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真心喜歡這座庭園,喜歡這座在彩霞餘暉掩映下,顯得迷離又雅致的庭園。
此刻,她與路西法正坐在一株翠蔭濃密的果樹下,就著一張籐編的白色餐桌,餐桌上兩杯紅酒暖暖送著醇香,而五彩繽紛的玫瑰在兩人腳邊恣意盛開。
「你怎麼會到布拉格來了?」她問他,靈動的眼眸重新落定面前的男人,「我以為你一直留在哈斯汀。」
哈斯汀。
他冷冷一哂。
這個從小生長的國家如今對路西法而言就像一個他毫不眷戀的包袱──「我去年就離開了。」
「為什麼?」
他沒有立刻回答,深深凝望她清秀的容顏許久。
他看著她彎彎的、像總是在微笑著的眉,看著她流光四溢的美麗黑眸,看著兩個小小的酒窩在她櫻桃紅唇旁甜甜地躍動。
她依然甜美,雖然歲月的流轉令她更加成熟了、聰慧了,可渾身上下綻放的甜美氣質依然沒變。
她還是那個琉彩,和他記憶中一樣,和每個在最深的夜裡迴旋於他腦海的夢境一樣,和面前這瓶珍藏許多年的紅酒一樣。
她是琉彩,他永遠的,永遠的夢──
他深呼吸,右手不覺緊緊扣住紅酒杯,「琉彩,難道妳沒聽過我?」
難道這些年來她不曾聽說過他?不曾聽說過他如何在哈斯汀十年前的內戰一舉成名?不曾聽說他令歐洲無數女性憧憬的英雄事跡?不曾聽說他去年的忽然消失,惹起長達數月的沸沸揚揚?
她難道從來不曾知曉這些有關他的傳聞嗎?
但她顯然真的沒聽說,在他提出問題後,她只是茫然地搖頭,「你很有名嗎?」
他微微一笑,「看樣子沒我自己想像的聲名遠播。」
「對不起,哈斯汀太小了。」燕琉彩聽出了他的自嘲,臉頰漫開尷尬的紅暈,「我一直遠在台灣,到美國留學時也老是悶頭做實驗,很少注意東歐的新聞。」她頓了頓,唇角不好意思地一抿,「你現在很有名嗎?」
他不置可否。
「為什麼不告訴我?」她仰起頭追問他。
他沒說話,望著她澄澈無比的星眸,他竟有些感謝,感謝上帝讓她從不知曉這些年來關於他的一切。
雖然,他從來不信有什麼上帝……
一念及此,他再度一扯嘴角,淡淡地微笑,藍眸掠過一絲銳利的譏諷。
「妳不必知道,琉彩。」再開口時,他語氣是溫煦的,一貫清銳的藍眸也難得柔和下來,「對妳而言,我永遠都是當年的路西法。」
她眨眨眼,不明白他為什麼這樣說,可內心深處,卻又朦朦朧朧地知曉。
他永遠是當年的路西法。
她知道,這句話代表了他永遠當她是朋友,即便兩人闊別了這許多年,他對她的情感依然不變。
她也一樣。
她微笑了,清清甜甜,就像當年一樣。
「我很高興能再見到你,路西法,我一直想著你。」
「真的?」不知怎地,聽到這話,他呼吸似乎急促了,眸光亦微微銳利。
他盯視她的眼神宛若花豹審視著自己的獵物。
燕琉彩卻絲毫未覺,只是燦燦地笑,「當然,難道你不想我嗎?路西法,我們畢竟也在一起生活了一年啊。」她仰起頭,彎彎的眉毛蘊著某種類似撒嬌的意味,「難道你能忘了那段日子?能不想我嗎?」
他當然不能忘,也無法不想她。
可她永遠也不會知道,他是以一種什麼樣的方式在思念著她的──
「我當然記得,琉彩。」他平靜笑道,沒讓胸膛裡澎湃的情感溢出一點一滴,「否則妳以為我為什麼讓他們帶妳來呢?」
「你讓人帶我來的方式可真嚇了我一跳呢。」她睨他一眼,舉起紅酒杯,淺啜一口,「你的下屬辦事這麼粗魯,可見你這個長官平日也不怎麼正派。」
她在開玩笑,卻沒意會到自己的玩笑有多麼接近事實。
她大概永遠想像不到他曾經以更加粗暴殘酷的手段對待過其它許多人吧……
一念及此,路西法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收束思緒。
「我們吃晚餐吧,琉彩,妳肚子餓了吧?」
「嗯,我是餓了。」她點點頭,星眸點亮某種期盼,「我們要在這麼漂亮的園子裡用餐嗎?」
他笑望她,「如果妳這麼希望的話。」
「哦!我當然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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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餐席間,大部分的話題是燕琉彩提起的,她告訴他許多事,台灣的風景名勝,少女時代的糗事,在美國求學時的見聞等等。
她活潑生動地說著,抑揚頓挫的腔調很容易讓人融入她說的一切,讓人隨著每一件發生在她身上的趣事會心微笑。
他喜歡聽她說,從很久以前他就明白,她有說故事的天賦,能輕易牽動任何一個聽眾的心。
他聽著她說,看著她笑,卻逐漸明白有一件事她沒有說,有一件事她還悄悄藏在心中。
當兩人用畢最後一道淋著巧克力糖漿的美味甜點,女傭將餐桌上的一切撤下,只留一杯威士忌,一杯咖啡,一盞燭火時,他一面舉起盛裝著琥珀色液體的玻璃杯,一面透過朦朧燭光審視她微笑的容顏。
「妳父親呢?琉彩。」
有數秒時間,燕琉彩只是愣愣望著他,他問得那麼平靜,那麼突然,教她猝不及防。
好一會兒,她才掩落墨睫,「他在去年──去世了,在我剛剛拿到碩士學位後不久。」
那個男人──死了?曾經為他醫治過臉部灼傷,送給他一張全新臉孔的男人死了。
咀嚼著這個消息,路西法並沒有太多意外,也絲毫不感覺難過。
就算他曾經醫治過他,那個男人怎麼樣依然不干他的事,他在乎的只是這件事實會給琉綵帶來多大的傷害。
他知道她很在乎自己的父親,非常非常在乎他……
他伸出手,輕輕抬起她下頷,「妳很難過吧?琉彩。」
她凝望他,雙唇微微發顫,瞳眸逐漸蒙上一層輕煙,「路西法,你知道爸爸的,他一直很疼我,自從媽媽死後,他便父兼母職撫養我長大。他一直在我身邊,我做任何事都有他的支持,我……當他剛剛離開我時,我以為……我簡直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淚珠自她眼睫墜落,緩緩劃過頰畔。
路西法看著,忽地心臟一扯。
這是他第一次看見她的淚水,琉彩一向就愛笑的,她一向笑得那麼好,那麼甜,他無法忍受她哭泣……
他驀地站起身,繞到她身後,將她小巧的頭顱壓向自己胸膛,右手輕輕撫摸著她的前額,「別哭了,琉彩,別哭了。」他啞著嗓音喃喃勸慰,翻來覆去就是這麼一句,「別哭了……」
可如此笨拙的安慰卻讓燕琉彩心底竄過一束暖流,她閉眸,靜靜地落淚。
她知道自己不該再哭的,知道更多的眼淚只會惹得身後的男人更加為她焦急,可靠在他胸膛的感覺這麼好,知道有人心疼自己的感覺這麼好,她真的……無法停止流淚。
她深吸一口氣,「爸爸臨終前說……說他就要去找媽媽了,他會跟她一起……一起守護我……我知道他們會的,因為他們是那麼愛我……」明眸揚起,濃濃感傷,「他們也深愛彼此,我知道,媽媽因病去世時爸爸幾乎要瘋了,如果不是為了照顧我,他一定會隨她而去,可為了我,他活了下來,現在……他們終於能夠在一起了。」說著,櫻唇顫顫揚起。
望著她帶淚的微笑,路西法猛然一震。
愛。
思索著這輕易就從燕琉彩口中吐出的字眼,深邃的藍眸忽地闇沈。
愛。
在他很小很小的時候,他曾經天真地對自己的父母尋求這樣的情感,可他們從來不曾,從來不曾浪費一絲絲注意力在他身上。
得到他們全部關愛的永遠是他哥哥,米凱.班德拉斯。
米凱,他體弱多病的哥哥,與他擁有相同樣貌的哥哥,得到父母全部的愛的哥哥。
愛。
在他眼睜睜看著一手撫養他長大的母親墜落山崖時,這個字便永遠離他而去了。
他不再認為有人會愛他,更不認為自己會有愛人的能力。
直到他遇上了她……
「路西法。」柔柔的呼喚忽地拂過他的耳,她仰起頭,舉高雙手攀住他手臂,眼神淡淡依戀,「當年你究竟為什麼要不告而別呢?」
究竟為什麼?
她柔聲的追問令他身軀驀地緊繃,眸色蒼茫深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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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琉彩,妳很喜歡路西法吧?」熟悉的男聲教路西法停下步伐,悄悄在門扉後躲了起來。
他是來找琉彩的,因事請假半天的家庭教師已經回來了,他來找她一起上課。可他沒想到,琉彩的父親燕雲千竟然會在家裡,照理說他應該在診所的。
「……嗯,我喜歡。」
他聽見小女孩天真爛漫地回應,心臟驀地一緊。
父女倆是以華語進行交談的,可他完全聽得懂,因為他母親就是個華裔,從小他便學會四種語言──華語、西班牙語、哈斯汀語、英語。
語言對他而言從來不是個障礙,可就因為聽得懂,他更加震撼。
琉彩喜歡他,她,喜歡他……
「琉彩,今天一個阿姨來診所,她知道路西法住在我們家,告訴我一件事。」燕雲千緩緩道,蒼沈的嗓音帶著某種警鐘,敲響了路西法的神智。
他倏地一凜,更加將耳朵貼向門扉,專注地聆聽房裡父女的對話。
「什麼事?爸爸。」
「她告訴我,一年前當妳遇到路西法時,其實他正在跟她兒子打架。」
「真的嗎?原來她兒子就是那天欺負路西法的人。」
「嗯。阿姨告訴我,她兒子被路西法撞倒在地,撞傷了後腦杓。」
「那他有沒有怎樣?」
「現在已經完全好了。」
「那就好了。」燕琉彩鬆了一口氣,接著一頓,「爸爸,你的意思不是怪路西法吧?不能怪他的!那天那麼多人打他一個人,他當然要反擊的啊。」
「不,爸爸並不是怪路西法,只是……」
「只是什麼?」燕琉彩屏息等待。
門外的路西法同樣屏息等待。
「琉彩,」過了許久,燕雲千才沉沉開口,「那孩子……有一種野獸的氣質。」
「野獸的氣質?」燕琉彩不懂,「那是什麼意思?」
「意思就是,他這一分鐘也許會乖乖依偎在妳懷裡,任妳撫摸,可下一分鐘他就會對妳吼叫咆哮,甚至……」燕雲千一頓,沒再說下去。
可燕琉彩卻明白他未盡的言語,「爸爸,你的意思是路西法有一天可能會傷害我?」
燕雲千歎了一口氣,「爸爸不願意這麼想,琉彩,可他的眼神……那不像個孩子的眼神,他……」
「他不會傷害我!」燕琉彩打斷他的話,語音清脆。
「琉彩……」
「路西法不會傷害我。」她一字一句,堅定地重複,「我知道。」
「妳怎麼會知道?」燕雲千不敢相信。
路西法同樣不敢相信。
這一刻,如果琉彩看到躲在門外偷聽的他,她就能看見他面上的表情有多麼冷酷,眸中的眼神有多麼銳利。
她怎麼能肯定他不會傷害她?
「我就是知道。」
「孩子,妳不懂……」
「我懂,爸爸,你是怕路西法既然能那麼粗暴地打別人,有一天可能也會那樣對我,可我知道他不會。」
「為什麼?」
「因為他當我是朋友。」
「朋友?」
「嗯,我們是好朋友。」她清清回應,嗓音蘊著淡淡自信,淡淡笑意。
傻瓜!
路西法身軀緊繃,雙拳緊握,牙關緊咬。
她真是傻瓜!最天真無知的笨蛋!她的世界太美太好,圍繞在她身邊的人太美太好,所以才蒙蔽了她的眼,教她認不清殘酷的現實!
她以為他們是朋友他就不會傷害她嗎?他連自己的父母、自己的哥哥都可以傷害,又怎會在意一個區區朋友?
她父親說得沒錯,他是野獸,雖然包裹著人類的外皮,可他內心知道,他的本質就是一頭野獸。
一頭冷酷、殘暴、邪佞,以牙還牙,以眼還眼的野獸!
他不懂得善,不懂得愛,他只懂得報復與毀滅。
他會毀滅這個世界的,有一天,他會親手送那些造成他存在的人下地獄!他會在一旁冷冷地看著,看著他們痛苦地呻吟,看著他們承受難以想像的痛苦。
他一定會這麼做,一定會的!
沒有人能阻止他,沒有人,即使是她……
「琉彩,爸爸在哈斯汀停留的時間不長了,過兩個月就要回台灣去,妳……我們……」
「我們當然要帶路西法回去!」燕琉彩接口,聽出父親言外之意,她嗓音有些發顫,「他要跟我們一起走,我們不能把他一個人留在這裡。」
「可是琉彩,他的家鄉在這裡……」
「不!他在這裡沒有親人,沒有朋友。」她迅速應道,語氣焦急,「他只有一個人,只有一個人啊!爸爸!」
「琉彩……」
她沈痛的吶喊讓燕雲千沉默了,同時,也讓路西法面容驀地刷白。
他錯了,她不是傻瓜,從來就不是。
她是天使──如果這世上真有那種善心天使存在的話,那她就是一個。
絕對的真誠,絕對的善良。
他,必須離開她……
想著,他深吸一口氣,嘴角微微一揚,翻飛著似笑非笑的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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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西法,當年你為什麼要走?」她問。
思緒,從迷濛的過往收回,他望向她,露出了跟下定決心離開她時一模一樣的微笑。
像是自嘲,恍若痛苦,又彷彿堅定無比。
她看著那樣複雜卻又清澈的微笑,不禁怔了。
「別問我為什麼要走,那已經是過去的事了。」路西法淡淡說道,一面回到餐桌對面坐下,從容扣起威士忌酒杯,「不如說說妳為什麼來布拉格?為什麼不留在台灣?」
「啊,我……」不知為什麼,這問題似乎令她很尷尬,瑩潤的玉頰緩緩漫開嫣紅。
月光,溫柔映照著她羞澀的容顏,宛若一朵美麗出塵的夜曇。
路西法一震,怔怔地望她,「怎麼了?琉彩,妳……」
「不要問我這個問題。」她忽地撇過頭,似乎不好意思看他,「我覺得好……尷尬。」
「尷尬?」他一愣,「為什麼?」
「你一定會笑我。」她嘟著嘴,不情願地說道。
他忍不住微笑了,「我不會笑的。」
「真的?」明眸自眼睫下悄悄瞧他。
「真的。」藍眸綻放的璀光與琥珀色酒液相映成輝。
「其實是因為……嗯,你聽過仲村英樹嗎?」
「仲村?」意念一轉,想起了那個目前在布拉格主持研究計劃的男人,「就是妳現在的頂頭上司?」
「嗯。」
「他怎麼了?」
「他……嗯,很了不起,我從學生時代就很仰慕他了。在美國讀書時,他曾經應學校邀請當了我們一學期的客座教授。」說著,燕琉彩忍不住微笑了,粉色的柔唇漾開曼妙的弧度,明眸清澈有神,「我一聽說他來布拉格主持實驗計劃,公開招聘研究助理,就忍不住來應徵了。」她偏過頭,自我嘲弄般地吐著舌頭,那模樣既可愛又俏皮,令人心動。
路西法看著,胸膛驀地空落,奇異的沈冷狠狠漫開。
他說不出話來,所有的反應、言語,彷彿都在那一瞬間凍凝成霜,好半晌,他才強迫自己繼續呼吸。
「妳……喜歡那個男人?」
「正確地說,我暗戀他。」她半掩瞳眸,容色依然嫣紅,可唇畔與眸中的微笑卻逐漸加深,襯得她一張容顏如詩若夢。
那是他的夢,他永遠的夢──然而那樣的神情卻是為了另一個男人展露。
她……喜歡那個男人,她暗戀他,暗戀著一個年輕有為的科學家。
路西法緊緊握著酒杯,翻找著記憶庫。
他在尋找,試圖憶起有關仲村英樹的一切,試圖想起他的外貌特徵──可他想不起來,只朦朧地記得他似乎是個模樣斯文的男人,戴著一副眼鏡。
除此之外,他什麼也記不起來了。
那傢伙留給他的印象如此模糊,可卻是琉彩深深記在心裡的男人,是她仰慕暗戀的對象。
為了追隨他,她不惜離鄉背井,遠從台灣飛來捷克。
她來布拉格,是為了仲村英樹,為了他以外的男人……
某種類似嫉妒的惡蟲狠狠啃噬著他的心,狠狠地,教他全身忽冷忽熱,被奇異的痛苦折磨著。
極度的痛苦令他更加扣緊手中的酒杯,終於,玻璃杯耐不住他強烈的勁道,碎了。
鮮血,在他右掌交織流竄,造成一幅讓人心悸的畫面。
燕琉彩喊了出來,「路西法!」她驀地起身,急急奔向他,拉起他受傷的右手焦急地審視,「你流了好多血。」
「我沒事。」
「你當然有事!」她反駁他,一面揚聲呼喚,「來人啊!有沒有急救箱?快拿急救箱來!」
銳利的呼喚引來了女傭,在意識到主人受傷流血後,她同樣驚呼一聲,急急奔回屋裡,捧來急救箱。
當她帶著急救箱出現時,燕琉彩正用從自己裙角扯下來的布替路西法止血。
「怎麼回事?路西法,杯子怎麼會忽然破掉呢?」一面擦拭血痕,燕琉彩一面問道。
她沒注意到,沒注意到路西法抬起頭,朝女傭射去兩道冷寒的眸光,沒注意到後者被嚇了一跳,立刻鞠躬告退。
她只看著路西法,只注意到他受傷的右手正流著血,而這深長的傷口一定令他非常疼痛。
她小心翼翼地為他止血,溫柔地替他擦洗傷口,消毒上藥。
他默默看著,看著夜風捲起她墨黑的發綹在額前飄逸翻飛,看著她濃密的羽睫在月光下輕顫,看著她小巧的菱唇因為擔憂而微微發白。
他看著,神思忽地恍惚,彷彿回到了久遠之前,當他還是個小男孩的時候,有個更小的女孩總是溫柔地為他護理傷口……
「琉彩,」他低低開了口,嗓音沈啞,蘊著某種難以形容的情感,「妳能不能留下來?」
「留下來?」她揚起頭,不解地望他。
「留下來,住在這裡。」他啞聲解釋,「在妳停留在布拉格的期間,能不能住在這裡?」
「住在這裡?可是實驗室已經配給我一間宿舍了啊。」
他沒說話,只是默然凝望她,沒受傷的左手緩緩舉起,撫上她秀髮。
他沒有求她,沒有開口求她,可他的眼神,那深深藏在藍眸底的眼神卻正祈求著她,求她留下來。
她知道,她可以感覺得到,可以感覺到他永遠不會說出口的渴望。
「好,我會留下來。」她笑著答應,美眸點亮某種頑皮輝芒,「可我要警告你,我上下班的時間很不一定的,到時你別怪我打擾你清靜的生活哦!」
「我不會怪妳的。」他靜靜說道,語氣平淡。
她不知道,她早已打擾了他的生活,從她的照片再度映入他眸底的那一刻起,她便打亂了他總是淡定的思緒。
她不知道,而他,永遠不會讓她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