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你來了。」她對女兒的出現竟毫不詫異,尾隨而至的凌宇卻為之一怔!他所有的血都衝上太陽穴,被背叛的感覺狂肆蔓延!曉!竟然會和雲姨聯手!
「為什麼?」他聽見聶曉楓在發問,鎮靜,鎮靜!別胡思亂想。曉是什麼樣的人,你會不瞭解嗎?凌宇深吸氣,試圖讓自己冷靜。
「你想問什麼?哪一樁,哪一件?」雲姨輕笑。
「為什麼叛變?」
「我恨,恨你!恨聶令冰!恨暗龍!」雲姨狠吸一口煙,即而擰滅了煙頭,「他們抹殺了我!暗龍要的是精英,所謂的精英都不是人,可我是人,我有血有肉!」
聶曉楓倒抽了一口氣,她從不知道母親的恨意竟如此之深。但她還是問道:「可是,您曾經教導我要變強,要為暗龍盡心盡力。」
「我的傻丫頭啊,當時我巳身陷暗龍,若不把你留下,你我母女必成俎上魚;留下了你,那我就可以逐漸回歸平凡.去尋找振豐,過著快樂的生活。」紀雲說得如夢如幻。曾經,和振豐廝守一生就是她最大的夢想。可是!現在一切都結束了!這都怪暗龍!都怪聶令冰!思及此,紀雲的面容又轉狠硬。
「你!」她斜睨一眼聶曉楓,「說白了,你就是我的脫身工具。我要你代替我給暗龍賣命而已!」她居然狠下心來傷害自己的親生女兒?!
聶曉楓身形微搖,她還難過什麼?她不是早就知道了嗎?索性痛個夠吧:「你不打算告訴我,我的父親是誰?」
「當然是,是聶令冰了」紀雲沒料到她會有此一間,愣了一下。
「父親也恨我.對嗎?」聶曉楓笑得縹緲。
「我怎麼知道那個變態在想什麼?」紀雲不屑一顧地說。暗地裡跟蹤的凌宇顰眉,他也搞不懂曉到底想說什麼。
「他當然恨我。」曉楓沉聲道,「因為我和他的要求真是太不符了,我不是他親生的!」凌宇聞言一驚。「更不是個男孩!」
「你——」紀雲大駭,她到底知道了多少!
「你懷著我嫁給父親時,其實另有愛人。只不過他失蹤了,父親答應幫你找回他,你就用我做了交換!」說吧,說吧,都說出來吧,她已經不願再背負這些了。
「你胡說八道!」紀雲尖叫,曉楓知道這些,對她沒有好處。只會令她更痛恨那兩個該死的男人!
「是嗎?」聶曉楓自嘲地一笑,「那麼請聽一聽吧,『風雲本不定,各自不相干。惟願秦振豐,攜我走天涯。』」她朗朗念誦。
「不可能的,你怎麼會知道?」紀雲呆了,她以為可以瞞過聶曉楓,然後繼續利用她。不料,那首詩,那是她在新婚之時所作,她以為已隨時光消失的一首詩。今日,竟然從女兒的口中念出,卻人景兩空,恍若隔世,不由又是一陣悲憤。
「你可能不相信,這是在父親的遺體上找到的。」那張發黃的紙片呀,平平整整的壓在父親上裝口袋裡,直到她把它取出。也許父親用錯了方法,但他確實深愛母親,「我並沒有去刻意追查,可是事實卻殘酷地跑到我面前了。」她真的不願相信,自己只是一場交易裡的被利用者,而且這種命運居然是一出生就注定的,這叫她對暗龍情何以堪,對凌宇情何以堪!」那麼,你對自己的來龍去脈是一清二楚嘍。」紀雲突然奇異地笑了,她真的什麼都知道了!也好!
是的。聶曉楓在心中回答。曾經她以為暗龍的生活已是驚濤駭浪,卻沒想過自己的身世才是淹沒她的海洋。
「我就不用跟你多廢話了。你就來幫助我吧。你既然知道自己是野種,就不算是暗龍的人了。讓我們攜手叫那些驕傲的男人看看女人的厲害吧!不要讓他們以為女人就是好欺負的。」這一生,負她的人太多了,她要叫他們在地下看清楚。
可惜啊,父親你怎麼會愛上這無心的人。聶曉楓為他的癡情感到不值:「秦振豐是你殺的?」聶曉楓極力平靜自己,她那素未謀面的父親,又是怎麼死的?
「呵呵,你連這也查到了呀,曉楓,你真是青出於藍而勝於藍啊。」紀雲慵懶地笑著,如有女兒幫助,她真是如虎添翼,「那你也知道他是誰了?」她瞟一眼聶曉楓,回答她的卻只有沉默,「你早就知道他的存在,卻從未試過要找他!虧你還爬上了暗龍之風的位子!」紀雲眼光忽轉狠毒!她瞇著眼打量著自己從不瞭解的女兒,她從小就是笑嘻嘻地,嘴角永遠掛著甜甜的酒窩。
「你總是這麼笑!笑!笑!」看了就讓人噁心!啪!紀雲猛然一巴掌甩過去。聶曉楓不躲不避。一陣風掃過,臉頰好燙!那美麗的指甲劃痕刺一般紮在她的臉上心上。聶曉楓似沒有感覺地立在那。暗中的凌宇卻心驚地要衝出去,該死!他的曉何時受過這樣的侮辱!即使這種侮辱來自她的親人,也不可原諒!
「笑啊,你再笑啊!」紀雲吹吹指甲,打她一巴掌就舒服多了,至少順眼些。她像振豐的溫柔詼諧,像聶令冰的沉著穩重,獨獨不像她!「是,人是我殺的。因為他該死!」翻江倒海的恨意襲上紀雲心頭。「我找著他了,可他居然結婚了!還大言不慚地告訴我,他愛現在的這個妻子!這怎麼可能?他愛的應該是我!」紀雲有些歌斯底裡。一想起躲在振豐背後的小女人,她就覺得噁心!「所以,我把他們都殺了。」看誰還敢背叛她!
「你尋了這麼多年,就只有這種結果?」曉楓低喃,這就是愛嗎?毫無道理的,如此絕情的東西。啪,又是一巴掌!凌宇只覺得喉頭有血在湧動!
「我的人生就是這麼個騙局也輪不到你來說!」紀雲憤怒地嘶吼著,「聶令冰,他好殘忍,居然去逼振豐死心,而振豐居然就真的放棄了!他們怎麼能這樣對我!」她轉而哭嚎著擁緊女兒,「曉楓,你是我的惟一了!快來,快來幫我啊!」
聶曉楓茫然,母親從來沒有如此親近過。她克制住回擁母親的舉動,因為她不會背叛凌宇:「我不能!」母親的懷抱已不能溫暖她。她來這只是想弄清楚一切,只是想勸母親回頭。好像已經該是她離開的時候了。
她緩緩地退後。
「連你也不幫我?」紀雲瞬間收起可憐像,冷凝地盯著曉楓,直接掏出一把槍,「那我還要你何用!」她已經瘋了!
「曉!」凌宇再也躲不住了,飛身撲向呆住的曉楓!
「你跟蹤我!」
「你帶人來!」二人同時發話。聶曉楓的臉刷地白了,凌宇在這太危險。紀雲方明白,不過是凌宇跟蹤而至。
「也好!現在殺了你,我取暗龍就易如反掌!」黑道靠的就是反應快!紀雲毫不遲疑,抬槍就射!
凌宇護住聶曉楓,向一邊閃躲。
碰!這一槍射中了凌宇的手臂。聶曉楓的角度真好看見凌宇的血噴湧而出,她腦中頓時一片空白!
碰!又一聲槍響!啪!重物落地的聲音。紀雲倒在了血泊中,猶不瞑目地望著女兒和她手中的槍。她最後還是看錯女兒了。
匡,槍掉落在地。聶曉楓依著凌宇滑坐在地,怔怔地看著母親的屍體。她不是沒殺過人,可是這次——槍太重了。
「曉,不要看!」凌宇用沒受傷的手遮住曉楓的眼睛,他能感到手上濕漉漉的。
一切前仇舊恨盡去了,徒留新的悲傷,繼續折磨活著的人。呵,下雨了,一場好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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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是深夜,暗龍洛杉磯分部卻一片燈火通明。嘈雜的腳步聲在走廊上來迴響動。
「傑斯,你去洪城倉庫清理一下,不要留下任何線索。」
「是。」
「阿樂。掃清紀雲餘黨,要快,斬草除根!切記封鎖消息。」程棠在不斷的下令,他不能讓任何事打擾凌先生的休整。程棠此刻又高興又慚愧,自己的職責所在,卻讓老大和聶高幹一肩承擔,現在老大還受了傷,他的罪過大嘍。
「好了,程棠。」凌宇終於說話了,「你下去吧,這裡交給醫生就行了。不用通知香港我受傷的事,就說事情解決了。其它詳情我會和他們商談。」先堵住赫雷他們的嘴再說。
「是!」程棠恭身而退。書房裡的人也漸漸散去,聽見的只是醫生拿起藥瓶時,發出的輕微聲響。
凌宇淡淡地瞟了一眼戰戰兢兢的禿頭老醫生。
「馬上好,馬上好!」醫生以他今生最快的速度包紮完傷口,就倉皇地溜了。
凌宇用沒受傷的手拉著聶曉楓坐下,他靜靜地撫弄著曉冰涼的手:「曉,不要這樣,你救了我,沒有人會怪你的。難道你後悔救我嗎?」他佩服自己,此時還能開開玩笑。
忽然,聶曉楓伸出手來,輕輕地按在凌宇肩膀上,沒說話,只是來回描畫著繃帶的紋路。
她自責了,難道她也後悔救了他嗎?不,她已經沒有那個時間去意志消沉。今天從她和紀雲的對話來看,他們和暗龍的元老怕是還有一場硬仗可打,那些老頭大概不會再啟用她。而他,若失去她的相伴,該如何自處呢?他不會放任她這樣的,凌宇半強硬地環上聶曉楓的肩,抵住她的下頜,迫使她的目光與自己相對。
「聽著。」他知道這樣做很殘忍,「你,聶曉楓,是你開槍射殺了自己的母親。」這個事實必須有人說,否則曉可能會逃避一輩子。
凌宇的話彷彿一顆炸彈在聶曉楓心中引爆,嗡嗡的槍聲在她耳邊不斷迴響!喉嚨像是哽住了,曉楓發不出聲音。胃裡卻似有東西在不斷翻湧,直逼喉頭而來。她猛地掙開凌宇的手,像看魔鬼一樣瞪著他。兩眼寫滿了「你胡說」的表情。她踉蹌著後退,卻撞上身後的台幾,一時跪坐在地。再也忍不住心中的苦澀,她躬下身子,狂吐起來。吐出來,把紀雲所給予的骨血都吐出來。曉楓命令自己,扼住自己的喉嚨,痛苦地哽咽著,直至鮮血一滴一滴的從她口中滑落。
凌宇慌了神,連忙抱起地,踢開房門:「醫生!醫生!」凌宇憤怒的聲音在走廊上迴響。哎,又是異常混亂,這真是多事之秋呀。
整夜整夜,凌宇守著曉楓,聽她在夢魘中不斷囈語:「媽媽,不要,不要走。」
凌字輕歎,抬手抹去她額間的冷汗,卻被曉楓一把抓住:「媽媽,對不起,對不起。」在夢中,曉楓競抽泣出聲!
不由得伸出另一隻手,凌宇輕拂曉楓的秀髮:「曉,沒有人會怪你的。」所有的一切,他將替她擋住。「對不起……」夢中的人兒猶沉浸在她的悲情中。
「哎。」額頭抵上她的凌宇輕喃著,「曉,好好睡。再醒來時,就忘記這一切吧。」如果曉楓真的那麼痛苦,他就允許她忘記吧,畢竟她還有他就夠了。然而,哭泣聲一夜未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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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黎明的晨光再度降臨時,曉楓靜靜地醒來。她看著睡在地床頭的凌宇,他一直握著她的手呢。這一夜發生了太多事。不,應該說從她自日本回到香港以來,她的身邊就不斷發生事情。母親死了,養父早死,也沒有了生父,這天地間,她聶曉楓真是孤獨一人了。喔,凌宇說他會留在她身邊,可以相信嗎?有朝一日,他不會像母親一樣發現聶曉楓已沒有利用價值,而不惜揮刀相向?
不,她不該懷疑凌宇。但她,好累喔.聶曉楓的可笑劇目該收場了。她將從暗龍中功成身退,回歸平凡,去尋求自己的世界。
於是,她將目光對上凌宇關切的眼睛,微笑了:「老大,我醒了。」她默默地在心裡道歉,對不起,曉要走了。終究是曉負了你。
凌宇審視她的嬌顏,將頭埋進她的秀髮,深吸她的清香。他要帶曉去玩,拋開多餘的世界,讓他的清風自由飛翔。
接下來的日子,平和又帶著淡淡的憂傷。紀雲仍作為元老級的人物,予以厚葬。曉楓也好像回復了俏皮開朗,大家靜靜地處理各項事務。然而凌宇卻總有一絲惶恐,他寸步不離地跟著聶曉楓。
這天,聶曉楓忽然問凌宇:「老大,我們什麼時候回香港?」她想知道凌宇接下來的打算,以尋找機會離開。
「怎麼?想家了?」凌宇不疑有它,只當聶曉楓不想再呆在母親去世的地方。
「想家?」她還有家嗎?「倒是有點掛念澤禹和冠傑,赫雷嘛,就算了。」
「你們總是不對盤。」
「因為他說錯了一句話。他關於我的第一句話就是:小妹妹漂不漂亮』。」
「曉,那是十年前的事了。」凌宇無奈地笑,他第一次知道她如此記仇。
「對我來說,能力高於容貌這很重要。」凌宇不會懂的。
「你一直很努力。」凌宇現在已明白曉楓的輕鬆背後有著她的血汗。
「我的努力不能證明什麼。」揀一張單人椅坐下,曉楓淡淡地說。
「不,你的才幹有目共睹。」他必須堅持她的自信。
「可我終究不是聶令冰的孩子,不配坐暗龍之風。」她越發地退縮。
「曉!」凌宇心慌,她真的越來越縹緲了。
「我不是正統的子嗣,同時又是背叛者的女兒。」她無視凌宇的不捨,喃喃自語。
「我們第一次見面,你就承諾了你不會在意自己是紀雲,聶令冰的孩子。那麼是與不是有何區別?」
「那你要棄暗龍世襲的規矩於不顧嗎?」
「我更願意承認強者。」凌宇平靜地說。他不想再在這種無稽的問題上和曉楓爭論。
「強到可以手刃自己的親人?」曉楓抬頭望著他,血已冷。原來母親沒有說錯,暗龍是強者天下。母親會死只是因為她弱,沒有聶曉楓的槍快,可笑呀。「暗龍的成員不都不是人?!」
「暗龍有時的確充當了惡魔的角色。」這是實話,它總是用自己的手段解決問題。
「可惜我不是惡魔,只是個敗筆。」摟緊雙膝,她就是要跟暗龍撇清。
該死!凌宇猛然吻住地。
「嗚!嗚!」聶曉楓像甦醒了的刺蝟,狠勁地拍打他的胸膛,換來的只是他的牽制。凌宇緊緊鎖住她,毫不放鬆,將自己的強勢灌輸給她。她是他選中的,他不放手,決不!
黑夜往往能夠掩飾一切,輕易地顛覆人生。當人們從短暫的安詳睡眠中醒過時,就會發現世界已變了一個樣,既而為之恐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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聶曉楓還是走了,凌宇措手莫及。
凌宇掃視曉楓空蕩蕩的房間,她連一字一句都沒有留下嗎?沉默許久,他冷冷地只說了一個字:「找!」
整個洛杉磯群起而動,封鎖了機場、港口、鐵路,恨不得掘地三尺,來挖出聶曉楓。並且,搜索範圍迅速擴大至整個歐洲、凌宇真的生氣了!曉的心靈受創,他給她時間來恢復,給她時間來接受自己。可她呢?試都不試就逃走了。很好,曉讓他知道了什麼叫做自以為是。她選擇了逃避,而不是和他一起面對未來。她就那麼想放棄暗龍、放棄夥伴、放棄他?可惡!他一定要找到她。凌寧第一次在屬下面前沉下臉。
現在他身邊的人莫不戰戰兢兢,惟恐掃到颱風尾。最苦的還是程棠,他不得不暫時代替聶曉楓充當凌宇的左右手,因此常受責備。面對凌宇的冷笑,他真是如坐針氈呀。
「凌先生,」無奈。有事還是要向凌宇請示,「海島來電話了,是孟高幹。」
「嗯。」見凌宇伸出手,程棠慌忙遞上移動電話:「出事了?」孟澤禹冷淡的聲音。
「呵,這句話應該我問你吧。」凌宇輕笑,澤禹的話又少了。
「哎呀,阿禹,你的表達有問題啦!」看來是赫雷槍了電話,「老大,你和小楓楓是怎麼回事?」他唐突地問。
「——」
「嘿嘿,不瞞你說,我早就嗅到愛情的味道了。」赫雷自說自話。
「她逃走了。」
「喔?」
「她也許回海島了,去找出來。」赫雷的裝傻有時真讓人討厭。
「喔,等一下,老大——」
逕自掛了電話,凌宇將電話丟給程棠:「不是曉的消息,別接過來。擴大範圍,聯繫組織的各地成員,追捕聶曉楓。」她大概已經逃出洛杉磯了,「罪名,棄夫。」這也是他的最後一招了,「要完好無損地找回來。」
「棄夫?」程棠懷疑他的耳朵出了毛病。
「是啊,她拋棄了我呀。聽不懂嗎?」凌宇又冷笑。
「是!是!」程棠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地照傲去了。天,龍首和聶高幹怎麼會是一對呢?不過,還真登對耶。
一個星期後,凌宇回到了香港,簡單地交待了在洛杉磯發生的事,然後就開始了無休止的追查,然而,聶曉楓彷彿從世界上消失了一樣,毫無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