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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飛鳳五 第二章 作者:決明
    生平第一次嫁人,饕餮毫無為人媳婦兒的擔當,她只知道成為刀屠的媳婦兒之後,在四喜樓吃住都不用花銀兩,「她家那口子」一切都替她打理得好好的,她食量大,老闆一臉心痛地任憑她吃喝,多出來的食費,刀屠自掏腰包付清。

    刀夫人、刀嫂子、刀頭嫂,是樓子裡弟兄們對她的稱呼,而刀屠喚她「娘子」,用他好好聽的聲音。

    除了食物之外,她還不曾「喜歡」過什麼,但她確定,她喜歡刀屠叫她娘子時的嗓音和表情。

    這一天,好吃懶做的饕餮吃飽了早膳,正在小涼亭外的石欄旁曬日光。暖烘烘的太陽灑下耀眼光芒,落在身上好舒服,她打起盹來,夢裡,有著晌午時刀屠會煮滿滿一桌菜來餵養她的美景,讓她作夢也會笑。

    此時,有人打破她的美夢,在她正好張開嘴,要咬下肥嫩多汁的雞腿之際,哭泣聲及不滿的責罵聲,將她從夢境裡硬生生拉出來。

    「哎呀,怎麼會這樣呢?陸妹子,你別淨是哭,帕子抹抹淚先。」

    「嗚嗚嗚……虧我跟他同甘共苦五個年頭,他竟然這般待我,我的付出,竟只值休書一紙……」

    呀,雞腿……

    「是呀,那男人真是太差勁!」

    「他還嫌棄我!說我不賢不淑,逼他不得不休掉我,另娶一個才德兼備的好姑娘……」

    她的雞腿……

    饕餮起身,瞇眼望著傳來嘈雜聲的方向。

    一群女人,坐在亭子裡揀豆莢,一邊像三姑六婆在說著家務事,當中有一個哭得浙瀝嘩啦,其餘的人你一言我一語在安慰她。

    饕餮決定換個地方再睡。可惜了,這裡陽光最暖最充足,曬得著全身卻曬不到臉,是她好不容易發覺的好位置。

    不料她一站起身就被眼尖的三姑六婆逮住,硬將她招進亭子內,加入痛罵負心漢的陣營,手裡還被塞進一大把豆莢要她動手幫忙撕邊。

    她對人類的雜事一點也不感興趣,心中還在意著夢境裡沒吃到的那只肥雞腿,手裡的豆莢她也只會吃不會撕……饕餮意興闌珊,不想聽她們在吠什麼,偏偏那些高亢的哭泣和責難自動自發滑進她耳內,硬逼她明瞭那位陸妹子的丈夫有多狼心狗肺又多無情無義,而她們的討論又永遠沒完沒了,在場誰也提不出對付薄情郎的好方法,淪為光靠一張嘴在吠叫的敗犬。

    「既然你這麼怨恨他,我幫你一口吃掉他不就好了?」饕餮手裡的豆莢多可憐,粗邊沒撕去,倒是莢裡的青豆全被她粗手粗腳擠壓出來,她將殘破的豆莢丟進簍子裡,在三姑六婆的對話間插上嘴,說出她覺得一勞永逸的解法方案。

    爛男人,一口吃掉他,乾乾淨淨,連渣都不用吐,直接消化,排掉!

    「嗄?」好幾張臉同時錯愕地看向她,不確定是自己聽錯還是她說錯。

    瞬間凝結的死寂,讓努力對抗豆莢的饕餮終於抬起頭回視眾人。咦?幹嘛一個一個全都瞠目結舌地看著她?她有說錯什麼嗎?

    「這個辦法不好嗎?」饕餮還以為陸妹子會開心得直點頭哩,至少她自己覺得無可挑剔。

    「一口吃掉……是什麼意思?」陸妹子迷惑地問。

    「呀……」露餡了露餡了,她一不小心將凶獸的本能脫口而出,人類不興這一套,不能看不順眼就一口吃掉,這下得趕快補救。「呃,我的意思是……我我我我我用嘴巴幫你罵他!」呼,硬擠出來的借口。

    「刀嫂子……」陸妹子眼泛淚光,感動地緊握住饕餮雙手,嬌嗓哽咽得幾乎無法成言。「你真好……你真好……謝……謝……」嗚嗚,才認識沒幾日,刀嫂子卻願意為她出頭,她真的不知道如何表達滿溢的謝意。

    呼——呼攏過去了,幸好人類好騙。饕餮鬆口氣,眾人也恢復剛剛臭罵負心漢的熱絡氣氛,繼續將陸妹子的夫婿數落一輪,話題才轉開。

    「刀嫂子人好心好,才會嫁個好夫君。」三姑六婆中的一姑望著饕餮,有感而發,眼神中充滿羨慕。

    「是呀是呀,刀頭灶真是一個好人,雖然他寡言,可上回林老爹摔斷腿,刀頭灶天天替他熬藥粥、換傷藥,還幫林老爹擔下劈柴的工作,林妹子可感動了,只差沒準備要以身相許。」三姑以手肘輕頂一姑,也就是她口中的林妹子。

    話題轉到她家那口子身上,饕餮總算有些興致了,她放下豆莢,轉向林妹子方向,洗耳恭聽。

    「哎呀,你別在刀嫂子面前胡說八道,人、人家哪有!」林妹子欲蓋彌彰地紅了臉。

    「若不是刀頭灶遲鈍,沒弄懂妹子你的情意,今兒個刀嫂子老早就換人當啦!」三姑語意中全是取笑。

    「彩霞,你有啥資格笑我?你還不是時常送刀頭哥吃的喝的,結果全做得沒刀頭哥好吃,被他婉拒。」林妹子不甘示弱,對三姑反唇相稽。

    「哎哎哎,你們兩個,怎麼在刀嫂子面前吵起陳年往事?都嫁人了,也有孩子了,羞也不羞呀?」有人跳出來阻止。重點是兩人在爭在吵的那名男主角已經名草有主,人家的新媳婦正眨巴著大眼坐在面前耶,太不識相了吧!想害人家新婚夫妻今晚吵架,刀屠跪算盤嗎?

    「沒關係,我不介意。」饕餮搖搖手,她想多聽些關於刀屠的事,她只知道他是刀精,其餘的一概不清楚,對他頗為好奇。

    一隻刀精,堅持自己是人,留在人類的飯館裡為人類煮食,他的行徑讓她感到疑惑及一股想探究的念頭。

    「刀嫂子,你這態度不對,要守好自己的夫君,別讓其它女人覬覦呀!」一婆企圖扭轉饕餮的漫不經心,實際上是想看饕餮和其它曾愛慕過刀屠的女人翻臉,這樣才有話題,下午去劉嬸家取貨時就能拿出來說嘴。

    「什麼叫覬覦?梁嫂子,你這麼說就不對了。」林妹子和彩霞此時又站在同一陣線,不滿「覬覦」這個詞兒。

    「我有說錯嗎?你們兩個本來就挺心儀刀頭灶呀。」敢做不敢讓人講哦?

    「我真的不介意啦,你們別吵架。」饕餮最不愛聽人吵架,耳邊會很嘈雜,她討厭。

    「刀嫂子,我當初也是同你一般的心態……以為自己的夫君心思全在自個兒身上,以為他只喜愛我,決計不會迷戀上其它姑娘,誰知……」陸妹子又哽咽著,很勉強才沒讓眼淚再墜下,她友善地牽起饕餮的手,「刀嫂子,你要以我為借鏡,不要以為刀頭哥現在待你好就等於永遠待你好,人心是會變的。」

    變?

    「小刀不會。」饕餮很篤定。在咒術消失之前,刀屠絕對不會變,他會牢記她的話,會待她很好,每天煮飯給她吃,嘿嘿。

    「我當然也希望刀頭哥不會。」陸妹子衷心祝福她。

    「哎唷,刀嫂子,你聽姊姊一句勸,為人娘子的,要勤快些,我瞧這些日子都是刀頭灶在伺候你,飯是他煮的,衣服是他洗的,大概連房間都是他打掃整理的吧?你再這樣下去,難保刀頭灶不會移情別戀。」唯恐天下不亂的梁嫂子又變成反派跳出來說話。

    「梁嫂子,我們都相信刀頭哥他不是那種人……」陸妹子幫饕餮說話。

    「咱們也從來不知道若文是無情無義的那種人呀。」若文正是陸妹子的狼心夫婿。

    「梁嫂子你——」這話酸得陸妹子快氣哭了。

    「別吵別吵別吵,你說小刀會移情別戀?」饕餮知道「移情別戀」四字的涵義,只是跟這詞句不太熟,但當它被套在刀屠身上時,她不禁皺眉道:「為什麼?」

    「娶妻當娶賢,誰不希望自個兒的媳婦兒能幹,出得了廳堂,入得了廚房,但媳婦兒懶懶散散,一見到日光就找個地方舒服地睡起覺,他可是在燠熱廚房裡辛勞地揮汗工作,你說,換成你是丈夫,你會不會埋怨?」梁嫂子說起話來夾槍帶棍、一棍棍全打在饕餮腦門上。

    出得了廳堂,入得了廚房?

    懶懶散散,一見到日光就找個地方舒服地睡起覺?

    刀屠在燠熱廚房裡辛勞地揮汗工作?

    會不會埋怨?

    如果饕餮直接去問刀屠,他的答案一定是——

    我不需要一個出得了廳堂,入得了廚房的媳婦兒。

    你懶懶散散沒關係,去曬些暖暖的陽光很好呀。

    我在廚房工作一點也不辛苦。

    我不埋怨。

    這些答案,是她的咒術所致,刀屠因為咒術,會對她死心塌地,所以三姑六婆說的那些事,根本不會發生在她身上。再說……她留在刀屠身邊又不是陸妹子和若文那種情況,她只是想吃刀屠做的菜,加上刀屠會對他的媳婦兒很好,她才想做他的媳婦兒,她又沒有深愛刀屠,一點都不擔心刀屠也不愛她。

    對,她不擔心,也不怕。

    饕餮彎唇露出一抹笑,在這群憂心著夫君不疼不愛的人類女子間,顯得格格不入。

    「娘子。」

    說人,人就到,刀屠端著滿滿一盤的酥油餅拼盤來餵養媳婦兒,這是早膳與午膳之間的填胃小點心。

    「這裡這裡,我在這裡!」饕餮喜悅地直揮手,將刀屠招進亭內,遠遠就已經聞到酥油香。

    刀屠一笑,高大身軀跨進小亭,亭內瞬間擁擠起來。

    饕餮從石椅上跳起,將位置讓給刀屠坐,自己再坐到他腿上,他端著盤,方便她取食,巴掌大的酥油餅烤得外酥內軟,咬下去的瞬間還有清脆的喀喀聲響,光聽就知道好吃。

    「謝謝大家照顧我娘子。」刀屠客氣地朝三姑六婆頷首,本想將酥油餅分食給她們,偏偏饕餮不許,她全盤都要獨佔,只留下一塊是要給他的。刀屠只好歉然地跟三姑六婆說,廚房裡還有酥油餅,若想吃可以去廚房取用,三姑六婆裡有幾位嘴饞,看饕餮吃得津津有味,讓她們也餓起來,匆匆趕往廚房吃酥油餅去了,亭內頓時少掉大半的人。

    「刀頭哥,你別這麼說,是刀嫂子照顧我們呢,和刀嫂子聊天是件很愉快的事……我能瞭解刀頭哥在短時間內非得盡快將刀嫂子迎娶進門的理由,刀嫂子是個很溫柔的姑娘。」陸妹子對饕餮印象極好,原因就在於饕餮豪氣十足地說要替她去痛罵負心夫君,此一氣魄,女子少見。

    刀屠很開心自己的媳婦兒被誇——他的表情如是說道,溫柔淺笑,心滿意足。

    饕餮咬著餅,被刀屠炙熱的目光看得一頭霧水。

    是咒術太強了吧,才會讓他用這種快要將人融化的眼神看她。饕餮被他瞧得好熱,決定撇頭忽視。

    絕對不能太在意,因為是咒術嘛,萬一她迷戀上刀屠的雙眸,五十年後咒術失靈,那她該怎麼辦?不能上癮,她還是專心吃餅比較實際。

    她只對吃有興趣,其餘的全都不在她關心範圍內,包括他——刀屠。

    酥油餅好香哦,一口接一口,完全停不下來……

    「來,還有青草茶。」他斟滿涼品,體貼地遞到她唇邊方便她喝。

    唔,好棒!

    饕餮不客氣地先灌半杯,心涼脾肚開,暑氣全消。

    「小刀,我好愛你哦!」饕餮向他表達最高敬意,口頭禪又脫口而出,大膽的告白讓亭子裡好幾個雲英未嫁的姑娘都辣紅了臉。

    鶼鰈情深,教人好生欣羨。

    「我還得回廚房去忙,你別玩得太累,吃飽就睡一覺,你不是愛曬陽光嗎?但要當心別曬傷。」刀屠咬下她遞至嘴邊的酥油餅,他不貪吃,只咬少少一口,其它的部分讓她吃,饕餮也不客氣,幾口解決掉它,再意猶未盡地舔舔指。

    刀屠將她頰邊散落的髮絲輕撩到耳後,長指撫弄她的粗黑髮辮,續道:「等你睡飽醒來差不多能吃午膳了,有什麼特別想吃的?」他的嗓音好輕柔。

    「你煮的,我都想吃。」她不挑嘴,有得吃就好,他煮的,更好。

    「好,我弄當歸羊肉羹給你。」

    「耶!」她開心地吃掉最後一口酥油餅,舉手歡呼。

    「你和刀頭哥真恩愛,看來很快就會有胖小子來熱鬧熱鬧了。」陸妹子看著刀屠來匆匆去匆匆,明明身上有一堆事要忙,卻無論再忙都要來送點心喂妻子,不禁羨慕又心揪。想當初,夫君待她雖不及刀屠待鳳五好,但至少噓寒問暖不曾少,而今,他的噓寒問暖已經給了另一個女人……

    「胖小子?誰呀?」饕餮還在吮指回味酥油餅的好滋味。

    「你同刀頭哥的孩子呀。」

    「我和小刀的……孩子?」饕餮完全癡傻住。孩子?那是啥玩意?能吃的嗎?滋味如何?甜的鹹的?

    她當然不是不明白這兩字的原意,只是它不曾出現在生活中——饕餮貪婪,顧吃顧喝顧睡,就是不顧他人死活,更別提顧啥孩子。她不會有孩子,也不想有孩子,她的人生就是吃吃吃吃吃,除此之外,啥事也勾引不起她的興致。

    但,她和小刀的孩子……這幾個字頗讓她覺得新奇有趣。

    「是呀,你和刀頭哥的孩子,一定會很可愛,刀頭哥也會很疼孩子吧。別像我,成親五年,連個孩子都沒懷過,才會讓若文氣得說我是不會下蛋的母雞……」陸妹子又陷入自怨自哀的愁雲慘霧裡。

    「……所謂的『孩子』是不是可能會有一點像我,又有一點像小刀的小東西?」饕餮記得人界的人最愛這麼說。

    「當然呀!孩子是你和刀頭哥的愛情結晶,說不定會有刀頭哥的眉眼,有刀嫂子你的嘟唇,也許鼻子像他、耳朵像你……」陸妹子還在說著令人想像無限的假設,饕餮的思緒卻老早飄遠。

    菜刀精和凶獸的孩子?

    生得出來嗎?

    生出一把小菜刀?

    饕餮噗哧一笑,連嘴都來不及捂,毫不淑德地露出雪白牙齒,立刻又想到另一個疑問。「可是,孩子要怎麼生?現在孩子已經在我的肚子裡了嗎?他怎麼爬進去的?」她肚裡有小菜刀嗎?

    「你、你不知道嗎?」陸妹子訝然反問,凝於現場有沒嫁人的姑娘家,她壓低嗓門,湊近饕餮小小聲道:「就是你和刀頭哥夜裡在床鋪上,放下床幔……」後頭的點點點她說得含蓄,饕餮聽得模糊。

    「那樣就會生娃娃?」

    「是呀。」刀頭哥也真是的,竟然沒告訴妻子那般重要的事!男人哪,怎能光顧著做,而不教導妻子正確觀念呢?好歹……也該塞本《幽魂淫艷樂無窮》給妻子長知識嘛。

    「哦。」饕餮受教地直點頭。

    懂了懂了,她真的懂了。

    她和小刀上了床,放下床幔,他解開……布包,拿出十幾顆肉包子讓她啃,她不耐餓,肚子沒填些食物不可能睡得著。這樣就會生娃娃呀,原來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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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懷孕?」刀屠的丹鳳眼瞠到不能再大。

    「嗯嗯嗯,我現在是一人吃兩人補。」所以份量請加兩倍。

    「不可能。」他連懷疑的停頓也沒有。

    「怎會不可能?一定有。」她拍拍肚皮,將陸妹子說的話全盤轉述給他聽。

    聽罷,刀屠立即嚴正否認這種錯誤觀念,在饕餮很無恥地摸著肚子,要他改煮補身藥膳餵她之時。

    「我是刀,不是人,不是妖,不是獸,不是血肉身軀,我沒有生育能力,無論我多努力,也不可能讓你受孕……」刀屠突然按住額心,一絲尖銳的疼痛從腦間傳出,他身軀微震,長眸瞇細。「沒錯,我沒有生育能力,怎麼可能娶妻……我應該是獨身一人,終生不娶,再過十年,我必須離開四喜樓,不能讓人發覺我不老不死的秘密,我絕不可能有妻有子……為什麼我會和你……」

    咒術要被破解了!

    他掙扎的表情如是說道。

    「小刀!」饕餮飛撲過去,雙臂把他抱緊,不讓他衝破咒術。「小刀小刀小刀,我餓了,我要吃東西,你弄東西給我吃,快點,我好餓!」她胡亂嚷嚷,肚子根本就不餓,只是要分散他的注意力。

    刀屠的思緒被打斷,神智回復的前一剎那化為烏有,她喊餓的聲音佔據他腦海所有空間。

    額心的疼痛消失不見,刀屠眼裡重新鑲上溫柔笑意,揉撫她因解開髮辮而微微鬈曲的金黑長髮。「好,娘子。」

    從他嘴裡聽見「娘子」二字,饕餮大大地鬆口氣,但在吁歎的同時,她也很困惑自己為什麼會有如釋重負的感覺。

    她一點都不想失去刀屠的疼愛,最好他能一直對她溫柔體貼、言聽計從;只要咒術沒破解,她就不會失去現有的一切……沒錯,她如釋重負的理由必定是這樣。

    刀屠房裡隨時都備有食物,是近來才養成的習慣,在她出現之前,他房裡不曾囤積食物,現在卻在櫃裡放滿不易腐壞的乾糧,以備不時之需,例如:此時此刻。

    他找到一罐餅,是抹上鹽烘烤而成的花形小點心,他記得她喜歡。

    「鹹餅吃不吃?」

    「吃!」她用力點頭。

    刀屠餵她吃餅,她偎進他懷裡,雙唇張得開開的,連吃都懶得自個兒動手,只負責動嘴。她那填不滿的胃哪,被他越撐越大,越來越沒有節制。

    「小刀,還好你是小刀。」饕餮天外飛來這句幸福的感歎。

    「嗯?」

    「因為呀,你可以活很久很久,我們兩個就能在一塊很久很久,真好。」別像她在一百年前遇過的老廚子,她用咒術讓自己變成他的乾孫女,以為能快快樂樂吃遍他的手藝,沒想到才短短半年,老廚子就掛掉,那時她真的差點哭出來——為她再也吃不到的好料理而痛哭。如今遇到刀屠,手藝只會比老廚子更好不會更差,他還不像人類那麼短壽,她太開心了,能吃他做的菜吃幾百年她也不會嫌膩!

    刀屠被溫香軟玉的身子緊緊貼住,熱度源源不絕地由她肌膚傳導過來,她剛吃過野莓子,莓香味好濃,飄進他肺葉,不用深深吐納也能嗅到。

    他沒有生殖能力,沒有辦法與人生兒育女,不代表他沒有慾望,人類的外形是靠修練而來,雌雄性別在他被鑄成時就已決定,他有欲,卻不貪,他以為他自己不貪慾,卻因她賴在他懷裡這般尋常的舉動而熱血沸騰,像只毛躁粗魯的野獸。

    他看著她咀嚼蠕動的豐唇,鼓鼓的雙頰將酒渦撐得不見蹤影,她吃東西的模樣無敵幸福,不過是簡單的鹹餅,她也能吃得彷彿珍饈佳餚一般。

    他忍不住低首,叼住她的唇瓣。

    饕餮瞪大眼,沒弄懂他的舉動是什麼……他幹嘛,咬她的嘴?

    是嫌她一口吞掉太多鹹餅,還是他也餓了?可她嘴裡的餅老早就嚥下肚,口中空空如也,反倒是他手上才有餅呀……

    刀屠撬開她的牙關,不再滿足於淺淺細啄,熱舌深鑿探索,右手扶在她肩上,左手將她腰際那條總纏不好的朱紅綢帶扯開,綢帶蜿蜿蜒蜒,從床榻上滑到腳踏再到地板,像條火紅的流泉,黑色褙子敞開,裡頭紅色短衫完全露出來。

    她沒有穿肚兜。

    這只獸,外表有九成九像人,卻學得不夠透徹。

    人間姑娘該學的、該懂的、該知道的,她全都一知半解,滿腦子除了吃吃吃吃外,大概也塞不進其它東西,她學姑娘家的穿著,只學外觀,裡頭就含糊帶過,別說是肚兜,恐怕她連啥是褻褲都不認識吧?

    很快的,刀屠得到答案,褻褲這兩字,她聽都沒聽過。

    「小刀……你在做什麼?」她雙眸充滿好奇,仔仔細細盯著刀屠對她做的一舉一動,他的掌心又厚又燙,帶著薄薄刀繭,褪盡她的衣物,摩擦她敏感的肌膚,讓她又麻又癢,想發笑,嘴裡卻吐出軟軟的急喘。

    她不討厭他做的這些,只是很陌生。

    「教你生孩子的事。」他聲音瘖啞,比平時更沉;眸光濃烈,比先前更熾。

    「可是你說你不能生孩子呀。」她一時忘掉不能提醒他這檔事,否則可能又會像方才發生衝破咒術的危機。

    然而,刀屠的思緒已被她全盤霸佔,無暇思考那種小事。軟綿的嬌軀,教人愛不釋手,她不骨感,皮膚滑膩,豐盈彈手,小腹如雲般柔綿,她毫不羞怯,一臉新奇又期待,當他揉按到舒服的地方時,她會發出幼犬嗚嗚似的嬌吟,給他最忠實的迷人反應。

    「這種事,不生孩子也能做。」他回答她,一邊含住她的耳垂,並動手粗魯地扯去自己的粗布衣裳,讓他與她此刻一樣赤裸,她身上再也沒有任何能阻礙他唇舌長指游移愛撫的衣料,她躺在他身下,為他敞開自己。

    在他雙眼火熱地凝視她同時,她也將他從頭至腳看個仔細,不得不承認,他光用雙眼看就覺得很可口,讓她必須很用力地吞嚥氾濫的唾液,才能不讓它們從嘴角流出來。

    好吃的男人,真想好好品嚐……饕餮很快地捉到訣竅,將舌尖送進他嘴裡,徹徹底底汲取他的味道,雙掌從他腦後一路往下摸——寬闊厚實的肩,彷彿包裹一層細綢的鋼鐵,摸起來既軟又硬,雙臂因長時間執刀甩鍋而練就結實飽滿的大塊肌肉;再下滑幾寸,來到他的腰臀,精瘦的腰桿子,找不到半絲贅肉,臀呢,好緊實哪,她太貪婪想探索這具有趣的男軀,繼續移動手掌,來到最曖昧的部位。

    喔哦,她吃過牛鞭馬鞭虎鞭羊鞭龍鞭,就是沒吃過人鞭耶!

    刀屠額際佈滿汗水,已經到達忍耐的極限,她還無知又故意地握住他熱燙的慾望,更過分地玩弄起來。

    「娘子——」他粗啞低吼,奪回主導權,按緊她的肩,制止她加諸在他身上的撩撥,他怕再這樣下去,他會連最後一絲理性都化為烏有,無法憐惜待她,但他不想傷害她,她是他的結髮妻,腦子裡有個嬌嗓在說話:

    你要待我好哦。

    一定要很好很好很好。

    他要待她好,要比很好很好很好還要更好。

    「小刀……」饕餮想掙扎,她還沒玩夠,一點都不想被他單手釘握在枕畔兩側給限制行動。他好有趣哦,她隨便摸摸,他就會倒抽涼息,喘息聲越來越重,手背上青筋隱隱跳動,下顎緊繃,汗水還會沿著臉龐滑落,好好看哦。「小刀,你好像正在滴油的掛爐烤雞哦……」香噴噴肥滋滋油膩膩的掛爐烤雞,就是烤得焦黃又直滴油時最好吃,他一身古銅色,薄汗在燭光照射下閃閃發亮,偶有幾滴熱汗墜落在她的臉頰,好燙人,好可口。

    「明明是你比較像雪花蓬糕。」

    「你是說那種用麻糬皮包著豆沙和一顆大莓子的東西?」她不滿地皺眉,那圓圓的一顆雪花蓬糕是很像她的原形,但……不是誇獎吧?

    他是不是在暗示她有微凸的小肚肚和圓滾滾的臉蛋?

    「軟軟的,香香的,甜甜的,讓人看了就想一口咬下。」他笑。

    「我才想一口把你咬下去哩。」她比他更大聲地宣告。

    「娘子,你真可愛……」他封住她哇哇叫嚷的小嘴,輕揉她的胸脯,被柔膩的觸覺惹得毫無招架之力,饕餮終於從他的鉗制中脫身,兩條靈活臂膀繞過他的胸膛,愛撫他的背脊和窄臀,聽見他吐納加重,她很有成就感。

    忍無可忍,刀屠無法再用溫溫吞吞的方式要她,燎原的火,已經蔓延。

    「娘子……我愛你……」醉人的言語,輕輕呢喃。

    那三字,饕餮自己都說得有些膩了,但從他嘴裡吐出,卻令她酥了骨、麻了心,像吃到天底下最可口的食物,絕頂的好滋味在嘴裡化開,打從心裡再三咀嚼它的美味。

    他啄吻她的眉心,在她眨也不眨眼的注視之下,與她合而為一。

    他很想溫柔,但他做不到,他被她溫暖的熱源所迷眩,不得不更激狂地佔有深入,她也不是柔弱嬌嬌女,她是饕餮,見過大風大浪的貪心凶獸,一開始,她因為疼痛而不悅,但很快的,她嘗到甜頭,身體獲得快樂,耳邊充滿他細碎如雨的情話,她被陌生新奇的快感淹沒理智,貪婪地要他親吻她、撫摸她,要他給予更多。

    上半夜,刀屠掌權,主導一切,教遍她夫妻床第密事。

    下半夜,饕餮鳳五學以致用,翻到他身上,親遍他每一寸古銅肌膚,死不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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