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生都說沒事,不過破些皮流點血,沒關係,如果現在回去讓杜伯伯和媽媽看到,不是徒讓他們擔心?好啦,小傷而已。」把一杯加了果汁的雞尾酒遞到怯懦的繼兄嘴邊,她打斷他的嘮叨。
「哼,哼……」一邊的唐逸悶笑數聲,「小傷?我真是佩服你,竟然用這種愚蠢的方式把那死纏爛打的傢伙趕走。幸好韓燁本來就是個只有臉蛋而無大腦的蠢貨,要不然以你一個受傷的小女子,誰都不會放在眼裡。」
「虧你還好意思說,明明知道韓燁對樂成有非分之心,卻不幫他忙。我不管,以後他在學校的安全就托付給你們。」恨恨瞪大咧咧笑的人一眼,不滿至極。
「冤枉,樂成是我們學校有名的冰山,從不和人說話,那個韓燁可是吃過他好幾個暗虧。而且我和文洛都不想看到他,那傢伙對誰都毛手毛腳,非常沒品。」
「放心好了,如果現在我們看到韓燁再糾纏樂成的話一定會站出來,再怎麼說他都是你繼兄,而且大家都混熟了,他自然也是我們的朋友。」相比戀人的粗枝大葉,廖文洛總顯得較為斯文。
「這還差不多,讓我們為樂成的貞操乾一杯!」舉起手裡的酒杯,泠愔放肆道。
「干!」唐逸大笑著湊合,一併拉上輕笑的廖文洛。
「阿惜……你們……」杜樂成哭也不是,笑也不是,窘得紅了臉。幸好處於喧鬧的酒吧間,很快他的窘迫被驟然響起的電子音樂遮蓋。
有三分酒意,嘴角噙笑的泠愔邊跟隨樂曲的節奏扭動嬌軀,邊不停竭地飲盡一杯又一杯的美酒。手臂的痛和不曾表現在堅強外表上的痛皆在酒液沉浸中被麻醉,找不到理由責備昊的冷漠,因為她自己也是如此不懂表達內心情感和想法的人。
以鋼琴為此生最大追求的三人正談論音樂談得情投意合,插不進嘴的她只有喝酒。每當看到唐逸和廖文洛,她都會不自主地想起她的父親和泠昊。同性的禁忌之愛?違背自然規律的情感,但喜歡就是喜歡,全無辦法的無奈使她能原諒自己親生父親的墮落情感。
「樂成,你無法接受那個韓學長,因為他和你是同性的關係嗎?」她想找到情感迷題的答案。
「嗯……」被問的人感到些許困擾,卻還是如實回答,「是的,我希望我將來能娶一個像媽媽一樣溫柔的女性,同性之間的愛戀我覺得是非道德的。」
「當著我們的面說這種話,你是欠揍啊。」胳膊肘戳戳杜樂成,唐逸惡笑。
「對,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意識到自己發表的觀點會讓另外兩個朋友不舒服,他急忙道歉。
「別聽逸的,接受不接受只是你個人的事,我們無所謂,何況你也沒有惡意。」看不過去的廖文洛微笑地搖手示意沒有關係,以手指輕敲戀人腦袋。
「同性之愛,是不是更應該說喜歡的人不巧正好是同性呢?」泠愔問。
「這種說法太過浪漫,在我看來同性之愛僅僅是脫軌的情感。」廖文洛輕輕道,修長的手指拂過桌上的吉它,弦輕顫一下,發出亮澤的琴音。
「為什麼要討論這種問題?愛上一個人,不管是什麼人,都不是罪。關鍵是愛這個人所做的一切。只要不是殺人放火,傷天害理的事情就應該沒有問題,再說情感的事情永遠都不可能找到正確的符合每個人想法的答案。」不太有耐心的唐逸匆匆下結論。
「我同意逸的說法。」杜樂成聽得直點頭。
愛上一個,不管是什麼人,都不是罪。她父親也許也曾抱有相同的觀點,所以他愛上泠昊不是罪,他的女兒與他愛上同一個人也不是罪。只是……只是那個隱在聖潔光環中的人把所有的情感都看成是妨礙音樂的人性原罪。
「阿愔!是你!真巧!」昏暗的角落內冒出一個把頭髮染成紅黃藍三種顏色的腦袋,誇張的表情和勉強牽扯出的笑臉,做秀一般。
確實嚇一跳,泠愔怔怔看眼前出現的人體紅綠燈,一時忘了打招呼。
「貴人多忘事,好歹我也當過你半年的男友唉。』伸出的手臂也不等泠愔答應就搭上她的肩,朝眾人嬉笑。
「但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寒著臉拍掉阿海的毛手,她冷嘲道,「我高攀不起,你畢竟是偶像明星。」
「該死的,你,」知道被諷刺的人臉一黑,可隨即裝模作樣地拉拉衣領,撫下根根豎起的頭髮假笑道:「不錯,我現在加入了一支很有實力的樂隊。今天我們就是來看場地的,這家酒吧週末要舉行一場樂隊比賽,獲勝的樂隊能獲得一年在酒吧表演的合約。你不知道吧?這家音樂酒吧在圈內一直很有名,很多歌星和著名樂隊都由這裡出道。其實後天什麼大賽的不過是擺擺樣子,製造點氣氛罷了,其實老闆已經決定同我們樂隊簽合約了。」
為更充分表現自己的了不起,阿海甩下頭,擺個不怎麼樣的姿勢。
「恭喜。』泠愔皮笑肉不笑。
「不用,等我出名了,一定給你簽名。』彷彿自己已經是大明星,他拍拍前任女友的肩,「不介紹一下嗎?你朋友好像也是搞音樂的嘛。」
杜樂成抿緊唇,就算對方和他喜歡的泠愔是朋友,但自己不喜歡就無法和這如同小混混的男子交談。唐逸想說什麼,可被廖文洛皺眉的表情阻止住,因為兩人都看出泠愔與阿海之間根本就不存在通常意義上所指的朋友關係。
「他們都沒什麼名氣,不能和你比。」
「是嗎?哈哈哈哈哈……我不介意的。」聽不出藏在話裡的嘲諷,阿海自我感覺良好得幾乎能飛上天,看到桌子上擱著的電吉它和電貝斯,他更是猖狂。
「你們也想參加週末的樂隊現場秀吧?真不好意思,恐怕你們就算再練上個幾年都沒機會獲得優勝了。」
四人都不由一愣,面面相覷,泠愔受繃帶束縛的左臂因勉強忍住劇烈的笑意而微微做痛。唐逸和廖文洛已經和這家音樂酒吧簽了三年約,每週四都會來這兒表演,「洛逸二人組」的名字一直極受酒吧常客喜愛。
「你是貝斯手吧?彈貝斯幾年了?貝斯不是什麼人都能彈得好的,有些人玩貝斯就跟彈綿花沒兩樣,老兄,你好好練。』
什麼?唐逸張大嘴,即使他在電貝斯上花的時間不及鋼琴多,然而他的電貝斯演奏技巧向來極獲好評。
「啊,你是吉它手吧?』一副樂壇老大的派頭,他又轉向悶笑的廖文洛,「長一張娘娘腔的臉,你確定你會彈電吉它?」
娘娘腔?是說他?幾秒鐘前還置身事外的人已經笑不出來,相反額頭爆起條條青筋。
「別告訴我你是鼓手,小老弟,你一副病懨懨的樣子也能打爵士鼓?真要笑掉我大牙。」說的一時興起,不知天高地厚的笨蛋也不細想就隨便數落起社樂成蒼白的膚色和瘦削的身材。
什麼叫病懨懨的樣子?即使好脾性如曾是自閉兒的杜樂成,也不得不生氣。
「喂……」唐逸第一個忍不住,欲好好教訓出言不遜的人,可有人比他更快一步。
「阿海,幹什麼啊?走了啦,還要回去練曲,別又想偷懶。」一個背著吉它的長髮青年隔兩張桌子朝這邊大喊。
「不好意思,我夥伴找我,週末的樂隊秀你們一定要來看我們表演。」拋下一個飛吻,把眾人惹得一肚子火的不良青年在無知的幸運中逃過唐逸一夥人的拳腳功夫。
「我呸!什麼東西!竟然說我是彈綿花的!」
「還說我是娘娘腔,長相和彈吉它有關係嗎?真想揍他!」
「不服氣吧?」見平常文質彬彬的戀人也難得表現出暴力的一面,唐逸火上澆油。
「當然。」廖文洛憤憤不平道,因為阿海不但侮辱了他,連帶侮辱了他們的音樂。
「你呢?」唐逸又轉向雖然沒發言但明顯一臉不爽的杜樂成,被問者點點頭。
「好極了,我們馬上報名參加週末的樂隊秀!」
「呃?那怎麼行?就我們倆,一個吉它手,一個貝斯手,根本不能算是樂隊,最起碼也還需要一個鍵盤手和鼓手才行。」還能理性思考的人指出另一人的衝動。
「沒關係,有一點剛才那傢伙沒說錯,我會打爵士鼓。」杜樂成咬牙切齒。
「太好了!」唐逸興奮得拍下手,「吉它手、貝斯手、鼓手都有了,我就去報名。」
「可是還要有一個鍵盤手。」泠愔提醒三個復仇心切的好友。
「喂,你也太看不起我們三個人了,我們三人可都是鍵盤高手。樂成可是今年四國鋼琴大賽的優勝,我和文洛才和你叔叔的音樂公司簽約,有我們三個鍵盤高手在,完全沒有找鍵盤手的必要。」
這樣也能算?他們三人彈鋼琴彈得再好,可是樂隊鍵盤手彈得可是電子琴,另外他們中有人練有同時彈奏兩種不同類樂器的絕活嗎?匪夷所思,自視不懂音樂的泠愔保留自己的想法,眼睜睜看那三人壯志凌雲地擠過人群走進酒吧的休息室。
都是一樣的,唐逸、廖文洛,就連平計怯懦害羞的杜樂成在內,只要一沾他們最愛的音樂,就融成無從分別的複製體。老劉當年想必也是同樣年輕氣盛和迷音成癡吧?那昊呢?只以冷冰冰的目光看待一切泠昊呢?如果有人侮辱他的音樂,他又會怎麼表現呢用個把生命和情感都當做祭品奉獻給音樂的鋼琴聖者究竟會怎麼樣?她清楚自己沒機會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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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臂受傷的事在杜家引起軒然大波,再加上兩人在酒吧喝得七八分醉意回家,歷來最受杜家寵愛的杜樂成此次難免被有著法官威嚴的慈父狠狠訓訴一番。然在親人眼裡幾乎連大聲說話都不敢的杜樂成非但沒有表露一絲被責怪的悲傷,而且還主動承認自己的不是,要求讓自己照顧泠愔。
「慧瓊啊,你有沒有覺得自從樂成和小愔在一起後,性格變得比以前更開朗?而且娛樂生活也豐富起來,又交到新朋友。以前我一直擔心這孩子太依賴你,不管做什麼事都是以你為中心,包括當初說要學鋼琴。但現在看來,他和小愔倒十分投緣,這次小愔又為他受了傷……」
「我知道你的意思,孩子們能友善相處自是最好,可……小愔的個性似乎太散漫,我怕她會帶壞樂成。」杜慧瓊打斷丈夫接下去的話,說出自己的擔憂。
「怎麼會?以小愔的個性正好可以同樂成互補,再說她本質不錯,只是自由慣了,畢竟他父親死得早,而你又不能認她。」說中妻子最傷心內疚的事,杜克偉點到為止,「小愔受傷的事情要告訴她叔叔嗎?泠昊在法律上還是她的監護人/』
「我認為沒這個必要。」杜慧瓊調暗床櫃上方的壁燈,「早些休息吧。」
「你是不是怕泠昊知道小愔為樂成受傷的事,會把小情接回去?」
良久的沉默,再是深深地歎息。
「你說呢?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好不容易小愔才回到我身邊,泠昊的個性太難琢磨。」
出於彼此的尊重,杜克偉不再發表對妻子做法的異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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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瞞能瞞多久呢?不管出於何種目的,事實終會浮出水面,僅隔一天一夜,杜慧瓊接到泠昊的電話。
「我聽唐逸他們說小愔受傷了,沒有大礙吧?」聽不出心焦的語氣,特有的冰質嗓音說出的每個字都是變相的責備。
「對……對不起,醫生說只傷到肌肉,所以過些日子等傷口癒合就沒問題。」她心慌意亂地道歉和解釋,「以後我一定會更加關心小愔,決不會讓她再受傷,請你相信我一次,不要急著接她回去。」
足足有一分鐘,話筒的另一端未有任何一點聲音,眼看要女心切的母親因這長久的一分鐘感到絕望,泠昊開口了。
「和你一起住是小愔自己選擇的,和我無關。」
「小愔她…」
「確定她的傷沒事嗎?」急速打斷這邊的問話,他又再問一遍。
「醫生說沒事,所以應該……」
啪!電話掛斷,聽著「嘟嘟嘟」的盲音,杜慧瓊一時沒回過神。
「媽媽,電話已經斷了,你怎麼了?誰的電話?」走過樓梯玄關的泠愔好奇地提醒勿自征忡的母親。
「哦,是泠先生。」她驚醒似的掛上電話,笑得微略勉強,「你要出去嗎?」
「昊?他打來的嗎?他說什麼?」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泠愔激動非常,「媽媽,他有說過什麼嗎?」
不知所措得看著女兒的緊張,那平日裡難見情緒變化的雙眸中流溢的光彩使她原本因泠昊的話略感安定的心又再次著慌。
「不,不是的,是我打給泠先生的。因為你受傷的事,我覺得應該告訴他一聲。」
躍到喉嚨口的心又跌到谷底,眼神瞬間黯淡。自己究竟在祈盼什麼?是泠昊趕她走的,他厭惡她至極點,怎可能主動打電話聯絡她?母親探究的目光令她不自在地側身,視線掃過用於裝飾玄關的古董花瓶。
「他怎麼說?」
「他……他……泠先生說他有很忙,恐怕沒時間來看你,要我代為問候你一聲。」
果然如此,早料到,可是聽到的話語仍刺痛自己逐漸冷硬的心。自嘲地笑笑,她並未注意到撒謊者臉上苦澀無奈的微笑。
「媽媽,昊一直很忙,再過一星期我就滿十九歲,以後不用再為我聯繫他。」若無其事地說出違背心意的話語,她故意笑得無所謂,「看到樂成了嗎?我們說好要一起出去買零食。」
「他好像正在書房和律成聊天。」害怕自己的謊言會在下一秒被戳穿,做母親的指指書房就連忙朝反方向的客廳走去。
深深呼吸一口屋內沉悶的空氣,泠愔邊用手輕拍兩下臉要自己振作,邊走至書房門口。
「樂成……我是關心你才提醒你,除去小愔是你的繼妹不談,她的個性也不適合你。」杜律成穿透房門的宏亮聲音叫欲敲門而人的人停止所有的動作。
「沒有什麼適合不適合的,我和她沒有血緣關係,哥哥,而且我們在一起很開心。我相信她也是喜歡我的,要不然前天就不會因為我才受傷。」生硬的口吻和隱藏不妥協背後的怯懦,完全聽得出是杜樂成鼓起很大勇氣後出口的反駁。
「我不是說過了嗎?小愔似乎曾是不良少女,有一次我看到她在街頭乞討,還有她有個朋友叫阿海的,也是不良少年,前陣子還因娛樂圈的醜聞被官司纏身。」極為焦躁地勸說,兩人的爭論看來已維持一段時間。
「那又怎麼樣?爸爸都說過小惜的本質不錯,再說她和媽媽一樣溫柔,是你不瞭解她。只要我們願意,我……」
無意聽到這些,錯愕之下泠愔粗魯地推開房門,屋內的兩兄弟皆表現出不同程度的難堪,就算是身為社會精英的哥哥一時之間也難找搪塞的語句。
「何必為我起爭論呢?你們兄弟的感情不是一直很好嗎?何必為我這個外人爭吵。」她最先挑釁地朝杜律成笑笑,「我喜歡樂成,因為樂成彈得一手好鋼琴,更重要的是他喜歡我,願意和我在一起。」
直率得令聽者臉紅,泠愔又看向興奮得不知如何表達的杜樂成。
「不過,我的確不適合你,樂成。不沾人間醜惡的你不知道我一出生就是不受人歡迎的污漬,是你們敬愛的媽媽的污點,也是父親那邊泠家的污點。那天我之所以幫你,因為你太懦弱,總需要人保護。」
「阿愔……」被當成懦弱者保護的人張口結舌,浮上清秀臉龐的喜氣蕩然無存。
「所以你們大可不必為我爭吵,我喜歡杜家的每個人,因為你們都對我不錯。」聳聳肩,她不可能說出自己英雌求美的舉動其實只是出於一種逼入絕境的自殘,「好了,大家以後都是好兄妹,樂成,律成是關心你,你要好好向他道歉。啊,還有,我一個人出去買零食就可以,你留在家裡吧。」
不給另兩人說話的機會,她逃得飛快,走過客廳時帶倒一把椅子都未自覺。奔出杜家大門,她直衝拐彎處的24小時便利店,在店門前單手撐膝,大口大口喘氣。
自己方才說些什麼?做些什麼?冷靜後才有點後悔自己的衝動,應該裝作沒聽見無聲息地溜走才是比較圓滑的做法。可她的個性就是這麼不瞻前顧後,要不然也絕不會把泠昊逼急,給他機會趕她走。
昊……她仰天歎口氣,迷惘地蹲在牆角看購物的人們進進出出。其實,街道的斜對面,她從未斷過思念的那個人正在車內凝視她。
中午的時候泠昊從唐逸口中得到泠昊受傷的消息,連飯都顧不得吃他就趕往泠愔的學校。與提早下課去醫院換藥的泠愔錯過,他又打電話回家要老劉找出杜慧瓊的名片,飛車趕往杜家。
莫名其妙的是明明自己就在杜家門口,卻怎麼也沒有勇氣按門鈴,光明正大地探望泠愔。反覆的猶豫中,他只能碰運氣似的撥通杜家的號碼,和杜慧瓊說了兩三句話,自己便打消渴望見泠愔的灼痛思念和擔憂。命令自己死心地離去,可被束縛在潔白薄手套內的手指已不願再聽那些冷酷的命令,車子遲遲沒有發動。
遠遠地跟在奔出杜家的泠愔身後,少女的一舉一動,每個表情和身姿的變化都與離開他之前一模一樣。
這是在幹什麼?跟蹤與偷窺!屬於黑暗世界的無恥行逕自己竟然無法抵抗,泠昊握緊方向盤的手抖得厲害。他該怎麼辦?不想她離開,最後終讓她離開,覆水難收的事實。難道開口承認自己對泠愔的情感真有那麼難嗎?
情感!為什麼會有那麼醜惡的東西煙麼痛苦,那麼骯髒,把兄長和自己推入自我滅頂絕境的莫名東西。不理解,不懂如何處理,他快因日積月累的憎惡以及藏掩不住溢出的思念而分裂成鬥爭的兩個泠昊,一個泠昊以冷漠來掩護另一個充滿嫉妒、憎恨、怯懦的自我。
音樂的神令怕是除了音樂他就一無所知吧?看不清遠處蹲在門前泠愔的面容,他的腦海裡映現的全是舊時她滿眼的孤寂,以及化為表情的倔強冷傲。
該怎麼辦?情感的痛苦、思念的痛苦、愛上不能愛的人的痛苦……無預兆地憶起過逝兄長在槐樹下扭曲的俊朗臉龐與寫滿受傷絕望氣息的深情瞳眸。
「……夏日的午後……」
泠送給他的最後遺作,是靈感蹦出的花火還是火焰般灼熱情感的再度閃現用其實是呼之即出的答案,因他整整花了十四年才以切膚之痛的真切體會出來。
陽光、樹、深深且不知為何愛上的那個人,胸臆間有某種從未察覺的情感甦醒了,於是緊隨而至流瀉出存封於記憶最深處的澎湃音樂。舞蹈在琴鍵上的音符,跳躍成這世界最真實的苦痛情感,而隱於這些苦痛之下的是……
「夏日的午後,
閒散的心清,
淡金陽光的大槐樹下,
彈著鋼琴的美少年……
送給我最愛的人!
滿足與幸福!比起不能親眼觸及的思念,此刻能凝視對方一顰一笑的自己豈不應該感到滿足和幸福?心境如雨後突破密佈烏雲的晴朗天空。自己真夠遲鈍,果真是兄長口中不懂情感的怪物,在兄長逝世之後十四年才理解其看似荒謬實則並不應遭受自己鄙視和唾棄的真愛。
用手遮擋今生雙眼,未流淚,只覺乾澀得難受。如果現在開口說願意原諒他會不會太遲?如果現在鼓起所有勇氣坦誠自己的心意又會不會太晚?
也許,該是他覺悟的時候了吧,他的手指按下車門鎖的電動鈕。
然而就在那個謎咒即將解開的瞬間,一個美少年闖入他視覺的空間將他拖回不可挽回的痛苦現實。洋溢著閒適幸福心清的鋼琴夏然而止,看到的是再真實也沒有的殘酷。
那個少年走到樹下的泠愔面前,後者抬首,露出在他面前從未有過的善意微笑。兩人不知道說些什麼,看似非常害羞的少年向曾屬於他的少女伸出手。緊握的雙手,似乎宣誓著他無從否認的真情……
自己終究領悟太遲了嗎?欲哭無淚的悲哀瀰漫上心頭。還未決心去做,就注定了失敗,他不甘心呵!
車子起先是慢慢滑行,漸漸速度表的指針一格一格順時針移動。急欲逃離不想再面對的悔恨充斥了全身,到最後他仍是一個不願把感情表露的懦弱者。音樂貴公子!鋼琴聖者!實質又是什麼呢?不懂情感的怪物以及不敢面對情感的懦弱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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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往常要多出三倍的客人,大多數年輕人都是為了觀看今夜酒吧的樂隊秀。本就悶熱的酒吧間於是也就更令人難以透氣,稀奇的是竟然幾乎每個人都處在興奮的狀態。大聲的喧鬧,也有樂手臨時的激情表演,哄得四周人群愈發騷動。
「看到唐逸他們了嗎?就快要開始了。」杜樂成踞起腳,想要越過密不透風的擁擠人潮察看酒吧門口的情形。
「離八點還有十分鐘,去門口等他們吧。」幾乎用吼的聲音才讓身旁的同伴聽到,泠愔拉住另一人的手臂拚命向大門擠。
「阿愔,阿愔……」冤家路窄,無巧不巧地又撞上正與其樂隊同伴聊天的阿海,眼尖的他立刻抓住沒能及時躲進人群的泠愔,「沒想到你還真來了,怎麼,對我還是餘情未了吧?」
胡說八道,她懶得同這種人浪費口水。反倒是一直畏於同人爭吵的杜樂成朝對方不服氣地冷笑,而且出言相譏。
「阿愔才沒時間理你這種三流的樂手,我勸你待會不用上台演出,省得丟臉。」
「該死的,你小子……」阿海才開罵,泠愔就拖著譏諷的人消失在人群,只有傻瓜才會於站著挨別人罵。隨口罵幾句髒話,被前女友輕視的人又朝對方離去的方向比個下流手勢才稍稍解氣。
好不容易擠到酒吧門外,呼吸到新鮮空氣的兩人仿若劫後重生般大大吐氣。見泠愔繃著臉不說話,杜樂成戰戰兢兢地開口。
「你,沒生氣吧?剛才……」
「沒有什麼好生氣,是我自找的,我和他的確有過一段。」她甩甩頭,有因總有果,早已作好為過去墮落付出代價的準備,反正最後都是失去昊。
「那……為什麼我不可以?」杜樂成忍耐了半天,還是小聲得不能再小聲地提出疑問。
「昨天不是都說了嗎?我有喜歡的人,從小到大都一直非常喜歡的人。除了他,我不願意再愛上其他人。」一語帶過,她不想再花時間和杜樂成討論自己喜歡誰的問題。
「對不起。」像是死心地道歉。
給予一個沒關係的微笑的同時,轉首的她正好看到駕著重型機車飛馳而來的唐逸、廖文洛。
「還好,總算趕上了。」安全帽還沒摘下,從後座跳下的廖文洛慶幸遭。
把手上的腕表在晚到的兩人眼前晃一晃,泠愔示意他們的時間概念太差。
「又不是故意的,機車駕到一半沒油了嘛。」鎖好機車的唐逸嘟噥,視線掃過泠愔、杜樂成,隨後又朝點著昏暗街燈的道路張望。
「咦?還沒來嗎?你們有沒有看到泠先生?」
泠先生?是她錯覺嗎?還是另有其人?泠愔一驚,但隨即否定自己的猜想。
「沒有,所以我才急啊,他問了我們時間和地點,而且還做了簡短的試奏,應該是答應了才對。」杜樂成和晚來的兩人都不禁慌亂。
「還有別人嗎?」泠愔看向三個同伴。
「你沒告訴阿愔今天誰當我們樂隊的鍵盤手嗎?」廖文洛略感驚訝地問杜樂成。
「沒來得及說,因為她學校有活動所以是直接約在酒吧見面,這裡又太吵,所以沒能說。」
「說不說都一樣,關鍵是泠先生會不會來,要是他不來我們根本連參加比賽的資格都沒有,這星期就都白練了。」唐逸懊喪之極,手錶的分針離12還差兩格。
「你們究竟請誰當鍵盤手?」
「你叔叔,泠昊,憑我們四人的實力,今天絕對獲勝。」
「昊?」不,不可能的!泠愔替三個好友感到絕望,憑她對泠昊的瞭解,他絕對不會在酒吧出現。
「嗯,上午我們在借公司的音樂室練習時看到他才想起鍵盤手還沒有人,一時之間找不到合適的人選,我們只有冒險找泠先生。幸運的是他說他玩過電子琴,而且還做了段試奏,好棒!」廖文洛為惟一不知情的人解惑:「雖然他沒有明說答應,可是有問我們酒吧地址和比賽時間,所以我們才以為他一定會來,沒想到還是……」
聽不到其他同伴的話語,也不為無法參加樂隊秀難過,現在她只能矛盾地祈禱泠昊不要出現。想看到他,可是如果他若出現,自己又情何以堪?一而再,再而三地為唐逸、廖文洛破例,只因為他們在音樂和鋼琴領域展露的才華。徹底輸給血緣與音樂,她不願意一次又一次身臨其境地感受他的無情和冷酷。只是天意難測,只是琢磨不透昊的心,當爭鬥的兩分鐘煎熬而逝後,她為之動哭的他竟真的出現他們眼前。
簡單的棉質長褲和在夜晚辨不清花色的短袖棉質襯衫,閃爍銳利光芒的漆黑雙眸,一貫的孤傲和冷漠。似乎什麼都沒有變,彼此的眼神有剎那的相撞,不約而同地移開。
「泠先生,我們還以為您不能來了,太好了!」
「是啊,正好趕上,我們快進去。」
「我先進去到報名處簽字報到。」能與最崇拜的音樂之神同台演出,將熱情與生命奉獻給鋼琴的三個年輕人暈淘淘的。
朝三人點點頭,泠昊凝視杜樂成臉龐的時間之久讓後者半是興奮半是惶恐。
「泠先生……啊,阿愔也來了,阿愔,你和泠先生打個招呼吧。」杜樂成語無倫次地激動著。
當著不知內情的好友面,她無路可退,垂首乖乖走到他面前。
「叔叔。」
「不是告訴你不許這麼叫我的嗎?」堅決不想聽到她這麼稱呼他,泠昊提醒自己養大的少女。他之所以會答應唐逸他們,無非是想有個借口靠近她,哪怕只說一句話。然而這句話絕不包括「叔叔」兩個字。
「啊,對不起,我一時忘了我已經沒有資格這麼稱呼你,泠先生。」負氣般的反譏,縱使惹怒他,她也無畏,心痛得令她不顧一切尋找發洩口。
「昊……」他在與她擦肩而過的剎那俯身,溫濕的氣息拂過她敏感的耳垂,「……我希望你永遠這麼叫我。」
是抓不住的幻覺?她條件反射地摀住耳朵,轉身,難以避免地見他的背影隔絕在門的另一端。見音忘友,唐逸和杜樂成連忙跟隨其後走進酒吧。斟酌他話語背後的含義,她不敢妄自猜測,孤零零地在酒吧外站好一會兒。
今天此時此地見到的泠昊真的是和自己相處十四年的泠昊嗎用個擁有嚴重潔癖,從不在公共場合用餐,從不出現在酒吧這類大眾娛樂場所的潔癖嗎?不,在他們分離的這些日子裡,肉眼分不清的細微之處,她一心所愛的冷酷男子變了。而促使他改變的緣由是什麼?夏末的涼風竟因內心的悲哀而有一絲絲的冷。
躲在看不到泠昊他們的某處死角,高價買走身邊陌生人的半包煙,心漸漸冷卻的她縮在蜂擁人群中遲遲不願與其他同伴靠近。電子音樂的金屬音質掀起除她以外所有人的熱情狂潮,而她卻心灰意懶地置身事外,滿腦子全都是惟—一個拒她於千里之外的背影。
輪次介紹出場的樂隊,她摀住耳朵,什麼都不聽。音樂,從未像此刻這般憎恨過這兩個字,也從未像此刻這般憎恨自己對音樂的無知。唐逸、廖文洛、杜樂成、還有管家老劉和聖音樂公司的潘亞,對泠昊而言不懂音樂的人不具有接近他的資格,偏偏他撫養大的她是個無可救藥的音盲。
不在意時間在如何淒慘的心境中捱過,聽到主持人叫到泠昊樂隊的名字,她一舉跳上餐桌。視線越過烏壓壓一片的人首,落在場地中央的表演區。左前方的電貝斯手唐逸,右前方的電吉它手廖文洛,最後方是正中央的鼓手杜樂成,而那個幾乎全身都隱於暗淡光影中的鍵盤手正是一泠昊!
無名的樂隊,但熟客們一見是「洛逸二人組」的吉它手和貝斯手便都以喝彩聲與掌聲表達興奮喜愛的心清。
「洛逸!洛逸!洛逸……」
有人起哄,全場都跟同齊聲吶喊,樂隊秀接近尾聲時的氣氛比先前任何時候都要來得沸騰。鼓手以一記震破耳膜的敲擊作為起始的節奏,電子琴一氣呵成的前奏穿透每個聽眾的心臟,直衝腦門,溪流般清越的吉它聲緊跟而上,而貝斯則透出一股迷人的慵懶。啞然之後的眾人,隨著狂野如脫韁野馬的節奏扭動身子。熟悉的古典音樂曲目,經重新編曲後爆發出新新人類所追逐的狂放不羈。超快速的節拍,流暢中結合古典音樂的優雅,帶點重金屬的瘋狂……整個酒吧都被音樂吞噬。
瘋了,音樂瘋了,聽眾瘋了,於這時空存在的一切跟隨音樂一起瘋了!手指敲打著桌面,穿著各種鞋的腳敲打地面,禁不住扭動舞蹈的腰,射出癡迷灼熱光芒的眼睛,無聲張合的唇……包括演奏者們自己也不由自主投身於這股瘋狂中。
不!不!不!只有她不能一同瘋狂,撥開如癡如醉的人群,泠愔狼狽地逃亡。即使泠昊的容貌與神情籠在晦暗不明處,她也能如同身受般知道泠昊將畢生的激情都在此刻釋放。惟一博得泠昊眷顧的終究只剩音樂,鋼琴、電子琴,凡是在他手中跳動的琴鍵都被賦予生命的七情六慾,惟獨他這操縱音樂的神無情且漠然。
長時間思念積累的小小希翼和一點點自我欺騙毫不留情地從沒有一絲暖意的冰冷之心中撤出。捏皺手裡的半包煙,倚在路邊的電線桿,她顫抖地把皺了的煙塞進無血色的唇。打火機似乎不好使,一連四五次都沒能點上火。
竟然連裝有隔音設施的牆壁以及嚴實的屋頂都無法攔住源源不斷的音樂,她終於放棄似的扔掉無用的打火機,取出嘴中的煙隨手扔進下水道。
「泠愔,這下你可以死心了。」她撩開擋住視線的劉海,低哺一句後準備伸手攔出租車做最後的自我逃脫。
「臭婊子!」比不堪人耳的怒罵聲更迅速的是一隻男人的手臂,從背後被勒住脖子,泠愔不得不掙扎。
「都是你!把我最後一條生路都斷了!都是你!上次問你借錢,你不肯,害我打輸了官司,斷送我光明的星途。今天我們的樂隊本該可以獲勝,誰知你又從中作梗,臨時組個樂隊把我惟—一條生路都斷送了!臭婊子,都是你的錯!」將所有過錯都推在無辜的前女友身上,阿海加重手臂的力道。因前次的醜聞被唱片公司炒魷魚的他沒臉回小鎮,不甘心之餘找人組樂隊,本想憑借這次著名音樂酒吧的樂隊秀重頭來過可人算不如天算竟被一個臨時樂隊攬了好夢,他所有的錢和所有的夢都為之付諸東流。
被勒住脖子說不出話的人痛苦得蹙起雙眉,眼瞼緊閉但已不做掙扎。見她不再反抗,阿海倒是鬆開雙臂,但餘怒未消,陰森地看泠愔捂著脖子不斷咳嗽。
「和我沒有關係,唐逸他們組樂隊是他們的事,我和你早就沒關係,犯不著斷你生路。」
「你當我是三歲小孩子嗎?那個鍵盤手是你叔叔吧?別人或許一時不敢確定,我可是一眼就能認出來。還說和你沒關係?臭婊子,和我一樣沒人教的!」越說火越大,阿海欲一把揪住泠愔的頭髮,卻被早有防備的人順利躲過。
「就算是我從中作梗又怎麼樣?」不可理喻,泠愔不改對阿海的鄙視。
「怎麼樣?賠錢,你們泠家有的是錢,我要你賠我一百萬!」勒索者露出窮凶極惡的面孔威嚇道,「要是你不給……」
「我不會給你一毛錢。」怕不夠惹怒陷人困境的野獸,她依舊維持自己不要命的不妥協。
「該死的!」被逼上絕路的要挾者從衣服下擺內抽出一把彈簧刀,猙獰似食人的鬼魅,「你要不肯,我現在就在你那張臉蛋上畫個花,讓你有再多錢也沒人要!」
「你有這個膽嗎?」她絲毫不畏懼地朝他笑。
「你……去死吧!」已經受夠輕視和譏嘲,高漲的怒火混雜著絕望,他大喊地用刀刺向泠愔的面門。
決不是嚇得來不及躲閃,完全出於無所謂地自暴自棄,她因預料中即將到來的疼痛閉緊雙目。可奇怪的是阿海手中的刀遲遲未觸碰到她的臉,反倒是行兇者發出淒厲的慘叫。
「叮!」刀跌落地的碰撞聲令毫髮無傷的人睜開眼,朦朧街燈的夜景中男人似笑非笑地凝視她,一貫無表情的冷傲似乎因光線而具有一絲生動的暖意。
「需要報警嗎?」
眼珠幾乎可以自瞪大的眼眶中掉出,泠愔下意識地欲伸手觸摸對方,以便確定並不是可笑的幻象。
「我,我,我不是故意的,我……」阿海逕自哆嗦辯解,而明明問的對象並不是他。發現擋下自己一刀的男人沒立刻轉身找他報復,來不及細想,他拔腿逃向遠處的陰暗。
割破的潔白手套快被掌心冒出的鮮血染紅,泠愔怔怔地看血滴在水泥地面,落成一點一點的暗色,眼淚不爭氣地也一同掉落。受傷的不是她,痛的不是她,落淚的卻是她!
「為什麼?為什麼?」她蠕動著唇反覆問。
再也不願受制於他的潔癖,她抓起他受傷的手掌,脫去礙事的染血手套,仔細觀察傷口的深度。鹹的淚水滴在傷處,他的手抽搐一下,卻未急於收回。
「沒看過你哭,從你懂事後就沒有……」似是被泠愔的淚滴所困擾,又似被迷惑,泠昊俯首貼向她。自從今晚在酒吧門口見到泠愔,他的視線就一刻也不曾離開過她。表演一結束,他就急追出來,也幸好出現的及時才能為她擋下阿海的一刀。
他突如其然的舉動和溫柔話語弄得她無法正常思維,惟有不斷抽噎。
「為什麼要哭呢?為我哭嗎?你這樣哭,」他未受傷的手輕輕撫上她的臉頰,淚滴的溫濕浸透絲織的布傳遍他的手尖,「我的心更亂了……」
不曾一次渴望能溫柔地觸碰她,在她再次瞪大雙眼的迷濛注視下,他常緊抿出冷淡直線的唇吻住她無措微張的嘴。此生第一個吻,他給了她,拙劣而又自然。不是自己曾認定的污穢骯髒,而是從胸口溢出的愛憐與滿足。
「阿愔,你有看到……」
靜頓的時空因杜樂成的出現而轉換,泠昊鬆開摟在泠愔腰上的手,瞥一眼半路殺出的冒失者,一如平常的雲淡風清。
「泠先生?」不太相信自己親眼所見的景象,單純的少年缺乏厲聲責問的勇氣。
不屑解釋?根本無法解釋?最後深深凝視呆若木雞的被吻者,他無聲地歎氣,離去。就算泠愔永遠不愛他,只需方纔的一個吻足以慰藉他這脫離不了音樂的寂寞的一生。覺悟得太晚,動情得太晚,其實全是因逃避的磋蹌。
「阿愔?」杜樂成轉向另一人。
過度的驚訝,大亂的心神,她沒聽到杜樂成的問話,而酒吧內傳出喧囂喝彩聲「轟」地在她空白一片的大腦內炸開。
她和昊接吻了!昊吻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