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憂閣裡裡外外如往常般張燈結綵、絲竹破宵,不管是在中央的大廳堂,還是個個獨立的廂房,皆是喧天震耳。
自然,身為大掌櫃的衣蝶戀更是不得閒的在個個廂房裡來回走動。
衣蝶戀身著粉棗色袒胸大襦衣,一身薄若蟬翼的行頭更凸顯她胸前的大片雪脂凝膚,大廳裡的客倌莫不把雙眼直盯在她那外洩的春光上,而當軒轅頡自王爺府邸回到無憂閣時,所看見的便是這等陣仗。
「尚書左丞大人,這一杯酒是奴家同你陪罪的,昨兒個人多,實在是忙得不可開交,遂冷落了你,你可千萬別見怪。」衣蝶戀坐在尚書左丞的身旁,纖手輕捧著西域琉璃杯,嬌柔身軀都快攀到他身上去了。
「不打緊、不打緊,昨兒個可真是累煞你了。」尚書左丞賊溜溜的雙眼先是睇向她絕艷無儔的美顏,繼而又睇向她雪白的胸前。
「可奴家……對不住你啊,竟讓你一人在廂房裡候了一夜……」她嬌聲道。
表面上,她笑得魅惑眾生,然心底卻已不知道怒罵這不知恥的男人多少遍了,不過,至少這些人還算有些分寸,不至於大膽到對她毛手毛腳,要不連她自個兒也沒把握是否能夠忍得住怒氣。
「不打緊、不打緊……」有美人在抱,什麼事都不打緊。
人人都知道無憂閣裡有個風騷絕艷的女掌櫃,雖是徐娘半老,可卻同年輕姑娘一般美艷,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
平常要見她一面不難,可要她坐在一旁,陪上一杯酒或者是用上一頓飯菜,那可不是一件易事……倘若讓她冷落一夜就可得她一杯陪罪酒,那要他再多等上個一兩夜都無妨。
「大人真是體諒奴家……」她嗲聲嗲氣地道,不忘適時地挪開身子,避開他不安分的手腳。「那麼,先讓奴家去同昨兒個也讓奴家冷落一晚的陳老爺陪罪,待會兒若是得閒,奴家定再為大人斟酒。」
笑話,此時不閃更待何時?
難不成真要等到他將祿山之爪伸到她身上再閃嗎?只怕那時她的怒火也上來了,而且會連自個兒也控制不住。
若是一個失手打死了朝廷命官,那可不是好玩的。
「咦?」尚書左丞有點錯愕,才一閃神,便發覺她像只蝴蝶似地飛到另一桌去,他只能微愕地張開了嘴。
然微愕張開嘴的人,不只他一個,就連軒轅頡也瞧得一愣一愣的。
她這是在作啥?
軒轅頡微惱地歛下長睫,交握的手心不由得緊握。
他還沒死呢,她竟敢如此大膽地在大庭廣眾之下袒胸露體,儼然當他死了一般。
「陳大爺……」像只花蝴蝶般,她蓮步輕移地撲向另一桌。
軒轅頡怒紅了眼,哪裡管得了此處是何處,一個箭步衝向前,快速拔劍出鞘,直接抵住陳大爺的頸項,嚇得他瞪大了眼,還沒享受到美人在懷的滋味,倒是先感受到生死一線間的恐懼。
「你這是在做什麼?」衣蝶戀微愣之後隨即回過神,單手撥開他鋒利的劍刃,一雙怒眸歛著火光。
他是怎麼著?
她還沒准許他到這兒投宿,他倒是先砸她場子了?
「走!」
不由分說的,他拉起她便往大廳外走,壓根兒不管瞬時鴉雀無聲的眾人和他們驚愣的眼神。
他哪管得著?他都綠雲罩頂了,哪還管得了那些人。
「你是什麼東西,放開我!」
衣蝶戀幾乎足不點地地讓他拖著走,直到離開了大廳,竄進西面的林子裡,她才怒然地甩開他的手。
「我是什麼東西?」軒轅頡怒吼著,俊爾的面容在月光下顯得有些猙獰。「我是你相公,我是什麼東西?怎麼,離開十多年之後,你便當我這個相公已經死了?瞧瞧你那是什麼裝扮,你……現下是準備給我偷漢子了不成?而且還是在大庭廣眾之下……」
氣死了,真是要氣死他了!
「干卿何事?」衣蝶戀揮了揮袖,完全不把他看在眼裡。
拿劍?騙她不會舞劍嗎?就憑他那一丁點功夫,想要近她的身,還得練上一輩子呢。
「干我何事?」倘若不是太久未見面,倘若不是因為他憐她的心依舊,他豈容得了她這般驕恣荒唐?「你是我八人大轎抬入軒轅門的正室,而我是親手掀掉你紅頭蓋、同你喝過巹酒的相公,你居然說不干我的事?我還未同你論起你當年私逃之事,你倒是先同我撇清關係,怕我找著同你有姦情的漢子不成?」
「你嘴巴給我放乾淨一點,軒轅頡!」衣蝶戀一巴掌甩過去,不偏不倚地在他俊爾的臉上印下一記火辣的巴掌。「我都還沒同你論上十七年前你為了納妾而將我支開一事,你倒是打人的喊救人了?」
這個混帳東西,那一筆帳她都還沒同他算,他倒是先替她安上了罪名?
「你這個潑婦居然敢打我……」他痛得齜牙咧嘴。
衣蝶戀毫不客氣地又甩一巴掌,讓他另一邊的臉頰也留下了紅印。「你居然敢說我是潑婦!該死!」
當年她是苦無機會,又憐婆婆的膝下就只有他這麼一個兒子,遂她才沒有狠心對他下毒手,然而現下可不同了,想想都已經過了十多年,想必他膝下已有多子,這時要他的命,就不會對不起婆婆了。
「你這個潑婦,你別仗著自個兒是女人,我就不敢動你!」軒轅頡吃疼地往後退一步,怕她那無形無影的手不知道什麼時候又會賞他一巴掌。
明明是他要教訓她的,怎麼反倒是讓她給賞了巴掌?
「有本事你就動動看,師弟。」她勾唇笑得極為冷冽。
不管是論拳舞劍,他從沒有一次贏過她,甚至連內力都不如她來得深厚,他現下是憑什麼要動她?
他算是哪根蔥哪顆蒜?
「都已經十多年了,你真以為你的武功還比我了得?」她未免把他給瞧得太扁了?
「咱們比畫比畫。」她笑得極微勾魂惑人,隨即微蹲馬步,擺出了架式。「不過我醜話說在前面,新仇舊恨湊在一塊兒,我現下可是有一肚子氣,要是你一個不小心讓我給打成了重傷,或者是命喪黃泉,你可別怪我!橫豎我想你軒轅門該是後繼有人了,遂我在下手時是絕不會留情的,你可別以為咱們是在玩耍,我可是會招招不鬆手的。」
做個了結也好,省得她見著他便是一肚子火。
經她這麼一說,軒轅頡反倒是不怒了。「蝶戀……」他就知道她定是曉得那一件事,要不怎會一聲不響地離開?
就說依她這般野烈的性子怎會受得了同其他女子共事一夫……
「這世上早已沒有衣蝶戀,只剩衣大娘……」自她知道他答應納妾之後,她的心便已經死了,什麼情啊愛的也早就不見了,全都被十多年的辛勞奔波給磨光了,尤其當她知道他帶了個姑娘回修府……簡直是下流。「出招吧。」
軒轅頡歛下長睫,沒打算要拿方纔的事同她爭辯,反倒是想要同她把事情說清楚。
「不管你現下是誰,橫豎你都是我過門的結髮妻,咱們非得要這般拳腳相向嗎?十多年後再相遇,這般難能可貴的事,咱們非得要怒目相向不可?為何不能坐下來好好地談談呢?」
軒轅頡軟下性子,勉強自個兒別在意方才在大廳上頭所見的曖昧情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