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大亮,已近晌午,鶯鶯等不到衣蝶戀起身,迫於無奈,只好直接進入房內。她捧著洗臉水,小心翼翼地開了門之後再拉開喉嚨大吼著,然才吼了兩聲,她的嘴巴便遭人摀住,嚇得她瞪大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
這是怎麼著?
她定了定神,發現衣蝶戀竟睡在炕床邊,繼而想到有人摀住她的嘴,難不成、難不成大掌櫃的出事了?
那、那現下該不會是要殺她滅口吧!
她不要啊!她還沒嫁人啊,她還想攢很多的銀兩,她還沒有像大掌櫃的那樣威風凜凜地獨撐一家店,而且她還有很多事都還沒做哩……不要殺她啦!她還有很多心願都沒完成哩!
「到外頭。」
摀住她嘴的男人低嗄地喃出只有她聽得見的音量,便拉著……不,是拖著她往外走。
她是背對著他的,遂她自然看不見他的臉,可雖說看不到臉,她倒還認得出聲音。雖說大掌櫃的老說她傻、說她眼力不好,可她的聽力可好得很,只要她聽過的聲音,沒有認不出的道理。若是無誤的話,這人該是軒轅公子才是。
可他為什麼會出現在大掌櫃的房裡呢?都快要晌午了……不對,她記得昨兒個晚上他和大掌櫃的嚇跑了廳上的客倌後,他便已離開,這時候怎會在大掌櫃的房裡?一大早來的嗎?可她為什麼沒瞧見他?
怪了……
「你方才怎會叫你娘大掌櫃的?」
聲音比方才大了些,也清晰了些,她更加肯定這捂著她嘴的人定是軒轅公子!嗯,她真是忍不住要稱讚自個兒的好耳力。
「丫頭,我在問你話呢。」軒轅頡見她傻愣愣自顧自的笑著,只好垂下眼瞧她到底是在發什麼愣。
這丫頭怎麼未到晌午便開始閃神了呢?
難道她一點都不怕他是入府行刺的刺客,或是摧花大盜來著?倘若他真是個賊寇,她現下還能站在這兒發愣嗎?
「咦,軒轅公子?」他什麼時候鬆開她了?
「丫頭,我在問你為什麼會喚你娘叫大掌櫃的,你也該回神答話了吧。」軒轅頡忍不住歎了一口氣。
唉,她真是蝶戀的女兒嗎?
不像,一點都不像,不只臉蛋不像,個性也不像,就連那迷糊的腦袋都不像;他的蝶戀精明得很、聰穎得很,甚至連睡著了也只是窩在炕邊,死都不肯爬上炕與他同睡,也不怕在炕下睡著了容易染風寒。
「我?」鶯鶯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悄悄地瞟向其他地方。「有嗎?我有這麼說嗎?定是軒轅公子聽錯了……」
慘了!若是讓大掌櫃知道是從她這裡說溜了嘴,她肯定會讓大掌櫃的罰睡柴房。
「我親耳所聞,難道會是假的嗎?」軒轅頡見她神色古怪,更加確定自個兒的揣度。
他明明聽見這大嗓門的丫頭自門外便開始喊著大掌櫃的,還喊得沒完沒了,幾乎讓他以為她會把蝶戀給吵醒;不過或許蝶戀真是累了,居然沒讓這嘈雜的聲響給驚醒……這是他以往不曾見過的。
「沒這回事的……」嗚,不要再逼問她了,她這個人向來守不住話的。「對了,軒轅公子,你這當頭怎會在大……娘的房裡?」
呼,她差一點又要說溜嘴了,還好她夠機伶。
「大娘?」他微蹙起眉。「難不成還有二娘,要不你為何要喚她大娘?」
軒轅頡壓根兒不管她到底問了他什麼,他只想知道她方纔所謂的大娘到底是什麼意思;沒道理蝶戀不讓他納妾,卻讓那個男人納妾吧。
「哪有啊!」沒有、沒有,她什麼都沒說啊。
「還說沒有?」見她轉身想逃,軒轅頡一把將她給拉住。「我明明聽見了,你還說沒有?我問你,我昨兒個見你爹乘坐極為華貴的軟轎離開,看來他的身份鐵定不低,可為何他卻讓你娘和你守在無憂閣裡?」
和這個丫頭碰過幾次面,她每一回都多話得讓他頭疼,怎麼這一回,她反倒是不說了?她不說?他自有辦法從她嘴裡套出蛛絲馬跡。
「我不知道、我什麼都不知道,公子就別問了……」嗚嗚,不要再問她了啦,一口氣問了那麼一大長串,就算她想回話也不知道該從哪裡答起。「公子,你也沒回答奴婢的問題啊,你怎麼一直問這教奴婢難以回答的問題?」
太不公平了,他總不能仗著他的身份不俗就逼迫她吧。
「奴婢?」軒轅頡瞇起了魅眸,肯定了自個兒的揣測。「你既是無憂閣大掌櫃的掌上明珠,為何還要自稱奴婢?」
「奴……我……」嗚,怎麼辦?
「我又問了什麼教你難以回答的問題呢?」軒轅頡豈會這麼容易放過她?「說,你和蝶戀到底是什麼關係?昨兒個那個男人又是誰?」
「我……」完蛋了,他起疑了!
救命啊、救命啊,她什麼都不知道,不要問她哪!
「我再問你一次,你同蝶戀到底是什麼關係?」洞開的門外是一片灰暗的天色,天際突地一陣銀光迸裂、雷聲震耳,雲層中閃動的詭異銀光,撒落在他歛笑的俊臉上顯得益發駭人,也嚇得鶯鶯更是說不出話來。
「我、我和大掌櫃的是……」是什麼?嗚,她被他嚇得都忘了。
「大掌櫃?」軒轅頡突地勾起笑,笑得邪惡。「你向來都稱呼自個兒的娘親為大掌櫃?」
「我、我……」死定了!
衣蝶戀靠睡在炕邊,睡得極深極熟,直到突聞外頭雷鳴飄雨的聲音,才緩緩地掀動長睫,有些迷糊地睇向窗欞外。
下雨了?
也該下了,近日來長安城悶熱得很,下場雨倒是可以消些暑氣,也沒什麼不好,只是她到底是什麼時候睡著的?現下又是什麼時分?外頭一片昏天暗地,根本就讓人搞不清楚時候。
對了,昨兒個他不是在她房裡賴著不走嗎?
她倏地翻坐起身,迅速地梭巡房內的擺設,確定他沒在房裡,才又緩緩地走到貴妃椅坐下。
走了?衣蝶戀微鎖著眉,垂眼睇著自個兒分毫不亂的衣著,確定他沒淫心大起地對她上下其手,才又稍稍放寬心;然一放寬心,卻又覺得悶、覺得煩躁……這是怎麼著?怎會脫不了一身的煩躁?
那個混帳硬是闖進她房裡,賴在她房裡一夜,天一亮便走了……這算什麼?他來找她到底是為哪樁?
他不是說有重要的事要告訴她嗎?怎麼不見他留下隻字片語?
混蛋,待在廣陵不就沒事了?何苦千里迢迢地跑到長安來吹皺一池春水?倘若就這樣分隔兩地到老,不也是挺好?
既已無緣,他又惹她作啥?他既然敢納妾,就該知道這後果。
真是的……罷了,走了也好,最好是別讓她在京城裡又碰見他,她正這麼想的時候,卻突地聽見有人踹開她房門的聲音,才一抬眼,就見軒轅頡若無其事地捧著東西,大剌剌地朝她走來。
「我猜你該是醒了,遂替你把午膳給拿進來。」軒轅頡大方地坐在炕床邊的桌前。「一起用吧。」
衣蝶戀傻眼地看著他一氣呵成的動作,不敢相信他幾乎把他自個兒當成這間房的主人了。「你是什麼東西?是誰准許你這般大剌剌地進出我的房?」
他到底是把這裡當成哪裡了?他該不會把這兒錯當軒轅門吧。
「我。」他還拿起竹箸揚著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