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路靖麟接過甜湯,毫不囉唆吃完它。
見他將甜湯吃個精光,紀絲兒眸裡流露出滿滿的笑意。吃了些菜,又喝了碗甜湯,她也飽了。
喜婆告訴她喝完交杯酒,吃了桌上的菜餚,接下來就該圓房了。前一天喜婆悄悄給她看了一些私密的畫,她隱約知道圓房時要做些什麼事,不由得緊張地輕絞著衣裙。
路靖麟取出藥膏,拉起她的手,細細地幫她塗勻雙手,再找來乾淨的布,將她的手指一根根纏住,包裹住她整隻手。
她怔怔地望著他,想到連這個時候他都沒有忘記為她的手上藥,
將她的手包紮好,他抬起頭問:「想睡了嗎?」
「……嗯。」她羞怯地輕應了聲。
「那我們上床歇息吧。」
「好。」兩人剛走到床邊,外頭忽然傳來李泰的聲音——
「莊主,您睡了嗎?」在洞房花燭夜來打擾莊主,他已經有挨罵的準備。
「什麼事?」他出聲問。若不是要緊的事,李叔斷不敢在這種時候來打擾他。
「老夫人讓我來請莊主過去一趟。」
「發生了什麼事?」他劍眉微擰了下,朝房門走去。今晚是他的洞房夜,母親不該在這個時候召喚他。
隔著門板,李泰委婉道:「是關於表小姐的事。」謝麗娘與人私奔的事他很清楚,他一時也不知是不是該再稱呼她為夫人,只好延用以前對她的稱呼。
聽見是關於前妻的事,路靖麟臉色微沉,打開房門。「她又怎麼了?」他已吩咐靖飛找人看著她,等今晚過後他再處理她的事。
「她拿著匕首,嚷著要見莊主,還說若莊主不去見她,她就自盡。」李泰下意識的壓低音量,不想讓寢房裡的紀絲兒聽見他的話。
聞言,路靖麟神色不豫地皺起眉。
「老夫人怕她真的弄傷了自己,所以讓我來請莊主過去一趟。」他也不想在這時來打斷新人的洞房夜,可老夫人的命令他又不敢不從。
路靖麟按捺下不悅,回頭對紀絲兒道:「絲兒,你先歇息,娘找我,我去去就回。」
「好。」她沒有多問,目送他走出房門,融入夜色中。
雖然方才李叔刻意壓低了聲音,但她還是隱約聽見了他們的交談,思及今日在婚禮上發生的事,她不禁輕擰起眉心。
***
位於西邊的一處廂房,謝麗娘手握著一柄匕首,一邊撩起衣袖露出右臂。
「娘,我真的沒有騙你,你看。」
瞅見她露出的手臂佈滿了猙獰的疤痕,路老夫人倒吸一口氣,「怎麼會傷成這樣?」
「娘,我是真的得了不治之症,這些就是證據。」
「什麼不治之症?那些不過就是普通的傷疤罷了,少拿這來唬娘!」路靖飛不屑地撇嘴道。
「這不是普通的傷疤!我身子因為莫名地出現潰爛,於是找大夫看,看了好幾個大夫都束手無策,只能眼睜睜看著肌膚一天天的潰爛,我不敢讓你們知道,因為我怕靖麟會嫌棄我,情況愈來愈嚴重,大夫最後跟我說,這病沒得治了。」說到最後,她掩面啜泣。
「我不想讓靖麟看見我這副醜陋的模樣,所以才會私下請托從江南來的商人帶我離開,我跟他沒有任何私情,他是基於好心才幫我的忙,將我藏在商隊裡。那日看見靖麟追去,我卻不能出來與他相認,你不知道我的心在滴血!」
看著她手臂上的傷疤,路老夫人滿眼心疼,「你這孩子怎麼這麼傻,發生這種事,怎麼不跟我商量呢?」
「我不想讓娘傷心,離開的時候,我是抱著必死的決心,誰知道會遇到一個神醫治好了我。」
路靖飛仔細打量了她手臂上的傷疤,質疑道:「我看你手上那些傷分明就是燒傷,哪是什麼潰爛?」
「沒錯,你現在看到的確實是燒傷,因為神醫是用火焚的方式治好我的潰爛,你可知道被火灼燒的時候有多疼?我痛得幾乎快要撐不住,恨不得死去算了,好不容易熬過來,病是治好了、命也保住了,可這些傷疤卻再也無法消除。」說這些話時,她眼裡閃過一絲濃烈的恨意。
路老夫人此刻已完全相信她的說詞,這時看見大兒子進來,不由得拉著他說:「靖麟,原來麗娘當初離開真的是不得已的,我們都誤會她了,你看看她為了治好病,折騰成什麼樣子……」她將麗娘方才說的話告訴他。「活生生用火燒,那有多疼啊,真是苦了她了。」
聽完母親的話,路靖麟望向謝麗娘手臂上的傷疤。
她匆匆拉下衣袖,將傷疤藏起來,「很醜,你不要看。」
見大兒子沉默不語,擔心他現在有了紀絲兒就不想要謝麗娘了,路老夫人忍不住出聲。
「靖麟,麗娘弄成這樣也不能怪她,如今知道是咱們誤會了她,再怎麼說,她都是你娶進門的妻子,你可不能拋棄她。」到底是自個兒的外甥女,當初誤以為她與別的男人私逃,她一度氣得半死,現在明白真相,此刻她對她只有滿滿的不捨和疼惜。
片刻,路靖麟才啟口,「夜深了,娘,你先回房歇息吧。」說完,他看向謝麗娘,「你也好好休息。」
「大哥,你不會真的相信她的鬼話吧?」她說的話,路靖飛一句也不相信。他是親眼見過她跟那個從江南來的商人眉來眼去,舉止曖味,結果不到十天就發生私逃的事,要他相信她跟那男人沒有任何私情,打死他,他都不信。
路靖麟沒有多說什麼,只道:「不早了,忙了一天,大家都累了,有什麼事明天再談。李叔,送娘回房休息。」
路老夫人確實倦了,聽兒子的意思事情似乎還有轉圜餘地,便安心的離開。
他拍拍弟弟的肩,「靖飛,你也回去休息吧。」
「大哥你……」路靖飛狐疑地瞅著他,看不出他究竟有什麼打算。
「回去歇著吧,明天再說。」路靖麟也提步要離開,卻被謝麗娘叫住。
「靖麟,你到底相不相信我說的話?」
「你累了,先好好睡一覺。」他回頭覷了她一眼,面無表情地道。
「你是不是不相信我?」她上前拽住他,執意要得到回答。
「我沒有說不相信你。」
「那你就是信了我。」她喜道。「既然這樣,你納妾的事我不計較了,以後我會好好當你的妻子,不會再跟你吵架了。」
「絲兒不是妾,我是以正妻之禮迎娶她進門的。」他斂容糾正她的話。
謝麗娘嬌艷的臉上閃現怒容。「你說什麼?她是你的妻子,那我算什麼?我才是你明媒正娶的妻子!」她容許他納妾,但正室只能是她。
「我記得你離開前已寫了一封休書給我。」路靖麟眸色深沉地重提往事。
「我那是不得已的,況且自古以來從來都是男子休妻,哪有女子休夫的道理,所以那份休書不能算數。」
不想跟她吵,路靖麟扳開她拽著他的手,「我累了,這件事明天再說。」
她霸道地攔在門前,忿忿地道:「你是不是急著想跟那女人進洞房,所以才想撇下我?你今天不給我一個交代,我絕不讓你走。」
話畢,見他臉上露出一絲不耐,發覺自個兒又要跟他吵起來了,她連忙收斂脾氣,露出哀婉的神情。
「你知不知道,我離開你的這段日子受盡了折磨,沒有一天不想你的,我好幾次都想回到你的身邊,可是看見我日漸潰爛的肌膚,只要想到有可能被你嫌棄,我就不敢回來見你。」
「那個男人對你不好嗎?」路靖麟只淡淡開口問。
聽見這句話,謝麗娘神色一震,接著怒嗔,「你還是不相信我嗎?我心裡從來只有你,絕對沒有其他人!這些日子我想的也只有你,我費盡千辛萬苦才能再回到你身邊,你怎麼能這樣對我?!」
面對她的質問,他選擇沉默以對。
見他不說話,謝麗娘語氣一變,抓著他的手臂,幽幽道:「是不是看見我變成這副摸樣,所以你嫌棄我,不肯要我了,弄成這樣,我也不敢再奢求你的寵愛,只求能留下來看著你就好,你不要趕我走。」
他冷著臉扳開她的手,「你先去睡吧,有什麼話明天再說。」話畢,他頭也不回地舉步離開。
看著他決然離去的背影,謝麗娘哀戚的神情頓時被憎恨取代。
「路靖麟,你若對對我不仁,就休怪我對你不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