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兒不見紅瓦高牆,只有整排木造的屋舍,不知是哪戶人家養的母雞帶著一群小雞當街而過,讓駕車的馬伕嚇了一大跳,又見幾個孩子在水井邊玩著捉迷藏,身上的衣服滿是補丁,不過每張臉都是笑盈盈的。
因為太陽還沒下山,男人全都外出幹活去了,只見女眷和孩子,好奇地看著這輛華麗的大馬車經過家門前,有的孩子還新奇地跟在後頭跑,想知道它要駛往哪兒,小廝將頭縮回篷內。
「老爺,就在前頭,快到了。」
楚漠然「嗯」了一聲,他之所以會親自走這一趟,只是為了……
想看她一眼。
他終於承認了,不過這與喜不喜歡毫無關係,只是覺得她跟別的女子與眾不同,或許留在身邊也滿有趣的。
「喝!」駕車的馬伕斥著,馬車震動了幾下便停住。
「老爺,已經到了!」小廝先下馬車,然後掀開簾子的一角,方便主子鑽出車篷。
待楚漠然躍下馬車,看著眼前的破房子,大門敞開,卻不見屋裡有人在。
「進去問問。」楚漠然交代。
「是,老爺。」小廝應了聲,便跨進門檻。「有沒有人在?有沒有人?」
叫了幾聲都沒人回應,他也進了屋內,冷然的目光環視這個小得只需一眼就可以看遍的廳堂,除了有個供奉著神明和祖先牌位的地方,就擺了一桌兩椅,沒有多餘的東西,空氣中還飄著一股不太好聞的味兒。
小廝捏著鼻子說:「老爺,這兒臭得很,您要不要到外頭等?」
「去後頭找找看。」他沉聲說道。
「是……」小廝聽令,心裡再不願,但主子的話可不得不從。
小廝人還沒繞到後院,裡頭傳來了動靜。
「阿爹,你今兒個這麼早就回來——」招福睡眼惺忪地從房裡出來,但一看見站在外頭的人,話猛地卡住。
她就這麼目瞪口呆地看著站在自家屋裡的高大男子,只見他裡頭是一件對襟的白色長袍,外頭搭了件佛青色的錦袍,這個顏色可不是普通大戶人家能穿的,必須經過專為皇室製作袍服的織造府,除非是皇室中人,要不然就得由皇帝御賜才有資格,因此這個顏色又稱為「皇帝藍」,穿在他身上更顯得矜貴傲氣。
她還以為是在作夢,用力地揉著眼皮,張開、再揉……可是人影還在,於是曲起指節敲了敲腦袋,而且敲的力道還不小……
她那副傻里傻氣的模樣,讓楚漠然又惱又……疼!
他的心居然會疼?就因為她?到底是怎麼了?
「你再敲下去,要是昏倒了,別以為我會找大夫來。」他故作冷嗤。
招福這下確定真的是他了。
「我不是在作夢吧?」她喜出望外地又掐了掐自己的臉皮。「真的會痛耶!那麼我沒看錯,也不是在作夢了……你是來找我的嗎?」
「不是。」
「喔。」招福小臉馬上失望地垮了下來。想一想也對,他巴不得別再看到她了,又怎麼會來找她。
楚漠然瞅了一眼她有些蒼白的臉色,垂在肩頭的兩條髮辮也鬆垮垮的,就這麼隨便跑出來見客,讓他很不以為然。
「你先到外頭等。」他先摒退了小廝,待小廝出去之後,才又問道:「你剛才在做什麼?」
「剛才……我在房裡歇著。」她很老實地回答。
聞言,楚漠然兩道劍眉倏地皺緊。「那大門為何不關?難道不怕有人闖進來?」
「噗!怎麼可能會有人闖進來?」招福彷彿在笑他太大驚小怪了。「我們這兒白天都是不關門的,就算是賊也不會想來這兒偷東西,況且也沒啥好偷的……啊!我忘了倒茶,瞧我睡到頭都昏了。」才提起陶壺,裡頭卻空空的,不禁尷尬地笑了笑。「茶水都被我喝光了,我這就去燒水,你等我一下——」
「回來!」他冷喝。
招福提著陶壺又趕緊折了回來,眼巴巴地盯著他,語氣討好地說:「你吃過了嗎?不要心情不好又沒吃了,我去炒兩個菜就好了。」
「你真的這麼關心我有沒有吃飯?」
他牢牢地望進她的眼底,想著其他的女子要的是他的心、他的財產,從不關心他的心情好不好,吃過了沒有,只有她例外……
真是一個笨姑娘。
「那是當然了,人都是吃五穀雜糧才能活得下去,要是餓死了就什麼也沒了。」她乘機念了幾句。「你等一下,很快就好了。」
因為轉身轉得太快了,她驀地感到一陣暈眩,整個人一晃,手上的陶壺就這麼摔在地上成了碎片。
楚漠然心頭一驚,在還沒意識到之前,就已經張臂接住那嬌小的身子,視線不期然地瞟見她微開的後領,那纖細的脖子上佈滿了刮痧的痕跡,整片肌膚已經呈現暗紅色,一直蔓延到衣服下頭去。
「你做什麼?既然不舒服就回房躺著……」他壓抑下擔憂,語氣有些不善。
她好不容易清醒了些,瞥見自己還偎在他的懷裡,不禁升起兩朵紅暈,這滋味跟被阿爹抱著不一樣,她的心兒會撲通撲通地跳著,又急又快,讓她忘了要呼吸,只想再多被他抱一會兒……
這樣會不會太不害臊了?
她才昂起小臉,就瞥見楚漠然擰著兩道好看的眉頭,陰著一張俊臉,彷彿在生誰的氣,以為是自己又惹火他了,連忙站穩。
「我、我沒事兒,只不過是日射病,多喝點水,再刮刮痧就會好了……」說著還用力拍著胸脯來證明。「你瞧這會兒不是好端端的。」
楚漠然冷睇她一眼。「沒事最好,我回去了。」
或許這趟真的來對了,就挑她吧!
若是依她的身份,這輩子只有當妾的分,可他是楚漠然,不是別的男人,眼光自是不同,娶她為正室又何妨。
名門閨秀、干金小姐又如何,他已經有兩個小妾了,在他眼裡,也不過爾爾,所以這回要挑個與眾不同的,或許能增添不少生活上的情趣,只要她老老實實地持家,還有守本分,那麼他可以給她錦衣玉食、珠寶首飾,一輩子享用不盡。
招福怔怔地跟到了門口。「你要回去啦?不再多坐一會兒嗎?我還沒燒水,一下子就好了……那、那路上小心……」
臨上馬車之前,他又凝睇了她半晌。「回房休息去,記得把大門關上。」
她呆呆地點頭應和。
招福覷著馬車漸走漸遠,還搞不清楚他今兒個到底來做什麼?
直到三天後,謎底終於揭曉了。
「……你們到底有沒有聽懂我的意思?」
趙媒婆揮了揮手上的紅巾,沒好氣地瞪著坐在眼前的一老一小,果然是父女,表情還真像是一個模子印出來的。
「等……等一下。」朱大勇把掉到胸口的下巴扶回原位,不敢置信地問:「你剛剛說什麼,再說一遍?」
趙媒婆嘴角抽搐兩下,又怕得罪了,只得耐著性子又說了一遍。「我說這可是你們前輩子燒了多少好香才修來的福氣,你家閨女能讓楚老爺看上,而且還是正室,可是別人求都求不來的。」
這次換招福把下巴扶正。「等一下……你說楚老爺是哪個楚老爺?」
「呵呵,你這丫頭在開我玩笑嗎?在這京城裡,除了楚家莊的楚老爺,還會有誰?」趙媒婆的笑聲會讓人起雞皮疙瘩。「我說這會兒你可是飛上枝頭當上了鳳凰,以後可別忘了我這媒婆。」
她愣了愣。「你一定弄錯了,楚老爺討厭我,怎麼可能會想娶我?」沒錯!一定是媒婆找錯人家了。
「我趙媒婆可不是出道一天兩天,不會弄錯的,就是你。」連自己也是確定了好幾次才相信,好好的名門千金他不要,卻偏偏挑了個養豬的女兒,傳出去可是天下奇聞。「楚老爺還說了不需要你們準備嫁妝,聘金倒是不少,下下個月的初五是宜嫁娶的好日子,就選那一天了。」
朱大勇終於反應過來。「太好了!我這丫頭總算可以嫁出去了……」這樣也算對得起孩子的娘。
「我不要!」招福嚷道。
這下趙媒婆快暈倒了。「這麼好的親事,你居然不要……」
「丫頭……」
「我不能丟下阿爹。」招福一臉認真。
「你這丫頭在說什麼?」每個當爹的私心裡總希望女兒有個好歸宿,不用再跟著自己吃苦受罪了。「好,你不是說過只要阿爹再娶個後娘進門,你就願意嫁人,這會兒趙媒婆在,阿爹就拜託她過去跟林家嫂子提親。」
「阿爹……」她低叫。
「自從你娘走了以後,阿爹讓你吃了不少苦,看了就好心疼,要是你這回再不嫁,往後上哪兒找這麼好的人家?」朱大勇抹了抹淚水,結果越抹越多,哭得一把眼淚、一把鼻涕了。「你就安心的嫁人,不用再掛念阿爹,阿爹會有人照顧。」
「阿爹……」父女倆相擁而泣。
趙媒婆嘴角抽搐著,快笑不出來了。「哎呀!這可是天大的喜事,瞧你們爺兒倆像在哭喪似的,這京城裡頭可有多少姑娘家羨慕你呢,我說這樁婚事你們到底答不答應?」
「當然答應!」他代替女兒回答,說什麼這次一定要成功才行。「丫頭?丫頭?你在發什麼愣?」
招福小嘴微張,一臉還在夢中的表情。「阿爹,你掐我一下,看疼不疼?」直到此刻才開始正視眼前的消息。
「怎麼樣?」朱大勇捏了下女兒的臉,當然不可能真的用力。
她搖了搖腦袋瓜子。「不疼,這果然是夢。」
「這樣呢?」朱大勇再捏了下,這次多了點力道。
「嗯,是有點疼了……」
「疼不疼?」他索性使勁掐了下女兒的臉皮。
招福馬上皺起小臉,哀叫一聲。「好痛……真的不是在作夢……阿爹,你聽到了嗎?他真的要娶我……是真的……不是作夢……」一邊揉著面頰,一邊傻呼呼地笑著,好想現在就見到他。
「當然是真的,誰教我的女兒人見人愛,哈哈……」朱大勇可得意了。
趙媒婆這下不只嘴角抽搐,連心也在抽搐,這姑娘行為舉止不夠端莊秀氣也就罷了,連姑娘家最起碼的矜持也沒有,看來這被休之日不遠矣,自己這「京城第一媒婆」的招牌,有可能要砸在這對父女手上了。
「恭喜!恭喜!往後跟楚家莊成了親家,你們可真的發了,到時可別忘了我這大媒人……」趙媒婆還是得先巴結個兩句。
從來不敢奢望他會有看上她的一天,所以總是假裝只要能每天見到他,跟他說幾句話就心滿意足了,原來都是自己在騙自己。
她終於明白自己有多渴望能和他做夫妻,現在夢想成真了,一定要當個好娘子,盡心盡力地伺候老爺,讓他每天都過得開開心心的,招福在心中對自己發誓,她要他不後悔這個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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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個艷陽高照的好日子。
盛大的迎親隊伍浩浩蕩蕩地來到朱家大門外,所有的街坊鄰居全都出來看熱鬧了,一些窮人家的姑娘也不免懷著一絲夢想,既然連招福都可以嫁進富可敵國的楚家莊,想必她們也會有過好日子的一天。
在噴吶鑼鼓聲中,朱大勇很丟臉的哇哇大哭,雖然不捨,還是得狠下心來送女兒出嫁,而剛嫁進門沒多久的妻子則是端了盆水往地上潑,表示女兒從此就是別人的了。
「嘔……」
招福連忙摀住小嘴,險些吐了出來,這花轎也不知是不是故意,搖得還真大力,搖得她頭都暈了。
她一手掀開頭蓋,一手扶著小窗。「原來嫁人這麼辛苦……要是再晃下去,我可真的要吐了……不行,我得忍耐,不能給老爺丟臉了……」
招福努力地吸氣,沉重的鳳冠壓得脖子都快斷了,到最後她不得不用兩手扶著,才沒跌了出去,她哪裡知道這轎夫是被人收買了,才故意這麼折騰她的,就是要她待會兒在眾人面前出糗。
「嘔……」要撐住,就快到了。
迎親花轎在期待之下終於來到楚家莊門口,幾乎全京城的百姓都跑來觀禮,這可是除了皇家娶親,少見的大陣仗。
穿著大紅蟒袍的新郎倌來到轎前迎接,以折扇打轎頂三下,再踢三次轎門,表示壓服將來雌威。
招福讓媒婆攙了出來,頭昏眼花的踩碎了擺放在轎前的瓦片好辟邪,才走了兩步,不小心踩到裙擺,險些就要往前仆倒,頓時嚇得魂兒都快飛了。
一隻男性大掌及時箍住她的腰肢,才沒當場鬧出大笑話。
雖然蓋著頭巾,不過她知道手掌的主人是誰,那溫熱的觸感讓招福的心不覺地安了下來,還不忘小聲地道歉——
「老爺,我不是故意的……」
「別說話!」楚漠然冷冷地低語。
她真笨,不免懊惱地自責。
接著由一位福命婦人手持米篩,俗稱過米篩,一路進了廳堂,拜過了天地祖先,相對交拜,再入洞房。
坐在喜床上,招福無聊地動了動腳,忍不住想掀開頭巾……
在房內伺候的丫鬟涼涼地說:「夫人,請別亂動。」
招福趕忙將小手放下,也因此無法覷見此刻丫鬟臉上鄙視的嘴臉。
她們可是萬萬也沒料到得服侍一個養豬人家出身的主子,這樣卑微的身份居然能當上楚家莊的當家主母,當奴才的都覺得丟臉。
招福又坐了一會兒,實在有些憋不住了。「呃……我……我尿急……」
丫鬟撇了撇嘴唇。「夫人要忍耐。」
「這種事要怎麼忍耐?」要知道人有三急,這種急可是憋不住的,她索性自個兒把頭巾掀了。
「夫人,你這是在做什麼?」丫鬟簡直傻眼了。「待會兒讓老爺看見了,可是會怪奴婢,快回去坐好……」
「先告訴我門在哪兒?」她提著裙擺,在偌大的房間裡到處亂竄。
「你……」丫鬟瞠目結舌。
招福又急急的踅了回來。「還是先跟我說茅房在哪兒比較重要……」
「夫人——」丫鬟可是從沒見過像她這樣舉止粗俗失當的當家主母。「夫人若要解手就到屏風後頭,那兒有個夜壺。」
「你也不早說。」她提著裙擺就衝向屏風後頭去了。
這下可讓丫鬟抓到茶餘飯後可以嘲笑的把柄,也可以乘機會邀功了,心想芸姨娘和婉姨娘要是知道了應該會很開心才對,像這樣的女子,大概不消多久就會被老爺給休了。
「呼,總算舒服多了。」招福從屏風後頭走了出來,還不忘整理著身上的新娘紅袍。「你不用擔心,老爺這會兒還沒進來,不會讓你挨罵的。」
丫鬟臉都綠了。「夫人現在的身份已經不同了,可別再這麼亂來,要是傳揚了出去,丟臉的是老爺。」
她搔了搔臉頰,困惑地喃道:「怎麼會傳揚出去?這兒只有你和我,也沒人會知道,何況每個人都有尿急的時候。」
「奴婢當然是不會多嘴了。」丫鬟臉上一陣青一陣白的。
她傻笑兩聲。「那不就得了,又沒有人知道。好了,我會乖乖地坐著等老爺進來,不會讓你為難的。」
說著便又蓋上頭巾,坐回喜床。
「真是粗魯又沒見識……真不曉得老爺是看上她哪一點,我都比她強多了。」丫鬟在嘴裡咕噥。
「你在跟我說話嗎?」招福作勢要掀頭巾。
「奴婢沒說話。」
「喔。」於是把小手放下,到最後已經無聊到玩起手指頭來了,肚皮在這時又發出咕嚕咕嚕的叫聲。「都什麼時辰了,好餓……」從早到現在,似乎都還沒吃到什麼東西。
丫鬟可被她怕到了。「夫人你可別亂來,得等老爺進房才准吃東西。」
頭巾後傳來悶悶的聲音——
「這我知道。」
這下只能等了。
所幸沒有等太久,就聽到房門被人推了開來,招福連忙坐直身子,聽著腳步聲走近,一顆心又狂跳了起來。
「恭喜老爺!」丫鬟福身道賀。
楚漠然冷然一瞥。「你可以下去了。」
「是。」她又福了下身,才退出新房外,也知道有人正等著跟她打聽消息,說不定還能討賞。
待新房裡只剩下新郎倌和新娘,以及龍鳳花燭燃燒時發出的輕微爆裂聲,靜得讓人有些期待又不安。
睇著坐在喜床的新娘子,大概坐得太久了,像只蟲子似的動來動去,楚漠然的嘴角不自覺地上揚,當他注意到自己在做什麼,立即斂去了笑意。
「老爺該不會是醉倒了?」見頭巾遲遲沒有被掀開,招福兀自咕噥,悄悄地掀開一角,顱見楚漠然沉著俊臉瞪她,趕緊放下。「嚇我一跳,原來老爺沒有喝醉,怎麼不出聲?」
「你希望我喝醉嗎?」他挑眉問道。
招福噗哧一聲。「我只是想到阿爹說過,成親這天會有很多來道賀的賓客向新郎倌敬酒,一下子就被灌醉了,就這麼一覺到天亮,所以不用擔心洞房的事。」
「他真的這麼說?」楚漠然冷峻的薄唇又禁下住的上揚了。
蓋著頭巾的腦袋瓜子用力地點了點。「先是我二娘偷偷的將我拉進房裡說,洞房的時候只要把眼皮閉上,忍一下就過去了,絕對不能發出半點聲音,否則會被人家說是淫蕩。我想了想這洞房還真是怪可怕的,就跑去問我阿爹,我阿爹那張臉馬上紅得像猴子屁股似的,吞吞吐吐地說新郎倌早就被灌醉了,啥事都做不成,教我不用怕……其實我也知道阿爹在騙我,不然二娘進門那天,街坊鄰居拚命地灌他酒,他也沒有醉倒,而且床鋪還嘎吱嘎吱地響,吵得我一晚都沒睡好……」
楚漠然聽得有些哭笑不得,真不知該說她口沒遮攔,還是坦然率真,只得執起喜秤,掀開她的紅頭巾,打斷她的叨叨絮絮。
也沒半點新嫁娘該有的羞意,招福揚起眼瞼,衝著他直笑。「老爺穿這大紅蟒袍真是俊。」在她眼裡,他怎麼穿都好看。
他似乎也開始習慣起她大刺刺的說話方式,心裡想什麼就說什麼,顱見她臉上的濃妝,險些被自個兒的唾沫給嗆住了。
「這臉是誰幫你抹的?」
招福連忙從袖內掏出了條手絹,猛往臉上擦去。「是不是很像猴子屁股?我就說不要,可是二娘說新娘子就要這樣才喜氣……」
「別弄了。」見她越擦越糟,都快擦破皮了,楚漠然只得沉聲地制止,不過心裡卻因自己隨便一句話,她卻這麼重視在意,男性的虛榮心也不禁油然而生。
她咧著笑臉,把眼瞇成了一條線。「老爺,這會兒應該可以吃飯了吧?原本阿爹塞了粒包子給我,就怕我在路上餓著了,打算在轎子裡頭偷吃,先墊墊肚子,可是轎子搖得我頭暈想吐,包子也掉了,什麼都沒吃到。」
楚漠然臉色一凜。「轎子搖得很厲害?」這段路算是相當平坦,有經驗的轎夫是不會讓這種事發生的。
「是啊,說不得是我太重,轎夫扛得也辛苦。」招福不疑有他地說。
他在心中冷笑,大致猜得出是誰在背後搞的鬼,倒了兩杯酒,中間有條紅線連在一起。「喝過合巹酒,就可以吃了。」
「那快喝。」招福接過其中一杯。
「先喝一半。」楚漠然低聲提醒她,就怕她一口全喝光,喝了半杯之後再交換酒杯,最後一起飲盡。
「好辣……」她皺了皺臉,嗆咳了幾下。
「吃口菜壓一壓。」他好氣又好笑,大概找不到比她更不像新娘子的了。
「老爺不……不吃嗎?」招福連挾了好幾口菜到嘴裡,兩頰都塞得鼓鼓的,說起話來口齒不清的。「偶……幫……你挾……」
楚漠然橫睨她一眼。「嘴裡有東西就別說話。」得好好地教教她,往後的身份可不同了,不能再這麼隨便。
「嗯……喔……」她努力嚥了下去,還用拳頭搥了搥胸口,差點就噎到。「老爺不餓嗎?東西這麼多,我也吃不完。」
「沒人規定要全吃完。」他倒了杯酒,輕啜一口。
「這樣啊……老爺,我可以先把鳳冠拿下來嗎?它壓得我脖子快斷了。」招福不太清楚規矩,忍了好久,還是問了。
「要拿就拿,不必問我。」見她可憐兮兮地盯著自己,楚漠然不知怎麼就是強硬不起來。
「謝謝老爺。」招福馬上綻開大大的笑臉,起身摘下鳳冠,將它擱在鏡台上,接著便開始解開身上的霞帔和紅袍。
覷著她脫衣的動作,他執杯的手掌停在半空中。
「你在做什麼?」這是在誘惑他?也許她從頭到尾根本就是在扮豬吃老虎……
招福傻笑了兩聲。「這件衣服好美好精緻,一定花了老爺不少銀子,萬一弄髒了多可惜,而且這樣也比較舒服自在一點。」
斜覷著她脫到剩下白色內衫,雖然身形嬌小,不過沒想到衣服裡頭藏著一具豐盈的體態,清冷的俊目漸漸轉為深闇,有了灼熱的溫度……
他居然對她產生了慾念?
比她再美再媚十倍、百倍的女子都辦不到,而她竟辦到了?!既然她這麼主動,倒是省去他不少功夫,也沒必要隱忍。
「老爺多少吃一點東西,我幫你挾菜……」招福又走回來,才要執箸,就被一隻男性長臂給扯過去,驚呼一聲,人已經坐在健壯有力的大腿上。「老、老爺……」可愛的小臉頓時都燒了起來。
「喜歡我嗎?」楚漠然揚起唇角,邪邪一笑。
「喜歡。」她老實地頷首。
「有多喜歡?」他的笑意沒有達到眼底。
「好喜歡、好喜歡,我不知道該怎麼說啦。」招福仰起滿含羞意的小臉,不知何時,那張臉蛋已經閃動著堅定的光彩,那是一個女人對所愛的男子所綻放出的光芒。「那麼老爺呢?老爺多少也喜愛招福吧?」不然以他的身份,是不可能會娶她。
「男人不興說這個的。」睇著那張期盼的小臉,他只是敷衍的帶過,心底冷笑——原來她也跟其他女人一樣,想要索取他的心。
招福信了,點了下腦袋。「我阿爹也這麼說,如果老爺一點都不喜愛招福,就不會找媒婆來提親了……老爺就放一百二十個心,我一定會很聽話,會好好地伺候老爺的,讓老爺更喜愛招福。」
「伺候倒是不必了,那是下人的工作。」將她打橫抱起,放在喜床上,跟著楚漠然也動手解開身上的大紅蟒袍。「你只要記得一件事,從今以後,你心裡只准有我一個男人。」
她怔了一怔。「可以再多一個嗎?」
「你心裡還有誰?」他臉色倏地變得十分駭人。
「當然是我阿爹,雖然我這會兒嫁人了,就是潑出去的水,不過也不能從此就不管阿爹了,老爺,你說是不是?」
楚漠然怒瞪著她,想不到自己居然也有吃起岳父的醋的一天。「不過可別忘了我才是你相公。」自然份量要重一點。
「我當然知道……」招福噴笑出來,不過那笑在覷見他已脫去大紅蟒袍,就連上身的內衫也一併卸去,袒露出精壯的男性胸膛,倏地不見了,小嘴張得好大,兩眼也看得發直。
「我以為男人脫了衣服後,都會像我阿爹那樣有個圓滾滾的大肚子……」小時候總愛摸著阿爹的肚子,笑他裡頭塞了個娃娃。
聞言,他支額苦笑。
她搔了搔下巴,小心翼翼地問:「老爺,我說錯什麼了嗎?」
「沒有,你沒有說錯。」當那份根深柢固的成見升起的當口,她就有辦法搞得自己哭笑不得,不知不覺地拋去疑心。
「老、老爺……我自己……來就……就好……」見他也上了喜床,伸手脫起自己的內衫,招福終於有了女子該有的自覺,說話也不禁結巴起來。
話聲未落,男性薄唇已然貼上她。
招福的眼兒瞪得又大又圓,感覺到兩片嘴兒被咬嚙輕啃著,接著身子慢慢往後躺下,朱紅色的兜衣跟著從胸口滑落了……
「老……老爺,我們現在要洞房了嗎?」小嘴找到空隙,微喘地問。
這些都跟二娘說的—樣,那麼應該就是了,所以得牢牢記住,要乖乖的躺好,閉上眼皮,不可以出聲。
沒有回答她,男性頭顱一寸寸地往下移動,唇舌吮過招福的頸窩,癢得她吃吃的笑,全身都在顫抖……
「老爺……別……別舔……好癢……」招福扭擺著身子,試著要閃躲,因為那裡可是她的死穴。
他抬起因慾望而泛紅的俊臉,哼了哼氣。「你忘了你二娘是怎麼交代的嗎?不准拒絕,不准亂動。」
「可是哪有人用這樣的……」她好委屈地咬著唇。
「嗯……」楚漠然故意加重語氣,忽然覺得欺負她很好玩。
「好嘛。」為了當個好娘子,只能拚命地忍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