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自己對她的關心,他並沒有多想什麼,只是把這樣的感情當作是對朋友應有的關心罷了。
這天晚飯過後,歐皓光在平台上架起燈準備畫畫,他為自己能擁有這樣一個平台而感到高興。
在這裡,他可以自由自在的畫畫,也可以優閒恬靜的欣賞夜空,絕對是一份難得的享受。
隨著靈感如噴泉般湧現,他完全投入到作畫當中。當他停筆時,連他自己都不知過了多久,看看表,已經十一點多了,再低頭看看樓下的房間,還是漆黑一片。她怎還沒有回來?以往就算再晚回來也不過九點多,今天怎麼……他又發給她簡訊,沒一會兒的工夫就收到了她的回覆,她說她馬上就到家了。
他梢梢安下心來,站在乎台上四下張望。果真,二十多分鐘後,他看到一輛計程車停在路口,接下來,她的身影出現了,旁邊還有一個人攙扶著她,仔細看看,是她那個叫作夏實的朋友。
怎麼回事?她怎麼走起路來一瘸一拐的,還要人攙扶著,難道她喝醉了?
想到這裡,他立即衝下樓去接她們。
「啊!光,你怎出來了?」黎梓琨看到他衝出來,愣了一下。因為全身一半的重量都落在夏實的身上,所以她沒有辦法對他打手語。
你怎麼了?他焦急地詢問。
「等一下!」夏實急忙打斷他們,「皓光,我拜託你先把這個胖丫頭拖上樓再聽她解釋,我快要被她累死了。」
「什麼胖丫頭啊,是你自己太瘦了!」黎梓琨不滿地叫嚷著。
歐皓光接替夏實攙扶過她,發現她的右腳腫得像饅頭,手臂也有挫傷,牛仔褲的膝蓋處更是破了一個大洞,完全足一副落荒而逃的狼狽樣子!
「夏實,今天謝謝你。你快點回家吧,明天見。」黎梓琨半倚著歐皓光,雖然傷口還在犯疼,但心裡卻有幾分高興。
「明天見。皓光,她這個大麻煩就交給你了,再見!」
歐皓光朝夏實禮貌的點點頭,算是表達謝意。兩人望著夏實定到路口,直到她上了計程車,他才背著黎梓琨上樓。
「哇,總算到家了,累死我了。」黎梓琨一屁股坐在鬆軟的沙發上。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你怎麼搞成這個樣子?
他倒了杯水遞給她。
皓,你看我的口形,我沒有力氣打手語了。
她咕嘟咕嘟吞下一杯水,滿足的擦擦嘴,今天真是快要累死她了!
嗯,你說吧。他接過空杯子,等著她的解釋。
「事情很簡單,是這樣的。下班後我和夏實去逛街,然後突然聽到有人大喊捉小偷,我便四處張望,看到一個男人抱著一個小嬰孩狂奔,俊面是一個年輕的女人緊追不捨,雖然看得出那個女人很用力的跑,但是她的速度遺是不及那個男人。這個壞蛋偷的可是孩子啊,我當然不能置之不理。於是立即丟下包包,我就邊大喊捉小偷邊朝那個壞蛋的方向追去。因為初中和高中都是學校裡田徑隊的主力,而且到了大學也沒有中斷過跑步,所以我很快就追上了那個壞蛋。誰知就差幾步之遙時,倒楣的事情發生了,我一個不小心被腳下的一顆石頭給絆倒,當時那種情況我哪顧得上坐在地上喊疼,我什麼都沒想就爬起來繼續追,不過速度卻慢了很多,好在熱心腸的人不只我一個,最後,那個壞蛋終於被群眾給制伏了,唉,好險好險,後來才知道那個小嬰孩還不到一歲,如果真的被那壞蛋偷走,那後果真是不堪設想啊!」現在想想,她才感到害怕。
之後你們去了警察局錄口供?
「對啊!」
你有沒有處理傷口?
「在警察局簡單清理了一下,然後就去錄口供,錄完口供後夏實陪我去了醫院。沒什麼,都是皮外傷,過幾天就好了。」雖然腳踝痛得要命,但她還是忍了下來,她可不是什麼柔弱的女孩。
什麼皮外傷啊!腳都腫成這樣了!膝蓋,手臂都有傷,這怎麼能算定皮外傷!
骨頭有沒有斷?
歐皓光看她傷成這樣,還露出一副無關緊要的模樣,一下子急了起來。她怎麼一點都不懂得關心自己!
「骨頭沒有斷,一根都沒有斷。」看他突然變了臉,黎梓琨糊塗了,他是在生她的氣嗎?他是在氣什麼?
得到她的回答,他剛剛急躁的心情稍梢冷靜了下來,他起身蹲在她的膝蓋前,輕輕掀起牛仔褲,看到膝頭包紮的紗布,他不知不覺的心疼起來。
還疼嗎?他問。
她搖搖頭。
以後遇到這樣的事情要先報警,知道嗎?如果今天換作是手持砍刀,或是手槍的亡命徒,你也要街上去嗎?
「哦,我知道了。」她乖乖的點頭,雖然心中有一千個理由解釋今天自己的行為沒錯,但是一想到他是為她好,便不再爭論什麼。
呵呵,他在擔心她呢!這是不是證明他也有一點點在乎她呢?黎梓琨喜孜孜的自我陶醉,完全忘記了從傷口處傳來的陣陣疼痛,
吃過飯了嗎?
「來不及吃。」
想吃什麼?我去做!
「隨便什麼都好。」
那好吧,你乖乖的等著,我去煮。
他一把將她打橫抱起,走向她的臥房。而她先是措手不及的驚慌,然後就傻呆呆的被他抱著,幸福的窩在他的懷裡。偷偷瞄向他好看的側臉,她不禁怦然心動,臉莫名的燥熱起來。
呵呵,塞翁失馬,焉知非福!
歐皓光將她放在床上。先換衣服吧,換好不要亂動,我一會兒再過來!
「嗯,謝謝。」
歐皓光走出房間時,順手帶上了房門。
他剛走出房間,黎梓琨忍不住心頭的喜悅,開心得笑十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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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飯過後,歐皓光突然提出今晚要住在她家的要求,理由就是要照顧她。
雖然黎梓琨心裡很高興,但她還是不打算麻煩他,便婉言拒絕了他的要求,哪知這小子鐵了心,說什麼也要留下來陪她。就算她說破嘴皮,一個勁的打手語,還是無濟於事。
現在,她終於知道了,原來他也有如此固執的一面!
皓,明天就可以去手語學校教書了?
兩個人坐在沙發上,邊吃零嘴,邊閒談起來。
對啊,明天一起去吧。
「當然要一起去!你敦哪個班?安排好了嗎?」
校長安排我教兩個班,其中就有你上課的那班。
「那麼以後我就是你的學生了?」
黎梓琨眨著大眼睛看著他,一臉期待的樣子。
他得意的一笑,是啊,叫我老師吧!
「傻樣!」她不服氣的瞥他一眼,朝他扮了個鬼臉。
看到她又顯露出頑皮可愛的一面,他忍不住地對她比著。梓琨,你看起來一點也不像個大人,反而像一個孩子!
「那是因為我有一顆孩子般的心。我覺得作為一名記者,應該是感情豐富且善於觀察的人。你覺得呢?」
他點點頭,非常同意她的觀點。
「如果不是我善於觀察,怎麼會發現你這個陽光少年呢。」說完,她臉上竟有幾分自豪。
陽光少年……這四個字重重擊中了歐皓光的心,他知道自己的臉上時常掛著笑容,但他從不認為自己是什陽光少年,反而覺得自己就像是一個走不出自己那小小世界的獨行者!
看到他不再比畫,她捅捅他的胳膊,引起他的注意,對他說:你怎麼了?
梓琨,我想知道……你為什麼喜歡我?
他冷靜的望著她,臉上沒有一絲笑容。
看懂了他的意思,她輕輕一笑,眼中閃爍著難以掩飾的幸福,對他一本正經的打起手語。
皓,你知道嗎,因為你的笑容,我便……愛上了你!是愛!不再是喜歡你而已,而是愛你!
款款吐露心聲後,她深深的望著他,沒有絲毫的羞澀。繼上次的告白後,她再一次對他訴說心底的話。面對他,她沒有絲毫的保留。
歐皓光怔怔的凝視著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愛他……眼前的這個女孩告訴他,因為他的笑容而愛上了他!
他的心怦怦亂跳,左右不定,思緒也因她的直率而亂成一團。
我的笑容……有什麼特別的嗎?他好不容易梢梢平靜了下來,小心翼翼的發問。
「你的笑容……讓我想起了廣衰的大海,涼爽的海風,璀璨的星光……哎呀,我說不清啦!反正一看到你的笑容就讓我覺得自己身處在純粹的大自然之中,能夠找到一份恬靜,一份清幽,一份靜謐,以及一份讓人無法忘卻的感動。」
真的是這樣?他仍舊不敢相信。
當然了!
他躲開了她率真的眼神,若有所思的望向窗外。
良久之後,她不想看到他獨自思忖,也耐不住寂寞,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光,現在你已經知道了我的心意,那麼我問你,你現在有女朋友嗎?我沒有別的意思,只是不想帶給你任何心理負擔。」
沒有。
「永唯呢?她不是你的……女朋友嗎?」她小心翼翼的問,心怦怦跳,害怕得到自己不想要的答案,
永唯?我們只是很好的朋友,你想到哪裡去了?
他不可思議的看著她。
「真的嗎?」她按捺不住心中的喜悅,高興得叫了出來。呵呵,這麼說,她還是有機會的!
嗯,我們從初中就是同學了,後來她考上了舞蹈學校。她的父母人很好,我常常受他們的照顧,所以很不好意思呢!
她突然想到一個問題。「光,你的父母呢?他們在別的城市嗎?」
說到這裡,他的表情一下子凝重了起來;而她似乎明白自己碰到了他的傷處。
皓,如果是不開心的事情就不要說了。
黎梓琨滿目抱歉的凝視著他,不忍心看他眉頭緊皺。
梓琨,我……殺人犯……我是殺人犯的兒子。殺人犯你知道嗎?
她搖搖頭,看不懂他的手語。
他拿過紙和筆,把殺人犯這三個字草草的寫了下來。
兒時的記憶一古腦兒地湧現,烙在心底的陰影益發濃重,往事就這樣被硬生生的從心底揪了出來。
黎梓琨愣愣的盯著雪白的紙上留下的鉛筆字跡,殺人犯……他是殺人犯的兒子?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她完全摸不著頭緒,滿腦子都縈繞著他筆下那令人觸目驚心的三個字,心隨之揪緊,她知道自己撕開了他心底的傷疤。
歐皓光慢慢側過頭注視著她,表情依舊凝重,那雙黑白分明的大眼中蒙上了一層厚重的憂傷。緩緩的,他對她打起了手語。
梓琨,在十三年前,也就是我八歲的那年,我親眼目睹了一件兇殺案……我的父親……他殺了我的母親……他因為我的母親有了別的男人而殺了她……
講到這裡,他停頓了下來,那深埋在腦中的記憶彷彿活生生的浮現在眼前。
他恐懼,他害怕,他想大叫,卻叫不出聲,他想忘記那血腥畫面,但它卻執拗地扎進了他的心!
看他如此痛苦,她真的不想讓他再繼續講下去,心疼的撫上他緊皺的眉頭。
「光,不要再講了,我不要聽了,真的不聽了!」
他拉下她的手,緊緊的握著,彷彿她就是他的救生筏,就是支撐他面對往事的勇氣與力量。
梓琨,聽下去吧,這樣你才能瞭解一個真正的我。
他勉強擠出一絲笑意,鬆開了她的手,繼續打手語。
那天之後,我被嚇得大病了一場,從此失聰。父親也終究沒能逃過法律的制裁,被判了死刑,而我也成了殺人犯的兒子,除了奶奶之外,沒有人願意收留體弱多病的我。那時,我只是知道父親殺死了母親,而其中的緣由我並不瞭解,後來我才慢慢瞭解事情的前因後果。但不管怎麼說,父親他都沒有權利奪去母親的生命!那時,我不知道是該恨誰,還是該可憐自己……
講到這裡,她清楚的看到他眼中盈滿淚水。
「光,哭吧,在我這裡,你是可以哭的……」她輕輕撫摸著他濃密柔軟的短髮。
他的淚,就這樣悄無聲息的從眼中滾落;而她,輕柔的將它拭去。
片刻後,他繼續講下去。
父母相繼離開後,我便和年邁的奶奶相依為命。她只是依靠微薄的退休全來支撐這個家,而我那時的身體狀況一直不大好,所以奶奶的退休全有一半都花在我的醫藥費上。真的,有時候我們連吃飯都成問題!後來一次偶然的機會,我從鄰居口中得知,奶奶竟然背著我賣血賺錢,而這一次又一次的責血使她老人家的身體狀況越來越差。我十歲那年,奶奶離開了我,我就又成了孤兒。你知道嗎?我覺得自己就像一隻人見人嫌的流浪狗,沒有人願意收留我。後來,在福利機構的幫助下,我被送入知春園兒童育幼院。在那裡,雖然我有了新的生活,但我的心始終是殘破的。
黎梓琨迫不及待的發問:在育幼院的生活究竟怎樣呢?
一開始是默默的反抗,連藥都不肯吃,也不願理身邊的任何人,不過,後來在院長的細心照料和耐心教導下,我的情緒越來越好,健康狀況也慢慢好轉,逐漸和身邊的朋友有了交流,並且主動提出學習手語的要求。後來有一天,院長和我閒談,那時當她看到封閉的我一天天的打開心門,真的是無比的欣慰,她認為一個孩子的心不應該是黑暗的,應該如晨曦般和煦。
一回想到在知春園的生活,歐皓光的心情平靜了很多。在那個大家庭中,他重新找到了家的感覺,讓他知道了自己不是一個背負著父親壞名聲的孩子,他可以擁有一個孩子該有的幸福。
「院長真是個好人啊!」黎梓琨不禁感歎。
對啊,院長就像是我的母親,甚至比親生母親還要疼愛我,她滿足了我所有的要求!
想到和藹可親的院長,他的臉上浮現了笑容。
凝視著他的笑容,黎梓琨深深感謝那位好心的院長,是她挽救了一顆年幼的心。
梓琨,你說你喜歡我的笑容……其實我本來是不愛笑的,在家裡發生了那樣的事情後我更是嚴肅而沉默。可自從去了知春園後,小小的我看到其他院童愉快的遊戲時,我都會偷偷的笑一下。有一天,院長她告訴我應該用笑容面對身邊的一切,手語不是我天生的語言,唯有笑容才定我真正的語言!即便是哭過了之後也一定要笑一笑。
語畢,他俊秀的臉上漾出一抹釋然而輕柔的笑容。
聽過他的故事,黎梓琨更是心疼他。
現在,她覺得自己很殘忍,她不該探究他的過去,不該讓他回想起那樣不愉快的童年。不過,值得慶車的是,他遇到了一位猶如母親般的院長,這於將他從黑暗的世界拉了出來。
皓,我也想見見院長,可以嗎?
好啊!下個月正好定她的六十歲生日,我們一起去看她吧!
「太棒啦!」她激動得手舞足蹈,完全忘記了還不甚方便的右腳,結果撞到了桌腳,疼得她哇哇大叫。
笨蛋!不是讓你乖乖的別亂動嗎?
歐皓光看她就像是一個不聽話的孩子,忍不住訓斥,不過言語中流露出的儘是寵溺。
好啦,去睡覺吧。你看,夜已經很深了,明天還要去學校呢!
他指指牆上的鐘,現在已將近凌晨兩點。
雖然她一點都不覺得困,但還是聽話一點比較好,免得招致他的厭煩。
黎梓琨剛要起身下地,卻被他一下子打橫抱起,弄得她又是一陣驚慌,默默的望著他。
哇,看他這麼瘦,沒想到力氣還真大呢!
「光,你現在看起來一點都不像個男孩,而是一個真正的男人。」她真是越來越愛他了!
對於她的稱讚,他靦腆的笑了笑,沒敢再看她的眼睛。雖然她不是那種讓人過目不忘的美女,但他發現自己每多看她幾眼,便會被她眼中的真誠所打動,而心也不再靜如止水,彷彿被一股不知名的輕柔微風吹起一層微微漣漪。
你好好睡吧,我睡在地板上,有事情就捅捅我。
地板?不行不行!地板那麼硬怎麼睡啊!絕對不行!
那我睡在哪裡?總不能睡在你身旁吧。他為難的瞅著她。
我的意思是你回樓上去睡吧!我沒有半夜起床的習慣,你放一百個心吧。
她開始苦口婆心的說服他,但招致了他的怒視,弄得她也不好再趕他走,
「櫃子裡有被子和枕頭,一床被子鋪在地板上,一床當被子蓋。」她指了指櫃子。
夏天蓋什麼被子,不用那麼麻煩的!
他拿出一個枕頭和一張床單。
她抱起床上的薄被狠狠地砸向他,大聲命令:「鋪上被子!」
雖然聽不到她的聲音,但從她雙眼圓瞪的表情中可以看出她此時不好惹。
唉,看來他還是乖乖聽主人的話比較好。
窗外的月光毫不吝嗇的灑進幽靜的房間中,床上的人側耳傾聽著房內均勻而安穩的呼吸聲。
她悄悄側過身,瞇著眼小心翼翼的瞄著他。果真,他睡著了。
她輕淺一笑,輕輕翻回身,仰望著天花板,低聲重複著一句話--
「光,我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