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門口瞥了一眼,確定自己已經上鎖了後,駱映曦又轉回頭繼續她每日的例行公事。
「開門。」扇翼堇的聲音隔著門傳進她耳裡。
在這種非常時刻她通常是聽而不聞的,等會兒他會認為她已經睡著而自動離開,她還是繼續做她的事來得要緊。
「我知道你還沒睡,開門,我有事要跟你談。」才九點而已,他不信她會這麼早睡。
這個人還具有自信,也很無聊,她早睡早起不行嗎?有事剛剛不說拖到現在,影響她的作息。
「我睡了,有事明天再談。」她有些含糊不清的回答。他跟她住在同一個屋簷下也有幾天了,他應該多少會注意到只要接近九點她就會回房不再出來,現在她才不想為了他而打破多年養成的作息呢!
門口的扇翼堇沉默了會兒,就在她以為他已經離開時又傳來他的聲音。
「不開門我就自己進去,別忘了這房子是我的,我有鑰匙。」他是不可能等到明天再談的。
這個人的個性怎麼這麼爛呀!居然威脅她;而倒霉的是她竟然不能反抗,如他所言,這房子是他的。
「有什麼事快說。」
駱映曦拉開大門,是打算要嚇他的,可他卻只是挑了挑眉,對她臉上這厚厚的綠色敷面泥完全不感到驚訝。
他拉著她的手往客廳坐,擺明了有很重要的事要跟她談,而那樣的事不適合站在房門口談,這只會讓她有機會當著他的面甩門。
這個人又牽她的手,難道他不知道手是不能亂牽的嗎?
「你怎麼不說?」坐了一會兒,他只是一味的盯著她看,這樣哪算跟她談?按捺不住心裡的好奇,駱映曦只好主動開口。
「你……」
「嗯?」她臉上的敷面泥慢慢干了,他不快說的話,她可能會來不及撕掉抹其他保養品。
「為了那一千兩百萬的債務你願意做到哪種地步?」他不強迫任何人,該問的都得問清楚才行。
「為什麼突然問這個?」她只是來查案的,當然不可能犧牲得太離譜。她可不會為了多提一個人而賠上自己,那太不值得了。
「你只要回答我就行,其餘的不必多問。」到現在他仍不確定要不要選擇她,於公,不可否認的她是個相當好的人材;於私,他卻不想讓她……
不必多問?他當她是笨蛋嗎?她才不做讓人賣了還要幫忙數鈔票的蠢事。
不過她已經決定要闖虎穴了不是嗎?眼前也只有這條路可走,不然就是無功而返,在她犧牲了那麼多之後,她當然不會選擇回家哭那條路。
「我還沒想到要犧牲到什麼地步。」越來越難說話了,他還真會挑時問找她談,這時的她根本無法說太多話。
他或許可以猜出她有哪些事不做,光是在他店裡的這半個多月她就已讓他弄清楚太多次了。
「你有什麼好的提議嗎?」到底要做什麼快說啦!
他還在考慮,一旦讓她知道這件事,她便沒有說不的權利,而且……
「說。」奇怪,今天的面膜怎麼幹得這麼快,是不是她精華液放太多了?
「我可以幫你解決那一千兩百萬的債務。」這次他不拖泥帶水,堅定的語氣中似乎帶點無情。
剛剛那是無情嗎?平常他雖然冷冷的,也總是一副欠揍的模樣,可對她卻也挺溫柔的,是她的錯覺吧!「然後?」她拿她的CHANEL打賭,他一定有但書。
「你必須消失。」
「嗯?」他說什麼?她要當成幻聽似乎不太可能,他剛剛說……
「你必須消失在這世上。」
這下她很確定,那的確是無情沒錯。
看來這件案子即將接近尾聲,已經可以確定那些公關會消失跟他有關係,現在連她也要成為下一個受害者。
臉上的面膜干了,粘在皮膚上有些僵硬;她覺得她的心似乎也變硬了,變得好像隨便一敲都會破掉般。
她現在終於知道為什麼她不想承諾破案的時間,只因為她還不想為這件案於劃下句點,至於是為什麼?
可能她私心的認為他是無辜的,就算所有跡象都顯示犯人就是他,她也不想這麼快就捉他。
她「似乎」對他有特別的情感在,但這是不行的,她不能容忍這種事情發生。她一定要阻止還未發生的事,而最好的方法,就是緝捕他歸案。
>_<
「你所說的消失,是指『死』嗎?」駱映曦很平靜一常非常的平靜,緩緩的將於面膜撕下,她的臉色仍有些蒼白。
他的目的是什麼?她死了的話他能得到什麼?販賣她的器官嗎?她這身皮囊的價值有超過一千兩百萬?
「不然你以為我所說的『消失』是指什麼?」扇翼堇這話等於同意了她的猜測,她必須「死」。
他居然不反駁,他真的殺了那些女人!
「為什麼?這樣做你能得到什麼?」可惡!要不是事出突然,她一定會錄下他的「供詞」。
「我能得到的遠超過你的想像。」
「聽說以前也有幾個人不見,都是因為你嗎?」他殺了她們?
他沒回答她,這在她看來就等於默認。
他為什麼不反駁她?她希望他多少能為自己說些話,她根本就不想逮捕他。可是她不能那麼做,為了不再增加受害者,也為了讓自己別陷進他無心設下的情網,她只能狠著心處理這一切。
情網?她怎麼可能會……
錯覺,這一定是錯覺,可是她卻覺得好難過。
「你連我都不放過是嗎?你想殺我嗎?扇翼堇。」駱映曦靜靜的坐在沙發上直視著他。現在她身邊看似沒有任何武器可防身,在他眼中,她應該是很容易就能殺死的女人,他隨時都能動手。
「死在我手上你會甘心?」她臉上那淡淡的哀傷令他心疼,但她的鎮定卻也讓他不得不更加懷疑她的身份。
「你要我死?你真的要我死嗎?你真狠心看我消失在這世上?」淚悄悄的盈滿她的眼,她不承認她是因他的無情而感到難過;她只是有點情緒激動,她只是眼睛有些濕,她絕不會因他而哭泣。
「CC,你聽我說,我……
「告訴我你的目的是什麼?」她突然大叫一聲,若非得問出一切,她可能會衝動的一槍斃了他;她有槍,她身上一直帶著一把槍。
他不值得她花這麼多心恩來調查,他不值得她犧牲了一堆有的沒有的來逮他,她不應該接這件案子,她根本就不應該認識他。
可惡!她都快被殺死了,怎麼還覺得這麼心煩?
「你想除了錢之外還有什麼。」他這不是在問她,而是明白確切的告訴她,他這麼做只為了錢。
「錢!我的命值多少?是誰要你這麼做的?」可惡!她的命絕不只值一千兩百萬。「你狠得下心置我於死地?」這才是她最想知道的,他要她消失在這世上,他為了錢可以毀了她?
「CC,冷靜點。」相對於駱映曦的激動,扇翼堇反而冷靜得好像什麼事都沒發生過一樣。看她來回的踱步抓著頭髮,他只是起身到廚房為自己倒了杯開水。
冷靜!誰在這種情況下還冷靜得下來。雖然早就想到自己可能會成為受害者,可她卻沒想到自己會這麼生氣,她氣得幾乎快失去理智。
到底他是把她當成什麼了?難道在他心裡,她連一點點的地位都沒有嗎?難道他可以為了一點錢而對她做出……
她衝上前一把奪過他手上的水杯一仰而盡,「再來一杯。」她的確需要冷靜想想,現在不是意氣用事的時候,她得知道她還有多少時間找到足夠的證據來定他的罪。
心裡突然起了個怪異且不該有的念頭,若她暴露了身份,還不小心讓他逃掉,那麼她就不必親手將他給……
駱映曦,你在想什麼,怎麼可以幫他想逃脫的辦法?這個男人不只殺害許多無辜的女人,還把你給騙得情緒異常、內分泌失調,對這樣的人間禍害你怎麼可以存有縱容之心!
沒錯,她實在太不應該了,她一定要傾盡全力將他給緝捕歸案。
「怎麼不喝?」他低沉的嗓音突然排除她所有的思緒,闖進她的思慮;她直覺的抬頭,一顆心不小心就陷入他眼中的深潭。
他執起她的手直接將水喝下,一手隨即扶住她的纖腰往自己懷中帶,趁她還未回神便吻住她。
溫和的水隨著他的吻哺進她口中,輕巧的滑下她的喉嚨。此時的她嘗到了一種複雜難懂的悸動,有點苦、有點甜,也有點無奈,更讓她有想哭的衝動。
她明白了一件事,一件她極力避免發生的事——她要保護的心已經陷落了。
她陷進的深淵好深好深,她完全踏不到底,只能往下掉;每掉一分,她的心就難過一分。
懷裡的人雖不怎麼配合,但他仍沉醉在這個吻裡,他早知她與其他女人不一樣,卻沒想到越是吻她,他越不想放開她。
駱映曦突然推開他,接著退了好幾步。
「你為什麼要這麼做?你心裡到底在打什麼主意?你這樣……」叫我要怎麼辦才好?
「我不是要你死。」他只說消失,並不是要她死。
沒要她死?「什麼意思?」
她不會聽錯,從頭到尾她都相當清楚,他說要她消失在這世上,可這會兒又說不是要她死。不死怎麼消失?他到底想怎麼做?
「我可以幫你解決那一千兩百萬的債務,不過你得將命交給我;我會讓你消失,但不會讓你死。」他的話另有涵義,剛剛只不過想看看她的反應罷了。她所說的話他全都記住,那分明是在套他的話。
讓她消失又不會死,那不就是……
「你指的是要我捨棄現在的身份?」他是這意思?
「明天我會帶你到一個地方,該怎麼做由你自己決定。」他不再多說,他要看看她會怎麼做。
這次她可真的是非常的冷靜,若那些失蹤的女人只是換個身份而已,那麼這件案子也就不成立,所有假設性的問題都不存在;他們可能是白忙一場,尤其是犧牲了一堆心愛名牌的她。
案子不成立,白白浪費她臥底的時間,最嚴重的是,她的損失難以申請公款賠償。
~I~
「這裡將會有專業的指導老師教你一些必備技能,舉凡儀態、氣質、語言、化妝、珠寶、心理以及某些方面的專業知識都會—一教導你。」
在台灣南部的某棟新科技大樓內,駱映曦正坐在一張很舒服的沙發上,她身邊坐著帶她到這裡來的扇翼堇,而她的面前就是這個自稱日影的老先生。
日影將四份合約書放到她面前。
「合約書裡的內容一樣,分成中文與英文,雙方各保留一份,你一邊看我一邊解說。」他又在她面前放了支筆,「簽約期限最少十年,在這段期間裡你不能跟任何人有一絲的聯繫;受訓期間一年以上不等,視資質程度而定,結訓後你將有五本護照與五種固定面貌。」
「對不起,五種面貌是指易容成不同的人?」她提出一點小小的疑問,已經有了受騙上當的感覺。
是誰發現這件案子的?她要宰了他!
「沒錯,我們不會要你從事性交易工作,你所扮演的角色就是模特兒以及宴會出租小姐。」日影在玻璃桌上按幾個鍵,3D的影像便出現在桌面上,那正是一場盛大的晚宴。
「這就是你所要扮演的角色,只要陪伴在特定的顧客身邊就行了,當然也必須適時的回應他人的談話,所以你將會學習到有關股票、經濟、科技、電腦、文學、音樂以及美食等各類知識。」到目前為止還沒有人能在兩年內學會這些。
「光是這些我恐怕就要學十年以上。」他們一定會賠死。
「我說的這些只是個大概,你還必須學習一些防身術來保護自己,不過我們會先教你最基本的,其餘的可以一邊工作一邊受訓。」她要學的可多著呢,只不過他們也不會去浪費時間。
「當模特兒和宴會出租小姐需要學習這麼多?」這根本是在訓練一個女強人,而且跟她以前所接受的訓練有些雷同。
「到時會依你的資質而讓你往某個特定專長髮展,以後你會成為女強人還是文學家都看你自己。」
「你們的目的是什麼?不管怎麼看,這份合約對我都較為有利。」她絕不相信他們花大筆的錢訓練她,只是要她幫他們去參加幾場宴會及服裝秀。
「很簡單,你必須當個多面間諜幫我們搜集一切可用情報。」日影直言不諱的告訴她,「這份合約等於是終身約,只要我們還需要你的能力,你就必須繼續為我們掌握各項情報。」
「也就是說以後我可能會到其他地方去當間謀,像公司或公家機關之類的?」等她老了沒啥姿色後,想必也沒人想要她去當模特兒或女伴。
「沒錯,到時只要定期的跟我們保持聯絡及偶爾再接受訓練就行。你可以擁有自己的生活,當然也可以嫁人,但也必須絕對保密,這是最基本的要求。」這合約對她來說是有百利而無一害,他們這也是保障她將來的生活。
「到那時我可以恢復我現在的身份嗎?」也難怪那些公關會被懷疑已遭到殺害,照日影這麼說的話,她們等於是從地球上蒸發了。
不過他怎麼可能有那種能力?製造假身份及詩人訓練,這些事沒有相當程度的資產根本辦不到,他真的只是為了情報?
「不可以,這兩份合約會是你最後簽上現在這個名字的地方。我必須告訴你,你得簽上本名,宋琦這個花名跟你身份證上的名字不符,我們不會承認。」
「宋琦?」她雖然很不喜歡扇翼堇幫她取的花名,但她還記得叫宋琦的是另一個人。
「我手上有你完整的資料,你是台北人,本名叫……」
「日影,她不是宋琦,我臨時決定換人。」
日影有些驚訝的看著駱映曦,他不否認她的外在的確符合他所要求的條件,可是……
「我需要跟你談談。」若隨便用人的話,一個不小心就會惹來麻煩,他們挑人之前會先做一番詳細的調查,可她卻是沒有經過任何調查就進來的人,若不好好處理,很可能會有意想不到的麻煩發生。
44
扇翼堇與日影到隔壁去,由於門沒關好,所以駱映曦不小心聽到了一些對話。
她不是故意要聽的,是因為這扇門的材質太令她好奇所以她才會走近一些,她也是千百個不願意要聽到他們說話的,她好無辜呢!
「你知不知道這樣可能會惹來什麼樣的麻煩?」
「你可以現在再派人去調查她。」
「現在是非常時期,報告最快也要三天才會出來,暫時要先把她拘留在這裡才行。」
「我打算讓她自己決定要不要來這裡。」
「什麼?你該不會是要告訴我,她來這裡之前完全不知道剛剛我說的那些事吧?」
「她以為我殺了那些女人。」
「你還笑得出來!要是這裡曝光了怎麼辦?我們不是早說好你帶來的女人在結訓前都不會走出這裡的嗎?她怎麼辦?要是她不要的話,我們只好殺她滅口。」
嗯,很合理,她可以體諒他們想保密的心情,可要殺她也不是件容易的事。不過這些事暫時不重要,現在最重要的是,裡面那個人是誰?
扇翼堇的聲音她聽得出來,可另一道應該是日影那個老頭子的聲音吧?怎麼像變了個人似的?
她「光明正大」的聽著他們的談話,殊不知門另一邊的人也正看著她,整面牆壁和門全都似透明般地將隔壁的景象呈現在他們眼前,這其中當然包含了正在偷聽的駱映曦。
「跟之前一樣,不願意的話就只有死路一條。」扇翼堇的語氣好似有些無可奈何。
「不然能怎麼辦?你也知道這件事曝光不得。」
「就如你的人一樣,一旦曝光就完了。」
接下來是一陣靜默。
「好吧,只要她答應我就收她,一個女人應該不會對我們造成什麼威脅才是。」
嗯,沒錯,一個女人確實沒什麼嚴重的威脅,不過她駱映曦可不是普通的「一個女人」,只要她打一通電話,她可以馬上找來一萬個女人,到時要填平這裡也不是難事。
門倏地打開,她人也已經端坐在沙發上了。
「這些條件顯然都對我有利,所以我先簽了。」她揚了揚手上的合約書,笑得柔美極了。
除了為了調查案子,她也對那位日影感到好奇,若他真如她所猜測的易了容,那她便非要揭開他的假面具不可。
看來這件案子又多了個讓她努力的因素,只不過對局裡似乎不好交代,他們所想的謀殺案無法成立,但這也得有人出面作證才行;可基於半同行的理由,她不想讓這類情報組織曝光。到底該怎麼做最好,還得再琢磨。
「真有你的。」日影捶了下扇翼堇的肩。
剛剛他們不過是在演戲給她看,而這一切果然被扇翼堇猜中,他們剛剛還沒有完全的把握她會簽約,可一旦讓她懷疑他想拆穿她的身份,他們就絕對得拿到她親筆簽名的合約書。
「別以為什麼事都可以那麼容易。」瞥了日影一眼,表示要他小心,若是小看她,可能會發生什麼令他意想不到的事也不一定。
「你們在說什麼?我怎麼一句都聽不懂?」看著他們的言行,她還真感到莫名其妙,若沒意外,他們一定不會告訴她。
「沒什麼。」
「在這裡你不必多問,照做就是。」日影馬上一副公事公辦的態度,已經把她當成手下在管理。
扇翼堇的回答還算差強人意,可這位日影老先生說這什麼話呀!
「你乾脆毒啞我好了。」要她不發問豈是那麼容易的事?尤其要弄清楚他們在玩什麼花樣當然更得好好詢問個幾回,不問她怎麼早點進人狀況?
「若可以的話,我很樂意這麼做。」既然是他旗下的人,當然就得百分之百服從他的命令,她的話真的太多了。
若可以?這個老頭子怎麼這麼討人厭呀!
好,她一定要拆穿他的傷裝,瞧他那瘦弱的模樣,就算再年輕個二、三十歲也不夠看,她一拳就可以讓他躺平。
「CC,有問題上課時再問;日影不直接教你事情。」扇翼堇拉著她往另一扇門走,當日影不存在似的。
「我知道,他看起來也沒什麼可教我的;就算要教說不定教不到半個小時就中風送醫了。」
她知道日影跟在他們後面,這話是故意說來氣他的。
不是有人說越是生氣便越能看清楚一個人的真性情嗎?她就是要逼他現出原形,看他到底是妖還是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