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心裡,也免不了要微微波動了。
「小鹿,你可知道,這琵琶也和商人有關呢。」她偏首問著丫鬟。
小鹿眨眨眼睛,將端了許久的點心和茶水放在桌子上,然後才道:「我只知道琵琶是從西域傳過來的。還有小姐這把琵琶很值錢。」這已經很了不起了!她滿意地挺了挺胸。
「這也沒錯!」女子點頭笑道,「如果琵琶盛行,小鹿做一回琵琶生意,倒也能賺錢!」
不枉是他們商賈之家的丫鬟啊!
手指撥動,略一凝神垂思,按宮引商,與琴音相伴而歌的,是一首琵琶行。
「……門前冷落鞍馬稀,老大嫁作商人婦。商人重利輕別離,前月浮梁買茶去。去來江口守空船,繞船月明江水寒。……」
世人都道琵琶女命運可憐,但在她看來,那商婦又何嘗不該對自己命運負責?若不是貪圖年輕,又怎會任歲月蹉跎?她不該把年輕做資本,更錯在任那資本年年消耗,而沒有拿來做投資。
「小姐,咱家是經商的,讀那麼多書幹什麼呀?」小鹿直到聽完才發問。雖然小姐彈琴很好聽,念詩也很好聽,可是又不能換錢。
「如果只做小生意,可以不讀書。」她放下琵琶解釋,「但如果要做大生意,商之道,是與人交往的道理。商道,即人之道。讀書,可以知人所需,可以知道怎樣讓人需要。讀書,其實讀的是人。」
「好一個『商道即人道』!」話音方落,一道人影由西側窗口躍入,站直身,長身玉立,面容與女子有七分相像。「姐,難怪爹說你是經商的雋才。今天我算是領教了。」
「大少爺!」小鹿立刻發出驚叫,眼睛呈星星狀。
而被她稱呼的人,抬高手臂捋了下頭髮,做了個極帥氣瀟灑的造型。
「齊天傲,宵小才從窗口出入。家教到你身上怎麼全變樣了?」彈琴女子——齊家小姐齊幽容絲毫未感意外,「我還猜你打算在屋外站多久,原來是想偷聽我經商的道理。」
「姐,這麼說你剛才的話都是說給我聽的嘍?」齊天傲又湊近親姐放電。
可惜齊大小姐免疫,端起茶杯喝一口,剩下的全朝那張俊臉潑過去,立時聽到一聲尖叫。
「說,按照爹的傳書你昨天就應該到揚州,這一晚上去哪兒了?」看到小弟拚命抹著臉上的水,齊幽容頗為滿意。這就對了!這個超自戀的弟弟,真應該趁早毀了他的油頭粉面!
「你,你,你,你出來!我要和你單挑!」齊天傲抓著小鹿遞來的布巾,手指抖抖抖。
「好啊。不過有兩個問題:第一,你不見得打得過我;第二,就算你打得過我,但是你一定打不過爹,你敢動我一根頭髮試試。」她會怕這個嫩小鬼?好笑!
齊天傲立刻滅了氣焰,老天不公啊!他恨不得捶胸頓足。堂堂齊家大少爺,竟然沒有一個女兒受寵,因為他沒有姐姐長得漂亮!
可是不夠美是他的錯嗎?他又不是女人。但他家爹就是以美醜論成敗,怨念……
「好了,只要你不惹事,我就讓你留在揚州,暫時不趕你回家。」齊幽容看到小弟憤恨的樣子,好心安慰。
「真的?」齊天傲眼裡又閃著希望,這樣是不是也可以讓爹不追究逃家的事?
「只要你肯聽我的,別四處招惹麻煩,小鬼!」她伸出一根手指捅向弟弟的額頭。
「我不是小鬼!我十六了!」齊大少再度跳腳。
「沒成年,當然是小鬼。」她擺擺手,讓小鹿趕快帶他去重新換件衣服,吵死了。
「不公平!為什麼女子十五算成年,男子二十才成年,你又沒到二十!」齊大少繼續叫。
齊幽容終於怒了,抓起杯子砸過去。死小子!你姐我還沒出嫁呢,當然不到二十!你咒我當老姑婆呀!
早晨還是晴天,不久前突然下起了雨,雖不大,但稀稀落落也有些擾人。
辛梓修猶豫一會兒,還是踏出了門,接過傘,擺手示意小廝不必跟隨,有些事他必須自己去辦。
走出客棧,凝望門額旁掛的「齊」字燈籠,齊家堡經商涉及行業甚多,所有店舖共同的特徵就是在門口顯著位置懸掛寫著「齊」的燈籠或旗子。僅在揚州商號就有客棧、酒樓、糧號、茶號、布號、櫃坊、船場……涉及衣食住行各個方面,在北方更是雄踞一方的商業霸主。一個齊字,就是信譽的保證。
齊家經商四代,才有今天的規模。
回想當初,他無論如何也想不到會淪為齊家商旅中的一員,但相比其它,他還有什麼可求的呢?
長歎出一口氣,卻發現心中的感覺竟已很淡,掀不起悲喜了。
繞過幾處似乎愈見熟悉的建築,他停在一座府院門前。
抬頭,門上的匾額以行書寫著「辛府」兩個字,熟悉又帶著點陌生的字跡,此時面對著門下的他彷彿有點諷刺,哎,年少輕狂啊!大門早已換過新的,門庭也擴充了一些,看來應該是不錯的。
走上兩步,扣住門環輕敲,很快傳來回應聲。
管家老邵正想察看下雨天門戶有沒有關好,竟然有人扣門,疾行幾步打開,正看到仍在抬頭研究字匾的辛梓修。
「邵伯,一向可好?」辛梓修略一端詳,認出了當年的老管家。
老管家則瞇著眼睛,上上下下將他打量個遍,最後目光停在他那張臉上,眼神倏然定住,然後後退一步,轉身就往裡面跑。
「二少爺回來了——」老人家的嗓音依然和當年一樣宏亮。
辛梓修揉揉耳朵,接著撫了下後腦,那一瞬間,有種時光倒流的感覺。
辛家自從當年「出讓」了二少爺,做生意愈發順遂起來。能有齊家的資助,早已渡過危機,並且更進一步擴充生意領域和規模,如今也算揚州數得上的富戶。
只是他們有一點不明白,齊家要他們家那個只會讀書的兒子幹什麼?相比之下,老大不是更好?
但幸好不是老大,否則今天家業尚不知會如何。
「你爹和大哥出門去了,過些日子才會回來。」年過四旬的辛夫人風采如昔,對著大了一號的兒子有些不習慣,但眼中剛止住的淚水又有氾濫趨勢,「你既然回了揚州,早晚都會看到的。」
辛梓修緩慢點了下頭。
「大家一切安康就好。」相比之下,他遠不若母親激動,只是對著旁邊轉來轉去忙活的老管家倒有些親切。
「聽說大哥已經成親了。」他說著從齊家聽來的消息。
「可不是!你侄子已經一歲了!」辛夫人提到孫子立刻忘了哭,臉上笑開了花。
他再點了下頭。
辛夫人看著兒子淡然的臉色,隨後突然想起這個兒子當年似乎也是訂過親的。「齊家小姐還好吧?」
「齊家小姐,自然是好的。」辛梓修勾起一個淺淡的笑。只不過他從沒見過而已。
他諷刺的笑看在別人眼裡成了讚揚,辛夫人安了心,當年還怕齊小姐是個醜八怪,不然哪用得著以這種方式結親?別人刻意結交尚且攀不上。不過那筆錢當時確實是他們所需就是了。
齊幽容,他的未婚妻,辛梓修默默念著這個名字。聽齊家的人說,她極受齊堡主寵愛,人極聰明,文武全才,只是她曾經對他下過令——經別人口傳的——請他在她出現的地方繞路走,繞得越遠越好。所有齊家人都知道他是大小姐最討厭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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