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哥,我帶我的新朋友來看你。」在桑世軒乍見美人而整個人呆怔住的當口,袁紫蘇在他耳旁輕聲道:「她因遭逢不幸而喪失記憶,拜託你給點好臉色,別嚇著她。」
「失去記憶?」桑世軒驚叫一聲,此種表現實在有負他「冰男」的名聲。
「還幽,你不要在意,我二哥向來很少笑的。」
於還幽被嚇住似的一臉蒼白,閉上眼睛,搖搖頭。
「你看你啦,二哥!」袁紫蘇不悅的一嘟嘴,忙讓於還幽坐在會客椅上。「你不打算結婚也不必看到美女就橫眉豎眼,臭著一張臉。現在我把她交給你,你幫我看好哦,人若是不見了我找你賠。」她急著要走。
「你去哪裡?」桑世軒的口氣焦躁。
「借用貴事務所的化妝室行不行?」袁紫蘇沒好氣的頂回去,弦外之音大有──要不然你以為我來幹什麼?
桑世軒揮揮手,放她走,一臉陰沉的獨坐辦公,以行動漠視窈窕淑女的存在。她覺得非常孤獨,臉上掛著令人心酸的笑容,比哭更教人看了難過。
「袁先生……」她怯怯的開口。
「我姓桑,桑世軒。」他帶著冷酷的聲音說:「很高興你已忘了我,冰雕美人!姚瀛呢?劉繼業呢?他們怎麼沒有隨侍在側?」
似乎有些事情觸動了她的腦海,她用一種清晰、柔軟而奇特的語調說:「你認得我?」聲音高昂的興奮起來,「你認得我!我看得出來。請你……請你多告訴我一點過去的事情好嗎?不管什麼事,把你所曉得有關於我的事全跟我說好嗎?求求你!求求你好不好?求求你!」她激動得橫過桌面,一張瑩潔、帶著纖弱氣息的臉蛋與他嚴肅中揉和三分驚詫的面孔相距不過咫尺,她的無助、脆弱、敏感,那樣赤裸裸的呈現在他眼前。
他半晌無語,只是凝注著她。
她等了等,等不到隻字片語,不由跌坐椅上,盈盈目眶中滾出兩行淚珠。
「我明白了,過去的我一定很壞、很討人厭,所以你無話可說。姊姊騙我,姊夫騙我,姚瀛和劉繼業也和他們聯合起來騙我,說我害羞、敏感、不善與人親近,其實不是這樣,對不對?我大概很傲慢、很冷淡,所以你這麼討厭看到我。」
他的眼神有點迷濛,彷彿內心正在猶豫、掙扎。
「你──真把過去全忘了?」這不是咄咄逼人的質詢,只是友善的疑問。念及過往雲煙,他心中仍舊一陣瑟縮。
她沉靜的點頭低語:「有時候,我會想也許忘掉過去也好,姊姊和姊夫那麼熱心的邀來姚瀛和劉繼業回家同住,偶爾唐秋思也來,都希望能藉著他們的交談使我憶起過去的自己,可是,他們總說我的好,不說我的壞。一個人怎可能只有優點而沒有缺點?沒有人說我一句不好,反而使我內心不安,或許過去的我有種種令人厭惡的地方,每個人均避過不提,是事先商量好?抑是全新的於還幽比較討人歡喜,希望我維持現今的模樣?」
「不是,不是。」桑世軒突然站起身,僵硬的臉上有種解脫的神情。「我沒有資格數落你哪個地方不好,我本身不也閉鎖心田,抗拒他人的接近?如今我逐漸明白,你並非冷淡或不屑於跟男性交往,我們是一式一樣的人,外表堅強,內心害羞,是精神上的侏儒,可憐而卑微的。」
這位美麗且惹人憐愛的女人,像受到槍擊一樣,渾身震了一震,「你真的這麼認為嗎?確定我沒有可怕的缺點或……曾經做出令人憎恨的事?」
「都已經是過去的事了。」
「那是有了?告訴我,拜託你坦白對我說,不管好的、壞的,我都可以接受。」她已感覺到眼前霧氣迷濛,珠淚欲滴。「你不會明白我的感受,過去兩個月我根本不敢出門,我害怕見人,因為當我面對一個人時,我完全不曉得他是我原該記得的朋友,還是從未謀面的陌生人,我怕表錯情,我怕得罪朋友,我怕……」
「別說了。」他再也無法制止自己,伸出手輕輕擁她入懷,「沒有人狠得下心來苛責你,包括我。」
「你?」她仰臉迷惑的望著他,「我們是好朋友嗎?」
「曾經是。」
「曾經?發生了什麼問題嗎?」
他猶豫了一下。「算了!不愉快的事情何必去提它。」
但是她搖搖頭,「你不說,一定仍在恨我。」
「沒有這麼嚴重。」他搖搖頭,又聳聳肩,「好吧!我說。我大三、你大二時,戲劇社的副社長姚瀛邀我共演『楚漢爭霸』,你演戚夫人,我飾張良,本來只是一齣戲,誰知後來我卻被你所吸引,生平第一次追求女孩子,卻連連碰壁。當時我年少氣盛,不瞭解你本性羞怯,直道你似別人所形容的高傲、冷漠,仗著花容月貌不將男生放在眼裡,托你姊姊退還我寫給你的情書,而姚瀛和劉繼業又時常和你在一起,三個人聯成一線似的向我示威,我深受打擊,從此就很討厭漂亮的女孩子,如今回想,太小家子氣了。」
她熾熱的大眼睛沉沉的看著他,似乎深受打擊,淚水盈溢眼眶,喃喃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忘了也好,我也正想把它忘了。」桑世軒掏出手帕拭去她的淚水。「解開心中的結,應該高興,別再哭了。」
「可是……我……」
「咦?」袁紫蘇沒頭沒腦的撞進來,看他們一個淚眼婆娑,一個柔情安慰,更加沒頭沒腦的問:「你們在幹嘛?」
於還幽紅著眼眶說:「你二哥是我的學長。」
「這麼巧啊?!」袁紫蘇不怎麼相信的表情明寫在臉上。「二哥,你不是意圖趁著人家喪失記憶,亂編一篇鬼話,作為贏取美人心的伎倆吧?」
「我不是作家,沒有你會編。」桑世軒皺起眉頭。
「嘻,多謝誇獎!不過要我相信你也很簡單,只要你敢到還幽家走一走,見見項瑀、於懷素、姚瀛這些人,很快可以分出真假。」袁紫蘇向桑世軒下一道戰表,又轉向於還幽,「防人之心不可無,要小心啊!」
「他是妳二哥啊!」
「公私分明,絕不護短,是我的大優點。」她大言不慚的說:「現在你是我的僱主,我有責任維護你的利益,即使你單憑感覺認為我二哥不是『見色忘妹』的人。如果你直覺我二哥是個好人,很簡單,你不妨邀請他上貴宅坐一坐。他去了,表示他有誠意、不妄言;若沒去,你只好傷心又給人騙了。」
「誰敢騙她!」桑世軒替她生氣。
「才多呢!光是這兩天就有不少登徒子當街想認識她,一聽她忘了過去,一個個比我這號職業作家更有編故事的天才,講得口沫橫飛、天花亂墜,若非我夠機警,捉住一絲破綻立即不客氣的反擊,她早給人騙去賣了不只十八次。」
「還幽,你受苦了。」桑世軒先前那冰冷、設防的態度消失了,拉起她的手握在掌心,聲音也柔和起來,「你放心,我不會拿你開玩笑。明天晚上,我去拜訪你。」
於還幽羞怯的低了眉,眼眸深處卻閃著幾個月來沒有出現過的光輝。
袁紫蘇吐吐小舌,暗自好笑,發誓不結婚的「冰男」和有名的「冰雕美人」,兩座冰山撞在一塊,竟也能夠擦出愛情的火花!看來,沒有什麼怪事是不可能發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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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旦掌握了模特兒的線條,紫蘇下筆飛快,跟她寫小說的迅速不相上下。她常笑自己無法成為一名專業畫家的原因就在於她不耐磨。
從天濛濛亮到日落西山,除了吃飯、上洗手間,她手不停的揮灑美麗的色彩,也苦了於家姊妹,她不說停,她們不敢動上一動,否則必招來一陣咆哮,這才悔不當初,原來畫家不分大牌小牌,一沉醉於畫藝上,個個算是半個瘋子,講不通道理的。
「好了,」袁紫蘇丟下畫筆,吐出一口大氣。「大功告成!你們愛做什麼就去做吧,剩下的只是局部的修飾。」
「我們終於可以動了?」於懷素擺了一天姿勢,表情都僵硬起來。
「請便。」袁紫蘇像是一點也不知模特兒之苦,還嘲弄的看她們一眼,「兩位貌比花嬌,卻不是理想的模特兒,神情姿態不夠自然,幸虧我尚有幾分想像力,將你們平常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的嬌模樣轉移至畫上,這才見得了人。」
「哪天換你當模特兒擺一天姿勢,你才曉得我們的苦。」
「苦?我怎沒聽過我那位御用的免費模特兒叫過一次苦?女人就是不經磨!」
「誰是你御用的模特兒?告訴我們,也好向他討教秘訣。」
「桑小鰈囉!」
於懷素念及那位秀氣的大男孩,不禁微微一笑。真少見到那樣漂亮的大男孩,性情溫柔,耐心十足,跟在袁紫蘇身旁團團轉,將她的話奉為聖旨,真虧得他甘之如飴。
「桑小鰈為什麼叫桑小鰈?哦,我不是說這名字不好,而是犯疑,通常父母不會替男孩子取『小X』作為名字。」
「你猜對了,這原是女兒的名字。他上有三位哥哥,懷他時父母均認定這胎是女的,事先取好芳名『桑小鰈』,蝴蝶的蝶。總算後來報戶口時,他老爸沒有失望得理智全失,及時將蟲字旁的蝶字,改成魚字旁的鰈字。不過,我管他叫比目魚,聽來男兒氣些。」阿蘇咯咯笑著,那語氣透露著她對比目魚的親愛。
說人人到,桑小鰈跑進來告訴她們:
「二哥來了,他說想見於還幽,為什麼……」
於還幽等不及聽他說完,已飛奔而出。
事情發生得太快了,他們不過慢了幾秒鐘,就聽到於還幽的慘叫聲。他們衝下樓的速度和桑世軒衝上樓的速度不分軒輊,乍見於還幽撲倒於二樓樓梯口,大家唯一能想到的便是她情急之下由三樓摔至二樓,造成昏迷不醒。
桑世軒只覺心臟似已停止跳動,全身力氣都被抽走了,無法呼吸,如同雕像般動彈不得。直聽到有人尖叫「叫救護車──」、「不,太慢了,自己開車去!」他一個命令一個動作,抄起於還幽昏迷的軀體橫抱在懷,急亂中,心心唸唸的唯有:我愛她!我不能失去她!
這念頭在心底存在有多久了?他不知道,就那麼突然的,它浮出腦海,在心湖迴盪著,清晰、明確而堅定。
原來許多年以來,他不停的在自欺欺人,說什麼抱獨身主義,說什麼女人全是不可理會的,說穿了,只因曾經滄海,對流水不屑一顧罷了。
男人不作興多愁善感,不作興掉眼淚,他只能渾身哆嗦的抱著還幽坐在後車廂,將車子交由紫蘇去開,面如灰土的催促:「快!快點!快!」
紫蘇巴不得有機會飆車,連忙直衝街心,在旁人看來,這輛深藍色賓士像是氣急敗壞的火爆小子,目中無人的橫衝直撞,助手席的桑小鰈嚇得心臟急遽的跳起來。「老天!我還活著嗎?還是正往地府而去?」
袁紫蘇對自己的技術深具信心,十六歲就跟著桑世徽偷偷玩賽車,開這種規規矩矩的轎車簡直埋沒她的才能嘛!
所以,她猶有餘暇自後視鏡觀察桑世軒和他懷裡的於還幽,以及不知是為心焦或是嚇壞了而顯得一臉煞白的於懷素。
「阿蘇停車,換我開。」桑小鰈好後悔方才沒有先接過車鑰匙。
「閉嘴!」她的聲音好興奮:「你們坐穩了,我要開始超速!」
「你早已超……速……」突然一個大迴旋,害他險些咬到舌頭。
換了別的時候,桑世軒早開口教訓她了,阿蘇對他也禮敬三分,而此時,他只覺得醫院太遠,要不然就是她開得太慢。
「不能再快一點嗎?」
「沒問題。」
「阿蘇──警車追過來了。」桑小鰈的聲音既焦急又微弱。
「別管它!」說話的是這些人中最深通律法的桑世軒,桑小鰈不敢置信的回頭看他。
袁紫蘇嘿嘿笑道:「我早就想跟警車賽一程。」踩足油門,無視於催魂鬼嚎似的警鳴聲,她呼嘯街頭,直駛進醫院的急診部門前,才猛然煞車。
「好寶貝!」她拍拍方向盤,滿足的下車,旋即又皺起眉頭,啐道:「陰魂不散。」原來警車也鍥而不捨的趕到了。「比目魚,這交給你處理。罰單隨他開,反正我會叫於懷素付錢。」瀟灑的一甩秀髮,大步隨桑世軒等人進去。
桑小鰈兩腿發軟,坐在原位上,打開車門把上半身伸出去,他胃翻想吐。
三十五分鐘後,他拿著罰單找到等在檢查室外的家人。
「你差點害二哥被吊銷駕照。」他忍不住數落紫蘇。
「警察也是人,一知道我們救人情急才不得不超速,不至於那麼不通人情啦!」她才不會被危言聳聽嚇到。
「她的情況怎麼樣了?」
「應該沒事。」
相對於桑世軒、於懷素和隨後趕到的項璃、姚瀛等人的緊張不安,袁紫蘇平靜且自在,只是默不作聲的凝視這些人,腦中的思潮正千回百轉。
桑小鰈看得出來,這些人中唯有他與紫蘇算得上是旁觀者,他善於搜集資料與分析,但真正能下正確判斷的卻往往是紫蘇。黃想蛉曾對他們之間的情形,封紫蘇與他為「女福爾摩斯與華生」,他也不以為意。
他坐在一旁。她看別人,他看她。
然後,幾乎過了有一小時那麼久,那扇門終於打開,一名胖胖的年輕護士走出來對他們說:「她醒了,而且恢復記憶啦!」
這項宣佈使眾人先是茫然,腦中一片空白,緊接著一個個恢復了生氣,帶著某種興奮,像是一種不和諧的嘈雜聲,踩著輕快活潑的交響曲步伐先後擁進了病房。
桑世軒佇立不動,一抹不安的神情浮在他棕色的臉上。
「二哥,」桑小鰈停步,「你不進去嗎?」
他仰起臉,戒慎的本性又抬頭了。「她一恢復記憶,說不定忘了這期間所發生的事,更不會記得昨天曾跟誰見過面。」
袁紫蘇興致勃勃的說:「我先進去看她,若是她認得出我是誰,自然更不會忘了你。」
她的熱心令世軒感動,而她也不負所望,不出三分鐘即轉一圈回來,伸出食、中兩指做出勝利的手勢。
「她一開口就問:『妳二哥呢?他人在哪裡?』」
桑世軒發出歡呼聲,衝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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忙亂、興奮和令人疲憊的夜。
經過一夜又一個白天的觀察和身體檢查,於還幽被獲准出院回家休息,此時正躺在她粉紅與灰色的臥室裡。其餘的人,都有鬆了一口氣的感覺,散坐客廳,喝茶、飲咖啡、吃點心,過去三十幾小時的精神折磨結束了,消失在眾人後頭。
大家都愛於還幽,真的,不同性質的愛卻一樣的感人,連紫蘇都心服口服的承認,還幽是連女人均禁不住想疼她、憐她、愛她的得天獨厚的美女。
「世軒!」於懷素雖然笑著啟齒,臉上的神情卻從來不曾如此認真。「時間過去六年,你對還幽仍是如此情深,我心服了,所以,我必須慎重向你道歉,在K大那年,是我精心策劃要拆散你和還幽,還幽她並不知道我故意退還了你寫給她的情書。」
她的答案讓世軒為之愕然。「為什麼?」
「因為我愛還幽,因為她是我唯一的妹妹,唯一的親人。」她依然笑著,「那時我和項瑀正熱戀著,並且有了畢業就結婚的打算。項瑀是印尼華僑,若結婚,我必須隨他定居印尼,私心極欲還幽也隨我一道移民,我甚至還想過,姊妹同嫁項瑀,如此一來,在人地生疏的異域可互相扶持、照顧,我跟還幽也不必分開了。當我得知她喜歡上一個名叫桑世軒的男孩子時,我想也不想就拆散你們,退還你的情書,拜託姚瀛和劉繼業充當護花使者,造成你的誤會和不滿,果然,傲氣的你不再接近還幽,而還幽害羞靦腆的天性也不可能主動去追你,反而會使對她認識不夠深的你誤以為她冷淡、無情,我的目的就達到了。」
桑世軒的眼睛冒著火,卻一句話也不吭。
桑小鰈結結巴巴:「二哥和於還幽……情侶……怎麼可能?」他突然明白了。「難怪二哥說他討厭女人,打算一輩子不結婚,原來……那完全是由你一手造成的。」
「別把我說得這麼偉大。」
「什麼偉大?是罪無可赦!」比目魚替二哥憤恨難平。
「我只不過略施小計。如果他們之間的愛夠激烈,或者,不那麼在乎男人的體面,兩人找機會談一談,就不必枉受許多波折。」於懷素抿抿嘴,大概也感覺到這種脫罪之詞有點牽強,竭力裝出不在乎他人不滿的瞪視。「拆散你們之後,還幽並沒有照我所希望的到印尼與我會合,她寧願留在台灣,沒有男朋友,沒有結婚,甚至我跟項瑀回國後不停替她介紹一個又一個的優秀對象,她說什麼也不要,直到昨日你再次出現,我終於想通了,還幽不再屬於我,不再最需要我的保護,她有她理想中的對象,更有著令我折服的堅持,那個人就是──你,桑世軒。」
靜,一室無語。
桑世軒一顆心卻不由得跳躍起來。
而於懷素卻像解脫無形中的枷鎖,顯得好累。
「我認輸了。只要你們兩人真心相愛,我不會再妨礙你們,你們可以重新開始。」她深吸一口氣,聲調低緩下來,「請你善待還幽,她絕不是你在工作場合中慣見的那種能幹、獨立的女強人,你要多體諒。」
桑世軒的眼中露出堅定不屈的光芒。「她正是我一心尋找的完美女人。」
姚瀛一臉不以為然的表情說:「未必見得。懷素托我扮演護花使者的角色時,我很想弄假成真,可歎以我俊偉的外形竟得不到她的青睞。後來認識深了,我才明白,還幽欠缺女性的熱情,也就是說,除非她愛上我,否則她根本不把我當作有魅力的異性看待,甚至連欣賞都談不上,倒似乎當我是同性似的。」
唐秋思魅笑。「你像女人嗎?」
「打比喻嘛!老劉不是曾說過,憑還幽的外形,當明星不怕不紅,可是一演完『楚漢爭霸』,他馬上轉口,搖頭說這麼沒個性的美女簡直暴殄天物!」
「喂,留點口德。」劉繼業卻也藏不住唇角的笑意。
「最開心的是我,總算她嫁人的事有眉目了。」項璃嘿嘿一笑,大剌剌的說:「當初我一聽懷素說願意姊妹共事一夫,我真是嚇了一跳,連忙表明我出身印尼少數的佛教家庭。」得意的瞟了袁紫蘇和桑小鰈一眼,他們也被他唬過一次。「平心而論,還幽之美更勝懷素,我同時認識她們兩人,卻獨愛懷素,對還幽只有對妹妹般的疼惜,產生不出愛慕之情。懷素給我的感覺是熱的,而還幽太冷淡了,我正煩惱不知有哪個傻瓜肯娶她,居然有人自動送上門,簡直妙透了,哈哈!哈哈……」
桑世軒直率的望著他,徐徐一笑。「我對你的有眼無珠,感到慶幸。」
項璃笑得更響亮了。
頃刻間,他們都開懷的笑著,卻各有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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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蘇在收拾行囊,桑小鰈帶著煩惱的神色進來。
「你來得正好,弄杯咖啡給我喝吧,做這種事讓我悶死了。」
他答應一聲,很快端來兩杯即溶咖啡。
「惡,難喝死了,跟泥水沒兩樣。」她一臉憎惡,坐下來慢慢喝。
「在別人家將就點。」
她兩口喝了半杯。「很高興可以離開了。」
他的注意力從對自己的煩惱事轉到她身上。「這樣的結局不好嗎?很快我們將多一位二嫂,想想爸媽會有多開心。」
「好吧,多一位二嫂,好事一樁。」她聳聳肩,「項瑀開支票給你了嗎?」
「對了,我正要和你商議,應不應該收?」
「當然要收!於懷素也開了一張八萬塊的支票給我。」
「可是,我們好像並沒有達成任務……」
「我們不是促成二哥和於還幽舊緣重續了嗎?」
「但人家是請我們來調查喪失記憶的原因和外遇事件。」
「你還不明白嗎?我們兩個成了別人利用的傻瓜啦!什麼喪失記憶、外遇事件,全是幌子,幌子!」
桑小鰈啞口無言。
「你的直覺夠敏銳,一開始就覺得這件事情不對勁,於是我也留心起來。」紫蘇放下咖啡杯,屈起雙腿,抱著膝蓋。「做丈夫的項瑀到徵信社要求調查妻子有無外遇,做妻子的於懷素則找上我查尋於還幽的意外事件,這已頗不尋常,結果隔幾日,我住進項府,而你也在同一天下午由項瑀邀請搬進來,巧合得令人驚奇!第一天的晚餐聚會,他們彼此互相攻擊,綜合他們的言詞又互相矛盾──關於這點我們討論過──我要你去細查於還幽發生意外當時的狀況,結果,一問之下左鄰右舍沒人親眼目睹於還幽摔落陽台,項瑀說聽到外頭有人驚叫才跑出去,根本不成立,那個遮陽棚何時做好也就不重要了,至於她住的那家醫院,是劉繼業的家人所開,很容易配合;總之,於懷素請我來,基本上就有問題。再談項瑀請你調查妻子外遇,住進來將近二十天,我們只見他們夫妻和諧親愛,而且除了第一天晚上他們全家彼此揭短之外,其餘時候卻又好得要命,不見項瑀用懷疑的目光窺視姚瀛和劉繼業,也不見於懷素有任何值得丈夫疑心的地方,找你來根本沒道理。」
「我明白了,原來──」
當他的眼神和她的相接觸時,他笑了起來,而她也泛出笑意。
「你與我是一座橋樑,真正的目的在於我們背後那個人。」
「對了,這一切都是為了要引出跟我們有密切關係的二哥。」她斜睨著他,但卻不是看他,而是盯著貼壁紙的牆,彷彿答案就在裡面。「有一點於懷素沒說謊,二哥與還幽過去那一段酸澀的初戀,真是她一手導成的。這次他們回來,明白還幽未能忘懷二哥,於是心想補償,努力成全還幽的戀情。然而該怎麼做呢?要還幽跑去倒追二哥,我想打死她也做不出來,那麼只有製造機會,使二哥再回頭重新點燃追求還幽的熱情。這其中最大的難題在於二哥過去對還幽心存芥蒂,若只是製造他們見面的機會,恐怕沒多大效果,大概只會互相瞪瞪眼,不發一言就走了。所以,必須製造一種讓二哥再見到還幽就對她依依不捨的情境,這位編劇應該就是姚瀛了。」
「姚瀛?」
「只有他才會那麼清楚我的個性,以及從我口中得知你任職的徵信社,才能安排那一對夫妻分別找上我們兩個,編出許多謊言、矛盾、巧合,卻又笨拙的如此輕易就讓我起疑,進而想揭穿真相,如此他們的目的已達成一半,再讓我從唐秋思口中套知於還幽愛的是謀士型的男人,而劇本中恰巧就有一位被隱名的謀士張良,也就是我們的二哥。果然,我好奇心大發,傻乎乎的拉著於還幽闖進二哥的事務所,一場樓台會開始搬演,二哥不出他們所料的被喪失記憶的脆弱美人所吸引,很快忘懷前嫌,如約前來,偏偏這時候美人心急之下又摔倒昏迷了,二哥擔心受怕,情急於色,不想她卻因此而恢復記憶,兩個人經過這番心理折磨後,終於敞開心房,準備攜手孕育愛的花朵了。」
「我的天!」
桑小鰈不安的扭動著,把身體完全埋進他的椅子中。
「你看他們是不是察覺我們早已在懷疑,所以付錢希望我們對二哥保密?」
「說保密太嚴重了。二哥也並非木頭人,他比我們世故,若知曉他的愛人為了得到他的青睞如此大費周章,怕是很感動呢!畢竟這年頭少有人這般專情了。」她如以往一般直言不諱,「支票,不如當它是補償,他們也不好意思叫我們做白工,往好處想,算是媒人錢才對,我們一番攪和拉攏了一對佳偶,是不?」
桑小鰈坐著一動也不動,「為了得到所愛,可以善用計謀?」
袁紫蘇不懷善意的直視著他,「我勸你少管閒事。男人跟女人一旦在一起後,他們要愛不愛,是分是合,完全看他們的造化,旁人沒有置喙的餘地!別以為你把真相向二哥拆穿就是在主持『正義』!」
「可是……」
「於還幽或許和家人合演了一齣戲,但她的本性是好的,就如我們所見的內向敏感,我想她的良知會讓她向二哥表明一切。二哥一旦瞭解她,當會諒解她,搞不好還深感有趣呢,畢竟他也曾是戲劇社的一員啊!」她笑望他,「別人的愛情你我都幫不上忙,二哥也不會感激你的多管閒事。」
「唉,不是的。我也很喜歡於還幽,歡迎她成為我的二嫂。我納悶的是,為了得到所愛,使點小奸小計不要緊嗎?」
「這種事很普遍啊,只要不使壞傷害人,誰會像你那麼老實?情場如戰場,三十六計,計計可用,妙乎一心。」
他想搞不好她還很佩服這些人「釣女婿」的巧思佳構,有意學上一學。
「你現在大概很高興假想情敵只剩一個──唐秋思。」
紫蘇怒目瞪視著他,其實是對姚瀛生氣。姚瀛不應該欺瞞,將她摒除於他們的計畫之外,其實若一開始就向她講明,她不會不全心協助撮合桑世軒和於還幽。而事實卻是唐秋思知道一切,只有她不知道。
桑小鰈則轉動著他的眼珠子,胸中波湧:「既然可以使點小奸小計,我何須廢而不用?於還幽原是紫蘇妹妹的假想情敵,結果紫蘇妹妹居中拉合她與二哥;那麼我要踢掉我的情敵姚瀛,正好如法炮製,撮合他跟唐秋思結成姻緣,不是一計嗎?」他心躍神動,忽喜又轉憂:「可是,紫蘇妹妹若非嫁姚瀛不可,豈不害得她痛苦?她是我最心愛的紫蘇妹妹,她難過,我還開心得起來嗎?」
想不到,姚瀛本身的想法卻先起了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