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臉上閃過一抹疑惑。要那麼多蛇膽幹麼?但她眼神迫切地看著他……好吧!
他點點頭,手一抖,撒出一片黃色粉末。
她清楚看見園中盛開的牡丹有一半極快地枯萎,然後,一陣嘶嘶聲響起。
她背脊發麻,一股不安竄上心頭。
「席先生,你撒那些粉末有何用途……」
不必問了,結果便在她眼前——很多蛇,密密麻麻的蛇自土中翻出,在地面糾結成團,幾乎佈滿了整座慈寧宮,沖天腥氣沖人欲嘔。
慈寧宮的內侍、宮女立時亂成一團,就連那些被叫來幫忙取蛇膽的侍衛也紛紛逃離。
花想容氣極,一掌劈向他。「席今朝!你禍害宮廷是何居心?!」
他身如柳絮,隨著她的掌風往後飄去。「是你要我把蛇弄出來的。」
「你可以分批逼出銀線蛇,豈有讓數百長蛇同時出土的道理?」
「你不早說。」他一派無辜。
她差點氣死。
花想容費了好大一番功夫才指揮宮人捕盡所有的銀線蛇,取出數百蛇膽。
但她又傻了。這蛇膽說大不大,但也有拇指粗細,太后和皇后還昏迷著,怎麼讓她們吞服?
正好聖旨下來了,准她便宜行事,她便把席今朝召進慈寧宮,商量解決辦法。
他奇怪地看了她一下,走過去拿起蛇膽,凌空一指點在皇后身上。皇后張開嘴,他捏破蛇膽,滴了幾滴膽汁下去,再讓皇后合口。輪到太后,如法炮製一番。
「好了。」他說。
「不必整顆吞?」她傻眼。
「三滴足夠。」
「你不早說!」根本不必捉一堆蛇,弄得慈寧宮差點翻天,聽說皇上還對著送過去的蛇膽碎碎念了好一陣,才捏著鼻子吞下去。
她敢打包票,席今朝絕對在整她。
他摸著下巴,覺得她的話好耳熟……對了,他才對她說過嘛!想不到他們挺有默契的,他看她的眼神裡多了一種興味。
「若要那麼多蛇膽才能解去所有人的毒,我一開始就挖了,怎麼會只給你一顆?」現下,他覺得兩人相似,樂意與她說更多的話。
她卻寧可他保持之前的沉默是金。因為,他這說法好似她很笨。
她握緊拳頭,氣得直發抖。「席先生是不是還有什麼該交代卻沒有交代的話,請一次說清楚。」
他想了又想,冒出一句:「這蛇膽你也吞了?」
「席、今、朝——」耍人也要有個限度!
「那麼多蛇膽,皇宮裡人手一顆,差不多也夠了。我想說的是,蛇膽看起來是噁心,但對身體沒壞處,至少姑娘們吃了有益皮膚。」
他一臉「聽了這樣的好消息,你該開心」的神情,可不知為何,她心頭的火燒得更旺。
他兩手一攤。「你很難討好。」
她咬牙。是誰總是幹些讓人抓狂的事?但此時她沒空跟他計較,只得捺下脾氣。
「你說太后和皇后是中了金絲花的毒,服下銀線蛇膽就會好,怎麼到現在還沒清醒?」
「金絲花的毒是解了,但激發毒性的引子我還沒查清楚,你得給我時間研究。」
「需要多久?」
「快則幾個時辰,慢的話要幾天吧!」
「期間可有性命危險?」
他搖頭。她吁口長氣,擔憂了數日的心漸漸放下。
但席今朝似乎跟她相剋,只要開口就不讓她快活。
「以皇后的身體狀況看來,醒過來,再活個一、二十年不是問題,但太后即便解了毒,壽算也不長。」
她聽了,只覺一股冷意從腳底直衝頭頂。「你再說一次。」
「你忘了我跟你說過,長年嗅聞金絲花的香氣,會令人日漸衰弱,直至死亡?太后年歲已高,再經消耗,體衰而亡也是正常。」他說得輕鬆,卻不知慈寧宮一干服侍的內侍、宮女快嚇死了。伺候的主子出大問題,他們小命還保得住嗎?
而花想容的臉色又比慈寧宮其他人更難看。果如他所言,太后禁不起消耗,不多久便會衰弱身故,這狀況跟老邁過世一樣,御醫根本查不出來,為何策劃此事之人不多等些時候,讓歲月自然帶走老太后,非要弄得舉國震驚?
花想容想到同樣吐血昏迷的皇后。莫非對方的目標其實是她?也不對,金絲花是種在慈寧宮中,很明顯是針對太后。
如此剩下的可能只有一個——基於某個原因,計劃必須提前執行,對方才安排了這事件。
無論對方所圖為何,這麼大的佈局不可能說停就停,必有後續,只要她小心謹慎,定能捉出那只幕後黑手。
另外,席今朝的安危也要注意。他壞人計劃,恐怕遭人報復。
「席先生,請你盡快研究出解毒劑,在此期間,本官會奏請聖上,加派侍衛護你安全。」
他很訝異。這個始終刺蝟也似的御史說要保護他?他以為她恨死他了,不過……
「與其保護我,不如保護你自己。我解完毒就走,壞人好事也就這一回,可你不同了,注定成為別人的眼中釘。」
「我身邊已有護衛。」多年來,她彈劾王公、監察百官,雖公正聲名彰顯,但也得罪了很多人,蒙皇上寵幸,賜以貼身護衛四人,加上她本身武藝不弱,因此不懼歹人謀害。
「你是說站在門口那四個?」
「他們都是沙場上百戰不殆的虎將。」
「上陣拚殺跟貼身保護是兩回事。」在他眼裡,那四個人不及格。
「他們跟了我三年,為我擋住五回刺殺,勞苦功高,不容誣蔑。」她最討厭別人拿她身邊的人說事,尤其這四個護衛都為她挨過刀,她更是護得厲害。
雖遭喝斥,席今朝卻不惱,反而更覺得親近。這種護短的性子,活脫脫是鬼谷諸人的翻版。
其實,他這回進宮全是看在大師嫂水無艷的面子,在他眼裡,朝堂中多的是自私自利、貪婪橫暴的小人,他們死就死了,與他何干?
難得見到一個不一樣的,雖然她護錯了,他仍是覺得心喜。
「我相信你的護衛很盡責,但一些……陰謀詭算……不對,該說是江湖伎倆,他們不熟,你也沒見識過。」
說著,他突然湊近她,近得呼吸就在她的耳畔間,她可感覺到他每一次吐息帶來的濕熱和震撼。
她心弦一震。「你想幹什麼?」
他不說話,只是細細看著她,或者說嗅聞她的味道,從頭到腳、從左到右,他的腦袋幾乎貼在她的身體上。
她步步後退,雙頰紅熱似火。「你站住……停下來,否則我不客氣了……」
席今朝卻越來越過分,還拉住她的衣袖。「你別跑——」
她嚇一跳,忘記他渾身是毒碰不得,不覺揮掌打向他。
他手指在她身上一拂而過,為她解完毒,迅速後退,神色有些驚訝。他知道她諳武,卻沒料到她功夫挺不錯。
「慢著,我沒有惡意。」現在換他被逼得步步後退了。
她不只臉紅,連一雙俏麗的、桃花瓣似的眼睛也紅了。「你滿口胡言、行止卑劣,還敢說沒惡意?」
「我一直聞到你身上有股怪味,剛剛確認了下,喏,你真被暗算了。」他雙手用力,掌中一隻金光明燦的袋子裂成兩半。
花想容的臉色由紅轉白,差點昏倒。那是皇上御賜的金魚袋,他居然就這麼撕了?!
「你想害死我——」剩下半句話卡在喉間,因為她瞧見好些細碎的東西從破碎的袋中飄落。「那是……」
「金絲花曬乾了,你就不認得了?」之前整個宮廷都是金絲花的香氣,他一時失察,如今金絲花都被他弄死了,她身上的香氣便突顯出來了。
「為什麼我的金魚袋裡會有金絲花?」
他要是知道就成神了。「我只能告訴你,你的護衛擋得了明刀,擋不了暗箭。」
她一把奪過那碎裂的金魚袋。「這種事天底下沒幾個人擋得了。」
如今她不只要煩惱太后、皇后的身體、有心人的陰謀詭計,更要擔心金魚袋壞了,怎麼跟皇上交代?
花想容恨恨瞪了席今朝一眼。她寧可面對一百個刺客,也不想再靠近這個瘟神一步!他分明是天生來克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