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想到此,就讓她心頭一陣震盪。她從來沒有問過他為何迫不得已,只是一直自哀自憐自己的不幸,自卑於自己的出身,甚至用恨他的言語來讓自己斷念。
如果他能像香兒姊這般誠實,把自己心頭的話說出,也許今天她就不必在此黯然神傷了。
經這番深談後,她不禁有些感激言香兒,讓她往另外一個方面去想她與司徒光之間的這段情事。
「我不曉得,香兒姊,我沒跟妳談過前,我從來沒有往這方面想過,我也一直以為司徒光不在意我。」
「真奇怪啊,明明羞花妳就比我聰明啊,怎麼會搞不清楚呢,這一定就是人家說的當局者迷吧。」言香兒的小臉都皺了起來。
羞花也不知道自己該做什麼反應,她需要時間好好的想一想,於是她有些猶疑的點頭。
但言香兒沒有給她想的時間,她直接站了起來,快刀斬亂麻的決定直接問個清楚。
「沒關係,我幫妳問,我把司徒風叫進來,他這個閒職王爺閒閒沒事幹,但是他哥哥的事,他一定知道一些,我們把他叫進來,逼問他皇上到底有什麼難言之隱。」
羞花還來不及制止她,她就真的跑出去找司徒風。
但其實,羞花的內心也真的很想知曉,言香兒說的是不是對的。
司徒光一直在宮中用他的方法保護她,只是他從來不說,而自己又因為太過自卑自憐,所以根本就沒有發覺司徒光是多麼的在意她。
如果真的是這樣的話,那自己豈不是對司徒光太不公平了。
他從宮裡偷偷出來,要瞞過平妃的耳目來此見她,一定費了不少心思,自己一句叫他以後不必再來,他心裡作何感想?
再說他每次來,她都不願意見他,以他九五之尊的身份,為何要忍受自己使的小性子。
難道他真的……真的喜歡她嗎?
一堆混亂的想法湧上心頭,還未釐清,就見言香兒拉著司徒風急急的進屋裡來。
司徒風有些尷尬,自從那一日他被羞花給抓傷後,為了以防她太過激動,他也不再踏進這個屋子,想不到現在被言香兒給捉了進來。
「這裡坐。」
見言香兒打算動手搬張椅子讓他坐,司徒風愛煞了她,豈肯讓她動手,於是自己連忙搬了椅子,乖乖的坐在上頭。
見他自己動手,一副孺子可教也的神態,讓言香兒滿意的點頭,待會的問話,希望他能表現得比現在更好。
「司徒風,我現在開始問你話,你可不准說謊,你一說謊,該知道後果是什麼!」
對她嗔怒的表情沒轍,司徒風寵溺的笑了起來,對於未來娘子大人的問話,他怎麼可能會說謊。
「好,我絕不說謊,妳問吧。」
「你那皇帝哥哥到底喜不喜歡羞花?」
劈頭這一句話問得羞花有些羞慚,司徒風更是睜大了雙眼,怎知道她把他叫進來,竟是為了問這種別人的私房事。
他雙手一攤的道:「這是皇兄的心裡事,我又不是他肚子裡的蛔蟲,怎麼會知曉?」
言香兒問話的氣勢兇惡,「要你說就說,把你知道的說出來就好了。」
司徒風瞄了一下羞花,見她病弱著臉,身子還虛著,他忍不住歎口氣,想起兄長對待羞花的奇異態度。
「說實在的,我不知道,但是皇兄的表現的確很奇怪,我沒見過他對哪個人這麼費心思,而且他也不准我問羞花姑娘的事情,感覺他的確對羞花姑娘的表現怪怪的,所以我猜他應該是喜歡羞花姑娘吧。」
言香兒似乎對這個答案很滿意,羞花則是垂下了臉,從第三者的嘴中說出司徒光的怪異態度,好像就是他喜歡她的保證,讓羞花禁不住的雙頰發燙、心口發熱。
「為什麼平妃跟趙家那麼壞,你們都不趕快處理呢?」
這話問得司徒風一陣錯愕,他臉上僵硬了許久,才漸漸的歎口氣道:「因為無法處理。」
言香兒不懂的問:「什麼叫無法處理,你說清楚些好不好?」
司徒風似乎不知自己該怎麼說才好,他反覆思量後,才說出現在皇室的境況。
「皇兄是年少登基,大權旁落到趙宰相的手裡,皇帝只是個空名,真要擬寫皇旨之類的,還要趙宰相看過,他要人發出才能公告天下。」
羞花也想起,宮中識得的婆婆也曾對她這麼說過,代表司徒風這一段話真誠無假。
「等到皇兄年紀較長,已經可以主掌整個天下,但是朝中朝臣、忠良者已經大多在趙宰相這些時日的陷害下寥寥無幾,剩不能當官的,都是對他一心擁護的牆頭草,以致整個朝政日壞。」
言香兒聽得煩膩,她挖挖耳朵道:「壞就整頓嘛,何必說得好像一點也沒有辦法。」
「第一是沒有能人能夠整頓,第二樣是因為、因為……」
言香兒忍不住催促,「到底因為什麼啊?你說得吞吞吐吐的,誰聽得懂啊!」
司徒風歎了一聲,「因為母后人在宮廷,趙宰相拿她當成控制皇兄的利器,為了怕母后出事,所以不敢做危害趙宰相的事,說要斬趙艾西,也是因為趙艾西犯了大罪,才能用此罪名,將他斬首。」
「在後宮裡這段時間,我根本沒見過太后這個人,也沒聽過別人提過她。」羞花道。
司徒風一臉懊喪,「因為我跟皇兄都不會去見我母后,一來是怕引起她的危機,二來也是越不去注意她,也許趙宰相就較不會針對她。」
「干皇帝幹得這麼窩囊,真是笑掉別人的大牙了。」
對於言香兒不怕死的發言,司徒風一點也笑不出來,別說皇帝幹得窩囊,就連他這個王爺也一樣的窩囊。
「像我也因為是皇上的胞弟,之前我皇兄還滿依仗我的,結果趙宰相暗中使了一些詭計,使得我辦的事出了大大的差錯,滿朝文武因為大多都是他的門下,因此皆輪番批鬥我,我皇兄才乾脆將我弄到閒職,反正趙宰相就是不要我皇兄的權力增大就是了。」
司徒風話還沒有說完,卻望向羞花。
「羞花姑娘,也許妳那時年紀尚小,並不明暸朝中鬥爭,但妳的爹親謝波,也是因為違逆趙宰相,因而被強制的加了罪名,趙宰相利用我皇兄的聖旨,將你們一門男丁滅絕、女人流放,皇兄對於這一件事始終深銘心中。」
羞花瞪大了雙眼,一時之間無法接收這個訊息。
司徒風繼而淡淡又道:「我皇兄那時年紀尚小、大權旁落,根本就毫無能力可以反抗,一直到了現在,他才吩咐我尋回妳,要將妳好好安置,誰知妳在邊疆遇到趙艾西,才引起這一連串的風波。」
羞花心口一陣亂跳,幾近無法置信的道:「你是說,你皇兄要你尋回我,就是為了安置謝波的家人?」
但為什麼她問他記得謝波這個名字時,他要謊稱不知?如果他是記得的,為何要說謊?
一連串的疑問湧上心頭,司徒風遂回答了她心中的疑問。
「我想皇兄大概也不會提及這一件事,畢竟也是因為他的聖旨被濫用的關係,讓妳爹親死得並不名譽,世人都傳言他是貪污而亡,但是皇兄一直對這件事耿耿於懷,也許也就是因為這樣,他對妳特別的在意吧。」
羞花的淚水差些氾濫,原來自己一直恨錯了人,只不過司徒光不提這一件事,所以自己都一直當他是仇人。
現在她才知曉她真正的仇家是趙家,她用力的吸了幾次空氣,才漸漸回復平靜,而司徒風也靜默的等待她回復冷靜。
「這樣說來,你皇兄一直想辦趙家,只是因為太后還在趙家的監控下,所以你們才無法動作。」
「嗯,還有皇妹虎兒,要把她送出宮來,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平妃絕不會容許,所以就算皇兄身邊有了一批死士,依然無法撼動趙家的地位,也無法在平妃陷害妳時,捉下平妃,實在是有他的苦衷。」
「原來如此,怪不得他一直說他是迫不得已……」
幾聲又像歎息,又像思念的聲音在空氣中震動。
羞花曾在御書房聽過司徒光低喃著,還不是處置趙家的時候,那時她不懂他為何這樣說。
現在她全懂了,因為他的親人全都在趙家的掌控下,他怎麼可能會貿然的做出危及自己親人的事情呢。
「那你們這樣,不就要等到不知道哪一年、哪一天,才能剷除趙家,如此一來,天下不知道又有多少人受害了,像羞花這樣被害的家屬只會越來越多,你們能救得了一個羞花,又不能救得了天下成千上萬蒙受其害的人。」
言香兒的話,讓司徒風難堪不已的點點頭。
「我們也心知肚明,但若是真要辦趙家,難不成將母后跟皇妹的性命全都拋棄不顧嗎?」
司徒風的話讓言香兒無法回答,若換成是她,她當然也做不出來,畢竟是自己的親娘跟皇妹。
她跺了一下腳,不滿意的道:「那這樣不就要等妳母后百年之後,你們沒人質落在趙家手裡,你們才能辦趙家嗎?」
司徒風才正要點頭,羞花忽然轉向言香兒道:「百年之後不就是等於死掉之後嗎?香兒姊。」
這麼簡單的問題,幹什麼問她啊?言香兒當然點頭道:「對啊,羞花,這有什麼不對嗎?」
「死了之後啊,香兒姊,就是死了之後啊。」
羞花接二連三的重提這個死了之後,言香兒忽然一臉震驚,接著狂笑不已,越笑聲音越大。
「對喔,死了之後,死了之後把她給運出來啊!羞花妳真聰明,沒人會懷疑死人的,對不對?」
聽她們兩人不知在講什麼,而且表情舉動都十分怪異,滿頭霧水的司徒風忍不住站了起來。
「妳們兩個到底在說什麼?」
羞花比向言香兒,像要司徒風自個兒問她,
而司徒風一把目光轉向言香兒,只見她笑得前俯後仰,像聽到了什麼有趣的事情一樣。
「我們的意思是,既然你們要剷除趙家,得等到你母后跟皇妹死了之後,才沒有人質在他們手裡,那就讓你母后跟皇妹死掉就好了啊,這樣一切不就都很圓滿了。」
雖然明知香兒口無遮攔,但她這麼大膽的詛咒自己的親娘跟皇妹早死,也讓司徒風拂袖不悅。
「什麼話該說、什麼話不該說,香兒,妳年紀這麼大了,難道一點也不懂嗎?」
聽他這麼說,反讓言香兒笑得更大聲,好像這件事本身很好笑,讓她笑得肚子很痛的扶住肚子。
司徒風見她越來越瘋瘋癲癲,雖知道她個性率直,但是她這麼奇怪的表現倒是頭一遭遇到,該不會是中邪了吧!
他擔憂不已的來到言香兒的身邊,「妳還好嗎?香兒,是遇見了什麼,中邪了嗎?」
羞花見他神情十分憂心忡忡,就知道他在想什麼,她立刻幫仍笑個不停的言香兒解釋了這一切。
她搖頭道:「她不是詛咒你母后及虎兒公主,也不是發瘋或中邪,她是說真的。」
「真的?」
司徒風蹙起了眉頭,這下他連羞花的話都聽不懂了,怎麼一時之間這兩個人就瘋瘋癲癲了起來。
羞花將手放在自己的心口,說出自己心底裡多年的往事--
「徽欽王爺,你仔細聽我說,我十四歲時被流放到邊疆為胡人奴婢,一般相貌姣好的奴婢通常際遇都很慘,會成為主子的禁臀,那時候的主子對我正有非份之想,而我娘剛死,我孤身一人,根本就無法自救。」
想到姿色秀美的羞花,當時才十四歲,正值青春年華,若是遇到心術不正的男人,的確很容易就吃了虧。
就連趙艾西第一眼在妓院見到了她,也像瘋了般的想要她,更可以想見十四歲的羞花有多麼楚楚可憐,男人當然惡虎撲羊的想要她。
見司徒風似已懂她的意思,羞花繼續的說出自己當年的遭遇,還有與言香兒認識的因緣。
「那時我遇到了正要開青樓的香兒姊,她給我吃了一種草,那草會讓人在十個時辰內停止呼吸、全身冰冷,好像死了一樣。」
「因為我人死了,我的主子不敢碰死人,他把我丟出路邊,香兒姊再把我撿回,等到十個時辰後,人會醒過來,只不過身子很虛弱,得調養一段時間,但是至少我就逃過那個胡人的摧殘,香兒姊用這一招,撿了很多姊妹回樓裡,救了很多人呢。」
司徒風有點不敢置信這世上有這樣的事。
想到當初的事,讓言香兒噗哧一笑。「對啊,當初羞花的主子正要侵犯她,結果她卻馬上死掉,他嚇得屁滾尿流,後來聽說因為這件事的震撼太大,還讓他嚇得生不出小孩呢,哈哈,這才是報應。」
一提到這件有趣的往事,讓羞花心情也愉快的笑了出來,「沒錯,當時那男人嚇壞了。」一頓,她把話題拉回,「若是用這草讓虎兒公主跟太后吃下,平妃派人診斷她們暴斃身亡,我們再將她們給運出來,此時再辦趙家,不是一舉兩得嗎?既可以保住你親人的性命,又可以剷除趙家的勢力。」
司徒風楞住了,若是能夠如此,當然是一件天大喜事,但是天底下真的有這種怪異的草嗎?
「真的有這麼神奇的草嗎?」
對於司徒風的懷疑,言香兒不以為然,當然是真的有這種草,要不然她怎能與羞花相識,又怎麼能在邊疆開上一家青樓,把羞花捧為那時名聞遐爾的邊疆名妓、花中之魁。
「當然是真的,起先是我養的羊吃了那種草,我本來以為牠死了,後來才發覺沒多久牠又活了過來,那時我遇見羞花,聽了她的遭遇,當時情況又迫在眉睫,反正只能死馬當活馬醫,所以就用了這個計謀,想不到那草用在人的身上也有效用,羞花過了十個時辰果真就活過來,不過復原的那段時間很痛苦就對了,常常會頭暈目眩,所以我就把那個草叫做死人草。」
「這、這實在太不可思議了,想不到世間之大,竟然有這麼奇特的東西。」
嘴巴一直叼念太不可思議,但是司徒風的臉上卻越來越興奮,若是真能用這種草將母后跟皇妹運出宮來,那剷除趙家的事,應該就能立即見效,皇兄做事也不必綁手綁腳。
「我明天就進宮去見皇兄,向我皇兄說這一件事。」
「什麼明天,就是現在,我看你馬上就去吧,那種壞心的女人,竟敢這麼欺負別人,早日定了她的罪,早日完事,以免她又害死了別人。」
「好,那我馬上去。」
司徒風不自覺的在言香兒的發上親了一記,使她頓時滿臉通紅,羞惱的打他道:「去就去,亂親什麼,被羞花看到了,成什麼樣子。」
司徒風也知她害羞,笑笑後便離開了。
而等他走了,言香兒漲紅了臉,嘴裡嘟囔著連自己也羞煞的言辭,「他……他怪怪的,別理他。」
言香兒一臉幸福的模樣,讓羞花內心既羨慕又為她高興,她永遠也無法想像,自己跟司徒光會有這麼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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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徒風進了御書房,查探左右無人之後,就把自己剛才跟言香兒、羞花所談論的事說出來。
司徒光臉色不變,只是從他微微激動顫抖的雙手,可以感覺他並不是全然無動於衷,若是真能這樣,他就不必受制於趙家。
他道:「快馬加鞭要人到邊疆尋這種草藥,然後先找只動物來試試,若是真的可行,那就立刻照計行使。」
「是,皇兄,我立刻親自去邊疆採集。」
他才正要退出,司徒光卻喚住了他,他冰寒的臉上,露出了幾絲的愁思,聲音低沉的問:「她近來還好嗎?有請大夫為她看過了嗎?」
一聽也知道兄長問的是何人,司徒風點頭道:「她在好生休養之下,雖然身體仍虛弱,但是至少母子均安,大夫也說照這樣子調養下去,很快她的身體就會恢復之前的健康。」
「嗯,那就好。」
他說了兩句後,聲音就無疾而終,司徒風反而道:「皇兄,若是你想見她的話,她近日心情較好,也許會想見你。」
司徒光將眼光往下,盯著奏折,「不必了,我派出的探子,已經查探出趙嬤嬤想要毒死牢裡的小珍跟她找來陷害羞花的男人,可能羞花的屍體不見,也讓平妃起了一些疑心,她最近的動作大了一些,我不適宜去看她,以免讓平妃查探出她現在所住的地方,對她性命反而造成危害。」
雖然司徒光面無表情,但是從他這一段話聽來,足見他對羞花非常的珍惜,更是用盡了一切的力量想要隱瞞她的行蹤。
這使得司徒風忍不住想起香兒剛才在木屋裡,劈頭就問他的話,這句話的答案似乎昭然若揭。
「皇兄,你喜歡羞花姑娘嗎?」
只見司徒光批改奏折的手停了一下,他不自然的硬聲道:「快去辦你的事吧。」
司徒風見他這等反應,忍不住嘴角往上彎曲,看來香兒還真的說對了,皇兄確實很喜歡羞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