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蒼翠林間深居簡出,八十幾高齡的戎軍經歷多年休養生息,再無激烈的情緒波動,而今天讓他扯開喉嚨嚷嚷爭執的,是他一手拉拔栽培的義子。
「若星!你實在讓我太失望了。」
「戎爹,原諒孩兒不夠爭氣……我——忍不下,還是去找了……」
「忍不下?哼!」戎軍氣呼呼拿著煙斗在茶几上用力敲著,「沒用的東西!」
「是。您教訓的是!孩兒實在是不夠堅定,對不起戎爹二十年的養育教誨!」
戎軍的九個義子之一,單若星滿臉愁容的站在他面前,不住地懺悔。
「哎……何苦呢?若星,我以前就告訴過你,那場火災,只是個意外。沒有人蓄意害死你的父母,就算外面有什麼樣的傳言,也僅是未經察證的蜚短流長,你執意往牛角尖裡鑽?就算給你鑽出個結果,對誰有好處?」
「可是……經過這些年,我心裡總是不能安穩,經常在夜裡夢見父母親不滿的哀怨面容,我總感覺……他們死得不甘心,我……實在放不下啊!」
「若星,打從收你為義子那天,我就一直苦口婆心,要你學會寬容,學著不記仇……哎,人生苦短,何必為了沒有意義的事浪費精神心力……」
背過身子,戎軍漠然望向落地窗外一片蒼鬱濃綠樹林,他緩緩點燃煙斗,默默在輕騰的雲霧中沉思。
沉默,是無言的反對,無聲的抗議。
他花了大半輩子心血,最不希望的就是悉心養育成人的兒子們,去做任何無意義的事。
「戎爹……請您原諒我這一次,為了父母親,我要好好把事情弄清楚。」
單若星緊握雙拳,寬厚穩重的肩膀微顫:「前些日子,我憑著一點點記憶找到舊家地址,也查到自從大火之後,那裡一直沒人敢住進去……」
說起前塵,他的濃眉不禁再度緊鎖:「過了十幾二十年,那個社區似乎搬走不少人,但是我相信老一輩的鄰居,他們不會忘記……」
「好了!我不想聽這些!」戎軍火大地喝止他繼續說下去:「既然你什麼都想好了,也打算好該怎麼做了,我的話你不聽,就沒有向我報告的必要!」
「您別生氣……」單若星堅決的態度閃過一絲憂慮,他定定看著氣怒的義父:「我自己做下的決定,無論成敗結果都由我來承擔,您老人家犯不著為了不肖兒賠上健康——戎爹,無論如何,請您保重身體啊……」
義父年事已高,單若星並不想讓老人家動怒而傷了身,但是,追查父母真正死因的這件事,他鐵了心要做!
「哼!少假惺惺!」戎軍轉身放下煙斗,怒目圓睜:「如果你真的關心我的身體,就不會一意孤行——」
「對不起……這件事,我真的想得到解答,否則……這輩子我沒辦法活的安心。」
「走吧,你可以走了……我不想再跟你多廢話。」戎軍失望地搖搖手,移動著蹣跚步履回房去。
「你的事情,我不想管!隨便你想怎樣就怎樣吧,我老頭子眼不見為淨,省得心煩。唉……」
「戎爹……您……」單若星低啞呼喚,他的掙扎痛苦完全表露在灰敗的臉上。
多麼痛苦的選擇?
一邊是生養的親父母,一邊是恩同再造的義父,單若星陷在兩邊拉鋸撕扯的劇痛裡,向哪一邊都苦……
然而,既然痛苦難以逃脫,想法子找到真相答案,或許正是解決長痛的好方法吧……
形單影隻踏出戎家大宅,對義父的責難他早有準備,單若星對著蓊鬱的林子深深吸了口氣,內心決定已堅若盤石——
無論如何,這一次,他一定要把那場奪去父母性命的火災查個水落石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