繡鞋一脫,腳底傷口深淺不一、血肉模糊,看得瑾兒手一軟,差點扶不住她的腳。
「怎麼?很嚴重嗎?」杜芸青痛得齜牙咧嘴。
「嗯!你真是的,踩到碎片紮了腳,還帶著碎片走這麼大老遠的路,我真服了你。」瑾兒說著。眼眶泛紅,淚都快流下來了。
「喂!扎到腳的是我,痛的是我,我都沒哭了,你哭什麼?」
「我也不知道為什麼要哭,只是覺得你好可憐,不但打破花瓶,還弄得滿腳是傷,接下來,還不曉得會有什麼可怕的處罰,話說回來,你現在就算沒哭,也馬上就會哭出來了。」瑾兒含淚拿起自己乾淨的手絹沾了沾水,開始著手清洗她的傷口。
豆大的眼淚毫無預警地往下掉,杜芸青大聲嘶吼,疼得面孔扭曲,全身無力。「住手,不要洗了,好痛……好痛……」
「不清洗乾淨不行,等傷口發了炎、化了膿,更有你受的。」
「瑾兒,好瑾兒……停一下……稍微停一下……讓我喘口氣……」
「不行,沒一鼓作氣洗好,待會我就沒那勇氣,我的手……恐怕也沒那力氣了。」瑾兒一次次地用水洗淨傷口,專注地在撕裂的血紅傷口裡尋找碎瓷片,怕有任何遺漏。
水盆很快地由清水變成血水,等瑾兒終於拿來干布擦乾杜芸青的腳掌後,杜芸青已喊得聲嘶力竭,瑾兒也因得以暫時鬆懈而全身虛軟。
「求求你,再也別做這種傻事了,好好的腳丫子被你弄成這樣,我都快被你嚇死了。」瑾兒以袖口抹去臉頰上殘留的淚水,端起水盆。「我這就去跟阿順叔拿金創藥,你等著,別亂動。」
「喔。」氣軟地應了聲,杜芸青全身癱在椅上,動彈不得。
瑾兒正要出門,葉展騏已如旋風般闖了進來。
「小青,有關你的態度,我們得好好談談了。你也算是個冰雪聰明的女孩,但你今早實在太不對了,就算奶奶有再大的不是,也還是長輩,更別提你有錯在先,我是寵你,但並不表示我就會因此縱容你……」葉展騏一進門,劈口就朝挺直背脊、一臉冷漠以待的杜芸青怒責,直到看見瑾兒,和她手上的東西。「這是什麼?誰受傷了嗎?」眼尖地瞧見盆裡染紅的水。
「回少爺,小青在大廳裡不小心踩著碎片,林林總總共十幾道大大小小的傷口,我正要上阿順叔那兒……」
「你的腳受傷了!」葉展騏一改慍色,滿臉擔憂地半跪至她身前,輕柔地握住她腳跟,原本由曾柔嫩的腳底皮開肉綻、傷痕纍纍,教他怵目驚心。
「你不是罵得正起勁,繼續啊!」杜芸青嘲諷道。
「到我房裡,把最好的金創藥拿來。」他聽若未聞,轉頭朝瑾兒道。
瑾兒飛快地領命離去。
「什麼時候踩的?」葉展騏心疼地撫向她失了血色的頰。
「你到大廳之前就踩了。」
「怎麼不說呢?」他一臉懊惱。
「你們每個人都忙著審我、忙著定我的罪,我說什麼說?」杜芸青冷著臉道,一偏頭,躲開他的撫觸。
「小青,我知道你現在腳很疼、心情很糟,你放心,我好不容易說服奶奶,只要你誠心誠意跟她道個歉,其他的,她都不會再追究了。」葉展騏撫著她的發輕聲安慰。
杜芸青抿緊了唇,雙眸直直地看進他眼裡。
「你想說什麼嗎?」他柔聲問道。
杜芸青心裡掙扎著。她該再說一次、再給他一次彼此信任的機會嗎?
他一定不會相信,她再多說,也只是自取其辱吧!
但她是多麼希望他能相信她,多麼希望以他們彼此之間的感情,就算千夫所指、沒有任何證據,只要她說,他就相信。
「雖然大廳的確是由我負責打掃,雖然在我來之前從來沒有人打破花瓶,但花瓶不是我打破的,真的。」她緊握拳頭,緩緩開口。
葉展騏直直地回視她,默然不語。
「你不相信我,即使我親口說了不是我,你還是不相信我。」杜芸青頓感委屈地淚盈滿眶。
「我沒有說我不相信你。」葉展騏避開她的視線。
「你沒說相信我,還要我跟別人低頭,就是不相信我。」杜芸青啞聲低喊。
「聽著,小青,這件事只是個意外,對我而言,飛鳳朝天只是個花瓶,整件事不過是打破了一個花瓶,並沒有想像中那麼嚴重,就算是你打破的,我該死的一點也不在乎……」
「你看,你認為是我打破的,你不相信我。」杜芸青打斷他的話。
「我可沒那麼說,小青,你要講講理,就算我相信你又如何?菱香指證歷歷,整個家裡頭的人都認為就是你,你又證明不了自己的清白,就算我相信你,也無法為你開脫,免掉該有的處罰。」葉展駭托住她雙臂,繃著臉道。
「我不用你為我開脫,我只要你相信我。」她的雙眸殷殷期盼地望進他眼裡。
葉展騏凝著臉,抿唇不語。
杜芸青霎時淚流滿面。
他說不出來,他太正直了,說不出自己打從心底壓根就不相信的話,她不是早就知道結果了嗎?她才沒有因為他的不信任而受傷。
她哭,是因為她的腳好痛好痛。
「來了,金創藥來了。」瑾兒奔進房裡,被凝重的氣氛嚇了一大跳。
葉展騏面無表情地伸出手接過金創藥。「來,我為你上藥。」他輕柔地扶起她的腳。
「走開,不要你多事。」杜芸青淚眼瞪他。
「別任性了,小青。」葉展騏眉頭微蹙,打開一整瓶的藥,意欲為她灑上。
「你如果不相信我,就不要碰我。」杜芸青以傷腳朝他胸口一推,葉展騏一個不穩往後一跌,珍貴的藥粉頓時灑了他一身。
「你……」葉展騏臉色乍然鐵青,眼裡轟地燃起怒焰。
「我說了,你不相信我,就不要碰我,我的腳痛死、爛掉都是我的事,不要你管。」她的神情倔強不服。
「小青,你真是教我太失望了。」葉展騏氣憤地跳了起來。「枉費我疼你、愛你,為了要你,不惜和奶奶翻臉,為了保你,不惜好言好語、低聲下氣地向奶奶賠不是,你就是這麼回報我的情意的?做錯了事,連低頭認個錯都不肯,未了,還使你的小姐脾氣,算我葉展騏看錯人了,你不要我管,我就稱你的心、如你的意,再也不會管你了。」他低咒了聲,毫不留情地甩袖離去。
他絕情的話將杜芸青拉回現實,一字一句地刺進心裡,比腳下的傷更疼,比被誤解的委屈心情更教人難受。她淚流不止,張大著口,哽咽得連一句要他站住的話也喊不出來。
別走,事情不是這樣的,我只是希望你能相信我……她柔腸寸斷,大聲嗚咽了起來。
「小青,別哭了。」
「我……好疼……」杜芸青哽著喉嚨道。
她錯了嗎?她太強求了嗎?
「腳下都是傷還拿來踢人,當然疼了,你看,血都流出來了。」瑾兒拿起干布小心地將血拭乾。
「好……疼……」心好疼。
「不哭,上了藥,一會兒就不疼了。」瑾兒拾起倒在地上的小瓶子,藥粉灑了大半,剩餘不多,但夠這回用了。
「他……好生氣……」
是她太傻、太高估感情的作用了。他們相處得再親暱,在床第之間配合得再完美,問題仍存在兩人之間,她一日無法證實她確實是杜家小姐,在他心裡,就是個無法被完全信任的人,更何況是在證據看似確鑿的情況下。
是她操之過急、逼他太甚了。
「那是當然的,他對你的好,我們全瞧在眼裡的,你這麼對他,他當然生氣了……不過,你受了傷,他捨不得生氣太久的。」瞧見小青眼淚流得更凶,她趕忙改口。
「他說……再也……不管我了……」
「那是因為你叫他別再管你,還拿腳踢他啊!少爺是個心高氣傲、向來無往不利的人,你將他對你的關心全往外推,他當然不高興啦!現在正在氣頭上,氣一消,就什麼事也沒啦!」瑾兒樂觀地笑道。
「真的?」
「真的。你把淚擦乾,上床好好睡一覺,說不定一醒來,少爺就在你身邊了。」
「如果他不來呢?」如果他今天不來,明天也不來,那她該怎麼辦?杜芸青心慌地想。
「這……」這問倒瑾兒了。如果少爺不來,她小小一個丫環也沒辦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