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剛大亮,君逢一和君不二便讓軒轅頡給趕出沁涼的房,現下還一臉惺忪未醒的模樣,不解這麼早起到底是為了什麼。
「我要上無憂閣,帶著她作啥?」
軒轅冷著臉、紅著眼,一聲不響地率先走出後院亭門。
「這……天才方亮,花柳之地的花娘們八成才入眠,咱們這麼早去作啥?難道要找老鴇子同咱們閒聊不成?」君逢一微蹙起眉,不解向來不喜涉入花柳之地的師父,為何會在這當頭硬是拉著他們倆一同前去。
這其中……必有隱情。
「不要,同老鴇子閒聊有什麼好玩來著?還不都是又老又醜,我何苦一睜開眼便去見那又醜又老的老姑娘?」君不二搖了搖頭,不肯再走。他可是挑得很,若不是絕色,他可挪不動這雙腿。「師父身旁有個美嬌娘候著,自個兒快活便罷,居然要我們去陪老鴇子,這怎麼說得過去?」
「那你便同逢一一道回廣陵去。」軒轅頡倒也不囉唆,直接下了命令。
昨兒個算是他孬,不敢在無憂閣多停留;但今兒個可不同了,至少他身旁還有兩個可以替他擋擋掌風、劍氣的徒兒。
兩夜未眠,他的疲憊自是不在話下,可遇上這等大事,要他怎麼睡得著,況且他身旁還有個殺手美人伺候著他呢。
唉!或許君子該有成人之美,她已經離開他十多年了,倘若已另有家室,他也可以不顧綠雲罩頂,但他怎能不顧她的生死?一夜夫妻百世恩,他再惱她、再氣她,也不可能不顧她的生死。
雖說那婆娘是把話給說絕了,但他就是窩囊得無法不顧她。
「師父……」不會是說真的吧!君不二一個箭步衝上前去。「師父,就算真要去,咱們也得先同修府的管事說一聲,要不也等用過早膳再去啊,你說是不?」
昨兒個在修府裡用膳,他發覺這裡的伙食可真不是普通的好,因此他很想知道今兒個早膳又是何等的美味。
而他身為他的師父,滿足一下他這個弟子的小小心願都不成嗎?
「那你何不乾脆待在這裡,一輩子都別走了?」軒轅頡冷笑地睨著他。
對女人,他是會多加擔待;可對男人……尤其又是他一手提攜的弟子,他哪裡需要賣他面子?
「師父,徒兒沒這麼想,徒兒豈敢忘了師父的再造之恩,徒兒這輩子都要待在師父身邊做牛做馬,就算是師父趕徒兒,徒兒也不走,師父千萬別趕徒兒走啊!」君不二嚇得只差沒雙膝跪地。
「滾!」嘖,人家的徒兒精通十八般武藝,而他的徒兒呢?
丟人,搬不上檯面的東西。
「師父……」嗚,他都已經求到這個地步了,他還要他滾?真是太沒人性了!很早以前就聽人家說,他這個師父打從師娘同人跑了之後,個性就變得有點冷血,對待他們這些徒兒向來是拳打腳踢外加冷言冷語……不過若是他心情好時,對他們倒又挺好的。
唉!就是這樣一會兒高壓、又一會兒懷柔,才會讓他這些弟子都被他給治得死死的。
「吵死人了,滾遠一點。」軒轅頡一把推開他,快步離開修府,亦沒同修府的管事打聲招呼。
君不二詫異地睞著他的背影,對著走到他身旁的君逢一道:「大哥,師父是不是心情不好啊?」好像不只是不好,是相當不好。
「你忘啦?」君逢一拍拍他的肩,拉著他往前走,省得擋在人家門前礙眼。
「昨兒個咱們原本是要投宿無憂閣的,可不知道為什麼師父卻又回了修府,還同管事說要在這兒借住個幾宿?」
「那又如何?」
「嘖,你連這個都不懂?」君逢一搖了搖頭。「師父這麼早要上無憂閣,肯定是同無憂閣的掌櫃發生了什麼齟齬,說不準現下是要去同人理論的,要不天方亮,到無憂閣又沒有曲倌舞伶助興,去那兒做什麼?」
「咦!無憂閣不是勾欄院嗎?」他微愕地道。
君逢一翻了翻白眼。「無憂閣是家酒肆,你要說是酒店也成。」
「那不等於是勾欄院嗎?」
「隨你高興怎麼想。」君逢一懶得再同他抬槓。「不過你最好走快一點,要是再惹師父不快,我可保不了你。」
「軒轅公子?」
鶯鶯開了大紅門,有些意外地見著軒轅頡,雖說是開門做生意,可現下還未到時候,儘管她是頂想請他到裡頭坐的,但礙於大掌櫃的命令,她只好湊在門邊同他閒聊。
「不請我進去坐?」軒轅頡倒不意外自己會被她擋在門外,儘管難掩疲憊,但適時的笑還是不會少的。
鶯鶯羞怯地笑了笑。「可所有的曲倌和舞伶都還在睡呢……」
說真的,這位軒轅公子人實在是不錯,又肯聽她說話,可大掌櫃的卻說他是個壞人……她怎麼看都不覺得他像是個壞人耶,反倒覺得他就是像個爹、像是個大哥,同他說起話來,感覺挺好的。
可是大掌櫃的說的話,她又不敢不聽。
「這無憂閣不只是個風雅之地,亦可充當一般腳店的,是不?」他可不會這麼簡單就被打發掉。「我還沒用早膳呢,可否在這兒用膳?我聽人說,無憂閣的膳食可媲美大內,不曉得是真是假?」
「當然是真的。」鶯鶯不疑有他,把門再拉開了些。「咱們大掌櫃的嘴可刁得很,倘若連她那一關都過不了的話,是送不到客倌面前的。」
「那我更得嘗嘗了,是不?」軒轅頡笑得極為無害。
「好,不過我得先去探探大廚是不是把食材都備齊了。」無憂閣裡的伶倌們是不用早膳的,會用早膳的只有府內的一干婢女,想當然用的食材自然不是上好之物,不過用一般食材便能炒出佳餚,那才是一絕。
「我可以進去了嗎?」他笑得極為燦爛。
「當然,讓鶯鶯領公子們到大廳。」鶯鶯不疑有他地打開大門,領他們師徒三人進入大廳。「請稍等一下,我這就到廚房去瞧瞧。」
「多謝。」
軒轅頡輕點著頭,在她離開之後,隨即歛笑,讓跟在他身旁落座的兩個弟子看得一愣一愣的。
「師父想要用早膳,在這京城裡多的是腳店和酒店,像御街上頭不是有家喜來酒店;要不皇建院前的正家胡餅店不也頂好,何必要到這花柳之地湊合?大家都知道這兒賣酒、賣唱、賣女兒,就是不賣膳食,咱們到這兒來作啥?」君不二一坐下來便管不住自個兒的嘴。
他是不想說,不過瞧師父那模樣,他還真是不得不說哪!
明明這京城繁華得跟什麼似的,想要用早膳還怕找不到地方嗎?可師父偏要到這無憂閣來,甚至還對一個守門的小婢女擺出低姿態……他可是堂堂軒轅門的門主耶,不過是要用頓早膳,犯不著這般委曲求全吧。
就算無憂閣是天下第一名店,他也犯不著對個小婢女好聲好氣地請求啊!京城裡多的是腳店,又不是非這兒不可。
「你若是不想吃,你可以走。」軒轅頡把劍擺在桌面上,不甚在乎地道。
「真的?」他還想要回去補眠哩。
「走了……就不要回來。」軒轅頡笑得無害,深沉的雙眸微微瞇起。
君不二聞言,不禁洩氣地又跌坐回椅子上。「師父啊……」他就知道沒這麼好的事。
「城郊繡坊淳于氏的事,你決定要如何?」軒轅頡低嗄地開口。
「我……」唉!師父怎麼老是不顧他意願,總要強人所難呢?就知道師父沒事帶他上京城絕對沒好事,早知道那時候就應該留在廣陵。「這事可以讓大哥去做的嘛,何必要我呢?」
「要不要?一句話。」他沒得商量地答道。
「師父……」
君不二委屈地噘起嘴,正想試著替自個兒辯駁以取得脫身的機會,卻聽到大廳外的呼喊聲——
「鶯丫頭、鶯丫頭!」
衣蝶戀拉開喉嚨在大廳外的渡廊上吼著,瞇起的水眸正仔細地在四周搜尋著鶯鶯的蹤影,可卻始終找不到她。
「這丫頭一大早是上哪兒去了?」她不悅地低喃。
不需要她太早喚起她時,她偏準時得跟什麼似的;然現下要找她,她卻又硬是讓她找不到人……
這丫頭不在自個兒房裡又不在後院,她到底是上哪兒去了?
她正想著,卻聞到了陣陣菜香,抬頭一看,便見到鶯鶯手裡端著木盤小心翼翼地自渡廊的另一頭走來。
「鶯丫頭……」她沉著聲喚道。
鶯鶯小心地端著早膳逐步往前走,突然聽到衣蝶戀的聲音,旋即抬起粉臉,笑得好不開心。
「大掌櫃的,你今兒個怎會起得這麼早?」
「你說呢?」除了一夜未眠之外,還有什麼原因能讓她可以在這時分保持清醒呢?不,該說是兩夜未眠才是。
「要用早膳嗎?」她笑嘻嘻的。
「這不是要給我的吧。」她狐疑地睞著盤子裡頭的佳餚,她早上向來吃得簡單,可這份早膳裡頭不但有茶、飯等熱食,還有飯後糕點和涼茶……而且還特地用琉璃淺稜碗裝盛……
她還沒講究到這地步哩,她向來只管東西好不好吃而已。
「這是客倌點的。」
「客倌?」衣蝶戀把柳眉挑得高高的。「這時分有誰會到無憂閣用早膳?」
這倒是奇了,自她開門做生意以來,這還是頭一遭……
「不就是在隔壁修府借宿的軒轅公子。」鶯鶯答得理所當然,壓根兒沒發覺到衣蝶戀的臉色已然驟變。
「隔壁的……」她是把她的命令當成放屁不成?「我不是說過,絕對不能讓隔壁的人進無憂閣嗎?」
「可大掌櫃的不是指晚上的時候嗎?」鶯鶯有些錯愕。
「我……」
「因為大掌櫃的只有說晚上的時候不准他們踏進無憂閣,遂方才軒轅公子同我說,他聽人家說咱們無憂閣的膳食是京城一絕,我心想他真是個識貨的人,遂我便領了他們一干人進來,再要廚房替他們準備一份精緻的早膳。」她說得喜形於色,還炫耀著手中的早膳。「大掌櫃的你看,這早膳還不錯吧!我還拿出琉璃淺稜碗來裝盛呢,這下子是不是把咱們無憂閣的氣勢都給妝點出來了?」
她像是獻寶一般地把木盤托得更高,好讓衣蝶戀看得更清楚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