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個標準的大家閨秀,舉手投足間有一股沉靜之美,臉上始終帶著溫柔的微笑,可是在看似柔順的外表下,她卻有著剛強堅韌的意志,是白家孫子輩中唯一敢公然反抗長輩的人,這正是白宇棠敬重她的原因。
因為公然反抗,她早就搬出白家獨立生活,平時跟白氏家族的成員幾乎沒有往來,若非有人找上門,她不會無緣無故主動出現在白家人面前。
「姊姊今天怎麼會來我這裡?」白宇棠奉上親手煮的咖啡。
「好久沒有喝你煮的咖啡了。」她先聞咖啡香,再淺嘗一口。「你煮的咖啡真的是無人能比,不知道哪個女人有這個榮幸可以喝到你親手煮的咖啡。」
他笑而不語。他喜歡煮咖啡,可是卻很小氣,自己煮的咖啡不會輕易分享給別人,連好友也老是歎息,這輩子不知道有沒有機會喝到他煮的咖啡。
「聽說你昨天晚上帶了一個女人回來。」
白宇棠不自覺的皺起眉頭。「消息傳得還真快!」米嬸放假去了,管家的陳叔也說太多。
「你別怪陳叔,是我正好打了電話過來,問起你的近況,陳叔才提起昨晚你帶了一個很漂亮的女人回來。這是大新聞,我太好奇了,真想知道哪個女人有這麼大的魅力才急忙跑來。」
「是嗎?」昨晚他當眾拉著章家君躲到無人的角落,就已經預料到有些多事人會跑去父母面前長舌,但是理論上,應該會拖上好幾天,姊姊挑在這個時候打電話給他,實在太巧合了。
「如果消息已經傳回家,爺爺第一時間會急得跳腳,哪會是我來找你?」
「事情還未明朗,他們當然不敢輕舉妄動。」
「這倒是,除了爺爺,白家每一個人對你或多或少都有所忌憚。」
「你不用擔心我會有麻煩,至於我昨晚帶回來的可惡女人,除非是她主動來找我,否則我不會再去找她。」
白宇靜戲謔的挑了挑眉。「沒有一個女人會放開你這隻大肥羊吧?」
「是啊,除非那個女人腦子不正常。但很不巧,那個可惡的女人正是腦子不正常的女人。」說著說著,他忍不住咬牙切齒。不曾對一個女人付出這麼多,可她竟然對他的心意一點感覺也沒有,真是沒良心!
聞言,白宇靜禁不住咯咯笑了起來。「太不可思議了,我們白家大少爺竟然會為了一個女人氣成這個樣子!」
「這不好笑!」
「我倒是很喜歡這樣的弟弟,多了一點人味。」
他可不喜歡這個樣子,感覺自己像一顆不定時炸彈,完全不受控制。
「我對她越來越好奇了,她長什麼樣子?漂亮嗎?還是很有個性?真想見她一面,看看她到底那一點吸引你?」
「你不要亂來。」萬一真的嚇跑她怎麼辦。
白宇靜好笑的揚起眉。「你們不是已經沒有關係了嗎?」
「……是啊,正因為沒有關係了,才更不希望有人去打擾她。」
「我不會打擾她,只會遠遠看她一眼。」
「不可以。」
「為什麼不可以?」
「……我們都沒有關係了,何必做這種沒意義的事?」
「真的這麼單純嗎?」白宇靜隱忍著笑意,故作嚴肅問:「還是,你根本不是真的想跟她斷了關係?」
白宇棠不出聲的默認了。沒錯,他只是想給她時間想明白,期待她能主動回頭找他……萬一,她就是這麼固執,堅持在他們之間劃上一條界線呢?老實說,他現在還沒想那麼遠。
「你還是早早跟她斷了比較好,這樣下去,只怕她過不了爺爺那一關。」白宇靜的神情轉為關心。他們是姊弟,她還會不瞭解他嗎?不難看出,他對那個女人認真得一塌糊塗。按理,她應該為他高興,高興從此弟弟的人生不再只有那些冷冰冰的利益,會多了許多歡樂和色彩,可是,她又不能不說實話。
「我以為你不在乎這種事。」
「我是不在乎,可是其他人在乎,你也打算跟我一樣反抗家人?」
「你認為我會害怕反抗嗎?」
白宇靜聞言搖了搖頭。「你不會害怕任何事,可是你做什麼都會計算得失,為了一個女人跟家人對抗,掀起家庭風暴,這對你來說應該很不划算。」
略微一頓,他同意的點頭,語帶自嘲的說:「是啊,我是標準的白家人,現實勢利,凡事計算得失。」他會接受母親的安排相親,或多或少就是基於這是找到符合自家條件的新娘人選的最好方法,可是骨子裡又很討厭相親,才會因此跟數不清的女人相了親,卻沒有一個看得上眼。
不知是否是上天在懲罰他,才會教他這個現實勢利的人遇上不該心動的女人,雖然力圖抗拒,卻一次又一次的在不同的情況下和她相遇,最終讓他深陷其中,更折磨的是,第一次想緊緊的抓住一個人,可是她滿腦子只想跟他劃清界線。
「我們家的人不是沒有感情,而是沒有遇到想用生命去愛的人。」結婚的對象只在乎是否門當戶對,難怪在白家找不到一對恩愛的夫妻,每一對都是貌合神離,就像他們的父母親。
他們有一對很善於做表面功夫的父母親,她好弟弟從他們身上學到的不是如何愛人,而是如何為自己爭取最大的利益。不過,這也不能怪他們,畢竟爸媽從小就是在現實的環境中長大,學到的也就是那些,若非她遇到了生命中的摯愛,也許她會步上他們的後塵。
「姊姊遇到那個想用生命去愛的人了嗎?」
「今天不是討論我的問題。」
「我希望姊姊能遇到想用生命去愛的人。」
「不用擔心我,你應該想想自己要什麼樣的未來,像爸媽一樣嗎?」
提到父母親,白宇棠忍不住皺眉。那種相敬如賓的夫妻關係,實在無法令人羨慕。
「如果清楚自己要什麼,就努力朝著那個目標前進。」
她話一落下,門鈴聲正好響起,管家陳叔聞聲立刻出去應門。
白宇靜突然想起什麼似的,不好意思的吐了吐舌頭。「忘了告訴你,今天我還邀了位朋友一起用餐,這位朋友你也認識。」
這種感覺真是不妙,他頓時繃緊神經。「是誰?」
「何曦妍。」
他就知道姊姊不會無緣無故出現,看樣子是母親在背後搞鬼。
她調皮的眨了眨眼睛。「我只要求用餐氣氛不要太冷了。」
「我相信有姊姊在的地方,氣氛總是輕鬆愉快。」他完全不理會跟在陳叔後面進來的何曦妍,逕自拿起桌上的咖啡壺走進廚房倒掉。
白宇靜見狀不禁輕聲一歎。看樣子母親白忙一場了,弟弟對這個女人一定很反感,都還沒有打招呼,就急著把親手煮的咖啡倒掉……想要今天的晚餐氣氛不冷,她恐怕得靠自己努力唱獨角戲了。
章家君生病了。
絕少生病的人一旦病倒了,總是一發不可收拾,她不但搞得全家雞飛狗跳,更是病到左鄰右舍整條街的人都知道了,大伙還輪流上門關心,雖然很感動他們的熱情,可是卻害她懷疑自己得的是可怕的絕症。
這一病,一個禮拜糊里糊塗就過去了,只是終於擺脫整天躺在床上的日子,她卻還是連動的慾望都沒有,懶洋洋的提不起勁,她想這大概是大病初癒的後遺症。
「大姐……大姐……」章家樂一邊喊一邊咚咚咚的一路從樓下跑上來,衝進大姐的房間看到床上沒有人,趕緊剎車回頭。「人呢?」
「你在幹麼?」
聞聲轉過身來,看到章家君縮在貴妃椅上。「咦?大姐在看書啊!」
章家樂慇勤的對她一笑。「李大哥說要請大姐喝咖啡,慶祝你身體康復。」
唇角抽動了下,她對這樣的「慶祝」實在不知道該如何反應是好。「他會不會太無聊了?」
「是大姐太無情了,人家可是一片好意。」
「我又不是從鬼門關撿回一條命,不過是一般的感冒,有必要這麼誇張嗎?」
「一般的感冒沒弄好也會死人,你就出去喝杯咖啡,順道活動一下筋骨啦。」
「我不想出去喝咖啡。」雖然決定將那個傢伙的告白當作沒發生過,,可是人腦又不能像電腦一樣,按個刪除鍵,丟進資源回收筒,再按個刪除鍵,連痕跡都不會留下,面對他,她心裡多多少少會有點彆扭。
「李大哥已經在咖啡廳等你了,你就別掃人家的興,過去一下嘛。」
章家君狐疑的挑起眉。「你在做媒嗎?」不然怎麼積極得詭異。
「你們相識二十幾年,連半點火花都擦不出來,我幹麼幫你們做媒?」章家樂不好意思的抓了抓頭。「李大哥拜託我幫忙,無論如何一定要讓你過去,他說成功的話,就要把他經營的所有西餐廳的甜點都交給我負責。」
「他還真懂得收買人心。」放下手上的書,雙腳從貴妃椅移到地上。「好吧,為了讓更多人知道我們家老二是多棒的西點師傅,我就出去散個步。」
「我幫你拿衣服。」章家樂趕緊從衣櫃裡面挑了件漂亮的洋裝。
「我又不是出去約會,用不著換衣服。」她套上室內拖鞋,走到梳妝鏡前整理一下服裝儀容。
「大姐真的不換衣服嗎?」
雙手在胸前交叉,她若有所思的打量妹妹。「你們是不是在進行什麼陰謀?」
「什麼……」章家樂緊張的嚥了口口水。
「不然你幹麼一直要我換洋裝?」
「呃……你大病初癒,我想換上洋裝,你看起來應該會比較有精神。」
「我喝杯咖啡不用十分鐘,用不著太有精神。」
「這麼說也對啦,可是……」
「你再繼續囉嗦,我就不用出門了,你是想要我站在這邊聽你嘮叨,還是立刻去赴約?」
見妹妹緊抿雙唇,舉起雙手表示投降,章家君才滿意的點頭,拿了背包轉身出門。
章家樂目送著她的背影,很無奈的歎了口氣。她已經盡力了,大姐不肯配合,又能如何?沒關係,要緊的是大姐願意走出大門,其他的細節就別太計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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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家君,聽說你得了相思病,而且病得非常嚴重,連左鄰右舍都被你嚇壞了,真是可憐。看在我們多年鄰居的份上,本少爺就行行好,讓你們兩個見上一面,你不用太感謝我,就當我是在兌現當初要你擄人的承諾吧。
來到咖啡廳,她沒看到李允澤,反而收到老闆送上這麼一封信。這是什麼意思?這個傢伙在玩什麼把戲?
她還百思不得其解時,就聽到咖啡廳的大門響起開門的鈴鐺聲,很自然的抬頭一瞧,沒想到推門而入的人竟是白宇棠,兩人看到彼此同時怔住了。
白宇棠率先回過神來,走過來在她對面坐下。「真巧!」
「這是李允澤自作主張,跟我一點關係也沒有。」這會兒終於搞清楚李允澤信上的意思了。她不用太感激他?是啊,現在她最想做的是飆髒話罵人,那個多管閒事的傢伙!
他不發一語的挑了挑眉。
「你看就知道了。」她趕緊把信遞給他,急於證明自己所言,卻突然想起一件超級重要的事,連忙伸手企圖將信奪回來,沒想到他側過身子輕鬆一閃,眼看拿不回來,她只好慌忙的解釋,「那是李允澤胡言亂語。」她才不是得什麼相思病。
看完信件,白宇棠微皺著眉,不禁擔心。「你生病了嗎?」
「不過是小感冒,沒什麼大不了。」
「可是你的氣色看起來糟糕透了。」
「……感冒剛好,氣色當然還沒有完全恢復。」她應該乖乖聽妹妹的話,換上那件洋裝,這會兒就不會在他面前看起來這麼狼狽了。
「如果不想跟我有任何牽扯,你就好好照顧自己。」
她不悅的蹙眉。「你是什麼意思?是指我刻意生病把你引來這裡嗎?!」
「我只是要你照顧好自己,如果你生病了,我會一直惦記著,而我,實在不想惦記一個不懂我心的女人。」
「……那你就不要惦記啊。」這幾天對她來說,猶如身處地獄,只能柔弱無力的躺在床上,什麼事也不能做,可是腦子卻沒辦法跟著休息,不時的想起那一句話——你這個女人真沒有良心。
雖然自知用了一個差勁的方式向他道再見,可是起初她一心一意想著自己的心痛,沒去想他的心痛可能更勝於她,而李允澤的一句話像是當頭棒喝,讓她對他的掛念越來越深,然後,身體再也支撐不住的病倒了。
李允澤說她得了相思病,好吧,真要追究起來確實如此,所以小小一個感冒就逼得她動用年假,在家中整整休息了一個禮拜。
過了一會兒,白玉堂輕輕淡淡的,卻又讓人感受到一股憂傷的道:「我也不想惦記,可是心,不聽使喚。」
章家君聞言心如同被劃過一刀,疼痛漸漸擴散開來,滿溢整個胸腔,最後連呼吸都覺得好痛,可是這一刻她只能冷靜以對。「我不會生病,再也不會生病了,今天的事我保證不會發生了。」
低頭看了一眼手上的信,他忍不住抱著期待。「這真的是你想要的嗎?」
「……我們不是已經說得很清楚了嗎?」不管心有多痛,她都不可以動搖,時間是最好的良藥。
「你沒有改變心意嗎?」
「你認為我是那種三心二意的人嗎?」
「我知道了,以後就是在街上遇到,我也會當做不認識你。」他深深看了她一眼,將手上的信放在桌上,起身走出咖啡廳。
她突然有種感覺,上天是在折磨她,不然為什麼痛一次不夠,還要再痛一次?難道是要她永遠記住這個痛嗎?
從小到大,她總是習慣壓抑自己,不容許自己當個弱者,當然也不容許自己掉一滴眼淚,傷心難過的時候反而更要把背挺得更直,可是現在,她好想放聲大哭,為自己失去的愛情,為自己那麼輕而易舉的向現實妥協……哭吧,盡情的哭吧,讓傷痛隨著眼淚而去,哭過了,她會開始重新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