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怎地,腦海中卻不時浮現出,那張與亡妻相仿的嬌美臉孔——
那張讓他在瞅著她時,會有片刻失神的小臉。
甚至還會讓他在懷抱著她時,油然升起一股愛恨交加的複雜情緒。
她到底是對他下了什麼蠱?竟教他無時無刻不想著她。
他不是早知道她的真面目嗎?可為何在乍聽到事實的瞬間竟還會有失望與不相信的情緒,縈繞、口久久不散。
「王爺,您怎麼突然來了?」琥珀又驚又喜的迎向前,多日的冷落,她對宇文闕突如其來的造訪,實在感到驚喜!
之前她的種種憂慮,果然全成了真,王爺好些日子都不來看她,讓她懷疑自己是不是就會這樣,被打人冷宮,永遠再也不得翻身!
「怎麼?我不能來嗎?」他冷嗤一聲。
「不!妾身的意思是,您可以先差人過來知會一聲,讓妾身先備妥酒菜,再來點歌舞助興,陪您消愁解悶啊!」她嬌言婉語的,把宇文闕尖銳的質疑帶過。
宇文闕微微頷首,對她刻意的討好,不予置評。
「叫人拿酒來。」他悶聲道。
多日不見宇文闕臨幸,琥珀趕忙吩咐婢女張羅好一桌酒菜,好陪他小酌談心!
宇文闕先替自己斟了一大杯酒,望著眼前燭光熒勞,他瞇起雙眸,思緒始終縈繞在適才妹子的話語。
又是欺騙?!他宇文闕曾立過誓,絕對不容任何女人玩弄他!
他鬱悶難解的將杯中酒,大口一飲而盡。
琥珀坐在他身旁,笑靨如花,頻頻幫宇文闕菜,全然不知身旁的男人,心裡正想著另一個女人。太好了!今天總算可以扳回一成!她喜不自勝的想著。
趁王爺今兒個心血來潮來看自己,她可得在他身上多下點功夫——好搶回自己原本唾手可得的王妃寶座。
絕不能眼睜睜的看著那聾耳丫環,搶了她全部的鋒頭,她可不想讓自己落得無人聞問的淒涼下場。
宇文闕不知道身旁女人的狡捨心思,埋頭喝著悶酒,連瞄都不瞄她一眼。
「王爺,您怎麼這麼久都不來瞧人家?」琥珀使盡渾身解數,施展媚功。
「聽下人說,王爺納了個新寵……」她刻意裝得無限委屈,含嗔帶怨道:「難道……是琥珀惹您不開心了?」
「怎麼?」他悶哼一聲,不怒自威。「我的行蹤,還得向你交代不成?」
哼!女人果真都是貪婪的!
宇文闕對她慣見的狐媚伎倆嗤之以鼻,沒好氣的說:「不高興的話,你可以馬上離開。」
「琥珀不是這個意思……」莫名其妙被遷怒的琥珀,不敢再說什麼,默默替他夾著菜,偷眼覷著心情極差的男人。
今夜的他,比起往常那個冷漠的男人,更令人覺得格外難纏。
身為青樓女子,琥珀比一般人更懂得看人臉色,她目光灼灼審視眼前的男人。
驟然驚覺,那向來自中無人,惟我獨尊的宸南王,居然會有這種表情——那是張為情所困的臉!
是唯有在初嘗情愛滋味的毛頭小子臉上,才瞧得到的迷惘與失落。
這怎麼可能?一定是自己看花眼了!她搖搖頭,甩開滿腦子的胡思亂想。
醉眼迷濛中,宇文闕眼前所見到的艷麗容顏,竟幻化為一張清麗溫暖的笑靨。
眼中的她,神情無姑且惹人愛憐,卻讓宇文闕心情大壞——
「別這樣瞧著我。」他倏然拍桌一聲大吼,嚇得琥珀身子顫抖、箸上所交的菜跟著掉了下去。
「王爺……您是怎麼了?」琥珀不安的看了他一眼。
他狂恣的排開眼前的酒菜、一陣匡唧作響,桌上一片狼藉,菜餚酒水灑了滿桌滿地。
「唉呀——」素手捻起沾了酒債的衣袖,她嫌惡的撇撇嘴。
唉——這件衣裳,可是個從西域遠道而來,在長安開設銀記繡莊的巧手工匠,特意為她精心縫製的。
上頭的繡工精細自不消說,單瞧那用金線與孔雀翎毛,一針一線織就的繁複花樣,便是全長安無人能及。
她今兒個一時心血來潮,將它拿出來穿上,好巧不巧王爺突然來訪,她還正在暗喜著,希望他能稱讚她一兩句,卻沒想到竟然弄髒了。
宇文闕只手拖起琥珀,將她推倒在桌,意圖一逞獸慾。
「王爺……不……」無關矯揉造作的欲拒還迎,琥珀嫌惡地瞧著滿桌狼藉,閃躲著油膩膩的髒污。
這是怎麼了?王爺從來就不曾喝得這麼醉!
歡愛過後,碧紗帳內滿佈情慾的氣息。
琥珀一身香汗淋漓,嘴角含春,媚眼如絲,全身癱軟無力,細細地喘息著,心跳快速,尚未從方纔的歡愛中平息。
輕撫著宇文闕精壯的身子,她得意的輕聲笑著——匿跡風塵多年,能得到如此有權有勢的靠山,也不枉她來世上一遭。
纖纖素手游移在男人結實的身體上,她抬高白皙的食指,沿著他賁張糾結的肌理緩緩輕劃著。宇文闕已經睡著了,他發出淺淺鼻息聲,睡夢中的他微擰雙眉,眉間依舊滿鬱鬱愁思,糾結不散。
宇文闕翻個身伸出手來,撥開她挑逗的撫摸,摟她入懷。
「芙顏——」睡夢中他咕噥了聲。
他喊她什麼?琥珀身子一僵,俏臉隨即沉了下來……
芙顏?那個賤婢?!
在宇文闕炙人的懷抱中,琥珀媚眼緊緊瞇起,臉上表情瞬間變得冷硬,似是滿腔怒火。
難道……難道……王爺他對那賤婢……
不!應該是那個賤婢勾引王爺!否則,王爺的心早在她身上,又哪裡會十天半個月不來瞧她?
早就瞧她不是啥好東西!
思及前些日子的漫長等候,與害怕失寵的惶恐與倉皇,琥珀絕艷的俏臉上,陡地閃過陰狠的表情,令人不寒而慄。
不行!說什麼也不能讓別人搶走——
她掙開宇文闕的擁抱,披衣坐起身來,光裸著姣白的柔嫩雙足,走至房門口。
琥珀走出門,對著外頭喚道:「來人哪!給我喚園子裡的虞媽過來。」
「可是,現在已經很晚了,府裡的下人恐怕都歇息了……」聽聞她呼喚而奔來的丫環,面帶難色地猶豫說道。
「呸!做奴才的,就得隨時聽命,歇什麼歇!」琥珀一聲冷叱,嚇得回話的丫環不敢作聲。
「還不趕快去!」
「是的!夫人——」一個丫環領命,匆匆的走掉。
不一會兒,一個氣喘吁吁的胖大婦人,披頭散髮,跟著小丫環慌忙來到。
在夜色中,婦人如喪考妣的驚惶臉色,令這個不安寧的夜晚愈加驚悚可怖。
婦人拚命喘著氣,似是跑得太急,還差點岔了氣,嗆到自己。
「催什麼催,又不是在趕屍!」好夢正酣,卻被人硬生生的叫了起來,婦人滿心不情願,嘴裡不停碎碎念著。
耳尖的琥珀,聽到婦人小聲的埋怨。
「我說虞媽,怎麼過了河就拆橋啊,這會要你幫個忙,就這麼心不甘情不願?你別忘了,要不是我在王爺面前美言幾句,你兒子有那個本事當王府護衛嗎?還不是個不成氣候,滿臉鼻涕的黃口小兒。」琥珀冷言冷語的譏諷著。
「不敢哪,夫人!我已經盡快趕到了。」喘了口大氣,虞媽接著道:「不知道夫人有什麼吩咐,您的大恩大德,我做牛做馬也無以為報。」
想起自己那不成材的蠢兒子,成天聚賭惹事生非,家產都讓他給敗光了,還連累她這白髮老娘,為人僕傭任人使喚,好償還那大筆賭債。
在府裡,誰都說琥珀夫人是個不知廉恥的浪蕩花娘,不過卻多虧她,兒子才能有個正職、自己全家方能擺脫那可怕的催債夢魘。
「好!就衝著你這句話,將來我若能飛上高枝,成了眾人景仰的宸王府王妃,到時也少不了你的好處。」她親口許下承諾。
虞媽雙眼發光,嘿嘿粗值的笑著。「那……娘娘有何吩咐?儘管告訴老身,老身絕對替娘娘辦到!」
聽到她的稱呼,讓琥珀瞬間芳心大悅,格格嬌笑。「你附耳過來吧!」
暗夜中一道烏雲飄過,遮蔽了燦亮的月光……園中的兩人,格外顯得詭怪。
數日後
琥珀領著一干僕婦,來到芙顏房門口,而虞媽率先來勢洶洶的踢開房門。
芙顏惶惶然的望著,這群闖進房中心惡行惡狀的女人。
「來人啊——給我搜。」話聲陡落,眾人隨即開始翻箱倒櫃。
這……這是怎麼了?
既是聽不到,芙顏自然搞不懂究竟發生了何事。
她張口結舌的看著突發的狀況。
「啟稟夫人,房裡全搜遍了,並沒有瞧見那東西。」
「那——給我搜她的身。」琥珀惡狠狠的指了指芙顏,眼神不屑且鄙夷。
「不——你們做什麼……」芙顏話未說完,便已被人架了起來。
兩個高大威猛的僕婦,扯開她的衣裳,在她身上掏撿搜著——
不一會兒,在她身上搜出一個繡荷包,裡頭有個用手絹包裹的物品,翻開裡頭愕然發現,那是個透體晶瑩的白玉指環。
「夫人,搜到了,東西果真是這賤丫頭偷的。」聲音粗嘎的虞媽,臉不紅氣不喘說道。
偷?!這時,芙顏總算看清楚其中一名婦人所說的話。
「我沒有——」面對他人突如其來的惡意指控,芙顏趕緊撇清。
指環?不是支翡翠珠釵嗎?琥珀心裡頭有些納悶。
唉——那天自己明明拿給虞媽一支翡翠珠釵,偷藏在這賤婢房裡,怎會搜出這東西,也不曉得她在那兒偷的?
縱使覺得事情有點奇怪,但她仍是得理不饒人。
「那這是什麼?」她嬌聲叱喝道。
「這……這是我……」芙顏欲言又止,不知道該如何解釋。
若說這指環是她撿到的,大概沒有人會相信吧!
雖然她也曾經想過,要當了它安葬母親,但是一想到這只指環,是救了她的恩人所留下的,她又十分捨不得。
那時,在她心中有種想法,悄悄萌芽……
說不定,他們還有見面的機會,而她,可以親手將指環還給他。
後來他們真的再度相遇,她卻一直找不到時機開口,告訴他這件事……
「總之,我真的沒偷東西!」她的小臉蒼白,顫著聲回嘴。
「哼!有沒有偷,到王爺面前,一切自有公斷。」冷嗤一聲,琥珀帶頭走出房門,兩個僕婦架著芙顏走在後頭,隨後一行人,浩浩蕩蕩的來到宇文闕面前。
「王爺,您一定要幫我做主啊!」琥珀嗲聲嗲氣的說道。
「這又是怎麼了?」宇文闕僅是狐疑的望著她們。
好端端的,怎麼人統統跑來他的書房?
琥珀將白玉指環交給一旁的虞媽,便開始指著芙顏數落起來。「這個賤婢,私自進我房裡,偷了我的家傳寶物。」
「你怎麼知道是她偷的?」
「園子裡的虞媽說,那天看見她鬼鬼祟祟的進了我房裡,至於做了些什麼,也只有她自個兒心知肚明了。」她盛氣凌人的大聲嚷嚷。「這會人證、物證俱在,我看你還有啥話好說。」
「我真的沒有拿……」她只是喃喃重複同一句話。
啪——琥珀惡狠狠摑了芙顏一巴掌,打得芙顏的臉偏向一邊,嘴角泛出血絲,臉上瞬間浮出深淺不一的紅色掌印。
「拿過來——我瞧瞧。」宇文闕冷眼旁觀,並未阻止。
虞媽呈上搜出來的繡花荷包,與白玉指環。
這個是……
拿著白玉指環,宇文闕瞇起雙眼,睨著眼前各執一詞的兩人。
這分明是自己的東西,何時成了琥珀的家傳寶物?!
他猶記得,這原本是那年從邊關回來,要送給妻子樓舒的禮物,怎料東西未送出,就已揭發妻子偷人的醜事。
這三年來,他將這玉環貼身藏著,只為時時刻刻提醒自己,別再被人欺蒙,也別再輕易付出真心。
不過前陣子,這只指環不知掉在何方,難不成指環失蹤,真和芙顏有關?
不過,她留這東西有何用處?
「王爺,我沒有偷東西。」芙顏跪在一旁,急得涕淚縱橫。
瞪著琥珀咄咄逼人的表情,讓她百口莫辯,更無從解釋。
她淚眼朦朧地望著宇文闕,心想就算他不維護她,但只要他說出指環是他的,自己便能洗刷冤情。
然而卻見他冷眼覷著她們,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樣,彷彿眼前種種,活脫脫是樁鬧劇!
眼見宇文闕沉默不語、若有所思,琥珀當他是相信她所說的話。
看來最好搶在王爺尚未理清事情前,趕緊定了這賤婢的罪,若是錯過這大好時機,可能便沒機會了。
「來人啊!」搶在宇文闕施令前,琥珀尖聲叫道:「把這賤婢關到柴房裡,餓她個三天三夜,就會說實話了。」
宇文闕冷眼瞧著琥珀代他發落事情,仍是不發一語,不知正想些什麼。
「沒有!我並沒有偷東西——」芙顏飲泣,解釋著。
她眼神哀求地望向宇文闕,希望他能解救自己。
虞媽領著兩個虎背熊腰的僕婦,拖著兀自掙扎想解釋的芙顏,往外走去。
「王爺,多虧您睿智英明,不然妾身的家傳寶物,還不知會被這賤婢賣至何方呢。」
「是嗎?我可沒那本事,你不是自己把事情解決了?」他淡漠的說道:「看來你比我更適合發號施令,當這個宸南王。」
「王爺,您是在怪我自作主張嗎?」瞧出他的不悅,琥珀悻悻然的笑了笑。
宇文闕不置可否,但一張臉卻凝重的令人透不過氣來。
琥珀討好賣乖的貼向宇文闕身旁,纖纖玉手摩掌著他的大掌,想拿回玉環。卻不意自己撲了個空,宇文闕合起大掌,隨手將五環收進懷裡。
「王爺……您也喜歡這指環?那麼您就留著吧,反正琥珀的人都是您的,更何況是這小小的東西……」
順水推舟將東西轉贈給宇文闕,對自己是百利而無一害。
「你倒是很有心。」宇文闕目光炯炯,直直望著她。
琥珀目光游移不定,低頭不語,心底冷笑想著:
哼——癩蛤蟆想吃天鵝肉!就憑你這賤婢妄想跟我爭寵,等下輩子吧!
這回,絕對讓你吃不完兜著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