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漸濃,風不知來自何方。
左從風急如熱鍋上的螞蟻,忐忑地在大廳上來來回回踱方步。
他不該這麼心浮氣躁的,可是他家主子到知府街門,和蘇東啟「敘舊」已經三個時辰了,為什麼還沒回來?
據說蘇知府是隻老狐狸,這回旗下的走狗被連根拔除,料想不肯善罷甘休。主子實在不該單槍匹馬赴會、萬一中了奸人詭計,豈非得不償失。
在他坐立難安,決定走一趟府衙探下究竟時,門口適巧捲進一團黑影。
「老爺!」左從風大大鬆了一口氣。「姓蘇的那狗官沒為難您?」
廢話嘛,有為難的話,他還回得來嗎?
「他想借刀殺人。」
今晚宴席上只有三個人,蘇東啟、霍連成和他,這把「刀」可想而知是誰。
「那王八羔子,我去宰了他!」左從風絕不允許任何人對他主子心生歹念。
「不必,我已送他往奈何橋。」楚孟揚頹然坐向太師椅。
左從風霍然發現他右邊袖……「取金創藥來為我敷上。」他脫去袍子,露出一條血肉模糊的臂膀。
「那種人渣死有餘辜。」左從風最恨牆頭草,滿口仁義道德,做的卻是最齷齪的勾當。
楚孟揚僅是淡然一笑。這已經不是他第一次被出賣了,十里洋場打滾多年,他深深瞭解人為財死、鳥為食亡的千古不變法則,交易買賣沒有恆久的朋友和敵人,只看到利害得失、沖不衝突。
世態炎涼,人情冷暖,唯有強者能屹立不搖。他很早很早以前就瞭解這番道理。
「老爺!」清水洗清傷口後,左從風倏然瞥見一道極可能深及筋骨的刀傷。
「是否請趙大夫過府一趟?」
「少娘兒們。仙兒呢?」楚孟揚眉頭也不皺一下,兀自抹藥裡傷。
左從風的呼吸一斷。「對了,有件事跟您報告。」
「說。」他俐落地單手繫上布結。
「表小姐腹內的孩子的確是劉佑恩的餘孽。」
餘孽?楚孟揚掀起濃眉,用眼眸詢問。
「一個月前,他突然得了風寒,病死在山西的別院裡。劉家恐無人延續香火,正派出爪牙四處搜尋表小姐的下落。」
如此說來,他們也得知蘇月琪有了身孕的事囉。
「查出為什麼表小姐沒投奔蘇東啟?」十成九是那勢利眼父親不肯收留她。
「還沒。表小姐出閣後近五年,也從不曾歸寧省親,問過許多人,都說不明原委。」
楚孟揚心中一突,但願他不是那個「原委」。近兩千個日子,他日夜提醒強迫自己忘掉那段晦澀悲愴的過往,連同她的人盡付煙塵,可不希望在這人事皆非的時刻重新揭開瘡疤。
「好生照顧她,吃的、用的不必吝惜。」他對她總算還有點情分。
「老爺打算留她長住憩園?」
「不,另行覓一處莊園,越快越好。」他不想天天和蘇月琪打照面,是她先背棄他的,在往後的歲月裡,他也不希望她來干擾自己的生活。
穿回袍子,他直接穿入內堂。
「老爺可有中意的地方?」左從風亦步亦趨,企圖減緩他的速度。
「只要不在洛陽城內,哪裡都行。」越過月洞門,他迫不及待想進房見仙兒。
「可老爺——」左從風敏捷地攔住他。
「讓開!你今晚特別囉嗦,闖了禍?」楚孟揚飛也似推開他。
「沒……小的只是想跟老爺把細節問清楚。」他冒死又踅回小徑中央。
楚孟揚攢緊眉頭,目光遲疑且深思。「從風,你有事瞞我。」
「小的不敢,老爺多意了。」
就在電光石火的剎那,楚孟揚迅速如豹地隔開他,一腳踢開房門。
門裡寂然無聲,連掛在牆上的畫作也不翼而飛。
楚孟揚眼底燃起烈火,胸口因盛怒而猛急鼓動。他一把揪住左從風的衣領,嗓音肅殺,「人呢?我要你守著的人呢?」
晌午趕往府衙赴約時,他再三叮嚀要他看好仙兒的,他竟然有負使命,該死!
「申牌時分,表小姐藉故支開小的,待回來時,她就不見人影了。」最壞的狀況就是接受一頓鞭打,算他倒楣,遇上蘇月琪那狐假虎威的女人。
楚孟揚怒火沖天暴發,咆吼道:「廢物!連一名女子你都盯不住,留你何用——」
「小的該死,請老爺責罰。」他挺直背脊,勇敢肩負所有的過錯。
「打死你能換她回來嗎?」他瘋狂地席捲出去,挾帶一身戾氣和悍意。
左從風甚少見過怒形於色的楚孟揚,愕然於他狂怒的樣子,十分嚇人。
楚孟揚氣勢磅礡地穿堂走徑,完全忘了身上的疼楚。滂沱的大雨擋不住他胸腔欲噴的怒火,三兩步便衝到蘇月琪暫住的廂房。
「小的逼問過表小姐,她也不知道仙兒姑娘可能落腳的去處。」
楚孟揚硬生生收回欲叩門的手。左從風的脾性他是知道的,即使蘇月琪貴為他的表妹,也絕難逃過窮追拷問。她沒有招供,就鐵定是不知情。
二話不說,楚孟揚踅向馬廄,鐵青著臉,疾如雷電中跨向馬背。
直到一人一馬陷入層層墨幕之中,左從風猶依悉彷彿可見那團烈燒熊熊的火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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畫軸入河不到一盞茶的工夫,便讓一名多管閒事的臭和尚撈起,高掛在樹枝頭。
「睡夠了沒?睡夠了就下來聊聊天。」和尚在大石塊後的一個「情」字邊加註:一字熏染種骨,誤盡蒼生。
仙兒閉目養神,不理不睬,許是怪他不該狗拿耗子多管閒事。
「難道你仍留戀那廝俗物?」
「我的事你管不著。」仙兒翻個身,跟他來個相應不理。
「哦不,人間寂寞污濁不堪戀棧,故才決意為有緣者揭示幻境。你受到蠱惑,是徹頭徹尾的夢中心,夢喜則笑,夢悲則哭……」
「少自命清高,以為我不明白你是誰?」仙兒猛彈而起,伸手想扯掉他的架紗。
「施主真是糊塗。殊不知眾生皆為虛情假意所傷,忘了你掉下凡塵為的是什麼?再不及時回頭,恐怕……」
「住口!」仙兒一招沒得逞,再揮出左臂。
和尚飛身駕起雲鬥,禪杖一扔,一紅架紗脫去,他露出赤裸的上半身,整個背部,儘是刺青。
眼前是十八羅漢之一的「降龍」!
「果然是你。」在南天門他們是無話不說的知交好友,這會兒卻來戲弄她,真是惡劣。仙兒沮喪地歎一口氣,跌坐於亂石上。「你放著閒雲野鶴的好日子不過,跑這兒來做什麼?」
「找你呀!」他鳳目秀長,定定望向仙兒。
「找我?」仙兒佯裝糊塗,「仙人殊途,你來找我不怕被玉帝發現,罰你面壁思過。」
降龍吶吶一笑,星芒仍在仙兒身上流轉。「我不願見你誤入歧途。」
「太遲了。」仙兒面容慘白,眼眶暈成血紅,努力克制不讓那不爭氣的淚水冒湧。
「苦海無邊,回頭是岸。」
不知為何,全然無備地,她眸中的淚水忽地簌簌淌下,不是悲傷,非關人事,這一陣熱淚根本不問情由,爭相奪眶而出。
降龍呆若木雞,心如刀割。
「你動了真情?對他?一個不值得愛的男人?」
不!
霎時,降龍眼中也有淚。
仙兒將頭臉深埋掌中,放任地哭起來。一切無以回頭,她從沒料到會演變成這樣。
「仙兒!」降龍挨近,激動地擁著她,任她的淚水滑落他的肩背,寒涼至心底,微微地生疼。「為什麼你要這樣?我不准你這樣,不准你愛他,你……你是我的。」
仙兒登時一愕,十分陌生地望著跟前的他。「你切莫動了凡心,觸犯天條可不是鬧著玩的。」
「我情願,只要是為了你。」他說得情真意切,句句赤忱。
唉!事到如今,怎樣擺脫呢?男人與女人,是世間最複雜詭異的一種關係,可以銷魂蝕骨,可以愛恨交織,卻完全不可理喻。
「不,不要加深我的罪業。」仙兒的小臉蛋浮在曙色漸明的薄霧中,一如海市蜃樓,近在咫尺,遠在天涯。
降龍淒苦一笑,他瞭然,他即將失去她了。儘管很難接受,卻不得不承認,他幾幾乎乎輸給一名沒丁點法力的凡夫俗子。汗顏!
「我不是那麼容易認輸的。」在一切成為定局之前,他尚可全力一搏。鹿死誰手,猶未可知。
「何必呢?」仙兒覺得跟他做好朋友比做情人要自在開心些。
怪了,他究竟是什麼時候開始動念情愫的,她怎麼一點印象也沒有?反應遲頓。
「天亮了,前路茫茫,就此言別吧。」仙兒沿著溪畔一路南下。
既然死不了,她只有堅強活下去。在她尚未將思緒釐清之前,誰也不想見。
降龍目送著,被婉拒後的不甘心,仍是屹立昂藏,似乎在等她回心轉意。
兩人的距離越來越遠。仙兒一腳高一腳低,心底盈盈滿滿都是楚孟揚的形影,根本沒發覺身後那雙灼灼的黑眸。
降龍的失落是加倍的。
如果放棄是安全的,他情願危險。
羊蹄甲花沿山徑恣意綻放,像許多翩然振翅的蝴蝶,融入繽紛的仲夏。這樣陽光絢爛、花氣襲人的天候,可以遊山,可以玩水,可以慵懶賴在床榻上,睡個甜孜孜的午覺。
仙兒卻連腳邊怒放的繽紛都無心多看一眼。從早晨走到黃昏,漫無目的地走到兩腳酸麻,飢腸轆轆。最後倚在一處種滿花卉的籬芭下,再也走不動了。
籬芭內的木屋走出一名婦女。「姑娘,有什麼事嗎?」
「我……」一股逆血上衝,仙兒但覺眼前一黑,頓時昏了過去。
「呀!相公,快來呀!」
屋裡迅即奔出個壯漢,彎身將她抱了起來。
又一天過去了,自夜晚起,天際便下起綿密的細雨,夾著群屑如粉的落花,低低飲泣似地,一一飄落至紙窗外的石階上。
仙兒一整天倚在廊下,注視著順簷滑下的水珠,叮叮咚咚地激起水花。她素淨著一張俏臉,長髮斜斜披在肩後,猶病懨懨地,無一絲朝氣。
「仙兒姑娘,」屋子的女主人有個相當美麗的名字,叫芝蘭。「你今兒個精神好多了。」
「嗯。多謝芝蘭姊姊悉心照拂,仙兒感激不盡。」其實她也不過是借張床,渾渾噩噩睡了兩天一夜而已。
這戶人家窮得不近情理,每餐不是蘿蔔乾就是醬酸菜,配上一鍋稀得找不到飯粒的清粥,名副其實的「寒舍」。比起憩園的錦衣玉食,仙兒委實提不起胃口下箸,僅能心領喬氏夫妻的一番好意。
「呃……」芝蘭支支吾吾地,「我是想……既然你已無大恙,那麼……唉!我家那口子就只種了些許花草販賣,實在……實在擔不起多個人……」
弄了半天,原來她是在下逐客令。仙兒自忖,跟人家非親非故,是沒理由硬賴著不走。
「我是很想即刻離開,但……我舉目無親,可否打個商量,讓我幫你蒔花,換取三餐溫飽。」就一名花神而言,種花根本是彫蟲小技。
「你能嗎?」芝蘭瞧她瘦瘦弱弱,想她做不了粗活,當下予以婉拒,「那一小塊地貧脊得很,整年的收成猶不夠我夫妻二人半載的開銷,恐怕……」
「一切包在我身上。如果三天之內你還買不起十斗米回來填飽肚子,我保證二話不說,走人。」仙兒成竹在胸,準備將喬家宅子栽培成花團錦簇的美麗園圃。
十斗米夠吃上幾個月了,誰的肚子有那麼大?芝蘭沒想到看來秀秀氣氣個女孩子家,那麼不實際,一吹就吹如此超大一張牛皮,忍不住撇嘴瞪眼,認定這只是她騙吃騙喝的伎倆。
「你想多住三天就住吧,反正……」反正除了稀飯還是只有蘿蔔乾。
「謝謝芝蘭姊,我現在就去幹活。」有了可以暫時歇腳的處所,仙兒樂得跟什麼似的。
雖然這裡破舊不堪,別無長物,至少能遮風避雨,總比流落街頭好多了。
最重要的是,此處距離憩園不是很遠,也不算太近;她既能輕易得知楚孟揚的近況,又不必擔心不小心與他撞見,徒增彼此尷尬。
做人就是這點麻煩,明明牽腸掛肚,明明難分難捨,仍舊不肯回頭示弱。因為她沒錯,錯的是楚孟揚。他錯在太狠、太無情。
這麼壞的一個人,照理她應該恨透他才是呀!
可,為什麼……難道相思已是不曾閒,更哪得餘暇恨他?
仙兒手上的鋤頭有一下沒一下地鏟著,看得窗簾後的芝蘭猛搖頭。這樣也叫會種花嗎?三十天能開出一枝小雛菊,戶長就讓她當。還是借米要緊,相公上市集大半天了猶不見回轉,想是這陣子花卉欠缺施肥,開得不好,影響買賣,或者……根本就賣不出去!
自年節過後,一忽兒狂風暴雨,一忽兒久旱悶熱,把個嬌滴滴的百合、菊黃、芍葯折騰得憔悴不堪。她夫婦二人的生計全寄托在門前那塊薄田上,老天爺卻無情捉弄,害他們有一餐沒一餐地,著著實實餓了好長一段日子。
然,日子難過,天天過。上蒼可以不仁,他們卻不能對不起自己的肚皮,即使咬緊牙關,仍得苦撐過去。
拎著布袋,芝蘭由後門來到小街上的岔路口。去跟誰借好呢?上回向陳叔借的兩升老米還沒還,張大娘的六斤米也欠了五個月多,對街的胡老爹則尚三斤三……唉!她愁眉苦臉,萬般無奈踱返小木屋。可如何是好呢?
臨到家門上,剛好遇上手裡抱著今早收割的鮮花,垂頭喪氣、哀聲連連的夫婿喬運隆。
「相公,怎麼把花又捧回來了?」
「店家嫌花朵太小,色澤也不夠好,全退了。」喬運隆見妻子失望愁苦的模樣,心中備覺歉疚。
「不要緊,先用過午膳,再想想其他法子,天無絕人之路。」芝蘭邊安慰他、邊煩惱午膳的著落。
倏然,他兩人的眼睛同時被一片婉紫嫣紅、繽紛奪目的景色給震懾得說不出話來。
那是他們原先的花圃嗎?是不是眼花,看錯了?
「喬大哥,芝蘭姊姊,你們回來啦?」仙兒蹦蹦跳姚從花徑迎將出來。
「這是……怎麼回事?」簡直匪夷所思,他一定是在作夢。
「滿園新紅夏意濃。很對不住,沒經過主人的同意,就把它們統統換成牡丹。」牡丹是花中之王,既要栽種花卉,自然得種最上相的才好賣呀!
「它們……長得各式各樣,也……全屬牡丹?」喬運隆種了十幾年的花,今兒個算是開了眼界。
「沒錯。」仙兒如數家珍:「牡丹的品種共一百一十九種,例如:狀元紅、九萼紅、探金球、金繫腰、火焰奴、九蕊珍珠、天香三品、太平樓閣……」
「真……真的嗎?」真是聞所未聞,卻又不得不信。「這……全是你一手栽植的?」
「唔。」仙兒好不得意,這項「絕活」她很久沒施展了,現今一看,顯見寶刀未老。
「這麼快?只花一個上午?」嚴格算起來,連一個半時辰都不到。
是嘛!她似乎心虛的笑了笑。「正所謂精誠所至,金石為開;愚公尚可移山,何況是種幾株花兒。」
希望他們認同她的瞎掰胡謅,別窮根究柢問她如何辦到的。其實,她連小小招數都沒使上,更遑論微不足道的法術。這些牡丹們完全是自動自發爭相怒放,誰讓她跟它們的交情一向好得沒話說。
「唉!別一個勁兒愣在那兒發呆,快進來幫忙采收,趁早市結束前,趕緊送到小販那兒換些銀兩。」
「仙兒妹妹所言極是。」
當下三個人捲起袖管,揮汗如雨。儘管雙手忙碌不休,心底卻是暖融融地,十分受用。
如此鮮嫩、嬌艷、芬芳的花兒,保證全洛陽別無分號,只此一家。喬運隆樂得合不攏嘴,暗想他娘果真替他取了一個好名字,他總算交了好運道,即將運勢昌隆了。
芝蘭朝他會心一笑。他們很久很久沒笑得這麼開心了。
「五十兩白花花的銀子呀!」喬運隆這輩子從沒一口氣見到這麼多銀子,興奮得手舞足蹈。
「多虧仙兒鼎力相助,她真了不起。」芝蘭摘下髮際的素布,露出一頭烏亮的秀髮。「我特地燉了一鍋雞湯給她進補,你快去叫她進來趁熱吃。」
「好的。但,那你呢?」喬運隆憐疼地拂開她額前的散發,直覺對不起她。
芝蘭比仙兒好不到哪兒去,同樣乾巴巴的,一副弱不禁風的瘦樣子。
「有她幫忙,還怕以後缺了吃穿?快去。」
一天五十兩,十天就五百兩,天哪!要是她肯待上一個月,他們不就大發特發了。
呃,不要想,不能想,再想下去,心臟就要蹦出來了。抹抹手,趕快把雞湯端上客廳。乍見仙兒推辭著,「我吃素,不吃葷,您和芝蘭姊姊的好意——」
「不可以!」芝蘭馬上否絕了她的婉拒,「瞧你瘦得像皮包骨,將來怎麼找婆家?」
「說到婆家我才想到,方才從市集回來時,聽花販交頭接耳說得津津有味,說是洛陽大戶楚孟揚要娶親了!」
「嚇?!」仙兒一個不留神,手中的陶碗滑落地面,摔得粉碎。
「怎麼啦?有沒割著,我看看!」芝蘭緊張兮兮,忙衝進廚房拎出一條乾淨絹子。
好痛!仙兒渾身一震,只覺方才間痛如刀剮。
芝蘭撫著她冰冷的小手,柔聲問:「你是不是哪裡不舒服,要不要找大夫把把脈,抓副藥吃?」
「不,不礙事。」先前她猶存一絲希望,希望他會四處尋找自己,會牽腸、會焦慮,在他發現她不告而別的時候。沒想到……三日來的心酸委屈,化為決堤的淚水,潸然湧出。仙兒虛弱地伏在芝蘭肩上,哭得柔腸寸斷……「她是……」喬運隆不明內情,無措地與芝蘭相對望。
楚孟揚娶不娶妻干她什麼事呢?瞧她傷心欲絕的神情,難不成吃過他的虧?
「仙兒,甭哭了,有什麼委屈告訴喬大哥,喬大哥去幫你討回公道。」他是個知恩圖報的人,但凡得用著的地方,他絕對挺身相助。
仙兒木然搖搖頭。她與楚孟揚之間的感情居然脆弱到如此不堪一擊。短短四天三夜,他即另結新歡?唉!恨死了。
一個心狠手辣的人,原就難以托付終生,都怪她優柔寡斷,牽牽扯扯。
「仙兒,你倒是說句話,急死人了。」芝蘭被她突如其來的號哭嚇得方寸大亂。
「我沒事,我想出去走走。」
天空緩緩飄著細雨,似乎特地趕來赴這場哀悼,冷雨輕淺……她淒惶地,夢斷魂縈……孤寂跌坐在一塊濡濕的草地,四周全是紛飛的花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