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誰辜負了誰?
似乎一直以來都是他負了她……「侯爺,這畫像實在與你太相似,相似到我實在下不了手給燒了,而且弔詭的是,整間廟都燒了,就唯獨這畫像燒不掉……我想,就算侯爺不信鬼神,但有時候還是要稍敬較妥。」瞧他看得專注,曲承歡又歎氣了。「君姑娘要怎麼辦?她那麼傷心……」
「承歡,幫我把這畫像交給她。」
「侯爺何不親自交給她?」
「我還有事。」
「什麼事?是打算不找罪證,直接除去清王爺?」曲承歡壓低聲音,愛笑的桃花眼流露淡淡殺氣。
「你先出去吧。」他閉上眼,狀似沉思。
曲承歡無奈,撇了撇唇,拿了畫像往外走。
確定他走得夠遠了,淳於御從百寶格裡取出一支黑銀釵,擱入懷裡才站起身,推門離去。
他已經無法等待,今晚就要做個了斷。
曲承歡拿著畫像前往北方大院,在偏廳找不到人,於是轉往寢房,果真瞧見喜鵲正哄著她入睡。
一見他來,喜鵲微擰起眉,像是惱他來得不是時候。
「那是……」尚未入睡的君什善瞅著他手中的畫像,猛地坐起身。
他看了喜鵲一眼,知道她是在生他的氣,但他是奉命前來,也是身不由己呀。
「這個是龍神廟內的畫像。」他走到床邊,硬著頭皮把畫像交給她。
君什善一接過手,淚水又滑出眼睛。
喜鵲見狀,狠狠往曲承歡腰間掐了一把,他吃痛仍不敢反抗。
「都是我的錯……如果我別主張舉行龍神祭,夕月姊姊就不會下山,就不會發生後面一連串的事,更不會讓龍神廟毀在我的手中……」她愧疚自責,悔恨不已。
「不關你的事,我不是跟你說了嗎?這都是趙立那個混蛋造成的,如果不是他再三刁難侯爺,甚至想要誣陷王爺,又怎會發生這些事?你沒有錯,所以別哭了,好嗎?」喜鵲環抱住她。「再哭下去,你會哭瞎眼的。」
「可是……」
「沒有可是,至少承歡幫你把這張畫像給取回來了,想要重新建廟,也不是不可能的事,只要把廟重建起來,夕月地下有知,也會含笑九泉的?」喜鵲不斷地勸說。
君什善抬起淚眼,喜鵲立刻替她抹去淚水。「從此以後,我當你的姊姊,由我來保護你,有我在,誰都不能傷害你。」
「喜鵲姊姊……」她喊著,淚水還是掉個不停。
「別哭了,天大的事有我頂著,快睡吧,天都快亮了。」抱著她躺下,喜鵲輕拍著她,一手抽過她手中的龍神畫像往床邊一擱,卻感覺這畫像好像藏了什麼似的燙過她的手。
「還有我,我一起頂。」曲承歡忙道。
「你頂什麼呀?待在侯爺身邊就好。」喜鵲毫不客氣地啐了聲。
「這時候我當然要陪在你身邊,否則我會忍不住衝動,跑去狠狠地刮那趙立兩記耳光,幫你討回公道。」看著她微腫的臉,他就心疼得要命。
喜鵲嗔道:「真有本事再說。」
「我什麼本事沒有,但替心上人討公道的本事絕對有。」
「誰是你心上人?」她羞紅了臉,狠踩他的腳。
曲承歡像沒感覺似的,一雙眼蕩漾著哀怨道:「海征之前,咱們都一道睡了,你現在打算船過水無痕,對我始亂終棄?」他誇張地揪著衣襟,扮演著被人拋棄的下堂妻。
「你!」喜鵲遷下子羞得連耳垂都燒紅了。「瞧瞧你這瘋德行,現在是什麼時候,由得你這般胡來?」她瞥向懷中人,就見君什善雙眼瞠圓,像是驚訝極了,羞得她直跺腳。
「原來……」她輕點著頭,恍然大悟這兩人是對佳偶。
「不是!」喜鵲大聲否認,沒了平常的從容淡定。
「可是,我們明明……」曲承歡話未完,已被喜鵲用力地搗住嘴。
瞧她又氣又羞,他不由得放聲大笑。「承認有什麼關係?咱們為人一世能有多長的時間?當然要及時行樂,千萬別等到失去才徒留惆悵。」君什善瞧他不斷地逗著喜鵲,逗得喜鵲又好氣又好笑,就連她自己也不禁被逗笑了。
在喜鵲堅持要她早點入睡後,他們兩人便在隔壁廂房休息。
經過曲大哥那一鬧,她的心情平復了些,說實在,她到現在仍不能理解淳於御為什麼要派人去燒了龍神廟?
但她捨不得怪他,她相信他做任何事必定都有他的理由。
疲憊地歎口氣,閉上雙眼,淳於御的身影在她眼前翻飛著,彷彿扯著她飛躍,來到熟悉的天竺山上——站在下天竺寺外,淳於御咬了咬牙,跨進門檻,每走一步,便如萬針椎心,如萬刀剛骨,他忍得渾身青筋迸現,咬牙踏進佛殿,直睇著慈悲的佛像。
如今,他明白為何自己進不了寺廟,一切皆因他是待罪之身,佛並不願見他。
可是現在,無論如何,他都必須踏入。
因為,他要大開殺戒!
就算從此以後,他只能墮入無間地獄,他也無所謂了。
「侯爺。」淳於御微移視線,瞧見易安生從一旁的長廊走來。
瞧他神色沒有半絲驚詫,甚至是一切如他預料,淳於御勾唇笑了。
「王爺在廂房裡,人已經就寢。」易安生笑道。
「帶路。」他沉聲命令。
「是。」易安生微欠身,領著他往前走。
沿著長廊,走到底,往右一拐,長廊兩側皆是供香客休憩的廂房。
廂房外有侍衛看守,但他聽到在寺廟後院裡,隱藏至少百人的壓抑呼吸聲,他不禁勾唇。
大雨已停,天色微泛光,他甚至可以察覺更外圍也布上重兵,勾唇的弧度微微加大。他不輕易殺人,就怕自己會殺得失去理性,所以每每上戰場,總要承歡隨侍在旁阻止他,可是今晚,凡是阻擋在他面前的,一律殺無赦。
易安生推開廂房的門,裡頭的擺設相當樸素,只有一張床和矮几。
趙立正躺在床上,床邊擺上數樣佛器,床尾的矮几旁則鋪了塊圓形竹墊,供人打坐用,而矮几上有一隻香爐,正裊裊冒著煙,吸入那氣味之後,淳於御驚覺力氣喪失。
暗道不妙,正要退出時,一把鐵器突地刺入體內,彷彿火焚電竄的滋味,令他想起在天竺山上遭人暗算那一次。
「是你……」他回頭,瞪著笑得陰冷的易安生。
「對,是本王派他去的,只是沒想到原來這東西拿來對付你這種妖怪……效果這麼好。」趙立笑著從床上坐起,一記眼神,讓易安生將刺入他體內的鐵器微微扭轉著。「就連除魔用的楠木香,也很好用。」淳於御受不住地倚在牆邊,彷彿全身氣力都被那鐵器給抽光,高大的身形倚著牆滑落。
「安生。」趙立笑喚著。
「是。」他立刻將淳於御撐起,拖往圓形竹墊。
「長夜漫漫,本王把所有和尚都趕出去了,可以陪你慢慢玩。」趙立下了床,笑得黑眸瞇緊。
淳於御渾身爆出冷汗,不能理解他手中的武器到底是什麼,想要推開他,卻是連指頭都動不了——「不!」君什善突地從床上翻坐起身,她冷汗涔涔,渾身止不住地顫抖,只因夢境太逼近真實,彷彿正同時上演著。
可能嗎?
她抬眼看向外頭微亮的天色,大雨已經停了,可是她卻心亂如麻,煩躁不安。
「你擔心他嗎?」一道熟悉的嗓音迴盪在房裡,她愣了下,瞧見床邊一抹極淡的金光緩慢凝出一道人形。
「你……」她瞠目結舌。這不是龍神祭上出現的龍神?
「我可以幫你。」左近虛弱地說著。
他留著最後的氣力,就是要讓他們今生圓滿,然後再接受上天的懲罰。
「你……」為什麼龍神會出現在她房裡,而且……在上下打量之後,她瞧見他腳邊的影子,猛地閃進床側。「你是那天調戲我的人?」本來只是懷疑,這下子她可以肯定了。
「那日……我不過是想替無咎試探你罷了。」他苦笑。
說是試探,不如說,純粹是他的渴望?
就如以往,他總是用欽羨的目光看著無咎和十三共舞,才教他忘神地在龍神祭上與她共舞。
一生只求一次美夢成真,不為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