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一到夜闌人靜,獨自躺在床上輾轉難眠,腦子便不受自己控制,全都是賴安的記憶,想抹也抹不了。
她幽幽的輕歎一聲,下床為自己倒一杯酒,走到陽台,蜷曲在躺椅上,抬眼凝望黃澄澄的月色。
那一夜也是這樣的月色,只是月亮漸缺邊兒,不圓滿了。
即使如此,她身上每一寸肌膚,還留有他指尖撫過的感覺、唇舌烙印的痕跡,均是那個晚上賴安在她身體輸入的記憶,想志也忘不了。
此刻她依然可以記得清清楚楚他帶給她感覺,是一種莫名的快樂,使她以為到了天堂然而,他一句接著一句的惡毒指責,又無情的將她推入地獄深淵。
雅晨身子不覺打了一個顫,喝乾整杯酒。
又想起他強行進入她身體那瞬間,她確實是享受到前所未有的歡愉,可是卻是她用屈辱換來。
她將膝蓋緊緊的曲縮在胸前。
賴安總以為她逃不出他的手掌心,就可以對她予取予求。
實際上,也是如此。
一輛計程車在住宅區前的道路停下來,走出一個人。
很快地,車子又離去,聲音漸杳,還於黑夜寧靜,不過足音卻在靜寂夜裡顯得如此清脆,不擾人,而是帶來歸人。
盼得歸人回,是幸福的時刻,是雅晨無法體會的感覺。
「莎莎,每天就只有你在等我回家。」雅晨抱起偎在腳邊的小狗。「我們回房睡覺了。」
她從躺椅站起來,忍不住好奇的將頭伸出去一探,那人竟在她家門口停下來,並且點燃一根煙。
他……是賴安!
雅晨驚訝的僵立在陽台上,看他一口接一口的抽著煙。
過了半晌,門鈴遲遲的才響起。
她的心還是猛跳一下。趕緊下樓打開門,賴安面無表情的杵在門外,手捻著一根煙,兩眼死死的盯著她看。
「我剛從美國回來,順道經過台灣,所以想應該來跟你打聲招呼……」賴安笨拙的說,嘴角不覺向上搐扯一下,像是嘲弄自己曾幾何時需要對一個女人編理由。
「從美國可以直飛回香港。」雅晨故意戳破他的話。
「他媽的!兜一個圈子,我這算哪門子的順道。」賴安低聲咒罵一聲,將手中的煙丟在地上,用腳去踩熄。
雅晨覺得很意外,她沒想到一向冷靜的賴安,也會心煩意亂,口出穢言。
「雅晨,我是特地來找你。」既然借口被戳破,賴安也懶得多說什麼,直接開門見山。
「是嗎?在下禮拜兩家合併簽約前,我想不出我們還有什麼事可以談的。」她想用公事阻擋在兩人之間,好壓抑內心因他出現所蕩起的激情和衝動。
「你知道我要談什麼?」賴安向前一步,用力抓住她的肩頭,注視她蒼白清瘦的臉。
「不要碰我!」雅晨偏過臉不去正視他。
「你明明就喜歡我碰你,那天晚上……」
「不——要——碰——我。」她冷冷的又說一遍。
賴安放開她,雙肩頹然垂下。
「我坐了十幾個鐘頭的飛機,能進去坐嗎?」賴安疲累的說。
她猶疑一下,才退了一步,好讓他進來。
不過,她立即又惱恨自己為何要順著他的意思去做,而不是依照開門前決定狠心拒絕他。
走到酒櫃為他倒一杯酒,放在他面前,自己則捧著杯冷水離他遠遠的坐下,咕嚕的喝下,此刻她必須有冰冰涼涼的水來澆灌內心激動的情緒。
「雅晨,在你回台灣那天早上,我本來要隨後趕來找你,可是我必須立刻趕到美國解決衣林的問題,所以才會延至今天。」賴安凝視她飄渺深遠的眼神。
「找我做什麼?你當然是要公事至上,衣林可是關係到米爾貝納盈餘成長可否達到百分之十二的重要案子。」
「重點不是這個。總之我現在相信那件事不是你說出去的。」
「謝謝你的相信,那麼我們兩家公司才能在沒有芥蒂之下合併。」雅晨冷淡的看他一眼。
「算了,反正衣林的事已經沒問題了。」
「艾力克曾經說過,賴安的手是金手指,沒有一件事能逃得過你的手掌心,如今可真的讓我大開眼界,更是心服口服了。」
「我今天來不是來談這件事。」賴安喝下一大口酒,然後重重的放下杯子。他順順心情,又砸砸嘴,柔聲的說:「雅晨,我想跟你談……那天晚上的事。」
雅晨保持緘默,不願接話。
賴安慢慢向她走近,近得可以聞到他身上那股令人暈眩的味道。
雅晨驚然的跳開。
「我……累了,真的很累,想休息了。」她往樓梯間走去。
「不要走,聽我把話說完。」賴安抓住她的手肘。
「你要說的不……就是我們上床那檔事嗎?這沒什麼好談的。」她輕輕揮開他的手。
「對不起!」他執起她的手親吻一下。「雅晨,我真的很抱歉,我不應該那樣對待你。」
「對不起?這真是滑天下之大稽!」雅晨雙眸含忿,冷笑幾聲。「一個男人強行佔有一個女人,事後男人很後悔跟女人做了那件事,還半夜特地跑來對她說聲對不起?!」
「不,你誤會了,我不是後悔跟你做那件事,而是不應該那樣粗魯、又口出穢言的對待你。」賴安捧起她的臉。「事後,我才知道那夜是你的第一次,而我竟如此的強行佔有你。」
「你憑什麼這麼認定?你忘了,我征服過無數男人,身體有許多男人的記憶,不過那些男人都沒有你帶給我的這麼大的滿足。」
「我鬼迷心竅!雅晨,忘了那些話。那天早上我醒來的時候,才……知道事實之後,我真的是懊悔莫及。」賴安細柔的撫摸她的臉頰。
她躲避他溫柔的手。
「雅晨,這是我第一次為自己所做的事感到後悔。」
「不必了,反正沒有誰能逃過賴安的手掌心,我也不例外。」雅晨偏過臉,不去看那對令她迷失的灰色眸子。
「我不喜歡你這麼說;當時你應該堅持,甚至阻止我,那麼你也不會有不愉快的第一次。」
「我否認了,也阻止了,可是你聽到了嗎?你又停手了嗎?」雅晨一步步的逼問他。
「我……」賴安啞口無言。
她委屈的歎一聲。「第一次又怎樣?就好像別人在背後傳我的閒話一樣,我全不在乎。」
「不,我在意!」他懊悔、迷亂的把她拉向自己,粗魯的吻著她眼臉、她的鼻尖、她的耳垂。
「別說了,我不想聽……」她握著拳頭,無力的垂在身體兩側。
「聽我把話說完!那天我說了那麼多混賬的話,只有一句是真心話,就是我要你,我真的要你,但不是那種方式,我要給你一次美好的經驗。」
他說完話,嘴唇迫不及待緊緊的覆蓋她的唇,然後吮吻下去,滑過她脖子、肩膀再往下順移,睡袍在不知不覺間已被褪落到腳邊。
雅晨顫抖著,仰頭閉眼,任他炙熱的嘴唇在她袒胸上貪婪的舔吻,他的手繼續往下滑走,搓撫她的裸背和圓臀。
賴安口口聲聲的說要她,只是要她的身體,而不是愛她。
不!我不要這種關係。賴安,我要你,也要你的心,否則我全不要。雅晨心裡吶喊著。
他真的以為沒有人逃得過他的掌控、拒絕不了他金手指的愛撫嗎?
她張大眼睛,直勾勾的睇視他。他只有在享受手上的獵物的時候,這張臉才會有表情。
她抑制慾望,表現得無動於衷,眼睛直勾勾的望著他貪戀的神情。
她深深的吐一口氣,然後一把推開他。
他呆愣原地,看著她穿回睡袍。
「雅晨,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如果我再任你在我身上予取予求,那麼明天早上後悔的人一定會是我。」雅晨咬著牙,狠狠的說。
頓時,賴安一臉鐵青無表情。
在他面前,她總算贏了一次。
不過,此時此刻她沒有欣喜,只有無限的悲淒。
「我覺得——我們還是維持合夥關係,只在工作上碰出火花就好了。」雅晨撼慍的說:「賴安,讓我們兩個人都忘記那一晚的事吧。」
「你要我忘記?不,我沒辦法忘記。」他逼視她。
「忘記它,對我們彼此都好,我……不喜歡把我們的關係弄得太複雜。」她頭垂得低低的。
「雅晨,看著我。」賴安命令著。
她緩緩的抬起頭,睜睜的注視他。
「雅晨,我要你看著我,再把剛才的話說一遍。」
「讓我們……都忘記那一晚的事。」
「我明白了。」賴安冷漠的點點頭。「以後我會謹守分際,不再碰你一下。晚安,我們就簽約那一天見了。」
雅晨臉上迅即閃過一抹哀怨。
賴安轉身朝門口走去。
「賴安——」雅晨脫口叫住他。
賴安轉身深切的注視她。
「我想——」雅晨抿抿嘴,頓了半晌才說:「現在已經很晚了,而你應該也沒有預定飯店,如果願意的話,今晚就在這裡住一宿。」
「你不怕我半夜按捺不住又強上了你的床?」他嘲諷的說。
「你會嗎?」雅晨平靜的注視他。
兩人交目半晌,賴安暗吐一口氣。
「那就打擾你了。」
「你睡爸爸的房間,房裡有一個裡門跟一間按摩浴室相通,我想你一定疲憊不堪,會想放鬆一下。」雅晨帶領他上樓。
賴安盯著她的纖柔背影,徐步隨她上去。
***
自從父親過世,她一個人獨居在這棟大房子這麼久,昨夜裡還是頭一回睡得安定又深眠。
早上雅晨睜開眼睛,忘了昨夜的爭執,忘了她的拒絕,腦子裡第一個閃過的念頭,就是賴安也在這個屋裡。
只要能這樣感受他的存在,她似乎就覺得有倚靠感,日子不再是孤寂。
難得愉快的迎接朝陽,她先梳洗一番,準備好早餐之後,才去敲賴安的房門。
「賴安,你醒了嗎?」她敲了幾下門,「我進去了。」
雅晨推門而入,賴安並不在床上。
「賴安!」她又叫了一聲,心裡陡然升起失落感,頹坐在床上,手留戀撫著他睡過的痕跡。
按摩浴室的門打開,賴安全身赤裸著,只在腰上用一條浴巾圍著。
「我以為……」她一看到他的模樣,從床上驚跳起來,頭低低的,羞怯的說不出話來。
「以為我跟你一樣,在清晨不告而別。」走到與她保持一步的距離。
「那天早上我是因為……」她聞到他身上那股意亂情迷的男性氣息,不自主的抬起頭望著他,瞇著一翦翦雙瞳,呼吸漸急促起來。
「如果你還想跟我維持單純的工作合作關係,就不要再用這種眼光誘惑我。」
「我沒有……」
「你真的不瞭解男人。」手一伸,將她拉向自己,警告她說:「我告訴你,男人在早上起床的時候,抑制力是很薄弱。」
他突然其來的動作,令她額頭在他赤裸的胸膛輕撞一下。
「我會記住的,你……可以放開我了。」
「放開我?你除了對我說這句話之外,就沒有別的可說嗎?」
「我……」
「你太殘忍了!總是在挑撥我的慾望之後,就要我放開你。」他低聲的叫一下,稍稍用力,將她的身體貼緊他的胸膛,俯下頭去吻她。
身體和意志在驚慌的呻吟中融化,轉而激起一股渴望,像烈火般燃遍全身。
「賴安……」雅晨回吻他,原本緊握的拳頭鬆弛開來,貪戀的觸摸他的胸膛。
賴安卻停止了動作,鬆開她稍稍後退一步,就如昨晚她對他所做的一樣.
雅晨胸脯急劇起伏不定,眼裡充滿懊惱。
「你在懲罰我昨晚拒絕你?」她沙啞的說。
「不,我只是在信守你昨晚提出的要求。」賴安淡然的說。
她怔了一下,然後悵然的點點頭。
是她自己說要維持夥伴關係,只在工作上碰出火花,不是嗎?
「我是來這裡告訴你一聲,早餐已經準備好了。」
「謝謝。」賴安開始穿衣服。
「要我送你到機場嗎?」
「不必麻煩了。我跟你一道出門,在麗致飯店的門口把我放下來就可以了。」
「好。」她好奇,卻不多問。
「我約了廣告雜誌總編輯,會提到我們兩家公司合併的事。」賴安說。
「我知道了。」雅晨輕聲的應了,心裡卻是高興他主動說明。
「雅晨,艾力克希望下個禮拜五雙方簽完約之後,你可以在香港多留幾天,陪他過七十歲的生日嗎?」
「這是我的榮幸。」雅晨走開了。
***
賴安跟一家廣告雜誌的總編輯進行一個多小時訪談之後,在步出飯店門口的旋轉門時,他才由逆時鐘的旋轉門走出去的同時,有二個似乎熟識的身影匆匆的反其道旋進飯店裡。
他忍不住回首多看一眼。
「怎麼了?」總編輯說。
「沒有,我應該認錯人了。」賴安確定其中一個是謝法德。
總編輯若有所思朝裡面望了一眼。
「你沒有認錯,一個是紀元的謝法德,另一個則是太極廣告的總經理。」總編輯有意似無意的暗示。「自從紀雅晨接任之後,謝法德就以紀元實際主事者自居,不過在跟米爾貝納合併之後,這種優勢就不在了吧。」
「在廣告界裡,擁有創意實力就是最大的優勢,沒有人可以輕易忽視。我相信謝先生在紀元的影響力不會有任何改變。」賴安直接挑明的說,不想在合併案上憑添人事紛歧。
這時候他才真正的正視謝法德這個人,他的野心和權謀一定要注意。
「沒錯,沒錯,謝法德在廣告界翻滾多年,也不是一個省油的燈。」總編輯敏感嗅出:兩家公司合併之後,高層人事變動值得觀察。
賴安跟總編輯道別後,坐上計程車,全盤深思一番之後,隨即撥電話給紀元楊經理。
「楊經理,請你多注意謝法德的動作……不,只是我的猜測,能防範於未然總是好事。如果我判斷的沒錯,他一定會在簽約之前行動,今天我還會留在台灣,保持連絡。對了,暫時不要告訴雅晨。」
賴安掛了電話之後,立即交代司機。
「麻煩你再把車開回台北。」
司機立即在下個交流道繞了一圈,轉往台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