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的主人早已回府,怎麼杜大統領不知道嗎?」晴雪好整以暇地環胸道.
「在下是為高宗主而來。」杜痕謙敬地作揖行禮.
「我看是忠僕為主而來吧!」她的手指梳理過披肩的發,悠然明白地直言.
「高宗主冰雪聰明,早已明白在下之來意,冒失之處還望見諒。」
「我倒不知江湖奇俠浪風行身邊的兩大護衛,還兼管主人的感情呀!」她懶洋洋地道.
杜痕從容一笑.「下屬原不該過問主人的私事,但基於一片關心之誠也只好唐突一問,將軍對宗主傾慕之心人盡皆知,未知高宗主對此事又抱持何種態度?」
他的話令她有趣地掩唇嗤笑.「無論我抱持何種態度,你們身為下屬心中也有底了吧!如果你的來意是要我遠離他,這麼迂腐的傳統把戲,也找錯人了吧!這件事的關鍵不該在我身上.你也看到了,深陷其中,看不破的是他,不是我呀!」
「不,這件事的關鍵全在高宗主身上。」杜痕搖著頭,堅定的說.「宗主似乎誤會杜痕的來意,在下今日的冒犯,唯有一個要求,請你永遠留在將軍身邊,主人對你的心,對你的情是絕承受不住你的背叛離去!」
這些話令晴雪的眉宇蹙起,那抹漫不經心的俏然逸去,瞳眸轉沈地看著對方.
眼前的人瀟灑地輕搖羽扇,回應的是那雙與她無軒輊的睿智之眸.「在下明白宗主上朝陽樓目的並不單純,今日之事只怕尚未落幕,然而奶既是能牽動將軍的女子,為免主人受到更大的創痛,在下只好僭越了,請高宗主說句話吧!」
「我該為這些負責嗎?他愛上我,對我付出感情,全是他自願,沒人逼他呀!而且又是什麼原因讓你覺得有資格對我作出這樣的要求!」晴雪輕音淡冷.
「在下深知這樣的行為是冒瀆了宗主,但為了將軍,就算必需觸怒龍顏,一犯天威又如何!今日的要求是個賭,而杜痕所能依恃的就是宗主的心!」
「我的心?」
「是的,你的心.名震天下的江湖奇俠,原本擁有磐石般的冷靜和洞悉世情的犀銳,如何盡為情之一字所困……」杜痕直視的眸光像批判的正義之芒,嚴聲道.「宗主,你可以用狡猾的天真算盡天下,用機靈的絕智游刃於權勢爭鬥中,但是,將軍愛深情重,幾至為你瘋狂,宗主當真如此鐵石心腸,毫無所動?」
無聲的默然陡降,此時天際第一道曙光乍射,緩緩映亮了她柔雅的聖麗,也將她那不染纖塵的飄逸絕姿襯若仙靈.
未幾,晴雪徐徐道:「你和冷揚都是忠義的下屬,能擁有這樣的屬下誓死相隨的至情男子,就算是鐵石心腸,也會融化呀,而我……」
她語意一停,望著晨曦的朝陽,幽幽地道:「奶賭我的心,可是,我的心究竟在哪,連我都不知道呀!」說完這寓意深遠的話,她轉身走進了高家.
身後的杜痕眉宇間則充滿了深思的量.
晴雪走進房內,一抬眼,她的神情是認命的一歎.「這整夜真是又長又熱鬧呀!」
高雲朗端坐在屋內,手中的茶正冒著熱氣,透過裊裊煙霧而來的,是主人那雙靜待已久的星邃眼瞳.
「無論你有何心機城府,都別惹浪風行,這個男人性情太真也太野,一旦狂起來,是很可怕的!」高雲朗對著簾幕後讓婢女著裝,準備上朝的高晴雪警告道.
「你是為我擔心嗎?」簾幕後傳來的聲音是輕快的.
「是!」雖看不慣她的處事之道,卻從不否認這一點.
「雲弟,你總是這麼可愛。」高晴雪從帷幕後走出,一身絮潔的華緞白衣,由婢女服侍她穿上水藍色罩袍,繫上配飾與火紋圖騰的腰帶,這是屬於高家宗長的朝服.
「你會聽嗎?」
「你別擔心了,一切的事待今天過後,都會底定。」她白皙的手指撫過垂肩青絲,突一吐勁,以內力震削一綹絹緞黑髮.
高雲朗不解的鎖眉,卻未出聲細問.
此時的晴雪已拿出淡色錦帛裹住手中的發,將它放入古斑的木盒後,召來一名輕功極佳的高家護衛,吩咐著:「將這木盒趕在定國將軍上朝前交給他。」
看著屬下的身形消失在門口,晴雪才悠然歎道:「這一天終於到了,我已等了如此之久……」
見她那深幽的表情,高雲朗敏銳的警覺心升起.「今天的面聖才是你真正的目的!你心裡究竟在盤算些什麼?」
晴雪未答,只是接過婢女遞來的綠簫,走至窗邊推開,金色陽光灑落她一身,吸著這晨間的清新空氣,她美麗的螓首才回眸笑道:「過了今日你不就明白了。」
富麗的皇宮大殿上,中原聖帝穩居高位,尊貴的威儀自然流露,底下的文武大臣羅列兩旁.
「朱麟,朕昨日的提議你考慮得如何了?」他問著候在中央的浪風行.
浪風行抬首,看到皇上期待之情溢於言表,再看到一旁的晴雪含笑示意,他不自覺地摸著揣在懷中一束由錦帛包住的青絲,加深了心中的堅定,跪下來恭謁道:「臣願接受鎮南王之封,駐守南源!」
「好,好,不枉朕這般疼愛你,不愧為朕的好皇弟,南源由你治理朕就安心了!」
皇上龍心大悅,猛拍著膝蓋.
「臣弟當不辱使命!」浪風行誠摯地回應.既已做下決定,他定會全力以赴,更何況還有晴雪同行,憑他們兩人的能力,才智,縱有萬難也會迎刃而解.
「啟稟聖帝,近來東域邊境各部落也蠢蠢欲動,是否要先派遣使者安撫巡察?」老宰相出來道.
「唉,等會兒再說吧,這幾年來邊境問題惱得人頭大,如今九弟奏功凱旋,讓朕先將論功行賞一事處理好,再來討論這些煩人的事!」他揮手要宰相先退下,隨即喚道:「高晴雪!」
一抹娉婷身形翩然來到皇上跟前.
「高卿,這最大的幕後功臣是你,說說看你有何要求?」他捻著需髯.
「這一戰是聖帝的天威和將軍之能,晴雪何敢居寸功.今蒙陛下厚澤,臣唯有一個請求!」她道.
「說吧!」皇上發現底下的浪風神情關切,不禁有意思地問著.
「聖上如念臣的微薄苦功,就將榮耀封給臣的義弟,也是下任高家宗主高雲朗!」皇上皺眉.「卿的意思是要卸下宗主一職?」
「是,臣原就是為報義父義母之恩而暫代宗主一職,如今義弟已長成,是該將本位導正。」她微笑地稟告道.
「這……雲朗確是俊才,但……」皇上沈吟良久,才撫需道:「好吧,就依卿家之見。」
浪風行心中大石落地,緊繃的情緒一鬆,喜悅也湧上,他的願望達成了,今後他可和此生最鍾愛的佳人攜手相伴共度晨昏!只要晴雪能感受到他的真,他的情,他不在乎付出多少,哪怕晴雪當初是懷有目的而接近他,他始終相信這是上天安排的奇緣,才能遇見這令他無法自拔的女子,想到此,浪風行心中一陣激盪,盼了這麼久,想了這麼久,他終於能將這朝思暮想的人兒擁進懷中!
「朕實不忍失去你這位人才,卸下宗主之位,你心中有何打算?」
「這……」晴雪低眸淡笑,珠玉的嗓音清楚地道:「陛下,臣自薦請命出使東域巡察邊境!」如遭雷殛活活劈開,浪風行不敢置信地驚望著她.
「高卿有意為朕分擔邊境之憂?」皇上眉目一亮,以高晴雪的能力確可擔當,她雖是女流卻有更勝男子的靈活手腕,再加上那聰穎多智的腦袋何愁大事不定.
「不!陛下你不能答應!」浪風行突然衝出!
他的魯莽令在場的文武百官愕然僵住!
而這樣的舉動也令皇上眸子不悅的瞇起.「你倒說說朕為何不能答應!」
「我……」他看著高晴雪,她那飄盈的倩影,始終不曾回頭.「臣……只覺得高宗主……可能不適擔任東域使臣一職!」為何?在幾個時辰之前,就在他懷中,她柔聲地勸他接受鎮南王之封號,如此她便放棄高家宗主之位,永遠相隨的與他在一起,言猶在耳呀,她怎能……
「朱麟!」皇上一喝,拉回他失神的視線和理智.
「陛下!」浪風行突然跪下,咬牙道.「您若授與高宗主東域使臣,那麼恕臣弟無法接鎮南王之封!」
「放肆!你把朝政策封當成什麼,兒戲嗎?居然還敢威脅朕!」皇上恕拍椅把倏然起身,指著他厲聲道:「看看你像什麼樣子,江湖走久了,還真被同化成粗鄙莽夫,忘了自己出身來歷嗎?別人鬧還可說無知,而你出身皇家又是朕最寵愛的九皇弟,這種事是你能鬧的嗎?來人——」
「聖上,請息恕!」左右大臣連忙跪下連聲請饒.
「息怒!朕能息怒,還得看他是不是能記起禮統,禮法!」皇上高聲斥道.
「陛下,臣弟還是剛才的話,若授與高晴雪東域使臣,臣弟便無法接受鎮南王之封!」他斷然道.
「很好,你仗著父皇的餘蔭,仗著朕對你的寵愛,已無法無天至此,是該讓你明白皇子犯法與庶民同罪!」皇上冷聲說道.「來人,將定國大將軍押下岩層地牢!」
「聖上——」一旁的老宰相慌得正欲再言,上面的皇上已寒聲警告.
「誰再求情,就一併同罪押下!」
「誰敢動我!」他肅然站起,一雙陰鷙的眸是森駭的尖銳!
「反了!侍衛,替朕拿下定國大將軍!」皇上拂袖一叱.
金鑾殿下的待衛奉命團團圍上,浪風行雙臂上的肌理已緩緩律動,他劍簇般的冷眸驀地轉向高晴雪.
但見前方之人已轉身面對他,那妍艷的朱顏逸雅如常,不染纖塵的身形自若無慌地佇立.兩人的視線瞬間交纏,倒映出對方瞳中的自己,一迷邃,一複雜.來自心湖的柔情再次燃於浪風行瞳底深處,他伸出手,放低了聲音卻充滿嘶啞.「求你,別再拆磨我,到我身邊來,好嗎?」
晴雪看著他,隨即搖著頭退離了,她輕聲道:「將軍,你別再妄動真氣,否則化幽軟筋散的藥效會走得更快!」
化幽軟筋散!浪風行雙眼瞪如銅鈴,他猛提一口氣,卻鬱結於胸難以吐出,甚至真氣混亂地在體內奔竄.「中毒!怎麼可能——」以他的武功修為,要說出其不意,也唯有親近之人,以杜痕,冷揚的忠心是絕不可能的,那還有誰有能力對他下毒?
晴雪那琉脆的天音,只是淡然地繼續道:「將軍天賦神力,連百來名練家子都鎮不住你,何況你還身懷蓋世神功『轅古七絕』,要擒下你可真是難如登天,因此晴雪不得已只好出此下策,冒犯了將軍!」
「你……何時……」毒藥的發作,真氣的失控混合著狂勃的情緒,浪風行只感撕裂般痛苦!他緊抓著胸口,已激動得難以說出話來,此時他摸到了那一直放在懷中的絹發烏絲,這是高家護衛攔在他上朝前所送來的!
「這束髮……」他握著由懷中拿出的髮束,難以置信的顫抖著手!
猶記當他看到盒內的束髮時,神情動容,再看到盒底的紙簽,素淡的紙上有兩行娟秀的字體:願以縷縷青絲,承諾結髮長情!
結髮長情!他的心難以自抑的遽跳,拿著手中束髮吸著那沁人幽香,以為是晴雪對他真心的表態,結果竟是……
「為什麼——」他狂吼地想朝她衝去,卻全身虛,力不從心,僅憑著一股尊傲昂立,此時週遭的侍衛以長劍架困住他!
「放開,全都不准過來——」他拚著僅餘的氣勁震開劍刃,卻又馬上被隨之而來的長矛給制壓於地!
「聖上!」高晴雪看向高位上的皇帝.
見到這般情況的皇上,令真心疼愛九弟的他,胸中是刺痛的難受,卻礙於朝廷百官面前,忍痛的揮手要人將猶作因獸之鬥的浪風行押下.
「晴雪——我相信你,我一直相信你呀——為什麼,為什麼這麼對我——晴雪——」他悲憤的吶喊迴盪於金鑾殿上,而另一名當事者,高晴雪,始終悠淡地面對這一切,無人能看出,她那莫測的雪顏下,心思究竟如何?
「退朝!」皇上沈聲擲下命令後,起身離去.
「你很好呀,無論於公,於私都嬴了,雖然是為大局著想,但是,身為他的兄長,朕恨不嚴處你!」御花園的亭子裡,皇上撼著手,冷笑地說道.
坐於一旁的晴雪只是坦然道:「聖上,何必將自己說得像置身事外,這場大局,若無陛下的主導,還真難成局!」
「排布一場局,還得要有好的令棋者,你無疑是那其中之最,朕真的很想知道,當你面對遭你下毒的九弟,看著他那雙哀絕的眼,你的心裡想的是什麼?一個對你如此癡情至性的男子,你還能夠做下這樣的手段,可真夠無情呀,高晴雪!」對她下毒的手段,皇上指責之意甚明,至少這不在他們達成的默契中.
晴雪冷靜而理性地解析道:「臣只是預防任何可能發生的事,以定國大將軍的能力,一旦失控,整個金鑾殿可危殆了,到時他肇下更大的禍,連皇上想袒護也難,兩相權衡,聖上還能說這不是最好的情況嗎?真正傷的不過是他的自尊。」
「不過是他的自尊!」對她所說的話,皇上攤手一陣好笑.「為了高家這逐漸凋零的家運,你可還真是不擇手段到極點!」
「聖上,你老人家心中有數,我們是各蒙其利.高家的沒落是奸人構陷,並非爭不過環境演變,而你也不可能坐視高家敗落,之所以不插手,是因為你在等待,近年來四大家族皆不約而同面臨了新舊交替的局面,屆時整個勢力將重新洗牌,你既不能失去四大家族,又不想任其一族坐大,所以像高家這種沒落後由皇帝恩澤再起的例子,絕對是最好的警惕!」
「你一直很聰明,永遠能夠看清楚最真實的幕後局勢,老實說朝廷失去你,朕真是萬般捨不得,可是已答應你的事又不能反悔,是嗎?」皇上看著她,這些話是真實,高晴雪的擅謀應對一直是他最欣賞的,只可惜奇才向來難以掌握,高晴雪的難以捉摸便是其一.
唉,得回九弟卻留不住高晴雪,如果能有這一對璧人效力,可真是他天都王朝之福,世事自古難全,他一陣歎息.「朕會如你所願,將高家失去的榮耀慢慢還給高家,只是朱麟的事你想怎麼解決?阿九被你傷成這樣,怎麼可能還會願意留在朕的身邊幫忙,況且現在如果放出他,危險的會是你!」
「聖上別擔心,這件事既因臣而起,自會給陛下一個圓滿的交代!」晴雪說著便要告退,皇上的警告又響起.「高卿,給你一個忠告,在朱麟出來以前,天涯海角有多遠,你就走多遠吧!阿九會敗在你手中,是因為他傾心於你,他的沈睿和冷靜從來不用在親人和愛人身上,如今,你將一隻沈睡的猛獅惹起,小心它的利爪會反噬得你毫無還手餘地,今日的難堪他會以百倍還你,到時,朕絕不會阻撓!」
艷色的唇瓣抿笑,她清揚的聲隨著遠去的身形傳來.「謝皇上忠告,只是……臣從來就不是坐以待斃的獵物!」
岩層地牢顧名思義是由層層花岡岩石構築而成,它位在極低之地,特別用來關守犯罪的武林高手或者力大無窮之人,直通地牢的走道便有五道石門關卡,牢外是班班衛哨嚴密巡邏.
牢獄本該陰暗,潮濕,此時因關著身份非凡的皇親國戚而光明大放.點燃的火把掛滿石室廊柱,一個鋪滿乾草堆的石壁前,浪風行黑髮亂地披散著,盤坐於草堆上的四肢銬鎖著環扣鐵鏈,頹廢的理智渾噩的一片空白!
當走道上的石開啟,熟悉的幽香沁鼻而來,果真見到他魂之所繫的人兒朝他而來.
浪風行黯然的神情一亮,迅即起身,興奮染上那雙熾熱的眸.「晴雪,你畢竟還是不忍的,是嗎?我相信你一定有苦衷的,對不對?」他朝她伸著手,想碰觸她,可是加身的箝制卻令他無法自主地行動,只能期望她能更靠近他!
然而,高晴雪卻來到他三步之距便不再往前,琥珀之瞳淡睨著他,接著恭敬行禮.
「將軍,陛下明諭,只要將軍接受聖上所賦予的責任,那麼一切過錯,都可不再追究!」
一明白她的來意,他的神色略沈.「不用說了,要我答應鎮南王的封號,就得先履行你的承諾,這是我唯一的條件,我不可能接受你一再的欺騙!」
「將軍,你是天家之人,卻如此的不明事理,會教聖上很為難呀!」
「為難!」他嘲弄地反問:「那奶呢?如果沒達成說服我的任務,奶所盼望的『高家榮耀』是否也將難以到手!」
「所以,將軍可願完成晴雪這個願望?」她微笑,柔聲輕問著.
這如水般的憐雅風情,令浪風行不禁想起當初的相遇,她也是這般魅惑他心,至至亦然;然而另一種屬於他睿智的深沈冷靜正慢慢地湧出,他撇唇一笑道:「你心中很明白,我向來樂意替你達成任何願望,只要你也達成我的願望,我們將各逐其願,何樂而不為?」
「你真壞。」晴雪吁口氣,無奈的食指輕敲著唇.「我現在才知道你這麼喜歡強迫一名柔弱女子!」
「柔弱女子!」他啼笑皆非.明明狡黠又世故得很,她卻總在不經意間自然流露天真純稚,總令他切齒又牙癢,偏偏他也愛極了她這份淘氣的嬌憨.「你也強迫了一個無辜男子呀,所以我們何不算扯平了!」
「扯平!」她不認同地朝他搖著食指,笑道:「在我的眼中,決定的事只有照著走,沒有扯平更不會失敗,況且,將軍如果不答應,只怕到最後是什麼都失去了!」
「何以見得?」
她神秘一笑地走近他,繞鼻的蘭香,浪風行渴求的慾望驀地賁張,因為她惦起腳尖俯近他耳畔,那細語的唇瓣,幾乎貼上了他的耳.「我忘了告訴將軍,聖上聽從你的願望,害我出任東域使臣的美夢落空,無官一身輕的我,只能五湖四海煙波徜徉,這不是你一直想過的生活嗎?今日就是來和你告別。」
她將離開帝都,離開朝廷,也永遠離開他!浪風行胸口一窒!
「我們兩個真是矛盾的對比,一個擁有尊貴的出身來歷和環境,卻一心嚮往閒雲野鶴,另一個空有凌雲壯志,卻無非凡的出身來歷可依恃,到最後,尊貴的人注定尊貴,絢爛的人卻得歸於平淡,將軍,人得惜福知足呀。」她輕靠在他頸窩中.
「你可知,你所擁有的一切是多少人爭破頭想要,別對我說功名利祿如浮雲,這種說的簡單,做的超然之名言,自破的是聖人仙佛,那些看不破的芸芸眾生又該如何?偏偏有些人就是自認清高,將自己天生擁有的,別人卻付出一生也難以得到的身份,地位輕蔑鄙棄,所以,這樣的人對他的懲罰,就是再將他拉進他想逃離的漩渦中,你說,是嗎?」
浪風行陰鬱的眸光寒凝!
「將軍若不願接受鎮南王之封,是永遠走不出這個牢籠,到時,天涯海是多遠,你我之間就有多遠。」晴雪纖柔的身軀抵著他全身不動的結實,手指描撫著他剛毅的唇線,親暱又有趣地一再啄吻著.「今日別後,搞不好,我們一生一世也不會再見面,而唯有接受聖上的策封,才能出得了這個岩層地牢,到時你擁有天大的權勢,無論是想殺我,或者報復我,都將不再是問題,所以,風行,你說我們有可能扯平嗎?」
「絕不會扯平!」他平和地道.
「哦?」對他異常的轉變,她一副好奇地聆聽.
「因為……」他合眼一笑,再睜開時,赤怒迸出.「你輸了!」一聲暴吼,他張臂扯斷右手鐵鏈!
砰然的斷鏈裂牆聲,讓整個地牢守衛大亂!
掙脫枷鎖的右臂狠狠地攬上她的腰身,蠻笑道:「我想不用皇上的策封,也不等到一生一世,今天我們兩個就可以五湖四海,好好解決這一切的問題!」
「你果然如我所預測,藥效提早一步消退。」受制於他的晴雪突出驚人之語.
浪風行一瞬的怔忡,攬在他臂彎中的晴雪已迅即出手,這眨眼間的動作,令浪風行只感到一股刺痛由頭頂而入,手中的人兒乖機飛身躍出他的掌握.
「你——」虛麻的力脫感擴散,他這才看到她手指中不知何時夾著三根細長的金針!
「他幽軟筋散困一個武林高手一天一夜,但是將軍武功修為和內力都超乎常人的深厚,只怕是一時半刻不到藥效便退了,一個連鐵鏈都可硬生生扯斷的人,這岩層地牢又算得了什麼,只好再次委屈將軍了。」
她身形一掠,翩舞的輕功如羽絮,手中的金針飛快地朝他而去,浪風行體內餘毒未退,再加上三條尚未擺脫的鐵鏈,遲緩的身形令他無法敏捷地回應,只感到刺痛再次由前胸,後背和腰際沒入,頓時一陣癱軟襲向他,他倏然癱跪於地!
守衛團團的圍上,半跪於地的浪風行完全沒有反應,披散的黑髮令他原本結實的身軀反而顯得毫無生氣!
晴雪揮退守衛,蹲到完全覆於散發下,看不清面龐的浪風行身邊,她拿出懷中的絹帕,裹著他方才因扯斷鐵鏈而負傷的右手腕.
他沒有拒絕也沒有動,彷彿剛才的四根金針將他的感應也都封住了,晴雪幽緩道:「聖上直到明晨之前都等著你的答覆,到時會有人幫你取出這四根金針.今日一別後,請你保重,對你的承諾我雖沒能完全實現,但是,無論你相不相信,有一樣承諾卻是真的,且我一定會遵守到底。」
她在那包紮好的手腕印下一吻,將它放到自己的面頰上,柔聲而堅定地道:「這個身軀屬於你,每一分,每一寸,今生今世除了你,無人能擁有它!」
覆在發下的面龐明顯一震卻還是無言不動,晴雪喟然一歎,起身離開.
「晴雪!」浪風行嘶聲喚住她.她停下腳步,卻沒回頭.
「告訴我,你愛過我嗎?還是,自始至終就如你所說,這真的全是我一人的獨角戲,你對我無真也無情!說話呀!就算是罵我也好,笑我癡人作夢也罷了!怎樣都行,只要別再對我演戲!說呀——只要你一句話,我會死心——晴雪——」看著那始終背對他的身影,浪風行嘶啞怒吼!
相對於他的激烈,她緩緩回過頭的容顏,竟是一張沒有表情的面龐,不是往常的悠然輕笑,不是那自持的冷靜,而是一片虛渺!
這片虛渺攫住了浪風行,兩人瞬爾無言,當發又拂過她的面頰時,他才意識到她已再度轉身離去.
他狂扯著鐵鏈,恕咆著:「你當真是絕情至極的殘忍,既不給我希望也不願說任何一句讓我死心的話,為何如此對我,我只是愛你呀——」淒厲的哀鳴震搖整座地牢.
「我已不再求什麼,只要能待在你身邊,只求能看著你,為何你連這唯一的希望都不給我,難道連愛你都不行——」見到前方的人頭也不回地走出石室,石門正漸漸關閉,他裂眥憾吼.「不要走,晴雪,求你不要走,晴雪——」
石門外,高晴雪緊閉著眼,面對石門,良久,良久,當裡面的吼聲轉為低啞漸歇時,她才深呼吸睜開眼,真正轉身離開了這岩層地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