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希望能夠從林麗莉是孩子親生媽媽的角度剖析,爭取以情打動陪審團。為了獲得一線勝機,艾若瞳日夜研究案情,從一些細微的細節入手,制定了不少對策。
方中哲也沒有放鬆準備,他是個敬業且很有專業精神的律師,只要他接的案子,一定會全力以赴。
其實他本來並不想接這個案子,因為從內心深處來說,要生生拆散一對親生母子也不是他所願,只是孩子父親盧大川是他的一位好朋友,婚後夫妻感情很好,只是苦於多年未育,經檢查才知道是妻子的問題。
盧大川非常喜歡小孩子,為了一償擁有親生孩子的夙願,只能出此下策,找急需用錢的林麗莉借腹生子。本來一切按照協議進行,十分順利,誰想林麗莉突然臨時反悔,才引起奪子風波。
方中哲仔細研究過案情,他對這個官司很有把握,志在必得。但是一想到對手是艾若瞳,他的心裡就很不是滋味。
從第一次見到她的時候,他就對這個與眾不同的女孩產生一種奇異的感覺。有好奇、有欣賞,更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渴望。渴望親近、渴望瞭解。只是她一直對他十分抗拒,現在兩人竟然還成為庭上對手。
理智上他知道自己應該一如既往地輕裝上陣,不應該摻雜任何的感情因素,但還是忍不住深深為她擔憂。
從那天自助蛇宴上看得出她十分想贏自己,這讓他有些為難,他不願意她因為輸掉官司而有任何的不開心。
「自己這是怎麼了?」正在準備案頭工作的方中哲揉揉發漲的腦門,這麼多年他接案子無數,素來以冷靜自持諸稱,為什麼現在要顧慮那麼多呢?
經過這些年的磨礪,他早早就告誡自己,任何時候都不能感情用事,既然接了官司就要一心求贏,千萬不能重蹈父親的覆轍。
唉,都過去這麼多年了,當年的陰影還是揮之不去,方中哲感到頭更疼了。算了,還是不要想了,明天就要開庭了,自己是絕對不能輸的。
艾若瞳終於可以在法庭上和多年的仇人一決高低。當她看到方中哲那張熟悉的臉出現在法庭上時,心情十分激動。她等這一天已經整整九年了。
兩個人在法庭上各自為自己的當事人展開激烈爭辯。艾若瞳除了充分展現自己的專業水準之外,還淋漓盡致地運用了她作為女性律師細膩感性的一面,將林麗莉對兒子的一片母愛深情通過很多細節娓娓道來。
同時,她還敏銳地將借腹生子事件盧大川的太太事先並不知情這個細節指出來。原來,盧大川怕太太心理上無法接受自己和其他女人生的孩子,故一直隱瞞此事,打算孩子出生後謊稱是自己從外面收養的棄兒。
「試問,如果孩子判給盧大川撫養,盧太太如何能從心底真正接受丈夫和另一個女人所生的孩子呢?」艾若瞳乘機向法官及陪審員提出有力質疑,「就算表面上她勉強接受,心裡始終會有陰影,那麼,小孩子生長在這樣的氛圍裡會不會太壓抑呢?」
「這還是比較好的一種情況。我們不妨再來假設一下,如果盧太太是那種心胸狹窄的人,萬一出現虐待孩子或不善待孩子的情形,那孩子的成長道路就不堪設想了。」艾若瞳繼續闡述自己的觀點。
方中哲不失時機地進行反駁:「辯方律師只是假設,而事實上我們瞭解到盧太太是個非常有愛心,很喜歡小孩子的女性,又怎麼會虐待孩子呢?」他沉吟一下,「更何況,盧太太非常愛自己的丈夫,是不會介意這件事的。」
「那麼我請問控方律師,既然相信盧太太不會介意,為什麼當初盧先生會刻意向他太太隱瞞此事呢?」艾若瞳馬上抓住一個漏洞。
「那是因為盧先生深愛自己的妻子,他不願意她因此有任何不開心,畢竟從常理上說,要自己的妻子面對這種事……」說到這,方中哲突然發現自己被對方引進套子裡去了,不由停住話頭,暗叫糟糕。
自己這是怎麼了?今天為什麼頻頻被這個丫頭壓住氣勢呢?
艾若瞳的美眸不禁閃出光彩,「既然連控方律師自己也說了,要一個女人面對這種事情是很難的,甚至可以說是某種恥辱。更何況要她日後時時刻刻面對這個恥辱,試問她又如何承受得住呢?那麼,小孩子又該如何面對這樣的成長環境呢?」
方中哲畢竟是資深律師,很快便定住心神,開始自圓其說:「我不得不承認辯方律師的分析有些道理,但是我們都低估了盧太太的胸懷。事實上後來當她知道這件事後,表現出了一個超出常人的寬大胸襟,不但完全接納了這件事,還誠懇地表示一定要爭取到孩子的撫養權,今後也會百分之百地善待他,視若己出。」
「那麼請問辯方律師,憑什麼如此肯定盧太太說的是真心話呢?」艾若瞳反問,「很有可能是因為這件事鬧上了法庭,盧先生被迫將此事告知太太,盧太太又被迫因為顧慮夫妻感情而不得不說出一番通情達理的話而已,並不能代表她內心的真實想法。」
「辯方律師如果對此有懷疑,我方可以請盧太太出庭作證,親自表明自己的立場,大家就可以知道盧太太是一個多麼通情達理的女性,她為了深愛的丈夫可以犧牲自己的個人感受。」
「辯方律師也知道說是犧牲,既然是犧牲,還是蘊涵著某種勉強和為難,既然如此,為什麼非要把小孩放在一個這麼複雜的環境裡生長,而不讓他回歸親生媽媽的懷抱呢?」艾若瞳再度提出自己的觀點,「要知道林麗莉是孩子的親生母親,母愛是無私且沒有任何條件的,只有她才會真正百分之百地去疼愛這個孩子,給他最貼心的一切。」
方中哲則利用手頭掌握的林麗莉的經濟情況大做文章,他指出林麗莉連一份固定的正當職業都沒有,常常要向別人借錢才能度日,以證明她根本沒有能力撫養孩子,更不用說將來給孩子最好的教育了。
「照你的邏輯,只有有錢人才有資格養孩子了?」艾若瞳不滿地盯住方中哲的臉,「那麼那些窮苦人家的孩子都是怎麼長大的?」這個混蛋,自己貪圖錢財不算,還想當然地把孩子往有錢人家裡推,難道每個人都像他這麼愛財嗎?
方中哲被她的犀利目光看得有些不自在,今天他就是被她這樣充滿不屑與憎恨的眼神弄得亂了章法,現在馬上要結案陳詞了,可不能再在關鍵時刻出亂子。
「辯方律師不必惡意曲解我的意思。但是一個小孩子生長在一個物質優越、背景良好的家庭裡,的確會有利他的身心健康。如果林麗莉只是經濟拮据,那麼我們把孩子從她身邊奪走的確顯得有些不近人情。可是,」方中哲話鋒一轉,巧妙地把林麗莉最致命的弱點說了出來,「據我們瞭解,林麗莉以前做過舞女,不但有可能行為不檢點,而且留下很多不良習慣,譬如抽煙、酗酒,甚至吸毒。」
艾若瞳暗叫不妙,但是也只能兵來將擋,「請控方律師不要歧視我當事人曾經的職業。更何況我當事人早就辭掉舞女工作,她寧願打一些臨時散工,也不願再重新回到那種環境,這表明她有改過自新的堅定信心。至於煙酒問題,她早就在懷孕初期便已成功戒掉,還有吸毒,但那畢竟是年少無知時犯下的錯。人生在世,誰不會犯錯呢?在座的各位敢說自己從沒犯過錯嗎?難道一個過去有過污點但已經洗心革面的人就不可以享有正常生活嗎?我們就可以生硬地剝奪她的正當權利嗎?我想說,現在孩子太小,無法作出選擇,可是如果他將來懂事了,知道我們因為他的母親曾經離經叛道就剝奪他們母子一起生活的權利,那麼他是否會怪我們鐵石心腸、不近人情呢?」
艾若瞳的一番話在情在理,動人心弦。
方中哲也不甘示弱,針鋒相對地進行結案陳詞。最後,他慷慨激昂地說道:「本來林女士生這個孩子的初衷就是為了獲取一大筆錢財,誰都不能保證林麗莉在撫養孩子的過程中不重蹈覆轍,特別是在其經濟拮据的情況下。把一個孩子交給一位行為不端的母親,還不如交給品行良好、甚有愛心的我的當事人夫婦,同時他們又能給他提供最好的成長和教育環境,這是一件十分完美的事情,何苦要冒險把孩子推向一個未知數呢?」
看他那理直氣壯的樣子,艾若瞳又氣又恨。但看著在場人員特別是陪審員的表情,她心裡開始擔憂。這一次恐怕林麗莉凶多吉少了。
果然,她的估計沒有錯。審判結果出來,判控方盧大川勝訴。
林麗莉失望的心情溢於言表,但她表示放棄上訴。
輸了官司,艾若瞳的心情實在不好受。特別是看到林麗莉傷心的樣子,她十分負疚。
今天她的表現不可謂不好,但是在人人變得現實的這個社會裡,物質條件已經成為衡量很多事情的標準。盧大川的有錢有勢對今天的判決起了決定性作用。
再加上薑還是老的辣,方中哲的雄辯滔滔為這個案子的勝訴起了重大作用。人們畢竟仰望他一貫的知名度,所謂先入為主,當然會影響陪審員的決定。
所以輸掉這場官司艾若瞳一點也不服氣。這分明是名利在作怪,根本沒有體現法律的公平原則。
想到這點,艾若瞳心裡就更是沮喪,從法庭出來一直悶悶不樂。任憑吳天光怎麼勸慰都無濟於事。
「若瞳,你今天的出色表現有目共睹,只是林麗莉有太多的把柄被對方抓住,這也不是你能改變的。」吳天光說道,看到艾若瞳如此不開心,他也不禁心痛。
艾若瞳依然不語。
「再加上方中哲老奸巨猾,處處為難,當然……」
這下說到了艾若瞳的痛處。如果不是那個方中哲,結果還真的不一定是這樣!
「若瞳,你已經盡力了。」吳天光好言勸慰,「這樣,我們好好地去放鬆一下,去吃飯、唱歌,把那些不開心的情緒全部釋放出來,好不好?」
艾若瞳無心響應,她不只是沒有心情,也不想和老闆走得太近。即便是不開心,她也想自己消化。
「不必了,我想一個人靜靜。」她搖頭拒絕。
吳天光不甘心她總是對自己如此冷淡,這個時候她應該是最容易進攻的呀。正因為想借這個機會乘虛而入,他才不怎麼介意今天這個結果。
讓方中哲暫時得意一下吧,我要藉機贏得美人歸。吳天光打著自己的如意算盤,和艾若瞳邊走邊遊說。
「艾小姐,請等一等。」方中哲突然從後面追上來,三步並兩步站到他們面前。
艾若瞳十分愕然。
「艾小姐,能賞臉一起吃個晚飯嗎?」
方中哲的話剛說完,艾若瞳就氣不打一處來。他什麼意思?居然公然炫耀他打贏官司後的得意?簡直不可一世!
她狠狠瞪他一眼,想繞過他往前走。
方中哲的視線牢牢凝固在她的臉上,她那種受傷的神情令他無法自抑地生出一種憐愛,真想即刻把她擁入懷中,給她深深的撫慰。但她那含著恨意的目光又讓他望而生畏!
「我、我想和你談一談,好嗎?」他的磁性嗓音裡似有無限委屈,那雙深邃的眼眸裡流露若有似無的懇求。
艾若瞳一怔。他總是有這種莫名其妙的眩惑力,令她無所適從。
「方中哲,你少來這裡炫耀你的勝利了!」這時吳天光厲聲呵斥,「我知道我跟你有很多過節,但這些全都與若瞳無關,希望你別來招惹她!」
方中哲聞言俊眉挑起,他緊盯住那個他最厭惡的傢伙,目光銳利而沉鬱,「你別招惹我才對,我向來不會容忍偽君子!」
吳天光臉色微變,對方的眼神令他心驚肉跳,讓他彷彿看到兩人決裂時對方的眼神,畢竟當年……
「我不會和你這種人一般見識的。」他強壓住從心底湧上來的恐懼,去拉艾若瞳的手臂,「若瞳,我們走吧。」
他居然敢拉她?方中哲胸中泛起想撕裂這個混蛋的衝動,但就在他還未來得及採取任何行動時,艾若瞳冷冷的聲音驀地響起。
「我答應你的邀請。」
她的話是對方中哲說的,他的眼裡即刻閃過興奮的光芒。
「若瞳你?」吳天光難以理解地看著她。
「關於這個案子,我、我想聽聽他有什麼高論。」艾若瞳像是為自己找理由一般,有些扭捏。在人前不自然的表現她還是第一次,就連她自己也不知道是為什麼。
目送著艾若瞳和方中哲兩人離開的背影,吳天光既彆扭又無比困惑,眼看自己可以乘機接近美人,怎麼會半路殺出個程咬金?而且居然是他最痛恨的方中哲!
這些年來他一直壓著自己,已經成了他多年的心病,而現在居然還要和他搶女人?難道他真的是自己的剋星,逃都逃不掉?
看來不行,得好好想個辦法盡快搞垮他!吳天光的臉上現出陰險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