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一夜起,瑞瓊就避著緇衣,不想與他見面。
不是害怕他再下毒手,而是害怕一見到他就忍不住傷心。
那一日猛地驚醒,就發現自己睡在床榻之上,急急忙忙奔出,見到服侍自己的夜香問起緣由,這才知道是緇衣抱自已回來的。
對了,自己好歹也是多羅格格,如果隨隨便便被殺害,自然在這個德郡王府無法立足。如此一來.不要說什麼端王府陷害阿瑪的計劃了,就連自身的性命都堪憂不是麼?所以沒有殺掉知曉內情的自己。
如此一想,卻更是覺得傷心;伸手撫摸著衣領遮掩住的脖子,可以清楚地感覺到先前窒息一般的痛苦鋪天蓋地席捲而來,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緇衣他一點都不喜歡自己,他對自己的好全都是裝出來的不是麼?但是……但是儘管如此,自己卻還是一心想著他,甚至想要藉著傷害他來讓自己遺忘他,誰知道陷入最深的卻是自己,受傷最深的也是自己。
如果他不是宗禮的弟弟,如果他不是端王府的人,如果他不捲入這場紛爭中,自己哪怕違抗皇命也要和他在一起。但是事實卻偏偏不是……
「格格,貝勒爺來了。」
窗外傳來夜香的聲音,滿是無奈,和自己一樣,她也不喜歡那個油腔滑調的貝勒,雖然她不知道隱藏在那副假相之下的真實性情。
本想說不見的,但是轉念一想,一瞬間所有的怒氣都集中在宗禮的身上,那傢伙如此這般,設計陷害阿瑪,搶走緇衣,如果不好好教訓教訓他怎麼對得起自己?
當下囑咐夜香進來為自己梳妝打扮,腦子中轉動的卻是如何要宗禮好看這種念頭。
雖說是賭氣,但是當時說出口就後悔了,尤其是對緇衣說出自己奉旨要下嫁給那個傢伙之後,更是後悔得不得了。緇衣沒有因為這件事情受傷,反而是自己傷心欲絕,怎麼想怎麼嚥不下這口氣,她本來就是好勝倔強的性子,如此追根究底的一算,這筆賬自然算到了宗禮的頭上。
「格格,瑞瓊格格,我來見你了。」
屋外傳來男人熱烈的語聲,卻只是讓瑞瓊皺緊眉頭,說不出的厭惡。
「格格……格格……」
看著她如此陰鬱的容顏,夜香支支吾吾的,不知道要不要把擔心的話說出來。看看伺候自己的奴婢一臉悲傷,瑞瓊看了看銅鏡中自己扭曲的容顏,歎了口氣,微微一笑,卻依然掩蓋不住憂傷。
一向是愛己所愛,恨己所恨,愛亦越深,恨也越深。
本來以為自己是灑脫的,沒想到遇到這種事情居然也和別人一樣兒女情長難以解脫。不過緇衣他聯合宗禮還有端王爺要害阿瑪,這是不爭的事實,既然如此,他們存活在世上一天,那麼阿瑪就危險一天。
如果他們不在了有多好……
輕輕歎息著,為腦中突然湧現的想法嚇了一跳,瑞瓊搖搖已經腫脹的頭,想把一瞬間的邪惡想法驅逐出去。
「格格格格……」
慌忙將手中的銅鏡放下,瑞瓊拉展衣衫,走了出去。門一打開,就看到天光燦爛下衝自己微笑的青年,明明是如此端正的樣貌,卻只覺得厭惡從胃部湧出,壓著胸口,幾乎喘不過氣來。
「瑞瓊格格,我這兩天想你想得緊啊……」
宗禮熱烈的目光看得她身子發痛,而那只放肆的手也摸向她垂落的手,大膽得很。瑞瓊臉色一沉,揮手打開那傢伙的手指,後退三步。
「宗札貝勒,請你放尊重一點!」
宗禮先是一愣,隨即「嘿嘿」一笑,也不以為惱,「過不久就是皇卜六十大壽,到時候皇上會親自將你指婚於我,算算時日已不足二十日,聘禮也都送到了府上,如此親呢一下又有什麼好避諱的,瑞瓊格格你平時任性大膽怎麼這陣子卻害羞起來了?」
羞你個頭羞!
瑞瓊心中恨不得將他的祖宗八代從頭罵到尾,臉上也不悅起來,腳下移動,想著早點躲開這傢伙早點好。眼看著那窈窕的身子向亭台樓榭中移去,宗禮也迫不及待地尾隨而去,上了彎彎曲曲的曲橋,只見到橋下荷葉連起一片翠綠,朵朵粉紅的花蕾隱藏其中,隨風蕩漾。碧水中還有錦鯉游過,帶起片片漣漪,正如心潮動盪不休。
突然想起前幾日還在西苑看著同樣的荷花,今日卻物是人非,不由悲從心來。
「瑞瓊,你喜歡這些荷花麼?等你到了我們端王府,我也為你種上一大池子,派人小心地呵護著,保管開出的花兒比這更多更美……」
看著以前從未見過的柔美神色,宗札禁不住心神一動,一雙手就向瑞瓊的肩膀搭過來。柳眉豎起,正想一巴掌將那個該死的登徒子揮手打開,卻不料有樣東西來得更快。就看見一團白忽忽的東西衝向宗禮的腹部,宗禮下意識地一揮手,將那團東西打開,正打入一旁瑞瓊的懷中。
軟綿綿的皮毛,嬌小的身軀,卻偏偏有著一雙凶神惡煞的火紅眼睛,惡狠狠地看著對面意圖輕薄瑞瓊的男子,齜牙咧嘴。
有些驚訝地看著懷中的兔子,怎麼可能不認識這陪伴了自己多少無憂無慮的日子的小傢伙,瑞瓊一把將它抱得緊緊的,感覺到喉嚨哽咽,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兔子為什麼在這裡?
對了,西苑開了,不再封閉,所以它也可以自由地跑動了。
所以緇衣也……
「兔子,你跑到什麼地方去了?」
遠遠的,傳來了清脆的聲音,卻讓宗禮回頭,瑞瓊一驚,抱住兔子就想離開。
「兔……」
聲音嘎然而止,想來是看見了他們兩個,看見了和最厭惡的宗禮如此糾纏不清的自己。他會用什麼表情來看待自己呢?在知道事實內情的兩個人面前會如何表現呢?不知道是該哭、該笑還是該傷心,不想看到他偽裝出來的憤怒和驚訝,也不想看到他原本的陰柔狡詐,所以瑞瓊垂著頭,抱住兔子的手忍不住顫抖。
視線低垂,只見到原本一清如水的視野中白衣闖人。慢慢地侵佔住自己的視野,直到鼻端中充滿了清冷的梨花香,一隻手探了過來。原本以為是要對自己如何,但是那隻手卻抓住了兔子的耳朵,拎了過去。
沒有說話,那股動人心魄的香味飄然而過,猛地抬頭,看見的就只是無情的背影。兔子從緇衣的肩頭探出來,兩隻紅彤彤的眼睛望著自己,說不出的依戀,同時也對主人和她之間如此冷淡的氣氛感到好奇萬分。該怎麼說,要如何才能將自己的心意說給它聽?
一瞬間覺得還真是萬念俱灰,什麼都不重要了,什麼也不需要了。
如此想著,突然覺得海闊天空,之前在乎的或者是不在乎的都不重要了。既然不屬於自己,為什麼還要如此執著下去?
抬頭看天,一色的藍,卻是深深淺淺,正如人的心,淺淺深深,永遠不瞭解。
為什麼自己要屈從於皇上的命令嫁人呢?為什麼自己一定要和緇衣對立呢?就是因為他要陷害阿瑪成全端王爺?說到底,如果自己和他都不是出生於王府之內,只是鄉野村莊的村民村婦,是不是會更幸福一點?
怔怔地流下淚來,瑞瓊看著天,心中澄明一片。
這是永遠無法達成的願望不是麼?要不然也不會稱之為願望了……自己必須面對的,不得不面對的,只有這種悲哀醜陋到極點的黑暗人心。
「那傢伙還真是討厭啊,下次見到一定要好好教訓他……瑞瓊?啊?瑞瓊?你怎麼了?怎麼哭了?」
驚訝地看著面前突然而至的淚水,宗札慌忙掏出手帕幫她擦拭,卻不料瑞瓊燦然一笑,撥雲見日。
「如果我只是鄉野村姑的話,你是不是就不會看上我?」
突如其來的問題讓宗禮徹底愣住,「你怎麼突然問這個問題?你畢竟是格格.怎麼可能是那種……」
微微一笑,知道問這句話也確實傻了。如果沒了這身份,她興許比一個鄉野村婦都不如。但是幸好她是格格,也因為這特殊身份導致了自己一生中最大的幸福以及最大的悲哀。
要如何親手切斷這種孽緣?如果這樣痛苦地思念著緇衣,生活在這種泥沼裡,那麼還不如還在愛著他的時候就這樣死去。趁著自己還愛著他,這份愛情還沒有轉化成仇恨的時候,就這樣死去就好……
心中一動,感覺到眼前昏花一片,一個站立不穩,幾乎摔倒。宗禮「唉呀」一聲將她扶住,瑞瓊抬頭看著那張文秀的容顏,心中的厭惡轉為仇恨,熊熊燃燒。
一切都是因為端王爺,都是因為端王爺的兒子宗禮,如果他們不在了,如果他們沒有出現的話,自己和緇衣就不會這麼痛苦。都是因為他們……
感覺到黑暗籠罩住自己的心,讓原本因為悲傷而變成神色的心湖更黑,也更髒。
腦中想著不應該出現的念頭,反正現在的自己什麼都失去了也什麼都沒有了,既然如此的話,還不如來個同歸於盡……
只要端王爺還有他的兒子死了,緇衣陷害阿瑪的計劃也就不會成功不是麼?
刺骨的殺機在心中浮現,瑞瓊臉上卻燦然一笑,有別於平常的天真無邪,反而說不出的嫵媚。輕輕扶住面前宗禮的衣服,用著自己所能表現出來最楚楚可憐的姿態,抬頭向男人提出意想不到的邀請:「明天這個時候……我想請宗禮貝勒作過來說些事兒……所以……」
「所以?」宗禮一把抓住她的手指,喜出望外。
「所以,請你明天過府一聚……小酌一杯……」
眼波流轉,斜斜地看向一邊的綠樹紅花,瑞瓊輕輕地抽出自己的手指,隨即向廂房走去。心中已經打定了所有的主意,如果不能和緇衣在一起,那麼活在這個世上已經生無可望,就算死也要處理完這些事情才好不是麼?
不敢相信自己的心腸居然變得如此狠毒、如此醜陋,但是瑞瓊卻依然笑著,慢慢走回了廂房。
殊不知背後的宗禮露出陰險的笑容,卻也看透了她的心思。
「宗禮。」
身後傳來呼喚他名字的溫柔聲音,轉過頭來,一片綠葉掩映之中,抱著兔子的白衣少年正靜靜地站在那裡看著他,眸子似乎有千言萬語。說不出口。
宗禮皺緊眉頭,朝橋盡頭走去,一步一步,少年的眉眼也看得越來越清晰。
「緇衣,告訴過你多少次了,不要直呼我的名諱。」
對他斥責的話充耳下聞,緇衣冷著面孔,抱著兔子的手明顯收緊,「你……知道她在想什麼麼?」
眉鋒挑起,宗禮笑得張狂,「怎麼可能不知道?
她那樣刁鑽的女孩子突然變得那麼溫順,怎麼可能不知道她打的是什麼主意?」
「……如此最好。」緇衣垂下頭來,咬住嘴唇,隨後轉過身去向西苑的方向走去。剛跨出一步,胳膊就被宗禮硬生生地抓住,挑起眉鋒,不滿地望向男子,緇衣冷著面孔,提醒他這種舉動不合時宜,「你不要忘記你是端王爺的兒子,也是德郡王要對付的人,如此公開沒有忌諱地和作為指證人的我接觸,不怕惹來什麼別的事端嗎?」
宗禮「啐」了一口,揮手將他的手臂揮開。
「只是覺得你不對勁而已,如果因為你的緣故壞了阿瑪的大事,你知道後果會有多嚴重吧?」
「……」側過頭去默然不語,緇衣臉色陰沉。
「好了,我也不責怪於你了,畢竟你對我和阿瑪是非常重要的。不過呢,總是覺得先前想的招兒都不太保險,萬一皇上估念德郡王功高位重,興許手下留情也就饒了過去……如果事情真變成這樣,那麼他絕對下會放過我們的。」
聽出他話中有話,緇衣轉過頭來,自然清楚他又在打什麼主意。
「……你想怎麼做?」
宗禮挑動眉鋒,笑得張狂而邪惡,『如果有個更大的罪名,豈不是萬無一失?」
「……你想如何?」
宗禮拉著緇衣退到後面去,伸手從懷中掏出一張薄薄的信封,緇衣伸手接過,展開一看神色立變。
「怎樣?如果說他和民間的反清組織有勾結的話,他就算是跳到黃河都洗不清了。」
信紙之上密密麻麻地書寫著和漢人如何合作策劃謀反之事,詳詳細細,如果不是早就知道這文書是偽造的,看這字跡還真以為是真的。翻過來,看到最後的大印,緇衣神色一變,抬起頭來,「這印章……」
「當然是真的。」宗禮洋洋得意,「要不然你以為我幹嘛這麼頻繁地出入這裡?」
來的機會多了,下手偷取的機會也就多了。
「還有啊,之前照著你說的招兒找人襲擊了那個德郡王,把那封偽造的書信也藉機給了他,如此一來、萬事俱備,等到大壽之時再找幾個人出來襲擊皇上,把罪名就這麼往他的頭上一栽,這樣就可以讓他來個人贓俱獲,百口莫辯了!皇上壽宴的時候需要的人那可多了,如此一來混進去也容易得很,呵呵,等到皇上聖旨一下,將他拖了出去,我們剩下的人就可以一擁而上,要了當今聖上的命,如此一來,所有的計劃就都成功了不是麼?」
緇衣垂下頭去默不作聲,手指卻快速地把書信折疊起來放人懷中。彎腰抱起在腳邊匍匐的兔子,隨即就要離開這裡。宗禮看著他幾日不見卻越發纖瘦的身體,冷嘲地笑著,「緇衣,你最好記清楚了,你再怎麼厲害,再怎麼想要,但是你始終是庶出的,終究是贏不了我的。不管是繼承阿瑪的地位、名聲、財富,還有那個刁蠻的格格,都是屬於我的。你這個流了一半漢族血統的雜種,還是不要那麼不要臉地奪取你不可能得到的東西比較好。」
緇衣抱住兔子的手指蜷縮,又慢慢鬆開,緩緩轉過來的容顏笑得溫柔,「我知道,我從來也沒有想要搶過的。」
緩緩地說完,也不理會對方的反應,緇衣踱步出了綠樹的陰影,向著自己居住的西苑走去。心中波濤萬丈,恨得牙齒幾乎咬斷,但是到了最後還是什麼都不能做。
這就是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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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立難安地一直等到夕陽西沉,才看見那抹匆匆忙忙的身影從一片蒼翠中冒出來。忙不迭地奔出去,一把抓住丫鬟夜香的胳膊,瑞瓊小聲且急促地問出決定著自己命運的疑問,「怎樣?弄到了麼?」
小丫堡滿臉是汗,大大的眼睛看了眼臉色稍微有些發青的格格,重重地點了點頭,手指哆嗦著從自己的衣襟中想要掏出什麼東西來,但是顫抖得太厲害,掏了半天也掏不出來。瑞瓊咬咬牙,探手進去,也不顧小丫環的瑟瑟發抖以及害怕,將那白紙包掏了出來。
「……格格,求求您不要……」
夜香急得眼淚都快流出來了,瑞瓊沒有說話,只是將那紙包貼著衣服收了,轉身回房。
「格格!」
小丫鬟追了過去,大門卻無情地關上,良久只聽到瑞瓊的聲音冷然,下著不容違抗的命令,「夜香,今天晚上我想一個人靜一靜,你出去。」
還能說什麼?夜香只能哭泣著行了禮,隨即跑了出去。瑞瓊一直靠著門,直到聽到小丫鬟哽咽的哭聲遠了、才慢慢走到桌邊。自己伸手倒了一杯茶,隨後打開紙包,用小指的長指甲輕輕佻出一點放人其中,只聽到「嘶嘶」的聲音響起,隨後茶水碧綠,沒有任何異狀。神色凝重,隨手向地上一潑,白煙捲起,
「嘶嘶」聲響聽起來有說不出的可怕。
瑞瓊怔怔地坐著,原本就蒼白的臉色微微地透出一點淡青來。手指緊緊捏著那個紙包,很清楚明天恐怕就要親手殺掉一個人了。說不出的緊張,但是卻不害怕,清楚地知道如果那個人死了,自己就不會踏人痛苦的深淵;雖然帶給自己痛苦的並不是他……但是只要他死了,那個自己真正在乎的人就會更加痛苦。
將紙包放進懷裡收了,轉手拿起一邊的銅鏡,看著鏡中的容顏,已無嬌艷,只見德淬。
沉下臉色,將鏡子放在一邊,俯在桌上看著桌上的燭火隨著窗戶縫中透過來的風一晃一晃的,隨時都有被吹滅的危險。但是火焰好美,美麗得連全部的心思都吞噬進去,無法再想其他的事情。愛情,也是如此的美麗不是麼,卻也是同樣會有被吹滅的危險。
你是火焰,我卻是寧願被燒燬和撲上去的飛蛾,如此可憐。
感覺到眼睛濕潤,抬起手來想擦乾淨,卻在抬頭的瞬間看到了籠罩在牆上的巨大陰影。
回頭,就見到廂房沒有鎖好的門被推開,一襲修長的身影慢慢進來,隨後關上房門。火焰跳躍的舌舔上了那個人所帶來的寒氣,也讓那張白皙的瞼頰再清晰不過。朝思暮想卻如此冷淡擦身而過的少年靜靜地站在不遠處,緩緩睜開的眼睛映照出她些許驚慌的身影。
「瑞瓊,你想做什麼?」冷淡的語聲質問著她的瘋狂想法,緇衣神色不動,眸子裡卻反射出七彩的光輝。
深深呼吸,感覺到胸中的狂躁被壓抑了下去,瑞瓊挑起後,用第一次見面時候的狂傲回答著他的問題。
「我不管做什麼事情都下關你的事情不是嗎?」
「……」緇衣沒有說話,但是身體周圍籠罩的氣壓明顯降低,讓人不寒而慄。
「不是麼?你和我之間沒有開始也沒有結束,我要做什麼你管不著!」狠狠地說完,轉過身來因為眼眶中的淚水幾乎湧出。
「……誰說沒有關係?」低沉的聲音似乎壓抑著什麼,只聽到輕輕的腳步摩擦地板的聲音響起,還沒有下定決心逃開,一雙手就抓住了自己的胳膊。
悚然一驚,回過頭來的眼睛已經洩漏了太多太多。緇衣靜靜地看著自已,眸子中卻燃燒著同樣的火熱。
「你說沒有關係麼?你明明喜歡我,我也喜歡你,為什麼沒有關係……」
「沒有!我們之間沒有任何關係!我是宗禮未過門的妻子,你卻是其他的男子,我們之間不可能有那樣的感情,我們……」
「未過門的妻子?未過門的妻子打的是什麼主意?啊?」
猛地一甩手,快若閃電地拉開她的衣襟,剛剛藏好的那白色紙包掉了出來,落在地上。
瑞瓊瞼色鐵青,揚手就是一掌打去,緇衣不躲不閃,硬是挨了這一下。
「你這混賬!」
除了這句話就不知道該說些什麼,緇衣撫摸著火熱的左頰,冷冷地笑出聲來,「你以為我不知道你打算做什麼?你居然想毒死宗禮?你知不知道這樣做會變成什麼後果?你知不知道啊?」
抓住她的肩膀拚命搖晃,瑞瓊閉上眼睛,終於忍不住地大吼出來:「我自然是知道!他死了就好,他如果死了,你們所有的計劃不就打亂了麼?所有的事情不就全都結束了麼?至於我……我,我自然會跟著他一起去死,這樣一來不就全都好了麼?」
說到這裡,眼淚再也忍不住的奪眶而出,所有偽裝出來的堅強全部崩潰,瑞瓊垂下眼睫,說不出的可憐。
「……為什麼不告訴你阿瑪我的事情?」
「……」咬住嘴唇,知道如果一回答就意味著所有感情的崩潰。
「你害怕你阿瑪殺了我是吧?」
「……」轉過頭去,想要掙脫他緊捏住自己肩膀的手指,卻不料身子沒有後退卻被緇衣一個用力拉入懷中。
熟悉的梨花香氣夾雜著淡淡的麝香的味道,還有兔子帶來的泥土味還有青草的氣息,說不出的心安和說不出的悲傷。應該推開的,畢竟這不是屬於自己的懷抱,但是身體卻被牢牢地禁錮住。
柔柔的聲音打破了兩人之間的靜寂,讓瑞瓊心中一跳,「瑞瓊,你可以相信我麼?」
「……」要我怎麼相信你?之前欺騙我欺騙得還不夠淒慘嗎?
「雖然現在不能明說,但是請你相信我……」輕輕分開彼此之間的距離,那雙盯著自己直看的眼眸清澈到底。
「不能明說?有什麼不能明說的?你難道……
難道還有什麼事情是欺騙著我的麼?難道說……」
沒有繼續問出口,只是因為緇衣將臉湊了過來,隨後冷冷的唇瓣貼上了她的額頭。
他的嘴唇和想像中一樣柔軟,卻也一樣的冰冷,一貼上來就彷彿竄起了一團瘋狂的火焰,順著接觸的地方一直蔓延下來,燒到心中,居然是說不出的痛苦,烈火焚心,好痛好痛……
「你相信我,你等著我,等到皇上六十大壽的時候,一切就都真相大白了。」緇衣看著她的眼睛,一字一句發自肺腑,說不出的真心,也是看不到的真心。
「緇衣……」正想問清楚,卻不料門發出「碰的一聲大響,兩個人齊刷刷地回過頭來,就看到重華鐵青著的容顏,以及身後宗禮得逞的笑容。
為什麼……阿瑪和宗禮會在這裡?
『阿……」
「你這小子,半夜三更的在我未婚妻房裡做什麼?」
瑞瓊剛剛張口就被宗禮的大吼聲打斷,眼看著貝勒大跨步地衝了過來,劈手就是一耳光扇向緇衣。沒有應聲,緇衣硬生生地挨了那一掌,臉頰立刻腫了起來。
「緇衣!」瑞瓊想衝上前去,卻被人一把拉住,回頭一看,阿瑪緊繃著的鐵青容顏近在咫尺。
「阿瑪……」瑞瓊心中一跳,生怕重華看出什麼端倪,也不敢掙扎,就見到宗禮冷著面孔抓住緇衣的胳膊,將他硬生生拖向門外。
「阿瑪!緇衣他……」
瑞瓊掙扎著,想要從宗禮手中將緇衣搶奪下來,但是重華的手彷彿鐵鉗一般,說什麼也不鬆開。門外吹進來的夜風一下子讓燭火晃動了一下,瞬間熄滅。
一時間黑暗籠罩了整間屋子,月光如紗,輕輕籠上男人冷峻的容顏,也絲毫減淡不了那種肅殺之氣。
「王爺,我應該可以把這小子帶回端王府回去審問吧?」
重華冷著面孔,沒有說話只是點了點頭。
沒有任何權利選擇不是麼?男子在未婚妻的房間中發現了另外一個男人,白天就夠無可饒恕更不用說如此深夜,所以宗禮拖著緇衣就此揚長離去。
緇衣和宗禮的關係怎麼可能不知道?而宗禮為什麼會在這個時間出現,而且好巧不巧地偏偏挑中自己這間廂房?怎麼想怎麼覺得這是一個局,而這個局夜香不會設,自己不可能,唯一有能力也有機會的,就只有緇衣了……
緇衣他!
手指蜷縮了起來,牙齒咬得格格作響,瑞瓊抬起手來拚命擦拭著自己的額頭,不甘心到了極點。
又一次!又一次被他欺騙了!
說什麼「等到皇上六十大壽的時候.一切就都真相大白」明明給自己希望,現在卻又親手打碎它,實在是太過分了!而自己的感情也隨著他的話起伏不定,說有多愚蠢就有多愚蠢!沒想到自己居然是這麼蠢的人。
流下不甘心的淚水,咬住嘴唇都嘗到了血腥味,瑞瓊閉上眼睛向床那邊走去。不想看到如此懦弱的自己,也不想看到這麼卑劣的他,從今往後,緇衣他是死是活都不關自己的事情!
「瑞瓊。」
一直冷冷的注視著女兒一舉一動的重華,低沉清冷的聲音打散了室中的沉重,瑞瓊身子一顫,昂起頭來,就看到月光下些許蒼老的背影。
「瑞瓊,有很多事情你不知道,也不明白,所以也就不要想那麼多了。」
「阿瑪?
不知道他說的是什麼,瑞瓊撐起身子,想要問個清楚,但是回應自己的卻是緩緩關上的大門.伴隨著樹葉相互摩擦發出的沙沙聲,重華的聲音斷斷續續的。本來應該聽不清楚,但是卻偏偏就好像在耳邊喃喃一般,說著那鐵錚錚的、不會有任何轉機的事實。
「就算你沒有被皇上指婚給宗禮你和緇衣也沒有未來……」
身份不同,地位不同,立場不同,所以我們沒有將來。
連最後一點微弱的希望都生生掐滅,瑞瓊僵硬著身子坐在床上,感覺到夜好深,也好冷。
至今還清楚地記得當初和緇衣在一起的情形。
天光燦爛下,繚亂盛開的梨花在玉色琉璃映照中起起伏伏,素白的衣勾勒出纖細的身形,緇衣散亂著長髮,微笑著抱起脾氣暴燥的兔子,靜靜地看著自己。雪白花瓣沾染著清晨的露水,粘在他烏黑的發上,等著飛奔而來的自己,親手摘下。
人家說花開茶靡花事了,奼紫嫣紅的花季一過,留下的只有遍地的蕭索,以及寂寞的淒涼。
自己的愛清,也隨著這朵單薄的梨花凋謝而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