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我走遠點!還說什麼?」洪璟抱怨。「姑媽真是愈來愈不講理了,為了個不知來歷的外人,連我都出賣。」
秦大德在旁聽說了,納罕道:「姑奶奶也真怪。以前她最疼少爺的,不是嗎?這回怎麼輕易就把玉書齋給讓出來?」他點點頭。「看來那個什麼仙姑,倒是挺有兩把刷子的。」
「其實我早料到了。姑媽現在心裡只有仙姑。」洪玨忍不住笑。「我說幸好仙姑看上的不是宗祠,不然我看連咱們家裡八代的祖宗們都得搬家。」
洪璟瞪眼。「你胡說什麼!」
「說真的,我還真好奇她是個什麼樣的人?」洪玨問道。「你見著她了吧?」
「她呀……」洪璟回想龍吉的模樣。「美是真美,說是天仙下凡也不為過。說也奇怪,我怎麼覺得她有些面熟?」
洪玨和秦大德異口同聲問道:「你見過她?不會吧?」
「我也不確定。可是照理說,那樣的美人,見過一定不會忘的……」他思索了半晌,忽然靈光一閃。「對了,大德,你記得上次我們在鳳凰山,我說我曾看到一個姑娘,我覺得她有點像。」
「不、不、不會吧?」秦大德一聽,登時臉都白了。「您、您、您說她就是那個那個嗎?難不成她跟了過來?」
洪玨一頭霧水。「什麼是那個那個?」
「就是那個那個嘛!」秦大德退了兩步,顫聲道。「我早就知道事情不會這麼簡單。將軍,不好了,我看她八成是纏上您了。我娘就過:那個那個一纏上人就不會放的。」
洪璟喝止。「你別胡說八道了!」
「你們倆到底在說什麼?」洪玨跺腳,完全搞不清楚狀況。
「就是鬼嘛!」秦大德壓低嗓子。「二少爺,我跟您說,將軍在翠峰山上撞過女鬼。」
「什麼?」洪玨叫道。「哥,你撞鬼啦?」
洪璟歎了口氣。又來一個神經病!他懶得再分辯,只道:「阿玨,你別理大德,他成天神經兮兮的。」他揮揮手,不欲再談。「好了,我累死了,我要回房去躺一會兒,晚點吃飯再叫我。」
雖然知道洪玨和秦大德兩個人一定會繼續嚼舌根,不過他也不打算管了。隨便他們怎麼說好了。累死了,一回來就碰上這些事。
果然那兩個人還沒說完--「那天在山上,將軍說他看到一個白衣女子喔,可是一下子又不見了!」
「哇!真的嗎?真是鬼嗎?」
「那還用說,在那鳥不生蛋的山上,又是三更半夜的,哪來的姑娘,肯定是那個那個……」
「哇,一定很可怕。」
「那倒不見得,我娘說過,有些鬼會變身的,會先變成大美人來勾引男人,吸他的陽氣……」
「哇,嚇死人了……」
☆☆☆
雖說龍吉公主暫住玉書齋,但平時幾乎足不出戶,往來所見之人多半是洪姑媽而已,外人根本難以一窺其貌。
一日清晨,洪璟早起至後園湖邊練劍,練了一陣子,全身大汗淋漓,他想天色尚早,又沒旁人,便收了劍,順手脫了上衣拭汗。
只是清晨寒意甚重,他雖燥熱脫衣,但涼風一吹,又覺微冷,正打算把汗擦一擦再將外衣披上之時,只聽見有人輕聲道:「你這樣會著涼的。」
他嚇了一跳,循聲望去,只見龍吉悠然地坐在對面湖畔的大石上。洪璟心中訝然:她不知在那兒待了多久,雖然湖邊霧大,看不清楚,但我居然都不曾聽見半點聲響?
但見她一派大方自然,即使見他赤裸上身,卻毫無忸怩害羞之色。
他那金棕色的膚色,結實健碩的身段,以及虎虎生風的劍式,在清晨的金光下散發出一種精壯自然的生命力。她只靜靜地欣賞。
洪璟亦不動聲色,一邊悠哉地套上外衣、一邊故意笑道:「原來你躲在暗處偷看我練劍!」
龍吉奇道:「明明是我先到此處,怎說我偷看你?」
「你先來的?」洪璟道。「怎麼可能,天還沒亮我就過來練劍了,你怎麼可能比我早到?」
「我整夜都坐在這裡。」
洪璟睜大眼。「好好的覺不睡,坐在這裡幹什麼?」
「昨晚月色好,正適合吸取日精月華。」
吸取日精月華?這種令人匪夷所思的話也虧她說得出來,而且說得就像吃飯喝水般平常。真是受不了!難道她真以為她是神仙嗎?
「呃……」洪璟忍住笑,索性再問:「那你不用睡覺?」
龍吉搖搖頭。「我本來就不睡覺的。」
「什麼?」他又怔了一怔。
龍吉搖搖頭不答。此乃仙家妙術,游八極而任逍遙,像他這樣的凡夫俗子豈會明白?
「不會吧,哪有人不用睡覺的?」洪璟當她吹牛唬人,故意取笑她。「喔,難道人家說『神仙不寢』,你也是這樣的嗎?」
沒想到龍吉卻點點頭。
洪璟實在忍不住,忽然大笑了起來,像是聽到什麼天大的笑話似的,捧著肚子笑個不停。
龍吉倒不生氣也不理會,只管在巖上坐著。只因但凡神仙,貪嗔癡三屍永忘,其心如石,再不動搖。
洪璟笑了一陣,好不容易才止住。在晨曦下,霧氣漸散,他立在水邊望著她。只見她雙目灼灼,亦如清泓。
嗯,這個丫頭看來的確是有那麼點仙氣,難怪姑媽硬是認定她是神仙下凡。不過她那些話也太離譜了,傻子才信!
過了一會兒,洪璟忽然說道:「剛才這一笑,倒是開了胃口,覺得餓了。走,讓我盡盡地主之誼,帶你一塊兒吃早點去。」
「我……」她搖搖手。
「你不睡覺也就罷了,不會連東西也不吃吧?我聽說神仙也是喝酒的,那自然是要進食的,對不對?」他不由分說地就上前拉著她。「放心,不會把你賣掉的。我知道有一處鋪子做的花素包子好吃極了,你不吃葷的,對不對?走,咱們一塊兒吃去。」
洪璟不給她拒絕的機會,拉著她就走。其實心裡卻打著另一個主意:嘿嘿嘿,我倒要瞧瞧你這個仙姑是如何不食人間煙火?
☆☆☆
「不好吃嗎?」洪璟拉著龍吉上街,在茶館裡選了個清淨的角落坐下,又點了各色點心,滿滿地擺了一桌子。只是龍吉吃得極少,一會兒就放下筷子。他問:「不合口味?要不我帶你去吃點別的?」
龍吉微笑道:「不用,我已經夠了,你吃吧!」
洪璟指指桌上這些蒸籠盤子,笑道:「這些十之八九都是我吃的,你幾乎都沒動,怎麼夠呢?」
龍吉倒是一臉認真,道:「我吃是吃的,但不用多,而且一日一餐就足矣。」
「一日只吃一餐!」洪璟訝然道。「那你還吃那麼少,不多吃一點怎麼夠抵上一天?」
龍吉但笑不語。方才看他狼吞虎嚥、放口大嚼的樣子,她還想笑呢。豬才吃那麼多,真是的!原來要當仙姑也不容易,還得裝出這一番不食人間煙火的樣子,而且要裝得這麼像,那也不簡單。
一想到眼前這個大美人長年處於挨餓狀態,洪璟忽然於心不忍起來,很是同情,便叨叨念道:「這樣怎麼夠?我七歲時就開始吃兩碗飯了,比你現在吃得還多,算我拜託你多吃一點好不好?」又道:「拜託,你要是在我將軍府裡餓死,教我的臉面怎麼掛得住?你要讓人家以為我們那麼小器,連飯也不給人吃嗎?」
龍吉瞅了他一眼,只道:「你吃飽了吧?我們該回去了。」
「吃飽?」洪璟輕嗤一聲。「剛才這些只是開胃菜,墊墊肚子而已,我根本還沒開始吃呢!」說著又塞了一個燒賣到嘴裡。
龍吉頓感啼笑皆非。
洪璟見龍吉老神在在,不禁又想:對了,看她這樣不在乎,肯定是在玉書齋裡藏了不少食物,餓了就偷吃。什麼一天只吃這一點,打死他都不信,真照這樣吃,不餓死也餓昏,分明是故意作給別人看的,好顯得她有神通。哼,這種把戲還想來騙我!
既然她回去還會偷吃束西,那洪璟也就不再勸她多吃了。反而他自己故意吃得慢吞吞,一邊跟她瞎扯淡,問東問西的想套她的底。
只是龍吉並不理會。見街上人愈來愈多,她便又遮上她的面紗。
「你那麼美還怕人瞧?」他好奇。
龍吉不答。
洪璟自言自語道:「也是啦,還是遮一下的好,免得惹來一堆蒼蠅,趕都趕不完。」
一時吃畢,洪璟又提議上街逛逛。其實腦筋又轉著:等我耗著她一整天,不能回去偷吃東西,看看你到底會不會餓得發昏求饒?
半路上,洪璟因遇見了一位舊友何棋,兩人站在路上寒暄了幾句。
「她是誰?」何棋對洪璟身旁蒙著薄紗的白衣女子很好奇,於是問道。「看樣子不像是昭珺,這個個子比昭珺高些,是紅袖樓來的新姑娘嗎?幹麼還蒙著紗,你怕讓人發現你帶妓院姑娘上街嗎?」
「去你的,別胡說八道。」洪璟忙斥道。「她是仙……呃,先父朋友的女兒。現在我家作客.我不過是盡地主之誼帶她出來走走。」
「那幹麼蒙著臉?」
洪璟在他耳邊低聲道:「因為她臉上有塊胎記,不好看,所以遮著,怕嚇著人。」
「胎記啊?」何棋還道。「那真可惜了,看她那雙水汪汪的眼睛,還有那窈窕身段……嘖嘖嘖,真是可惜呀、可惜。不然光是那雙眼睛啊,就教人想吟詩讚歎。」他搖頭稱讚不已。
「你夠了吧!」洪璟失笑,拍他一記。「你這傢伙連大字都識不得幾字,還吟詩咧?」
正當他二人交頭接耳之時,龍吉忽覺心念一動,轉頭看去,只見路旁有一隻狐狸被關在籠內。那狐狸通體金黃,惟額頭上有一綹白毛,目光炯炯,好不神氣。只是此時路人爭相圍看逗弄,惹得牠低吼作聲、齜牙咧嘴。
龍吉秀眉微蹙,走上前去,還未開口,那販子見龍吉走來,瞧她衣著氣勢,想是大家千金,便趕緊先陪笑道:「姑娘是看中意這畜牲的好皮毛吧?看這顏色多好,剝下來做大衣,待冬天時保暖御寒最好不過了!」
「誰要這個?你快將這隻狐狸給放了吧!」她淡淡道。
小販仍是嘻皮笑臉以對。「放了?姑娘真愛說笑,我好不容易才抓住牠,不賣個好價錢怎麼行?怎能平白放了?」
龍吉這才注意到那狐狸的前足皮開肉綻、鮮血淋漓,想是被陷阱所傷。「我告訴你,這隻狐狸是有修行的,你誤傷了牠已是大不敬,若再傷牠性命,不只是你一人,只怕從此家無寧日、幾世不得超生。」
小販聽了臉色一變,怒道:「喂,好端端的你怎麼咒我?」
龍吉觀其面色,料他所犯殺戒甚重,又道:「我不是咒你,是提醒你,你這輩子殺生造孽這麼多,還不趁早積德行善。今日可是大好機會,倘若放了牠,你身上的罪愆可減。」
那小販惡狠狠地說道:「哼!要行善積德,你銀子拿來,我把狐狸交給你,隨你要放生還是剝皮。」
「真是冥頑不靈。」她搖頭。
「怎麼樣?你到底要不要救這只畜牲?」
「我……可我身上沒帶銀子。」
「什麼?沒帶銀子?」小販冷笑道。「沒銀子還裝闊,囉唆了一大堆,走走走,別站在這兒打擾我作生意。」
「你這個人……」龍吉本不擅與人爭執,哪裡鬥得過這伶牙俐齒的小販,所幸洪璟適時趨前解圍。
「怎麼了?」洪璟忙拋下何棋,過來瞪著那小販,沈聲道。「對姑娘這麼大呼小叫的做什麼?這是做生意的道理嗎?」
小販見洪璟人高馬大的,英氣勃發,說話自然就客氣許多。他趕忙陪笑道:「公子爺,是這位姑娘硬要小的把這畜牲給放了,說什麼要積陰德,可是咱家裡有老有小的,也等著吃飯啊,沒有銀子怎成?那麼要她自個兒買去放生好了,她又說沒錢,您說,這不是找碴嗎?」
洪璟回頭問道:「你不會當真要買這隻狐狸吧?」
「可我一定得救牠。」
「那你可救不完。再往前走兩步還有賣小雀、小龜,小貓、小狗的,你怎麼救得完?不會都要買來放生吧?」他笑著動道。「再說,你今兒個救了這隻,明兒他又抓了別只來,那可沒完沒了,還是別理會他了吧!」說著,一邊拉著她的手。「走吧、走吧!咱們走吧!」
「你沒聽我說嗎?這隻狐狸已有修為,殺不得的。若誤了人家修行,那可是萬劫不復的,你相信我。」她掙脫他的手,一臉認真。
「人家是誰?」
龍吉急得指著籠子裡的狐狸。「就是牠呀!」
洪璟見她急了,忍不住想笑,又不忍心拂了她的意,只得答應。「好吧!」他轉頭問小販。「這狐狸要多少銀子?」
那小販見機不可失,想藉此抬高價錢,猶打哈哈道:「這隻狐狸可是費了我多大工夫才抓到的。公子爺,您光看看牠這身皮毛,這麼金黃光亮,一根雜色都沒有……」
「少囉唆。」他不耐煩。眼看周圍看熱鬧的人愈來愈多,他道:「快開個價出來就是。」
「少說要三百兩。」
洪璟冷笑道:「三百兩?那你留著賣給別人吧!」他拉著龍吉的手往外走。「走,我自個兒去山上獵一隻更好的給你。」
龍吉急了。「我……」一見洪璟向她使了個眼色,忙又閉上嘴,隨他離開。
果然才走了兩步,那小販便追了上來,陪笑道:「公子爺,別急著走嘛,這位姑娘如此慈悲善良,我看跟那隻狐狸也是有緣分,您說是不是?」
洪璟冷冷道:「她是慈悲善良,但可不笨、不傻,你別想乘機敲詐我們,我可不吃這一套!」
「我哪敢呀?」小販忙道。「咱們也不過是做做小生意,餬口飯吃而已,這樣吧!公子爺,您開個價,只要別太為難小的,我也願意成全這位姑娘的一片好心,放這狐狸一條生路。」
洪璟沉吟。練兵打仗他懂,但在家裡他向來是不管事的,哪裡瞭解市價行情?於是他悄聲問龍吉。「你說多少值得?」
誰知龍吉居然傻愣愣地回道:「這是無價的……」
真是問道於盲。洪璟氣得瞪她一眼。
「呵呵呵,是不是?」那小販一聽,心想遇到兩個冤大頭,登時樂得眉開眼笑。「我就說這隻狐狸難得嘛!」
洪璟氣道:「你閉嘴!」他自個兒想了想,便對小販說道:「這樣好了,此物價值難定,我出兩百兩,若少了,算你做功德,若多了,算我吃虧。怎麼樣?」
小販聽他這麼說,心裡暗笑,原先他只打算能賣到一百兩就不錯了。一聽說洪璟出價兩百兩,連忙道:「就依公子爺吧!」
「只是我一早出門沒帶那麼多銀子,我寫張字條給你,你往將軍府找崔總管領去吧。」
「將軍府!」小販一愣。「那您是?」
洪璟不答。只是在隔壁的字畫攤上借了紙筆,一揮而就,末了拿出囊中的小金印,押了印,然後交給小販。「喏,拿去吧,崔總管會如數付給你的,保證一毛不少。」
那小販不識字,本來還有些懷疑,但一直在旁觀看的賣字畫老先生,看出洪璟捺的印乃是「衛國大將軍洪璟印」,忙勸道:「快收下吧,錯不了的。洪將軍說的話,還有假的嗎?」
「洪將軍?」小販這才領悟,忙跪下磕頭。「謝謝洪將軍、謝謝洪將軍,剛才小的有眼不識泰山,多有冒犯,請將軍恕罪!」
洪璟沒想到那小販口無遮攔,把他的身份張揚出來,忙道:「好了、好了,趕快幫我把這只畜牲弄上車去吧!」
於是有人弄來一輛馬車,大夥兒七手八腳地把籠子抬上車去。洪璟這才趕緊帶著龍吉駕車而去。
留下一群議論紛紛的人。
☆☆☆
「呼,真是沒想到會惹上這件事。」洪璟吁出一口氣,又指著遠方說道:「西城門外有一座山,我看我們就往那裡去,隨便找個地方……」
不料龍吉卻道:「道兄說,要往南邊走才行。」
「誰說?」
「狐狸道兄說,他正在棲霞山修行,還是回那兒去的好。」
狐狸道兄?洪璟歎了一口氣。「好好好。往哪兒都好,只要快點把牠給弄走就好。」他真是後悔,早知道就不帶她出來逛了。
「剛才你拉著我走,我以為你不幫我了。」龍吉低聲道。
「我不過嚇嚇那個小販。」洪璟微笑。「你沒聽說無商不奸嗎?咱們也得做做樣子,要不然只得任人宰割了。」
看樣子紫雲說的沒錯,凡人心眼多、心機重,貪婪又狡猾……因此她格外感激洪璟。「你會有好報的。」她道。眼看馬車出了城門,她旋即拉下了臉上的薄紗。
洪璟看著她淺淺的笑容。「是嗎?希望托你的金口就好。」他一笑。
到了棲霞山,馬車勉強走了一段,眼看再上去已是山路難行,洪璟道:「車上不去了,就在這裡放了牠吧!」
「嗯。」龍吉跳下車,走到後頭探視籠子裡的狐狸。「對了,牠受傷了呢!」說著,從懷裡拿出一顆金丹,彎下身子正要餵給那隻狐狸。
忽然洪璟大叫一聲,衝過來攔住她的手,急得罵道:「你就這麼餵牠!你當牠是小貓小狗嗎?手伸過去到牠嘴前,萬一牠咬你一口怎麼辦?」
龍吉一愣。「牠不會咬我的。」
洪璟氣得不想多說,搶過她手上的金丹,往籠子一扔。「這樣丟給牠不就得了嗎?」
「你真沒禮貌。」龍吉秀眉一皺。
洪璟瞪她一眼。「等你被牠咬了一口,就知道什麼叫作禮貌了。」
跟一隻畜性還講禮貌?真是的!
這哪裡是仙子?看來根本就是個瘋子!
龍吉也懶得與他計較,只是看著狐狸吃了金丹,又蹲在籠子前喃喃說了幾句,又似抱怨又似安慰的。奇怪的是,那狐狸似有人性,在她面前十分溫馴,有時還低鳴兩聲應和。
洪璟在旁看得直搖頭。真是怪了,他們倆倒挺合得來的嘛?
「好啦,我要打開籠子了,你站到我後頭,走遠一點!」他揮手喝退她。「再遠一點!」
龍吉不願與他爭辯,只得搖搖頭,歎了一口氣,走到二丈遠之外,在一個大石上坐了下來。
一會兒見洪璟拿出匕首,劈斷了籠外緊縛的繩索,籠門應聲鬆開,他忙一躍退開。狐狸跨出了籠子,向龍吉望了望,隨即往深山跑去,不見蹤影。
龍吉這才走了過來。「好了吧,你可以鬆一口氣了。牠走了。」
「哼!」他悻悻地收起了小刀。
「我們早就知道你腰間有一柄小刀,而且你一路上隨時保持著戒備,你都是這麼緊張的嗎?」
「我們是誰?」
「我和狐狸道兄啊!」
我們?洪璟又搖搖頭。「我當然要小心呀,還不是因為你沒事弄隻狐狸來放生,要不你以為我喜歡和狐狸玩嗎?」
龍吉聽他的抱怨,噗哧一笑,說道:「狐狸道兄方才說牠欠你一個人情,日後定當報答。」
「不敢當、不敢當。」他譏嘲。
洪璟沒料到,這一日就為了隻狐狸東奔西跑的忙了大半天。本來想整整她的,沒想到卻害到自己。
忙了大半天,他們兩人坐在樹下納涼。
洪璟偏著頭,只見龍吉仍如清早一樣,面容晶亮、冰肌無汗,並無半點倦態。他不禁納罕:這個丫頭看起來弱不禁風,像風吹吹就倒的人,怎麼在馬車上折騰了大半天,精神倒好?
但他可累了,於是伸了個懶腰呻吟道:「真是的,沒事叫我趕了幾里的路,馬車又破,顛得我屁股都疼了……」
龍吉看著他,忽然笑了起來。
「你笑什麼?」
「我想到你剛才看我拿金丹喂狐狸時的表情,好像見了鬼一樣,眼睛瞪得那麼大,還哇哇大叫……」她益發笑道。「你真的嚇到了,對不對?」
這是洪璟第一次看她這樣開懷的笑,她一直只是抿著嘴,很拘謹地微微笑而已。從來沒見過那麼晶燦的笑容,他登時看得入了迷。
龍吉猶格格笑道:「我說牠不會咬我的,你偏不信。」
洪璟連忙回神,又故意拉長了臉。「我是關心你,你倒嘲笑起我來了。」
龍吉忘記凡人心眼多,最擅裝模作樣,以為洪璟真的動氣,心裡過意不去,忙道:「你別生氣,我不是這個意思,我只是……」她咬著唇,想忍住笑。「我只是……」但話還沒說完,又忍不住噗哧一聲笑了出來,而且益發不可收拾。
洪璟很想板起臉來,但見她孩子氣的樣子,只得搖搖頭,歎口氣。後來索性倒頭一躺閉眼休息。
沒想到這覺卻睡沉了,待他醒來,卻不見龍吉。
「龍吉!」他心下驚疑,擔心她在山中亂闖,又無戒備,一不小心就會為樹林中虎狼所傷,忙四下去找。
卻沒想到她一個人站在崖邊比手劃腳,喃喃自語。
「龍吉。」洪璟倒吸一口涼氣,趕到她的身旁。雖然想大聲罵她,又怕嚇著她,讓她一時失足掉下去,只得故作鎮靜。「你站在這裡做什麼?」邊問、邊過去牽了她的手往安全的地方走,一面道:「小心腳下。」
「剛才雷部正神經過,正要布雨興雲,我跟她說你為狐狸道兄的事忙了大半天,現在正在休息,而且等我們趕回家也要一段時間,請她晚一點再降雨。不然我們要淋濕了。」
「呃?」洪璟聽了,忍不住重複確認一次。「你說你剛才站在這裡自言自語是在和雷神打商量,請祂晚點再下雨?」
她點頭。「嗯。」
真不知該說什麼?洪璟揉揉額頭又搓搓臉,本來想再揶揄她幾句,後來想想算了,不要欺負一個小瘋子吧!只是他又歎了口氣,看著她那張天真純良的面容,半晌才柔聲道:「那我們趕快回去吧!」
龍吉則是納悶得很。這個人為什麼這麼喜歡唉聲歎氣的?真有那麼多的心事嗎?
殊不知,洪璟在這回去的一路上,一面趕著車,還一直想著:可惜呀!長得這麼美,可惜腦子壞了,可惜呀!唉……他又歎了一口氣。
不過,等他們兩人一回到家門口,說時遲、那時快,只聽天上電光閃動、烏雲密佈,隨即淅瀝瀝落下雨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