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宮之外,駐紮無數營帳,九尾公子巡視營帳,紀錄每日前來的戰士多寡。
妖魔們挖開了沉睡已久的大山,用滾燙的熔岩鑄造大戰所需的兵器。四周火光沖天,映得天色如血,鑄造敲打的聲音,不論白晝與黑夜,都響徹雲霄,樹木們不堪炎熱與噪音,自個兒拔出深埋的樹根,躲避到森林的深處。
大戰即將展開,天地袖手旁觀,靜默等待著。
當妖魔們全心全意,忙於戰前準備的時候,豆蔻也沒有閒著。燙傷、摔傷、跌傷等等,各種意外頻傳,她為了治療傷患,拖著大藥箱,在妖怪之間走動、指揮下令。
所有的妖魔們,都親眼見過,那嬌小的人類女子,用大箱子裡的瓶瓶罐罐,在傷患間穿梭,救活許多瀕死的妖怪。
妖魔的生命力旺盛,要是受傷了,便會快速痊癒,要是傷得重了,那也沒人會費事去治,通常就和等死沒兩樣。而這個人類女子,卻能救回瀕死的妖魔,還毫不吝嗇的,把醫術傳授給他們。
妖怪們對豆蔻的態度,從原先的猜疑,變得肅然起敬。
考慮到人類的脆弱,九尾公子設下一個營帳,提供豆蔻使用,將傷兵都送到這裡來。乾淨的環境、充分的藥物,她靠著靈巧的醫術,救了無數妖魔。
關於她的傳說,甚至已經傳到了千江萬水之外。
但是,她不在乎那些。
她最重要的「病人」,是雷騰。
中午時分,豆蔻端著熱燙的湯藥,穿過淡淡的紫霧,來到雷騰的居所。不同於以往,這次她不是單身前來。
推開大門後,她把深褐色的湯藥,擱在巨大的桌子上頭。
桌子的另一端,伸來一隻黝黑大手。雷騰擰著濃眉,靜靜審視著九尾公子送來的新兵器設計圖。他把湯藥一飲而盡,頭也不回的問:「那是誰?」
一顆小腦袋,從豆蔻裙後探出來,柔軟的黑髮裡,長著一對烏溜光滑的小角。烏黑的大眼轉啊轉,肥嫩的小臉上,堆滿了笑容。
胖嘟嘟的龍寶寶赤嵐,已經會爬了。除了爹娘之外,他最黏的就是豆蔻,只要看見了她,他就開心的格格笑,還會爬著追她。
「是龍寶寶——呃,我是說,赤嵐。」豆蔻看著雷騰,眼裡存著一絲希望的火苗。「他是紅飛跟嬌嬌的兒子,你記得他嗎?」
他甚至沒有抬頭。
「我怎會記得,那些傢伙生了什麼?」這個女人,怎麼老愛問廢話?
希望的火苗,滅了。
她要克制著,才沒有歎氣出聲。
唉,她太天真了!她原本還想,只要看見赤嵐,說不定雷騰就會記起什麼。畢竟,他們相處了一段時日,雷騰對赤嵐可說是照顧有加。
可惜,龍寶寶攻勢沒用。豆蔻暗中,握緊了雙拳,決定給予雷騰更直接一點的刺激,看看能不能喚醒他些許記憶。
她低下頭來,從裙子裡頭,拿出預備好的「道具」,正要蹲下來的時候,雷騰突然開口了。
「你的藥有效。」他淡淡的說道,語氣輕描淡寫。「我原本決定,如果藥沒效,就要把你吃了。」
豆蔻有些心虛,勉強擠出微笑。
呃,其實,不是藥有效。是因為她沒再唸咒,他當然就不會頭痛。
「吃我?」她小心翼翼的問。「你……大王沒吃飽嗎?」她明明就看見,每天大宴小宴不斷,那些豐盛美味的佳餚,足以把他撐死。
雷騰終於抬起頭來了。
「有。」他徐聲說道,黑眸因為食慾,或是某種更旺盛的慾望,而熊熊燃燒著。「只是,你看起來很好吃。」
那眼神、那口氣,讓她的臉兒,驀地變得羞紅。
啊啊啊,討厭,被誇讚看起來好吃,她應該覺得高興嗎?
更糟糕的是,她實在分辨不出,雷騰所說的吃,是指口腹之慾,還是男女之歡,抑或是兩者都有。
「你用的是什麼藥?」低沉的聲音,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
「啊?」
豆蔻茫然的抬頭。
空空如也,只餘藥香的犀角碗,迎面飛來。
啊,有人偷襲!
她連忙閃開,空碗錯過目標,啪答一聲落地。
好險好險,差點就被打中了!
她拍著自個兒的胸口,平撫驚嚇。赤嵐瞧見她驚慌失措的模樣,卻很沒良心的,樂得哈哈大笑,胖軟的身子,趴在地上亂扭。
「我問你,用的是什麼藥。」罪魁禍首坐在原處,睨著柳眉緊蹙的豆蔻,俊臉上寫滿不耐。他非常不喜歡,一句話得重複第二次。
「反正、反正是很珍奇的藥啦!」她咬牙切齒的回答,決定暫且記下這筆帳。
她所用的藥材,其實很普通,效用以降火平心為主。反正雷騰頭好壯壯,壓根兒沒病沒痛,就是脾氣太壞,時常對部下咆哮,氣得像要噴火,她才會調配了這類藥方。
可惜,還沒有藥能治療他的沒禮貌!
得到答案之後,雷騰逕自低頭,不但連聲「謝」也沒說,甚至還懶得再看桌前的小女人跟龍寶寶一眼。
沒禮貌啊!真是沒禮貌!
這比任何病都難以醫治,等到雷騰恢復記憶後,她肯定要對他,展開最嚴格的「訓練」,好好糾正他的禮貌。
當然啦,現在最重要的,就是喚醒他的記憶。
嚥下怒氣,豆蔻在赤嵐的面前坐下,左右手各套了一個精緻可愛、栩栩如生的布偶。左手的女布偶,模樣秀麗,發間還有金絲鈴鐺;右手的男布偶,俊美絕倫,表情傲倨,頭上還有一對彎角。
瞧見了新奇玩意兒,赤嵐睜大眼睛,口水直流的看著。
「來喔來喔,我說故事給你聽。」她晃動著布偶,雖然是面對著赤嵐,但話卻是說給坐在巨大桌子後頭的雷騰聽的。
「從前從前啊,有個人類女人,闖進深山裡的一個結界。」她回過頭,偷瞄了雷騰一眼。
沒反應。
好吧!不要氣餒,再接再厲!
她清了清喉嚨,揮舞著布偶,開始演了起來。
「你是羊嗎?」
「不,我是龍!」
「請你救我。」
「你必須撕掉符咒。」
她一會兒扮女生、一會兒扮男生,演得不亦樂乎,生動極了。赤嵐睜大眼睛,看得入迷,眼珠子跟著布偶轉。
「哇,廚房燒掉了!」
「不能亂碰女生。」
「喔,大發現大發現!撿到龍寶寶了!」她用誇張的聲音說著,男女布偶一起捧住赤嵐的胖胖臉,樂得他笑個不停,聽得更專心了。
「海市裡,有好多好多寶物,還有好多人。啊啊啊被踩到,被淹沒啦!」女布偶倒在地上,男布偶衝上前營救。
「從現在開始,你不許離開我身邊。」男布偶凶巴巴的說。
「哇,糟糕了,梟骨來了!」她張大了嘴,假裝在噴火。「大家逃啊,逃啊,救命啊,梟骨好可怕,誰來救我們?」
男布偶被舉得高高的,赤嵐興奮的抖著胖屁股,小手亂揮,嘴裡哇啦哇啦的直喊著。
「好厲害,只用一刀,梟骨就死掉了!英雄!英雄!」女布偶上前,給了男布偶一個熱吻。
「然後啊……然後啊……他們帶著寶物回家後,就偷偷的在這裡甜蜜蜜、那裡甜蜜蜜,到處都甜蜜蜜。」她臉兒紅燙,手上男布偶壓著女布偶,滾過來又滾過去。
「不過,龍寶寶的爹娘來了,把龍寶寶帶回家。」她一邊說著,女布偶在赤嵐的胖臉上,啾了一下,代表依依不捨。「接著就發生大事了!女人病倒了,大夫說,如果要醫治女人,就需要龍的心,所以——哇!」她嚇了一跳。
不知何時,雷騰已經走到他們面前,正雙手抱胸,靜靜看著他們。
他的視線,落在兩個布偶上,輪流看著。
豆蔻驀地緊張不已。
她的故事奏效了嗎?雷騰是不是想起來了?他想起來了多少?又是想起哪個部分?
就在她心跳不已,幾乎想要開口詢問他聽進了多少,又想起多少時。他突然緩慢伸手,指著那兩個布偶。
倏地,一道極細的火光,從他指尖射出。女布偶跟男布偶,瞬間著火燒了起來。
「啊,燙燙燙燙!燙燙燙燙!」豆蔻跳了起來,連忙甩手,兩個布偶掉在地上,轉眼就燒得一乾二淨。
嗚嗚嗚嗚,她的布偶啊!她做了好久好久呢!
眼看心血被毀,她好不甘願,氣得眼淚都要掉出來了。她瞪著雷騰,即使他的目光再冰冷、再銳利,她仍然筆直的瞪著他。
他冷眼看著她,黑眸深不可測。半晌之後,他才開口說道:「女人,你太吵了。」說完,高大的身軀跨步離去,走出了居所。
豆蔻咬著嘴唇,好想好想張嘴,朝著那逐漸遠去的背影,狠狠的痛罵幾句。哼,該死的他!可惡的他!他完全不知道,她為了他費了多少心血。
離去之前,他甚至還嫌她吵呢!
她在原地跺腳,氣惱得頭上都快冒煙了。
「嫌我吵?哼?居然嫌我吵?」豆蔻火冒三丈,自言自語著。當她拾起犀角碗,準備也去熬碗降火氣的藥,自個兒喝上三大碗,省得再被雷騰氣得火氣過旺時,她的動作突然停住了。
烏溜溜的眼兒,掉轉向門口。
高大的身軀已經走遠了,但她還記得,他臨出門前所說的話。
雷騰剛剛喊了她什麼?
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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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宮的庭院之中,到處都是奇花異草。
為了製作傷藥,豆蔻除了指揮妖魔們,盡量搜集草藥之外,她也忙著在龍宮的庭院之中,找尋珍奇的藥物。
這些奇花異草,有些是她曾經見過的、有些是曾聽過雲大夫提起的,更有絕大部分,是她完全辨認不出,連名稱也喊不出來的稀有植物。
她問了九尾公子,對方只說,龍宮的花草,曾由一位十指濃綠的桃樹精負責。但是,桃樹精數百年前,就已遷徙去了南方,尋找更暖的春天,這些花草從此再也沒有人管理,也沒人知道,它們究竟是什麼品種、各自又有什麼作用。
幸好,豆蔻從大藥箱裡,還找到了一疋帛。
帛布上頭,是雲大夫的字跡,寫滿了各式各樣的花草藥性。龍宮庭園裡的奇花異草,裡頭竟也記載了大半以上。
啊,雲大夫果然是料事如神呢!
豆蔻依照帛布上的記載,將許多的珍果與花草,製成了各式各樣的藥,分門別類的收妥。
她雖然不能阻止戰爭。但是,她可以盡力而為,減少傷亡。
這日,當豆蔻抱著幾簍的草藥,穿過龍宮的迂迴長廊,正要經過大殿的時候,一個長相俊美、態度卻輕薄無比的男人——不,是妖怪——刻意走到她面前,擋住了她的去路。
他袒露著上身,胸前還有著濃密的黑毛,下半身則穿著緊如皮毛的黑褲。當他露出笑容時,嘴間隱約可見兩枚尖牙。
「喲,龍宮裡頭,竟然有個人類啊!」黑狼大驚小怪的說,不懷好意的視線,上上下下的打量著豆蔻。「你是怎麼混進來的?」
龍宮裡的妖怪們,知道她是龍王的大夫,又見過她治療受傷的同伴,對她的態度,都有著敬意。從來沒有哪個妖怪,敢對她這麼放肆。
「我沒見過你。」她不答反問。
「如果你見過我,我保證,你絕對不會忘了我。」黑狼壓低著嗓音說道,不但話中有話,眼神更是露骨。「怎麼樣?陪我玩玩吧!」沒想到,他才剛到龍宮,就遇上了好貨色。
「我很忙。」
「嘿,我很快就能讓你忘了一切。」
「對不起,我沒有興趣。」豆蔻強調,想要繞過這隻大色狼。
誰知道,厚臉皮的黑狼,卻是一個跨步,又擋到了她面前。他邪惡的笑著,偏偏不肯讓路。
「小姑娘,你想去哪裡?」
「請讓開!」她漸漸失去耐性。
「唉啊啊,瞧你個頭小小,沒想到脾氣倒是挺大的。乖,先別急著走,你還沒陪我玩呢,我怎麼能放你走呢?」黑狼愈說愈過分,竟還伸出手,偷襲她的粉臉。「太好了,你肉好嫩,我一定會好好的疼你的!」
太過分了!
豆蔻氣惱的退開,正想拿起竹簍,狠狠的痛揍這色狼——
驀地,她的手臂一緊,整個身子被扯到一個高大身軀旁。接著一道金光,就朝黑狼射去。
「啊!」
黑狼發出一聲驚慌的嚎叫,被金光轟得飛出老遠,重重的撞上龍宮石牆後,才沿著石牆滑下,現出了原形,躺在血泊之中抽搐著。
豆蔻錯愕回頭,卻看見雷騰站在那裡,神色猙獰而憤怒,像是眼見珍寶被偷的守財奴。是他揮出金光,把黑狼轟離她的身邊。
「把那只蠢狼拖出去,剁了餵魚!」他惱怒的咆哮著,連自己都不明白,為什麼看見黑狼伸手撫摸豆蔻的時候,心中就會燃起熊熊怒火。
聽見龍王的命令,妖怪們匆匆跑來,用最快的速度,把倒楣的黑狼拖走,地板上還留下一道粗粗的血跡。
這黑狼好色成性,只要是雌的,他全都不放過。但,夜路走多了,還是會遇上鬼的,他哪裡知道,這次的獵艷,竟會惹怒龍王。
染血的石牆跟地板,很快的被清理得一乾二淨。
雖然那只色狼行徑是很糟糕,但是還罪不該死。豆蔻張開小嘴,想替黑狼說幾句話,免得那傢伙真的被剁碎,雷騰就搶先開口了。
他的口氣,充滿了不耐。
「女人,讓開,別擋路!」他的黑眸,直直的瞪著她,瞳眸深處餘怒未消。
唉!
豆蔻歎了一口氣。
這是她最熟悉的口氣了,他總是這麼粗暴、不耐。看來,降火氣的藥,要再加重點才行。
見她沒有回答,雷騰更不悅了。
「你是聾了嗎?」他不爽的擰著眉,對那張小臉咆哮。「讓開!」
她再度歎了一口氣,慢吞吞的提醒。「我也想讓啊,但是你抓著我的手,我要怎麼讓?」他的大手,握得她有些疼呢!
直到這個時候,雷騰才發現,自己不知何時已握住她柔軟細瘦的手臂,至今還沒有鬆手。
他是在什麼時候,伸手抓住她的?
記憶自動往回跑,停在黑狼伸手,偷襲她臉兒的瞬間。在那一瞬間,他揮出金光,將黑狼轟了出去。在出手之前,他先抓住了她,毫不猶豫的將她往懷裡帶,先保護了她……
保護?
他為什麼要保護一個人類女子?
是因為,只有她能夠治療他的頭痛嗎?或是,還有更多更多,他一時也想不清的原因?
困惑讓雷騰更不耐,他鬆開了手,還無意識的在衣袍上擦了擦。但擦到一半,他又停下動作,低頭瞪著大手,思索著自己是不是曾在什麼地方,見過類似的舉上。
豆蔻的視線,還望著大門。她始終忘不了,黑狼的慘狀,心裡甚至開始同情他了。
「你把黑狼傷得太重了。」她忘了該要謹慎,不自覺就說出心裡的話。
雷騰回頭,冷冷的瞪著她。
「我做的事情,從來沒有人敢質疑。」但是,這種被質疑的感覺,他竟然覺得分外熟悉。
她露出困擾的表情。
「但是,這麼一來,我還得醫治他啊!」她說。
「不需要。」
「為什麼?」
「因為,他馬上就要死了。」被剁碎的傢伙,還需要什麼醫治?
「戰爭還沒開打,你就開始殺人,而且殺的還是自己人。照你這種殺法,還不用等到開戰,戰力就先耗光了吧?」
囉唆的女人!
雷騰覺得不勝其煩,臉色愈來愈鐵青,而她卻還說個不停。
「你為什麼要傷他?」只要他一開罵,黑狼就會嚇跑了,何必動手呢?
該死!
雷騰猛地轉身,表情猙獰。
「你有什麼意見嗎?」他兇惡的瞪著她,考慮要把那張小嘴,用針線縫起來。
豆蔻卻因為他的回答,而瞪大了眼睛。
你有什麼意見嗎?
她記得這句話。
你有什麼意見嗎?
他在那個早晨,為她暖衣時,曾說過這句話。
你有什麼意見嗎?
那是最甜蜜,也是最痛苦的一天。
熟悉的字句,讓豆蔻心頭暖燙。她始終相信,只要有她的存在,他就能漸漸恢復記憶。
一天一點點,她總會讓他想起,關於他們的一切。
豆蔻注視著雷騰,甜甜的一笑。
「你笑什麼?」他瞪著她問道,非常不喜歡這種感覺。這女人像是知道,某些他不知道的事情。
「沒什麼。」她笑得更甜,柔聲說道:「謝謝你。」
雷騰哼了一聲。
那高傲的態度,並沒有破壞她的好心情。她逕自蹲下身來,把剛剛在混亂之中,失手掉落的竹簍撿起來。竹簍裡的藥草早已掉得滿地都是。
龐大的影子覆蓋著她,她先是聽見腳步聲,接著就看見雷騰舉步,正要踩過散落一地的藥草。
「等等,不要踩!」她跳起來,阻止他通過。
清脆的聲音響起。
「又怎麼了?」雷騰咆哮著。
她不肯退讓,還是擋著他。「這些藥草,是預備要熬給你喝的。你想喝被踩過的藥嗎?」
剃銳跋扈的劍眉,緊緊擰皺著。他直瞪著她。
豆蔻卻從容轉身,再度蹲下身來,把藥草撿到竹簍裡,順口使喚著。「還看什麼,快幫我撿一撿啊!要是被風吹跑了,我還得忙上半天呢。」
那口氣、那表情、那用詞,驅使著雷騰體內某種慣性。他縱然惱怒不已,卻還是不由自主的蹲下,跟著她一起撿著翻倒的藥草。
「喏,這個給你!」豆蔻把一隻竹簍,塞到他手中。「那邊還有,別漏了,這藥草我曬很久了。那邊那邊,啊,還有你腳邊的!」
太囉唆了!太囉唆了!
這女人囉唆得讓他覺得好心煩。
雷騰在心裡埋怨著,身軀卻像是有自主意識,照著豆蔻的指示,逐一撿拾那些藥草。
一旁的妖怪們,訝異得連眼珠子都要掉出來了。
龍王親自撿藥草?!
要不是親眼瞧見,他們就算是作夢,也想像不到,尊貴無比的龍王,竟會被一個人類女子呼來喝去。
散落的藥草,慢慢被收拾乾淨。雷騰手裡的竹簍,已經裝滿了,他抬起頭來,彷彿如夢初醒,先看了看手裡的竹簍,才又看向身旁不遠處,還在撿拾藥草的小女人。
夜明珠的光芒,照得那張小臉,更粉嫩動人。
因為忙碌的關係,一小滴的汗水,從她的額角滑落,濕潤的水氣,為她的側臉鑲上一緣微亮的邊。那滴汗水,溜進了她的頸項。
強烈的慾望,襲擊了雷騰。
他有股衝動,想舔去那滴汗,他的舌尖幾乎能感受到,那滴汗的滋味,就像是他真的品嚐過她的汗水。
灼亮的黑眸,盯得豆蔻有些不自在。她抬起頭來,望著動也不動的雷騰,困惑的眨了眨眼。
「怎麼了?」
黑眸略瞇,閃過謎樣的光芒。一會兒之後,他突然開口。
「那只龍後來怎麼了?」
「啊?」她呆了一呆。
「你說過的,那個關於龍與女人的故事。」雷騰提醒。「故事裡的那只龍,後來怎麼了?」
他聽進了她所說的故事?!
豆蔻深吸一口氣,壓抑著興奮的情緒,望著那雙幽暗的黑眸,輕聲告訴他:「那女人的病,需要龍的心才能醫治——」
「這些我已經知道了。」他瞪著她,毫不客氣的說。「女人,我要聽的,是後來發生的事。」
「後來,那只龍挖出了自己的心,救了那個女人。」她告訴他。
往事,歷歷在目。
太痛了。
他說。
豆蔻,這顆心那麼痛,所以我不要了。
他這麼說。
他濺在她臉上的鮮血,是那麼的暖,那麼的燙。像是淚。
豆蔻注視著雷騰,在他的眼中搜尋著。有那麼一瞬間,她似乎看見,他的眼裡又有了她熟悉的眼神。
但是,那眼神消失得太快,轉眼之間,那雙黑眸又變得冰冷。
雷騰站起身來,面無表情的看著她。
「這個故事太荒謬了。不可能會有這麼愚蠢的龍。」
說完,他就留下她,逕自轉身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