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蝶戀疲憊地推開房門,踏進偏廳後拉起珠簾,滿室的昏暗只餘幾束銀光自窗欞篩落微照地面,然她卻沒有半點氣力再點上燭火。
倚著貴妃椅坐下,瀲灩的水眸裡滿是毫不掩飾的疲累。
兩夜未眠了,累也是自然……全都是那個混蛋害的,他不但害得她無心打理閣裡的瑣事,還害得她兩夜未眠,不過今兒個她該可以好眠了才是,相信他是不會再踏進無憂閣了。
她歎了一口氣,索性在貴妃椅上躺下,合眼準備休憩。
唉!這世間如此之大,為何還會同他碰上?她本以為只要她不再回廣陵,是不可能會再遇上他的;她以為即使見著了他,她亦該是無愛無恨的……然而事實卻完全不若她的想像。
現下她的心中滿是他那一張可惡的臉,那張可惡至極的臉,讓她直想要撕爛的臉……只要一想起這十多年來他的身旁有數不清的女人來來去去,她就有一肚子的火,燒得她幾乎沒有理智可言。
不知道是不是太久沒睡的關係,還是因為他的緣故……唉!橫豎八九不離十,至少有一半應該是他引起的。
誰要他老是在她跟前晃,還惹得她不快?
可他究竟為什麼要在她跟前晃來晃去?她實在搞不懂他的意圖,倘若他是無法諒解她的行徑而想要休妻的話,那倒是可以免了,因為打從她離開軒轅門開始,她便已斷絕了與他的夫妻情緣。
哼!說不准他是因為面子掛不住,才硬要知道她是不是再嫁為他人婦;不過,是真是假又同他何干?倘若她真想要再嫁人又有何不可?總不能准男人三妻四妾,而女人就得三從四德吧?
她是不至於做那種事,不過卻無法容忍男人的風流天性,況且在他決定要納妾時,他就該猜到會有這種結果。
納妾便罷,居然還不同她商議,甚至還差人將她調開……倘若不是她感到有異而改道回去的話,豈不是會莫名其妙地成了大房?
她才不管天底下有沒有這種道理,橫豎他不遵守當年的承諾,就別怪她走人;……更別怪她連有了身孕都不告訴他,這事是他自找的;況且她生的是女兒,他軒轅大爺大概也不缺女兒吧,不告訴他亦無妨,省得他到時同她爭無愁,省得到時又把事情鬧得不可開交。
衣蝶戀合上酸澀的眼眸,感到陣陣睡意彷若波浪般地席捲而來,突地一個聲響,隨即讓她戒備地睜開眼,才剛要往發出聲音的方向探去,一抹黑影已落至她面前,她的嘴瞬即被一隻大手摀住。
可惡!到底是哪一個傢伙吃了狗膽,膽敢夜襲她的香閨……
她正在心底盤算著,卻突地聽見那抹黑影的聲音竟是——
「怎麼不見你的好夫君同你回房?」軒轅頡低啞地道,整個人幾乎要同她貼在一塊兒,讓他們的氣息在微熱的空氣中交纏。
衣蝶戀聞言,使勁地想要推開他,孰知卻被他擒得死緊。
「你做什麼?」她自他的掌心中嗚咽出聲。
這個混蛋、王八……想不到他居然敢對她來陰的!好,很好,果然不再是一個年輕的少年郎,做起事來也不若當年的單純,也知道該耍些小手段了,可他怎能用在她身上?
「我只是想問你,你的夫君上哪去了?怎麼不見他同你回房?」他緩緩地鬆開了手,取而代之的卻是他的唇。
衣蝶戀把眼睛瞪得又大又圓,一時之間竟反應不過來。
「干卿底事?」她的心有點亂,氣息有點急,然而她愈亂愈急,就愈是把他的氣息嗅入腦海裡。「你不回去陪你的美嬌娘,晃到我這兒做什麼?」
他……堂堂軒轅門門主,居然也幹起了淫賊的勾當,直是教她不齒。
軒轅頡不悅地擰起濃眉,幾乎把身上的重量都壓在她的上頭。「你這張嘴定要這般不饒人嗎?儘管你不再拿我當夫君看待,可再怎麼說,我也是你的師弟,儘管輩分沒你高,可至少我的年紀也比你大,你能不能別老是說些傷人的話?一點都不像是你了。」
他就是關心她,不成嗎?
怎麼,難道他關心她,還得經過她首肯才成嗎?
一句干卿底事,說有多傷人便有多傷人。
「一點都不像我,要不該要如何才像是我?」她不動聲色地掙扎,卻極意外自個兒居然掙不開。「軒轅頡,你最好趕緊放開我,要不……」
「如何?」他笑得有點冷,透著幾束清冷的月光照映在其側臉,更顯邪魅。「發覺自個兒的氣力不如我了,還是發覺自個兒不過是個姑娘家,就算武學再精進,一旦讓男人給壓著,終究還是敵不過男人的?」
就說嘛,他以往不過是不想同她計較罷了,要不她真以為他是軟腳蝦嗎?
女人嘛,繡繡花、縫縫衣不是挺好,何必要同人舞刀弄劍來著?而且招式還耍得比他精、內勁也比他強。
倘若不是愛極了她那野烈的真性情,要他迎她為妻,怕是他娘親拿劍抵在他頸項上頭,他也不肯。
當然啦,都已經這麼多年了,再談什麼情啊愛的似乎太多餘了,他不過就是想以師弟的身份探她一點口風。
「我聽你在放屁!」衣蝶戀低斥了一聲,屈膝往他腹部一頂,在他吃疼的瞬間,毫不留情地送上掌風,讓他狼狽地倒退數尺之遠;她翻坐起身,瞇緊了麗眸,以一臉怒容掩飾狂亂的思緒。
這個混帳居然靠她那麼近!?居然毫不知恥地貼著她,甚至還對她上下其手……他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了不成?
「是嘛,這才是你的模樣。」他輕笑著,不怕死地又走回她身旁。「憑你這般滿嘴穢語的習性,怎麼可能同人擺風騷?在大廳上你那風騷模樣壓根兒都不像是你了,往後還是別裝神弄鬼地嚇人。」
「我裝神弄鬼?」
她那嬌艷的模樣看在他的眼裡是裝神弄鬼?
「那倒是,軒轅門主見多識廣,像我這色衰之人怎會入得了你的眼?就不知道軒轅門主夜襲我的寢居到底所為何事?難道是軒轅門主對我這色衰之人念念不忘,在大廳糾纏不成,因而私潛入房?」
這個混帳,淨挑些不重聽的話,真以為她不敢對他動手嗎?
衣蝶戀緊握住自個兒的手腕,不解自個兒方才怎會掙不開他,不懂這讓他觸過的地方為何會恁地溫熱……
「我會對你念念不忘?」他不禁發噱虛喊,以飾被人猜中心事的窘迫。「好馬不吃回頭草,既然你我夫妻情緣已斷,而你又已在京城落葉歸根,我自然不會壞你好事,畢竟你已非完璧之身,有人願意接納你,我也甚感欣慰……」
他愈說愈不對勁,總覺得喉頭像是讓人給掐住似的……唉,這全是違心之論,倘若不在乎她的話,他不會差手下翻遍了廣陵;倘若真不在乎,他不會對她如此思思唸唸;然而她卻已狠心地改嫁,早就把以往的海誓山盟全都給忘了,早就把他們的承諾都給毀了。
既是如此,君子有成人之美,他倒不如成全她……成全她?他是哪一根筋不對勁了?他為什麼要成全她?
做錯事的人是她,為何他還要成全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