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尚錦立即將內力聚集在手心,發出如利刃般的氣削斷了垂掛在樑上的腰帶。
腰帶一斷,蘇琴愫的身子因失去支撐而下墜。席尚錦腳步輕點,在她掉落地面的前一刻接住了她。
伸出手指探了探她的鼻息,答案讓他失望,他抖著縮回手。
她已經沒氣了。
「琴愫,你為什麼這麼傻?為什麼?」
當他看到她懸樑的那一刻,他全身的血液像是被抽乾般,痛苦得像是失去比性命還要重要的東西。
他知道他是愛她的,但,太遲了,她已經離他而去,永永遠遠地消失在他的面前。
「琴愫、琴愫——」他緊緊地抱著她的身子,哀慟地大喊。
「琴愫,是我的錯,全是我的錯,你快起來罵我、怪我、打我,我不要你離我遠去,我不要……」溫熱的液體順著他剛毅的線條滴下,落在她蒼白無血色的臉上。
「琴愫、琴愫……」
他寧願以自己的性命換回她的,他不要見她這樣死氣沉沉的模樣。
席緣一進門就見席尚錦悲痛地摟著蘇琴愫大哭大喊,他望向懸在樑上已斷了一半的長帶,立即明白發生了什?事。
他探探她的鼻息,已沒有一絲氣息,改抓起她的手腕把著脈。
幸好,還有微弱的脈動。
「爺,蘇夫人還有救。」他立即出聲告訴席尚錦。
「還有救?你確定嗎?」她明明已經沒氣了。
「她還有微弱的脈動,若是再不趕緊施救,就真的回天乏術了。」席緣提醒他別再無謂地傷心及懺悔。
「你快救她!」
「爺,只有你才有辦法救她。」他相信主子不會願意讓他碰蘇夫人。
「怎麼救?」只要有一絲希望,他就不肯放棄。
「爺將內力凝聚在掌心,聚內力的手放至蘇夫人的心窩處,緩緩將內力送進她的心口刺激她的脈動。然後以口渡氣,將氣渡進她的體內,幫助她恢復氣息。」這是他在醫書上看到的救人方法,至於有沒有效就不得而知。
「不過,爺,你要是將內力過給蘇夫人,可會大大損失好不容易修練而成的深厚內力。而且,這個方法有沒有效還不一定,說不定你損耗了所有的內力還是挽回不了蘇夫人的命。」他希望主子能在深思熟慮之後而為。
「只要能救回她一條命,我連命也可以給她,更遑論是區區的內力。」只要能救她,就算傾他所有,他亦無悔。
席向錦照著席緣所說的方法而為,冀望能救回她的性命。
看著主子全身冒汗地耗損他的內力仍不停地低頭渡氣,他頗為感動。
想必爺這回是找到了他一生所愛的女人。
席緣靈機一動,走到門邊大叫:「阿福、阿福———」
不一會兒,席福衣衫不整地出現在他的面前,嘴上不悅地不停發著牢騷。
「叫魂啊!幹嘛這麼大聲地叫我,害我的瞌睡蟲全跑光了。若不是極為重要的事,我定跟你算擾我清夢的帳。」原本睡得好好的卻無緣無故被人吵醒,他心中著實不愉快。
「都什麼時候了,你還淨想著睡?」席緣無奈地將主子和蘇夫人的事簡短地講述一遍。
「什麼?」席福一聽,可驚訝了。
「別什麼了,快幫爺救蘇夫人吧,否則,我怕爺會撐不下去。」叫他來就是這個用意。
「幫,當然要幫!」這是他表現的機會,他當然不肯放過。
席福和席緣在席向錦的身後盤腿坐下,兩人合力將內力輸入他的體內,讓他能減少消耗自己本身的內力,將三人的內力合而為一送進蘇琴愫的體內。
過了大半刻,席尚錦感到手下明顯的跳動,他的臉上露出了驚喜之色。
抖著手探了探她的鼻息,她微弱的氣息噴在他的手指上。
「爺,該收起內力了。」知道她已有氣息,席緣提醒席尚錦。
「我怕她會撐不住,我再多送些內力給她。」
「爺,蘇夫人從未練過武,過多的內力反而是有害無利。」
「知道了。」
席尚錦和席福、席緣三人一同收掌,停止將內力送出。
抱起蘇琴愫輕盈的身軀,他小心翼翼地將她放在床上。當他要替她蓋上錦被時,發現她的下半身染上了鮮紅血跡。
孩子沒了,所以,她才會輕生尋短。
他實在真傻,以為打掉孩子後仍可以擁有她,沒想到,她寧願與孩子玉石俱焚、生死與共,害他差一點也失去她。
他輕輕地將被子蓋在她身上,大手難以遏制地撫上了她顯得憔悴的臉。
「她什麼時候會醒來?」他疲憊地問。
席緣上前將她的手自被中拉出,仔仔細細地為她把脈。
「三天之內。」她該是沒啥要緊,就看她什麼時候願意清醒。
「琴愫,你快點醒來。雖然我們失去了你肚子裡的孩子,但是,醒來之後,不管你要幾個孩子我都依你。」他對著昏迷不醒的她道。
席緣聽了他的話之後覺得很奇怪,不免出聲詢問:「爺,蘇夫人肚子裡的孩子明明很平安地依附在她的體內,為什麼爺會說你們失去了孩子?」
他的安胎藥不會對胎兒造成傷害,而且,他方才把脈時確定孩子還在啊!
「真的?」他的眼在瞬間亮了起來。
「是真的。」
幸好她和孩子都還活著,否則可是一屍兩命。
「可是……她的衣衫上明明沾上了血跡。」席尚錦掀開被子,讓席緣看清楚她身上的血漬。
「大概是因為過於激動而造成輕微的失血,只要吃帖安胎藥就沒事了。」
席間錦接受他的解釋。
「爺,你也累了,要不要先休息一下?」
「不必了,我要看著她醒來。你們若是累了就先下去休息。對了,你先去調配安胎藥,交代下面的人熬一碗來,我要餵她喝下。」
知道勸不動他,席福和席緣就先退下。
琴愫,快點醒來,我有最重要的話還沒告訴你啊!
席尚錦在心中不停地吶喊,希望她睜開眼來看他。
???
「爺,藥來了。」席緣將剛熬好的藥端給他。
接過藥碗,席尚錦將藥吹冷,喝了一口藥,封住她的唇,一口一口地將藥送進她的嘴裡。
席緣回身想要下去,卻發現滿室的淩亂。
這阿福也真是的,竟然無視這一片髒亂而下去歇息,他真是服了他。
不好叫一堆僕役前來清掃,怕會擾了蘇夫人的休息,他只好認命地捲起衣袖動手清理。
突然,他發現地上的紅氈有著一片黑色的污漬,而且還飄散著難聞的氣味。
這該不會是……他忍著令人作嘔的氣味用力聞著,果真,這其中還有草藥的味道,就像是他調的安胎藥。
蘇夫人真是要得,竟然有辦法將喝下的藥吐出來。
他認命地將這污了的紅氈捲起,提到外頭扔了。
「席緣。」席尚錦喊他。
「爺,什麼事?」
席尚錦將空了的藥碗交給他。
接過藥碗,席緣走到桌旁,想將碗放至桌上,這才發現了桌上的小衣服及寫了字的桌巾。
大概方纔他們都過於慌忙,所以,沒有人注意到桌上的東西。
他看了桌巾上寫的字,感到心驚。
「爺——」他大喊。
「什麼事?」見他如此的失常,席尚錦走到他的身邊。
「爺,你看!」席緣指向桌子要他觀看。
「這、這是……」他拿起桌上的小衣服,發覺那正是初生幼兒穿的衣衫,想必是她一針一線製成的。
原來,她是那麼歡欣於小生命的到來,而不是如他所猜測的一般,將孩子當成了跳板。
誰要他看小孩子的衣服!席緣拉著席尚錦的衣袖,指著紅巾上的字。
「爺,這是蘇夫人懸樑前所留下的遺言。」
遺言!
席尚錦心驚地彎下身,一字不露地看著她的遺言:
生時無緣,但願死後能相逢。
請將我的身體及孩子的衣物燒成灰燼,將我的骨灰撒在西湖,我生於西湖,葬於斯,盼望能讓我死得其所。
若問我此生有何怨恨?只恨親手殺兒之良人。
失兒之恨無絕期!
琴愫絕筆
恨!她恨我!席尚錦無力地轉頭望著始終不睜開眼的人兒。
「爺。」
「為什麼我這麼愛她,而她卻恨我?為什麼?」他無法承受這樣的結果。
「爺,你別激動啊!」席緣拉著他,生怕他會衝動地傷了自己。
「你愛蘇夫人,可是她根本不知道,你沉著點,待她清醒時你再告訴她。她若是知道了你的愛,定不會再恨你。」
「她會恨我也是人之常情,因為,那碗打胎藥是我親手強灌的。」他差點失手殺了自己的骨肉,也差點害死了他最心愛的人兒。
「爺,孩子還在,她又怎麼會恨你呢?」
他的話引起了席尚錦的疑問。
「我一直覺得很奇怪,?什?她喝下了打胎藥,肚子裡的孩子卻依然無事?」
糟了!爺開始追究了。
「爺,這就要問蘇夫人了。她竟厲害到有辦法將喝下去的藥全數吐了出來,真是令人不敢置信。」席緣決定隱瞞他換藥的事。
「真的?」
「是真的。我剛剛才把那被穢物弄髒的紅氈扔到外頭。」席緣舉證。
「若不是相當愛肚子裡的孩子,沒有一個人會做到這樣的地步。」席緣喃喃自語,話中全是對蘇琴愫的欽佩。
席尚錦掙開席緣的手,走到床畔,看著仍緊閉雙眼的蘇琴愫。
抓起她露在外頭的手,他的臉靠在她的手上。
她真是了不起!為了保護他們的孩子而做到這種地步。
「我愛你,我好愛你,我真的愛你,我真的非常愛你!我愛……」席尚錦一遍遍說著不同的愛語,希望他的愛能傳達給她知曉。
只可惜,蘇琴愫無法聽到、看到他深情的愛語。
???
蘇琴愫人是醒了,但是,她不哭、不笑、不吵、不鬧、不吃、不喝,整日面無表情地呆坐在床頭,誰也不理,誰也不看。
「琴愫,你多少吃一點。」手裡端著鮮肉粥,席尚錦不停地誘哄著蘇琴愫張開口吃東西。
一見是他來到,蘇琴愫別過頭,看都不看他一眼。
自從她醒來之後,她就是這樣,一見到他就偏過頭不看他,害他有許多心裡話都說不出口。
「琴愫……」他有口難言啊!
不忍心見主子的感情路走得太辛苦,席緣好心地想要幫他一把。
「爺,還是讓我來吧!」他接過手將席尚錦推離床榻。
席緣將盛著粥的碗放至床邊的小几上,取出紙、筆,立即揮毫在紙上龍飛鳳舞地寫字,寫完後,將紙呈到蘇琴愫的面前。
她原本想別開眼,但當她看到上頭的字時,訝異地張大雙眼。
為了肚子裡的孩子,夫人多少吃一點吧!
我肚子裡的孩子沒事?他還在?她取過紙筆寫下。
是的,他仍健健康康地在你的肚子裡。
蘇琴愫激動地撫著肚子,微微凸起的觸感還在。她以為孩子早就流掉了,沒想到他捨不得離開她。
我吃!
接過席緣遞給她的碗,她一口一口地吃下。
席尚錦不知席緣和她寫了些什麼,但看到她肯用膳,一顆懸著的心才能安然放下。
孩子還在,而爺很後悔他的所作所麼,你難道不能原諒他嗎?席緣趁著她進食時幫主子寫了些好話。
我無法忘記他逼我喝下打胎藥的那一剎那,我恨死他了。
別恨他!他只是沒有認清他愛你的心罷了。
這樣的愛,我不敢要。
如果這般的殘忍凶暴、讓對方遍體鱗傷、無情的揶揄諷刺是愛,她不認為自己有辦法一再承受這樣的愛。
別這麼快就拒絕,再給爺一次機會,我相信他以後會特別地珍惜你,不會再讓你受罪。
我要不起他的愛!
她現在一心只想恨他,不想再涉及這種令人心碎的愛戀。
席尚錦好奇地靠上前看他們在寫些什麼,當他看到她拒絕他的愛時,那一刻,他的心如被千根針扎、萬隻蟲咬般。
搶過席緣手上的紙、筆,席尚錦寫了三個字遞到她的面前。
我愛你!
蘇琴愫對他的愛不屑一顧,出手撕碎紙,將他破碎的愛扔回給他。
「我是真心愛你的,為什麼你不懂?」他在她的背後大聲吶喊,卻得不到她的回應。
席尚錦的眼中是滿滿的悲傷,他心力交瘁地衝出房門。
席緣實在看不慣她這般的絕情,這樣傷害主子對她有好處嗎?
你聽不到爺一直說著愛你嗎?
你忘了嗎?我是個聾子,聽不到任何聲音。
她對他那一天嫌棄的話仍耿耿於懷,不相信在短短的幾天之內他會改了心性,她想這一定是他另一套騙她的把戲。
你錯了!你不是聽不見,而是你不用心去聽罷了。只要你肯用心去聽,一定能聽到那令人為之鼻酸的愛語。
席緣意有所指地留下話後離去,讓她一個人靜靜地去思索他的話。
只要想聽就聽得見嗎?
蘇琴愫難以理解地陷入深思。
???
又來了!自從席緣勸過她之後,蘇琴愫總覺得她聽到了席尚錦說「我愛你」的聲音。
認為這是自己心理作祟,因為,她根本不可能聽得見聲音。
她厭惡地拉起被子,將自己從頭到腳包在被中,看是否能杜絕那聲音傳進她的腦海裡。
她是怎麼了,為何要將自己藏在被子中?
席尚錦擔憂她的情況,每一夜,他都會不放心地來到她的窗前,偷偷地看著她。
「琴愫,你真的不能原諒我嗎?什麼時候你才能正視我愛你的心,什麼時候你才能再次接受我的愛,才能再對我展現你那可人的笑容?」
每一夜,他都會在窗口說一遍同樣的話。
「我愛你,我真的很愛你,我好愛好愛你!你聽見了嗎?」明知她聽不見,他仍執意每天說一遍。
這一夜,他同樣落寞地轉身離去,讓月光灑上他孤寂的身影。
像又聽到他說「我愛你」,蘇琴愫揮開錦被,覺得外頭好像有黑影晃動,她起身走到窗邊,恰巧見到他離去的背影。
他來過?那他有對著她說「我愛你」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