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蘋一路掩面阻止自己的爆笑,即使小姐不悅的面容和她公公怒氣的表現,還有其他姨太太們的冷嘲熱諷也沒有辦法影響她的好心情,可能這個家最歡迎她的除了左煜和左法外再也沒有其他人了。
「不要再笑了。」左翼尷尬至極,他實在沒想到自己真的陪著綠蘋愛過又睡,睡醒又愛的在房裡待了一整天,蘋兒的精力可以跟他旗鼓相當。
「對不起。」綠蘋收起笑意。想到他和左煜交談過的話,「不是要走了嗎?接下家裡的商行還走得了嗎?」
「我會再找理由推托的,不然也只會做做表面。」左翼牽著綠蘋的手。
「你真的捨得走?」綠蘋回握他,她需要他的保證。
「捨不得也得走,在左家待一輩子我就會後悔一輩子,我的天地不在這裡,況且你在這裡也永遠不會快樂。」左翼清楚在左家,綠蘋不論在形式上成情感上永遠都會矮人一截,那種不得不妥協的委屈會侵蝕掉她原本的個性,他最愛的那一部分。
「那麼就走吧!說不定我那本星圖迷記還能在海上派上用場。」綠蘋朗笑。
「什麼星圖迷記?什麼海上啊?」一道尖銳的聲音讓他們驚得回望。
「陸姨,大哥,大嫂。」左翼在心中暗罵自己的輕忽,他只顧著享受待在蘋兒身邊的快樂,卻不自覺的讓他們靠那麼近還沒發現,不曉得他們到底聽到多少?
左煜和藍喜彤全看向綠蘋,是她想慫恿左翼離開左家的嗎?
左翼從他們的表情知道他們不是聽到全部,也聽到了三分之二。
陸芳姝則專注在剛才聽到的星圖迷記這本書上,唐代律法偷藏有關天文方面的書籍可是死罪一條,如果可以掌握到這個弱點,她就不相信那麻雀變鳳凰的死丫頭不會不乖乖聽話。
而綠蘋是暗歎在心,在左家她真的一點疏忽都不行,才不過口風稍微走失,就惹來三個心思不一的「家人」質問。
「左翼,你想離開?」左煜面無表情的問。
「我已經十八歲,也已經成家。」左翼沒有正面回答左煜的問話,但也算承認。
左煜看向綠蘋。
「不關蘋兒的事,是我自己的決定。」左翼護著綠蘋,他知道他的行為打壞了蘋兒在大哥心中的好印象。雖然這件事遲早會讓大哥知道,不過時機選得真不對。
「是嗎?」左煜和藍喜彤都不相信。
一個總管級的人急忙從長廊的另一頭跑過來。
「大少爺,大事不好了!」他急喘道。
「什麼事?」左煜喝道。
「商行出事了。」
「左翼,還有你,我們到書房談。」左煜聲音中的怒氣,隱藏著他對左翼即將離去的害怕。
左翼輕吻過綠蘋的太陽穴,對她輕語道:「不用客氣。」
他跟著左煜而去,留下綠蘋面對陸芳姝和藍喜彤,一隻精得像狐狸,一隻艷得像孔雀,皆跟她的關係微妙,令她直想皺眉。
左翼叫她不用客氣,她想她會做到的。
「綠蘋,那本星圖迷記到底是什麼?」陸芳姝不放棄的問。
綠蘋傻笑,「只是一本有關羅盤的書,藍家和左家都是以船運起家,所以我也特別注意這方面的事。」
陸芳姝根本就不相信,她一定會找出來的。「喔!是嘛,我就認為怎麼會有人那麼大膽。」
綠蘋心想,一回房去,她一定要把那本書給藏起來。
「如果陸姨和大少奶奶沒事,綠蘋想先下去了。」
「別急嘛!你剛成為左家的二少奶奶一定有很多不習慣的地方,我可以給你一點建議。」
綠蘋的臉沉下來,這個女人實在是臉皮太厚了,她不是對手。「對不起,陸姨,我想回房刺繡。」
陸芳姝張口欲言,卻被藍喜彤搶先開口。
「陸姨,你不是約了金繡堂的裁剪師到家裡來做新衣嗎?我想時間應該已經到了吧!」
「哎呀,那不及——」陸芳姝在接到藍喜彤銳不可當的冷眼後,話鋒馬上轉了個方向,「總不能讓人久等,我馬上去。」她二話不說地退場,留下曾是主僕的她們。
臨走前,陸芳姝還若有所思的看了她們一眼。
「小姐,還有其他事嗎?」綠蘋不卑不亢,語態中也沒有成為妯娌後該有的親密,只因她的腦海中還迴盪著藍喜彤的話。
「才新婚就睡到第二天,讓人笑話也不是這樣。」藍喜彤的語氣冰冷。
「小姐,綠蘋省得。」綠蘋侍奉藍喜彤八年,怎麼會不知道藍喜彤的用心良苦。
小姐在藍家的日子一直被教育要怎麼去掌管一個大家族,所以在對別人的姿態上她難免高傲視人,說話也常冰冷帶刺。但小姐除了外表漂亮、內在聰明外,更有一顆鮮為人知的善良的心,只是她怎麼會去愛上左翼呢?難道是成親時的那驚鴻一瞥嗎?月老真的太會開人玩笑。
綠蘋不曉得該怎麼去處理她們之間這樣微妙的牽連,小姐自己也很為難吧!
「要做就要做到最好的,讓人無可挑剔,別讓人笑我們藍家教出來的都是成不了大事,只會敗家的人。」藍喜彤斥道。
「我曉得。」綠蘋靜靜的聽著藍喜彤刺耳的訓誡。
藍喜彤瞧了緣蘋一眼,說不出來是羨慕、嫉妒還是厭惡,或許三者是也或許都不是,她自己也無法冷靜去分辨。她只知道她不想再見到綠蘋,綠蘋的存在總是提醒她,她想擁有卻又無法擁有的東西。
綠蘋看著藍喜彤遠離後,一轉頭就看到在走廊外一個小小的身影正在向她招手,她眼裡溢滿溫暖。
「什麼事?」
左法頑皮秀朗的臉龐上鑲著兩顆黑亮亮的大眼珠,「二嫂。」他甜甜地撒著嬌。
綠蘋不由自主的顫動了下,「別學你二哥,有話直說。」
左法呆愣過後不禁失笑,他最有效的要求方法竟然對二嫂投效,他直覺的道:「難怪二哥會娶你。」
綠蘋明白的點點頭,「說吧!小子,有什麼事是我可以做的?」
望著左法光彩耀人的眼,她想,這小鬼將來長大也許會是另外一個左翼,又一個要命的女性殺手。
「爽快,想不想去探險?」左法快樂的叫著。
「什麼時候?」綠蘋很樂意的答應。
左法因綠蘋的乾脆再次愣住了。「你不問我要帶你去哪裡嗎?」
「既然是探險,當然是危險的地方不是嗎?」這種事不用問吧!
「你不害怕?」左法不相信綠蘋真的一點問題都沒有。
「你害怕?」綠蘋反問。
「當然不。」左法不自覺的挺起胸。
「那就對。有了你,我怕什麼。」她可是對左象的男人信心十足。
「二嫂,比起大嫂,我比較欣賞你。」左法重新用敬佩的眼神看著綠蘋。
「小小叔,千萬別小看你大嫂,否則你會死得很慘。」
「為什麼?」左法不解的問。
「你敢不敢去跟她說話?」
「不敢。」左法想起藍喜彤那刺人的氣質。
「這就對了。」綠蘋含笑的擠眼。
左法受教的點點頭。「再不到一個月,整個洞庭湖四周會瀰漫著一片伸手不見五指的濃霧,那時候去探險最棒了。」他高興得無以復加,總算有人可以陪他去了。
「什麼都看不見?」綠蘋第一次聽到這個消息。
「嗯,不過我們去的地方很特別。」
「可以邀請你二哥一起去嗎?」有左翼在,她比較放心。
「他會去嗎?」左法遲疑的問。自從大哥掌家後,二哥得幫忙,就很少陪他一起玩了。
「包在我身上如何?」綠蘋胸有成竹。
「呀!真的喔?」左法跳了起來。
「別小看你二嫂。」綠蘋摸摸左法的頭。
「遵命,那我就等你的好消息了。」左法說完便一溜煙的跑走了,一副很忙的樣子。
綠蘋笑著回到了香閣,就見總管張世味派來服侍她的侍女訪敏正等著,她花了些工夫說服訪敏,她現在不用她的服侍,才讓她退出去做自己的事,隨後左翼就回來了。
「怎麼了?」左翼的臉色不好看,而且嘴角有點僵硬。
左翼抱了緣蘋好一會兒,鬆開後手還是流連的撫著綠蘋紅潤的臉頰。「錦色房被大火燒得付之一炬,傷亡二十多人,對分行來說是一件大事,大哥堅決要我負起這件事的善後事宜。我必須陪著大哥去錦色房處理一切,旅途的往返大概需要一個月的時間。」
左煜這次利用了左翼身為左家二少爺的身份,和左翼敬他、愛他的弱點,勉強的強迫左翼一定要去。
「現在?」綠蘋愕然。
左翼拉著綠蘋到他的膝上坐下,「我知道我們才成親不到三天,我就要出遠門,讓你一個人面對一切是有點……」這對綠蘋不公平,他們才新婚他就要遠行,可是他說服不了受到傷害而更顯固執的左煜,他也不想在這種敏感的時候跟大哥起爭執。
左翼的話還沒說完就被綠蘋用手摀住,她捏著他的臉,含笑的說:「我不會生氣,而且我還會幫你整理東西。我會乖乖的等你回來,不會讓別人欺負我,但你得帶禮物回來給我,有沒有問題?」
左翼拉下綠蘋的手,「沒有。你想要什麼?」貼著她柔軟的胸,他突然不想離開她,可是他不能不去,他不要他敬愛的大哥對他的妻子有所誤會,他不能讓他所愛的人為他已經決定好的事而在心底留下任何不需要的疙瘩。
綠蘋想了一下,開口道:「綠野蘋花,風起,樹揚,滿天花絮如雷落。我一直想看看你所說的這樣壯觀的畫面,你可不可以給我?」她記得他們第一次見面時,他曾稱讚她名字的詞句。
左翼愕然,「你要我把一顆已經結成花的蘋果樹帶回洞庭湖?」
「我不介意等我們出海回家後再看到。」她笑著說。
「我會帶回你想要的樹苗。」他瞭然地道。
「謝謝。那麼現在可不可以吻吻我,讓我在你不在的日子中回味?我會想你的。」
綠蘋用手指畫過左翼的臉頰。
「遵命,夫人。」左翼樂意的去滿足妻子的需求,甚至還給了她要求的更多。
***
這天是左翼離開的第十天,綠蘋折上筆墨乾涸的信紙,狠下心將它裝進信封裡。不知道為什麼,今天她突然想寫封信給在遠方的左翼,動了筆寫完後才發現她根本不想讓左翼看到這封信。好丟臉,可是她又捨不得撕掉,她第一次寫情書,對像還是自己的老公,多少有點怪異,所以她決定將這封信連同星圖迷記鎖進九天寶閣裡。
這個寶物箱已經成了她收藏秘密的地方,裡頭還有她為出海所準備的東西,有圖,有藥,甚至還有沉船用的羊皮囊,有備總比無患好,她期待將來的遠行。
聽見敲門聲,綠蘋慌亂的將信塞進寶閣裡,才輕聲的喊道:「進來。」
訪敏打開門走了進來。
「什麼事?」綠蘋回過頭淡然的問。她發現訪敏的表情不對。
訪敏吞吞吐吐的說:「今天早上有使者來說藍家的老爺病重。」
綠蘋臉色驚愕的刷白,現在已經晚上了。「大少奶奶她們知道嗎?」
「大少奶奶她們已經走了。」訪敏有點不敢說,但她一定得讓二少奶奶知道,不然她在左家好可憐,二少爺一不在,大家對二少奶奶總是愛理不理的。
綠蘋轉過身背對著訪敏,「是大少奶奶的命令?」
「是的。」訪敏儒弱的同道。
「沒關係,你下去吧!」
「二少奶奶?」訪敏紅了眼眶。
「沒關係,讓我一個人靜一靜。」綠蘋用櫃子支撐著自己。
「是。」訪敏退了出去。
等到訪敏退出香閣,綠蘋這才讓痛苦的眼淚滴落下來,「阿翼,你在哪裡?為什麼還不回來?」她哭泣的低喃。
她知道她要堅強,不能太過依賴左翼,她必須習慣他不在身邊的日子,未來還那麼長久,他不可能每次都會往她遇到困難或難過的時候陪在她身邊。可是沒有他在的日子,一切的忍耐都變得好困難,讓她知道真正的寂寞是什麼。
左翼,我想你,你不在的日子竟是如此的難熬!
***
「二少爺?二少爺?」錦色房的主事王辭兵對突然發起呆的左翼叫喚著。
左翼無所覺的走到他們臨時議事廳的窗口,望著街道和遠方一看再看。
「怎麼了?」左煜問道。
「沒事。」左翼敲敵窗欞,又走了回來。他試著提起精神,回到對傷家的撫恤和錦色房的重建工程上。
剛才他怎麼突然覺得蘋兒在叫他?也不過才半個月,是他太想她了嗎?
左煜看左翼已經沒有辦事的心思,就讓王辭兵下去休息。
「你也早點休息。」封左翼叮嚀完後,左煜也要回房去了。
「大哥。」左翼叫住左煜。已經半個多月了,大哥還是不肯聽他說。
左煜沒回頭,「如果你要重提離開家裡的事,我不想聽。早點睡。」
「大哥!」左翼改變不了左煜逃避的想法,他要離開左家絕對不是因為蘋兒的緣故,早在十歲時他就已經決定好要走的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