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
譚琨還沒回過神,漣兒已經開始自顧自的脫起衣服,饒是處驚不變的譚琨,此時看著小小的纖纖童子開始寬衣解帶,竟有點手足無措的慌張了起來。
「漣……漣兒……」
「怎麼了?」漣兒睜著漂亮的大眼睛看著譚琨,小手已經開始褪去裡襯:「琨哥哥,抱我進去。」
看著粉嘟嘟的白玉娃娃一絲不掛的張開雙臂討抱,譚琨有些哭笑不得的將他抱起,小心翼翼的放入浴桶之中。大概是沒預料到大桶的深度,小漣兒有些受驚的撲騰了幾下,險些嗆到,笨手笨腳的模樣令人忍俊不禁。尷尬的感覺頓時一掃而空,譚琨發出爽朗的大笑聲。
漣兒立刻嘟起小嘴,小手緊緊扒著桶沿,帶著撒嬌的意味叫道:「我的腳夠不到底啦!琨哥哥快進來抱住我!不然漣兒要嗆到了!」
譚琨一怔,不知怎得心跳有些加快,有些窘迫的將目光移開,故做輕鬆的笑著說:「那漣兒正好可以游泳玩……」
「琨哥哥!」漣兒水靈的大眼睛一瞪,粉色的小嘴好像因為浸水的緣故而有些泛紅,他忽然揚起一個淺笑:「你害羞了……」
「胡說!」譚琨有些心虛的忙否認:「我有什麼好害羞的!」
「那為什麼不陪我洗呢?」漣兒不依不饒:「漣兒又不是女兒身,琨哥哥有的我也有!有什麼好怕的呢!」
「我哪裡有怕!」譚琨瞪了桶裡的浸水玉娃娃一眼。
「你就是怕!不怕你進來啊!」漣兒很得意的笑著。
譚琨惡狠狠的瞪了他半天,最後被玄冰漣戲謔的眼神激得氣極敗壞,三下五除二就脫下衣服進入桶中:「我有怕嗎?!」
漣兒忽然發出一聲歡呼!一下子撲了過來!譚琨慌忙順勢摟住漣兒,以防他一個不慎真被水嗆到。濕漉漉的小小身軀光溜溜的幾乎抱不住,譚琨不得不緊緊摟住,暖暖的小身軀與他介於少年與男子的體魄緊緊相貼,不經意間彷彿可以感覺到對方的心跳……
嗯……我好像……中了激將法……
漣兒倒是有了安全的守護者,完全沒有顧忌的開始在桶中撲騰起來,真把這個不大的浴桶當成了浴池,小手不老實的拍打著水面,激起一個又一個浪花,咯咯的笑聲如同銀鈴般悅耳,連譚琨都感染到幾分童稚的心性,臉上掛起柔柔的笑容。
漣兒忽然停了手,大眼睛一轉,好像發現了更好的事物似的叫了起來:「想到了!我要幫琨哥哥擦背!」
譚琨有點啼笑皆非:「你轉到我身後還能擦著『背』嗎?直接溺到桶底幫琨哥哥擦『腿』了吧?」
漣兒小腦袋一歪,忽然璨笑起來:「那……等我長大了再幫琨哥哥擦背,好不好?現在嘛……幫琨哥哥擦胸!」
說完,小手開始不老實在譚琨的胸口搓來搓去,表情認真的真像那麼回事。肉嘟嘟的小手與很有韌性的胸膛相磨擦,感受著彼此獨有的觸感……
譚琨怔了怔,一瞬間有些出神,漣兒的絕世雛形,完全遺傳了風華絕代的淑妃所有精髓,以及先帝的俊美容顏,而且不難看出青出於藍卻更勝於藍的潛質,所以總是在想,不消幾年之後,會有怎樣一個傾倒眾生的少年迷倒蒼生呢……
「琨哥哥?」
譚琨驀然回神,有些心慌的想掩飾自己竟看出了神,誰知漣兒倒也大方,直接道:「漣兒是不是很好看?琨哥哥都看傻了。」
譚琨的臉『轟!』一下紅透了……
這個小鬼頭!口無遮掩!
「那漣兒長大了做琨哥哥的新娘子好不好?」
譚琨呆了半天沒緩過勁來,越來越快的心跳已經令他無法思考這種莫名的悸動來源於何處,只能羞惱的說:「別胡說!你是男兒身!怎麼能做新娘子!堂堂男兒怎麼可以如此沒有囊氣!」
「漣兒長大了當琨哥哥的新娘子好不好?」
「你是男孩子,琨哥哥不能娶你……」
「漣兒長大了當琨哥哥的新娘子好不好?」
「……」
意外的看著懷中孩童無比認真的雙眸,初次相會時便被擒獲般無法從那雙迷夢般的眸子下脫逃,而此刻,又彷彿墮入了夢幻般的深眸之中,那淡淡的、似有似無的堅定與認真令譚琨鬼使神差的微微點了點頭……
漣兒一聲歡呼!伸出小指頭直嚷嚷:「打勾勾!」
譚琨如中蠱惑般伸出小指,勾住了那根細玉般的小指頭,勾住了這個羈絆了他一生的諾言……
……
……
轉瞬之間,漣兒與晝矢已僵持了十天,攝政王玄羯曖昧的態度令玄熠頭疼不已,因為這個精明的王爺從未表示過相信誰或偏向誰,一副樂在其中的享受著兩個孩子膝下承歡的樂趣。譚琨相較玄熠的焦臊就顯得沉穩得多,因為原本處於下風的他,正是因為玄羯的不表態,而與玄熠處於了微妙的平衡狀態下。明明應該無償相信侄兒的玄羯,此時的立場難明,不正說明了他其實選擇了相信譚琨嗎?不然一個謀殺皇子的朝廷欽犯所推出的孩子,又怎麼可能得到他的垂青?
這天,是一年一度的中秋佳節,玄羯心情奇好的允許譚琨走出軟禁的小樓歡度佳節,而與之相應的回報,是漣兒一個熱情又響亮的親吻!
皇城內外一片燈火通明,不論大街小巷、名園深府,到處懸滿各式綵燈,千燈焰火萬燭明,饒是幽邃的深夜也被這片璀璨映的恍若白晝。忽然,空中升起數道彩星,一霎那化做七彩琉璃,碎密的在空中綻放出嬌人的姿態,閃著點點星光隕落……
「是煙花!」漣兒興奮的大叫著,蹦跳著指著空中的朵朵艷花尖叫不已。
「那是飛雪迎春。」譚琨也感染著節日的喜慶,臉上洋溢著開懷的笑意。
「那個呢!」
「是雪裡紅梅。」
「啊!這個好大!」漣兒尖叫著指著在空中怒放的金色巨花:「叫什麼?」
「是龍吟虎嘯。」
「這個呢!那個呢!啊!那個金的呢!還有那個紅的!」
譚琨不由啞然失笑,漣兒像個小麻雀似的問個不停,就算多長兩張嘴也回答不過來。
譚琨拉著漣兒的小手迅速向王府最高的假山處奔去,那裡地勢最高,應該能看得更清。誰知大家的想法都差不多,假山處已經爬滿了人,甚至連晝矢也掂著腳尖興致勃勃的盯著夜幕。個子嬌小的漣兒急得直蹦,可是到處晃動著人頭,無法看得盡清。
「琨哥哥!琨哥哥!」
聽著漣兒火燒眉毛似的大叫,譚琨苦笑一下,認命的將漣兒抱起,漣兒開心的大笑著騎到了他的脖子上,很囂張的高聲歡呼著,引得眾人頻頻回首,嬉笑指點。漣兒得意的立於最高點,忽然發現晝矢的目光中竟有一絲不易察覺的羨慕……兩個目光不經意的相撞,一方慌忙回頭掩飾,另一方則笑得更歡快了!索性衝著繁盛的煙花大聲高喊起來!
晝矢望著笑得如此暢快的漣兒,還有小心翼翼保護著他的譚琨,不經意的閃過一絲落寞的神情……他悄悄的隱退到人群之中,眸子中忽然閃過一絲堅定的目光!擁擠的人群閃動,一個小小的身影很快失去了蹤影。
「琨哥哥……」漣兒小聲叫道。
「知道了,」譚琨睿智的雙眸中閃過一絲銳利的光芒:「果然是每逢佳節倍思親……看來可以去拜會一下這位大公子的親人了。」
熱絡的人群依然為空中的璀璨而驚艷感歎不已,卻無人發覺,三個人已經悄悄的從人群之中消失了……
城郊一所僻靜的小草屋內,一個紮著兩支麻花辮的小女孩趴在窗口,望著夜幕之中的遙遠焰火,有些吃力的想撐起身子,卻力不從心的看不盡清,臉上失望的表情一覽無遺。屋內擺設極為陳舊破爛,可以看出她的家境很差,可是很奇怪的是,在她的腳邊,有一個紅漆木盒,裡面放滿了上好的果饌,果實飽滿、色澤鮮嫩,突兀的出現在這間灰色的小屋內,顯得格外不協調。
「小娟!」
熟悉的呼喊令女孩驚喜的回過頭來,隨即發出一聲興奮的叫聲:「哥哥!」
晝矢一個箭步奔上前來,扶住小女孩撲過來的小身子,愛憐的將她抱入懷中。女孩興奮的抱著晝矢的脖子不肯鬆手,晝矢的臉上揚起一絲一反沉穩的微笑,柔和的目光中蘊涵著兄長的寵溺與溫柔,嘴角的笑容與滿足彷彿輕輕的摟住她就是摟住了整個天地……
「小娟以為哥哥不會回來了呢!」
「哥哥很忙……抽不開身……」晝矢苦澀的一笑,目光落到紅漆盒上:「是他們送來的?」
小娟開心的點點頭:「對呀!是緣心哥哥送來的!他還讓小娟乖乖的養病,還說哥哥很快就會回來了!沒想到哥哥真得晚上就回來了!好棒!」
晝矢的眼中閃過一絲對緣心的感激,輕笑著說:「果餅好吃嗎?」
「好吃!還有小娟最喜歡吃的杏脯哦!」
晝矢微笑著從懷中拿出一個牛皮包裹,打趣道:「那哥哥的龍鬚糖就可以自己吃了,反正小娟有杏子吃了……」
「啊!我要吃!」
小娟咯咯笑著撲過來,忽然身子一傾,險些栽倒!晝矢眼明手快一把抱住,不安的撫向小娟的雙腿:「還是常常失去知覺嗎?」
小娟悶悶的點點頭,充滿活力的大眼睛閃過一絲水霧:「小娟現在不能下床了……他們送來的藥都好苦……小娟不想喝……」
晝矢心疼的撫摸著小娟的秀髮,柔聲道:「九殿下送來的藥都是治病的哦,小娟乖乖的喝了,以後就可以跟哥哥一起出去玩了啊。小娟不是很想跟哥哥一起去泰山秦皇頂看星星嗎?等小娟病好了,哥哥就帶你去,好不好?」
「真的?」小娟的眼睛一亮,調皮的伸出小指頭:「打勾勾!」
「好,打勾勾!」
晝矢笑著與那根小指頭勾在了一起。
屋外轟隆的聲響不時響起,空中閃爍著或紅或黃或綠或白的色彩,小娟坐在哥哥的懷中,眼睛望向夜空,眼中覆著淡淡的落寞……
許久……
「看不到……」
「什麼?」
「看不到煙花……太遠了……」小娟帶著哀求的神情輕輕拽拽晝矢的衣袖:「哥哥……帶小娟去看煙花好不好……」
晝矢的神情有些動搖,可是最終仍狠心的搖搖頭:「不行,你不能吹冷風的……」
小娟原本閃爍著希望光芒的眼睛又黯淡下來,不聲不響的靠在晝矢懷中,眼睛望著空中的色彩,露出羨慕而渴望的神情……
晝矢摟著小娟的手驀然收緊,帶著幾份痛苦的聲音低沉的說:「小娟乖……再過一段……再過一段……哥哥帶你看煙花、看星星,做你想做的任何事,好不好?再忍一忍……哥哥馬上就有錢了,然後哥哥帶你去長白山找神醫奪魂生,以後小娟就可以快活的玩耍了……好不好?」
「真的?」小娟的眼睛一亮,一眨不眨的望著晝矢。
「真的!」晝矢帶著幾分心疼,牽動嘴角勉強微笑著應道。
「好棒!!」
小娟頓時歡呼起來!親暱的摟著自己最喜歡的哥哥,甜甜的笑著。忽然,屋外傳來一聲震耳欲聾的聲響!緊接著,一片火紅映亮了昏黃的小屋。晝矢與小娟均是一愣,慌忙打開窗戶,只見不遠處的谷場迅速竄起數道彩光,緊接著數朵耀目的焰火在空中怒放!閃動著怡人的美麗光澤在空中慢慢消殆。緊接著,又有數道金光閃過,再幾朵美得奪目的五彩靈花綻放!映亮了夜幕,染紅了小娟白晰的小臉。她尖叫著興奮的直拍手!因為這些煙花離自己好近好近,近得彷彿它們的墜落都可以觸碰到一般!
「哥哥!煙花!煙花!」
晝矢怔了半晌,忽然衝出門前,直接向谷場奔去!空寂的谷場只有幾堆凌亂的干谷梗,中央的地面上幾列焰花筒正燃燒著,一簇又一簇射出一片輝煌。晝矢四處環視著,最後走到焰花筒畔,看著薄土上面那些不明顯的腳印,怔怔的出神……
一個是小孩子的腳印,另一個應該是少年的腳印……這裡環境偏僻,不可能有人會選在這裡放煙火……而且這些焰筒價值不菲,不可能是這附近的居民可以玩得起的東西……難道……
不……不可能……
為什麼會想到那個小鬼呢……
他不可能如此好心……若他發現了這裡……應該做的第一件事是去向攝政王稟告,而不是在這裡放煙花……滿足敵人妹妹的小小心願……
不可能是他……
「不告訴王爺嗎?」
慢步在回王府的大道上的漣兒不解的歪著頭:「那個小女孩足以證明他是假的啊……」
譚琨微笑道:「你知道告發後會發出什麼事嗎?」
漣兒嘟嘟小嘴:「當然是王爺追查原委,然後玄熠死不認帳嘛!」
「沒錯,」譚琨笑著點點頭:「他可以裝做震驚的模樣,然後向王爺報屈,表明自己也是被人蒙蔽。然後王爺又找不到明確的證據證明與玄熠有關,所以此事不了了之,而假皇子被斬首示眾,生病的小妹妹病死,從此這件事再無人提及……」
漣兒張著小嘴愣了半天,好不容易才叫了起來:「那怎麼行!他們太無辜了吧!」
譚琨聳聳肩:「所以我說就算告了也沒有用……」
漣兒哼哼的一跺腳:「可是他絕對會是玄熠的最大敗筆所在!真不想就此放過!」
「那你忍心讓他枉死?」
「……」漣兒愣了愣,倔強的一揚頭:「我才不管他死活呢!」
卻孰不知眼神中的不忍已經出賣了他……
譚琨的眼睛笑得瞇成一條縫:「若真忍心,某個小鬼就不會看到人家小姑娘眼巴巴的看著煙花一臉嚮往的模樣,就立刻拉著我去買了……」
「他妹妹可愛,又不代表他可愛!」漣兒瞪著大眼睛,不服輸的叫道。
「咦?小鬼春心大動了?」譚琨捏住玄冰漣的小鼻子:「才多大一點,居然想學別人憐香惜玉?」
心頭有些自嘲的一笑,為何……有種酸楚的不安感呢……?難道自己真將那日的戲言當真?可笑……明知總有一日,他會淡忘那個承諾……所以,自己也淡忘吧……
漣兒嬉笑著伸出小手,乖巧的眨巴著大眼睛,伸出雙手討抱。譚琨無奈的一笑,好笑的抱起他,漣兒立刻笑得好似吃著糖的孩子,幸福的摟著譚琨的脖頸,甜甜的說:「漣兒有琨哥哥疼,所以才會想去疼別人啊!」
「你喲……」譚琨輕笑一下,忽然若有所悟的說:「你雖機警過人……可是仍然只是個孩子啊……」
漣兒不解的看著譚琨,譚琨不經意的輕歎一口氣,莫非真是人之初性本善?像他這般百年難尋的聰穎孩童,若有如此一顆單純的心,又怎麼能在宮廷爭鬥中自保?幸好……他遇到了我……
若有所思的眸子中忽然閃過冰冷的殺氣!那冷的彷彿沒有溫度的眼神,足以令空氣為之凍結。
而我已經孑然一身,更是賤命一條,我能做到他無法做到的事情,我有著他沒有狠毒,所以,他未來道路上的荊棘就由我來砍盡!直至他步上雲端不可動搖!算是,報答他此刻一心為報我譚府之仇而捲入漩渦之恩吧。
下意識的,更加用力的摟住懷中的孩子,漣兒彷彿感染到什麼一般,無言的緊摟著譚琨,一聲不響的閉上眼睛,露出無比依賴的神情……
譚琨冰冷的眸中又忽然閃過一絲動搖,如果……我的手上沾滿鮮血……漣兒還會如此信任的枕在我的肩頭嗎……即使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讓他位居至尊……但他能接受那樣的我嗎……
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