是怎麼扮的。葛季明到紐奧良去了,但六點左右會回到寶文鎮。蓋理說他要當面告訴弟弟,而不是打他的行動電話告訴他,可能是想使他氣得口吐白沫再唆使他攻擊我。我猜季明在聽說消息的五分鐘後就會來找我。」
「你有沒有告訴蓋理,你今晚會在哪裡?」
他咧嘴而笑。「我可能有提到我會在『天鵝酒』。」
她歎口氣。「你可能終於有機會對人開槍了。」
布恩高中的足球場好得令人印象深刻,足球隊則爛得令人難以置信。
每個球員都想獻寶給塞奧看。他們確實有天分,只是不會使用。費康磊不得不跟他們比嗓門,他不停地吹哨子,球員卻對哨音充耳不聞。練球是混亂與吵鬧的組合。
康磊終於使第一隊球員排好隊,接著他們就開始發瘋似地在優美的草地上來回亂跑。
塞奧、米雪和音樂老師在五十五碼線上觀看。康磊驕傲地轉向塞奧說:「你覺得你的球員如何?」
塞奧假裝沒聽到「你的」兩個字,他還不打算認領這群烏合之眾。「你何不叫他們練習排一些陣式,米雪和我坐在看台上看。雖然過了好幾年,但我也許還能給你一些建議。」
康磊一臉迷惑地用下巴指指球場。「你看到的就是。」
「你說什麼?」
「你剛剛看到陣式了。」
「陣式?你們只有一種……」塞奧努力板著臉,不希望康磊認為他沒有把練習當回事。
音樂老師緊張地拉扯領口。他穿著音樂演奏會的上漿白色禮服襯衫,繫著領帶,外面罩著法蘭絨運動上衣。天空烏雲密怖,天氣悶熱難當,塞奧覺得康磊一定快要窒息了。
米雪用手肘戳他。「打得不錯,對不對?」
塞奧沒有回答。
康磊說:「我們只練好你剛剛看到的那一種陣式,我們把它叫做『毒刺陣』。」
「原來如此。」塞奧不願撒謊,又想不出別的話可說。
「不錯吧?」
米雪再度用手肘戳塞奧。他不理會她,轉身面對康磊。塞奧不想傷他的感情,因為他顯然費了很大的勁才使這群野孩子合作。但塞奧也不打算欺騙他,於是他說:「有意思。」
「你必須瞭解我的立場和球隊的背景。」康磊熱切地說。「我們的足球隊去年才成軍,教練……在球季中途突然走了。當然啦,他連一場比賽也沒贏。球員們上了場不知道該怎麼辦。我也不知道我在做什麼。」他承認。「給我一枝長笛,我會教你怎麼吹,但這個我就不懂了。所以我們迫切需要攻守秘笈。我真的盡力了。」
「那當然。」塞奧附和,想不出還能說什麼。
「我甚至上網搜尋過,但完全看不懂在網路上找到的那些充滿圓圈和箭頭的圖。」他脫下哨子遞給塞奧。「交給你了,教練。」
「我不是……」康磊已經慢步跑向冷飲水箱。「……教練。」塞奧還是把話給說完。
米雪挨到他身邊低聲說:「他們真的很爛,對不對?」
「對。」
她微笑。「我去露天看台上等你們練完球。」
好吧,他心想,就這一次。他跟球員們談一談,告訴他們,他會寄一些攻守秘笈和錄影帶給費老師,然後他就要閃人。對,他的計劃就是這樣。
他把兩根手指放進嘴裡吹了聲響哨,引起球員們的注意,然後打手勢叫他們過來。
他們隆隆地跑向他。其中一個男孩跌了一跤,爬起來,跑了幾碼又被自己的腳絆倒。塞奧希望他不是想當跑衛。他們圍住他不停發問。塞奧一句話也沒說,只是舉起一隻手等待。球員們終於安靜下來。
他低聲叫他們脫掉頭盔,坐在他面前的草地上。他們竟然服從了。他們坐下來時,塞奧發誓感到腳下一陣震動。華力略突然嚷道:「教練,你的槍呢?」眾人又開始七嘴八舌地吵鬧不休。
塞奧交抱雙臂,一言不發地站在原地等他們心領神會。不到一分鐘,他們就再度安靜下來。
他用近乎耳語的音量說:「力略,我的槍放在安全的地方,但我發誓,下一個在我說話時插嘴的人一定會挨揍。明白嗎?」他強迫他們坐著不動,豎起耳朵聽他說話。「好,我們要這樣做。」
米雪坐在露天看台的硬板凳上觀看,她很驚訝塞奧那麼容易就管住球隊。隊員們盤腿坐著,頭盔放在大腿上,目不轉睛地看著塞奧,全神貫注地聽他說話。康磊看來佩服不已。他已經回到塞奧身邊,正在頻頻點頭。
「對不起,小姐?」
米雪聞聲轉頭。一個高大微胖的黑髮男子站在更衣室的通道口,他看來有點眼熟。
「什麼事?」
陌生男子往前走。他穿著卡其短褲和卡其短袖襯衫,胸前的口袋上方繡著「快捷」兩個字,口袋上別著名牌,但距離太遠,無法看清他的名字。他拿著一個「快捷快遞」的包裹。
「我在找一位雷米雪醫師。妳知不知道哪裡可以找到她?」
「我就是雷醫師。」
投遞員露出笑容。「謝天謝地。我在這個小鎮到處找妳。」他把包裹挾在腋下,快步走上金屬樓梯。
「有東西要給我嗎?」
「沒有,醫師。我們遇到了一個問題,但我希望妳能在艾迪被開除前幫我解決它。」
「請再說一遍。」
「艾迪是我們的新進人員,他捅了大樓子。對了,我叫范良。」投遞員與她握手。他的手濕濕黏黏,握起手來有氣無力。
「你的朋友捅了什麼樓子?」她問。
「他送錯了包裹。」他說。「但他真的很需要這份工作,因為他的太太懷孕了,如果被開除,艾迪會失去他的保險。他只有十九歲。我覺得該負些責任,因為他是我訓練的,所以我利用休假時間想在老闆發現前解決這件事。」
「你真是個好人。」她說。「我能幫上什麼忙?」
「事情是這樣的。星期一艾迪到紐奧良的一家律師事務所拿了一個包裹,他應該在接待處當場填好標籤貼在包裹上,但他卻把包裹拿回公司的車子裡。他已經從貝沙實驗室拿了一個包裹,同樣沒有貼好標籤。他坐在開了冷氣的車子裡填好兩張標籤,但在黏貼時卻貼錯了包裹。我會發現這個錯誤,是因為另一家律師事務所的秘書打電話來,說她收到錯誤的包裹。她打開包裹,發現裡面是一家藥廠的新藥研究報告。算艾迪幸運,接電話的正好是我。如果那個秘書向我們的老闆投訴,後果恐怕不堪設想。我們公司標榜的是迅速可靠,我發誓這是三年來第一次出差錯。」他把重心從一腳移到另一腳。「總之,我希望妳把那個誤送給妳的包裹給我,那樣我今天就可以把它送去那家律師事務所。」
米雪搖頭。「我很想幫忙,但我不記得收過任何快遞。你知不知道包裹在什麼時候送到什麼地方?」
「艾迪把包裹送去了醫院。」
她注意到他翻筆記簿時手在發抖。他很緊張,不敢正視她。她覺得有點奇怪,但猜他是因送錯包裹而難為情。
「我已經去過醫院,希望能找到妳。有個護士好心地查了日誌,她說那天傍晚有車禍傷患,艾迪送包裹去時,妳正在手術室裡動手術,但那似乎說不通,因為妳在收據上簽了名。」
「啊,對,我想起來了。我在外科樓層趕病歷時,急診室是有通知我有包裹。但我不記得我有拿到它。」
「但妳在收據上簽了名。」
「我有嗎?」她不記得她有簽收包裹。
「有,醫師,妳有。」他懊喪地說。「我們把收據正本寄回給寄件人時都會留副本,收據上明明有妳的簽名。」他的語氣除了焦慮以外,還有更多的氣憤。
「生氣於事無補。」她說。「如果你看得懂我的筆跡,那麼名字絕不是我簽的。沒有人看得懂我的筆跡。我想我知道是怎麼回事,名字是急診室秘書替我簽的,那是標準程序。」她努力回想過程。「啊,對,我有下去拿包裹。」
「哪裡?」他急切地問,匆匆回頭瞥向足球隊。「掛號處或急診室?」
「急診室。」她回答。「緊接著救護車就抵達了。」她聳聳肩。「我直接回到手術室接連動了兩個手術。」
「那麼妳沒有打開過包裹了?」他露出微笑,聽來鬆了口氣。
「沒有。如果有,我一定會記得,尤其是來自律師事務所的文件。」
「妳想必瞭解收件人的那家律師事務所,有多麼急於拿到那些機密文件。我可不可以立刻開車去醫院找那位秘書拿那些文件?她叫什麼名字?」
「苗愛蓮,但她不會給你,除非我告訴她沒關係。」
「妳可不可以現在打電話給她?艾迪已經取回那個原本要給妳的包裹,正在前來這裡的途中。我很想在今天把這件事辦完。妳可以用我的行動電話打。」
他靠近把電話遞給她。米雪可以聞到他的刮鬍水味。他搽了很多,但掩蓋不了汗臭。
瞧他那副緊張兮兮的模樣,難怪他一身臭汗。他不停回頭瞥向球場,好像以為球會突然飛向他。她撥電話到醫院,等秘書來接電話。
「他把他們迷住了,對不對?」她在等待時間。
「什麼?」
「教練。他使球員全神貫注聽他說話,我注意到你在看他們。」
「哦,是的。」
秘書接起急診室的電話,以一貫的不耐煩語氣說:「苗愛蓮。」
「妳好,愛蓮。我是雷醫師。妳有重要的事情在忙嗎?」
「我隨時都有重要的事情在忙,醫師,妳剩下兩份病歷沒做,郵件也沒有處理。妳的收件箱爆滿了,醫師。現在高不高興打電話來?找我什麼事?」
「我把所有的病歷都做完了。」她辯道。「如果莫斐想打我的小報告,告訴他我會扒了他的皮。」
「別激動,醫師。莫斐也在休假。找我什麼事?」她再問一遍。
米雪說明送錯包裹的事。「妳記不記得星期一下午五點左右代我簽收了一個包裹?」
「此時此刻,我連昨天晚餐吃什麼都記不起來。我只記得星期一急診室又忙又亂,車禍傷患不停地送來,走道上擠滿了受傷學童的家長。我不記得有簽收什麼包裹,但記不記得都一樣。如果有,我會在妳的衣物櫃上貼字條告訴妳。我本來會放進妳的衣物櫃裡,但妳還是沒有告訴我,妳的暗碼鎖暗碼。」
「抱歉。」她說。「我老是忘了。妳知不知道包裹現在在哪裡?」
「我得找找。不是在我桌子上,就是在妳的衣物櫃頂上。找到時妳要我怎麼處理?」
「把它交給快捷快遞的投遞員。他馬上就到。」
「好。我會待到六點,但逾時不候。今晚是教會的橋牌之夜,輪到我主辦,得在六點半前趕去佈置。」
「我會叫他務必在六點前趕到。謝了,愛蓮。」
她按下結束通話鍵,把電話還給范良時,注意到塞奧穿過球場朝他們走來。范良似乎也在注意塞奧。「她怎麼說?包裹在不在她手上?」他問米雪,但眼睛一直盯著塞奧。
「別緊張。艾迪不會丟飯碗的,愛蓮會在醫院待到六點,她很樂意交換包裹。」
他連一句謝謝也沒說就唐突地離開。他拉低帽簷,跑下樓梯,一直把臉背著球場。米雪在他跑進通往更衣室的走道時大喊:「不客氣。」
他沒有聽到她的話。急於在被人看清長相前離開,他狂奔地穿過更衣室,越過戶外停車場,衝向他的車子。他彎著腰靠在車門,一邊喘大氣,一邊伸手去抓門把。他聽到背後有聲音,半蹲著猛地轉身。
他瞪大了雙眼。「你那樣鬼鬼祟祟地接近我做什麼?你在跟蹤我嗎?」
「你以為你這是在做什麼?」
「我在做非做不可的事。」他辯道。「其他人都在坐以待斃。醫師不會再見到我。何況,這個險冒得很值得。我知道包裹在哪裡了,我現在就要去拿。」
「你很清楚你不可以和目標有互動,醫師現在知道你的長相了。你犯了一個愚蠢的錯誤,其他人不會喜歡的。」
☆☆☆
塞奧在回米雪家的一路上都很安靜。他們兩個都又黏又熱,想先洗個澡再去「天鵝酒吧」。他提議要帶她去豪華一點的餐廳,但她已經答應父親幫忙顧吧檯。「天鵝酒吧」在星期三晚上的生意原本就比較好,再加上釣魚大賽即將在週六舉行,所以今晚勢必高朋滿座。
「妳哥哥不能幫忙妳爸爸嗎?」他問。
「藍柏已經一個星期沒有出現了。」
「他經常失蹤嗎?」
「爸爸需要他時,他就會出現。」
「但他怎麼知道妳爸爸需要他,他打電話給他嗎?」
她微笑。「藍柏沒有電話,有也不會接。他通常在星期五上午出現,看爸爸有什麼事需要他做。藍柏從不在平日到酒吧幫忙。」
「萬一妳爸爸遇到麻煩呢?萬一他突然生病呢?」
「藍柏自然會知道出事了。」
「特異功能?」
「他就是會知道。」
「聽來妳哥哥那個人怪怪的。」
「他不怪。」她辯護道。「他只是與眾不同。」
「妳的大哥也是與眾不同嗎?」
「就你的標準而言,瑞敏跟一般人並無不同。」
他們沈默了幾分鐘。米雪注意到他在皺眉頭而打破沈默。「你在想什麼?」
「今天在球場上一個男孩老是被自己的腳給絆倒。」
「他怎麼了?」
「他穿的是他哥哥的球鞋。」
「你在想你該怎麼做。」
「球隊需要新裝備。康磊要去找聖克萊隊的教練商量,看看能不能把他們的舉重訓練室借給我們的球隊使用。在鍛煉好體力和肌力之前,他們都不該上場,否則很容易受傷。」
「你把他們叫做『我們的』球隊。」
「我沒有。」
「你有。我聽得一清二楚。」
他改變話題。「那個投遞員找妳有什麼事?」
「在醫院那邊送錯了包裹,我叫他去找急診室秘書了。」
他點頭,再度改變話題。「妳認為釣魚大賽的獎金會累積到多少?」
「不知道今年會有多少人參加。一艘船兩個人,一個人五十美元……去年有七十多人報名……」
「假設今年有八十人報名,那麼獎金就有四千美元。」
「在這裡可不是小數目。」
「四千美元可以買很多球鞋。」
「聽來你都計劃好了。」
「對,但計劃的關鍵是獲勝。」他把車停在她的車道上。
她大笑。「說的也是。那我爸爸呢?有二千美元會是他的。」
「他會樂捐出來。妳爸爸很好說話。」他跟著她走向前門。「但我說過,計劃的關鍵是贏得釣魚大賽。」
「沒辦法把球隊需要的東西直接買來很令你難受,對不對?」
「對。」他承認。「我知道那樣會惹火他們的父母。他們會覺得我在踐踏他們的自尊,對不對?」
「對。不斷地替小男孩買昂貴的柵欄,替足球隊買各種裝備,你很快就會破產的。」
「沒有小孩子應該擔心後院有鱷魚。」
她在進門後轉身,把手搭在他的肩膀上,踮起腳親吻他。
「那是為了什麼?」他在她走開時問。
她回頭微笑一下說:「我為什麼吻你?簡單。我吻你是因為我覺得你心腸軟。」
他的反應像是她剛剛侮辱了他似的。「我的心腸一點也不軟。」
「你擔心令那個穿哥哥鞋子的男孩難堪,對不對?」
「我沒有說過我擔心。」
她微笑。「是沒有說,但你擔心,對不對?」
「對,但是──」
「你……心腸軟。」
「我賺很多錢,米雪,那可不是因為我心腸軟。」
他每前進一步,她就退後一步。
「我不在乎你賺多少錢。你騙過了波士頓所有的人,對不對?他們八成以為你是鐵石心腸的檢察官。」
「我是鐵石心腸的檢察官,而且引以為傲。」
「你關心強旭,所以買柵欄給他。你知道那表示你怎樣嗎?」
「不准說。」他警告。
「心腸軟。」
他搖頭。「不。我知道妳吻我的真正原因,寶貝。」
他在她退入書房時將她攔腰抱住,她嬌笑著任他把她拉到身上。他的胸膛像磚牆。溫暖的磚牆。
他低下頭,直到兩人的唇即將碰觸。「要不要我告訴妳,妳為什麼吻我?」
「我屏息以待。」
「很簡單,妳要我。」
他以為她會反駁,但也不失望聽到她說:「你說對時,就是說對了。」
「妳知道還有什麼嗎?」
「什麼?」她往後傾身,以便注視他。
「妳很想把我弄到手。」他把她拉近。
她用拇指勾住他的褲腰。「我已經把你弄到手了。你真的需要改善一下你的自負。我注意到你在女人面前毫無自信。真的很可悲……但是……」
「但是什麼?」他問,用下巴磨蹭她的臉頰。
「你還是心腸軟。」她對他耳語,然後輕輕咬住他的耳垂拉扯。
他呻吟一聲。「我讓妳見識一下什麼叫心腸軟。」
他抬起她的臉,他的唇飢渴地落在她的唇上。那個吻濕熱狂野,令人心蕩神搖。
她任憑他擺佈,心甘情願讓他奪走她的思考能力。他繼續吻她,他的味道誘惑著她繼續靠近。
他撫摸她的手臂、背部和頸部,他的碰觸令她春心蕩漾,她希望他永遠不要停。
「不要。」她在他退開一秒後說。
他們都在顫抖。「不要怎樣?」他嗄聲問。
他氣喘吁吁。她很得意那是她的傑作,但接著發現自己也是上氣不接下氣。
「不要怎樣?」他追問,俯身再度親吻她,但這次只是輕啄一下她的唇。
「不知道。」
「事情越來越不受控制了。」
她的前額抵著他的胸膛,點頭時頭頂撞到他的下巴。
「說到手……」
「怎樣?」
他親吻她的頭頂。「妳也許該把手拿開了。」
「什麼?」
「妳的手。」他沙啞地說。
她驚叫一聲。「天呀!」
她花了五秒鐘才把手從他的牛仔褲裡抽出來。她雙頰火燙地轉身走開,上樓梯時聽到他的笑聲。
她抓起浴袍走進浴室,脫掉衣服,跨進浴缸裡,拉浴簾時竟把它扯破了。
「第一個理由,」她咕噥。「他會傷妳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