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件事傳到龍捍的耳裡,他的心中已有譜。
打從四年前雩妃事件之後,他就極少再見到皇兄動怒,如今有這個本事能撩撥起皇兄怒意的人,大概就是咱們偉大的莫愁皇嫂了,而她之所以會引皇兄發怒,恐怕和昨日撞見雩妃對皇兄投懷送抱一事脫不了關係。
「皇兄。」不待人通報,龍捍直接進入御書房。
龍捍天不甚專心地掃了他一眼,「有事?」
「是有點事情想和皇兄一談,不知皇兄可有心情?」龍捍暗自打量龍捍天無精打采的面孔。
以往他莽撞覲見,都會招來皇兄一頓訓斥,今日皇兒卻連教訓他的心情也無,可見他的心情有多糟。眼前這個坐擁天下,高高在上的君王,卻被一個小女子擾得心煩氣躁,昔日的意氣風發全然失去,他不得不佩服起小皇嫂的神通廣大。
「說吧。」
「臣弟想說的事是關於小皇嫂。」
聽到是有關莫愁的事,龍捍天面色一凜,「她怎麼了?」
「昨兒個小皇嫂撞見你和皇嫂……嗯……」他在腦中搜尋著較婉轉的說法,
「狀似親密的摟在一起。」
「她瞧見了?難怪!」捍的一席話足以解釋她昨夜的反常為何,原來她是在氣這件事,她在吃醋嗎?
「怎樣?」
「沒,只是找到問題的癥結。」雖然知道了她生氣的原因,但她所說的話仍句句刺痛了他。究竟她說的是氣話抑或出自真心,他沒有勇氣去探究。
「皇兄,並非臣弟喜好多言,但皇兄應該明白你與雩妃之間早成過去,小皇嫂才是你名正言順的結髮妻,你不該再與雩妃有任何牽扯才是。」
「你可是在教訓本皇?」龍捍天似笑非笑的瞅著他。
「臣弟不敢,只是希望皇兄懂得珍惜小皇嫂這麼一位獨特的女子。」
小皇嫂對皇兄的影響力,任誰都看得出來,自從她出現之後,一向不輕易表露情緒的皇兄又開始重展歡顏,似乎已走出過去情傷的陰影。
龍捍天起身走到窗邊,若有所思的開口,「一直以來,只要是本皇看上的東西,無論合宜與否,總會強行奪取過來,因為習慣了掠奪,所以從不在乎對方的感受,不問對方是否願意讓我擁有。我在想,我是否錯了?」
「皇兄,臣弟不明白。」不會吧,這番話怎麼會出自皇兄之口?
「莫愁親口坦承她並不愛我,對於我脅迫她下嫁之事,仍然耿耿於懷。」說服了自己一夜,話一出口,才知他對她的話仍然無法釋懷。
即使痛心,他仍然想她,想著她的一顰一笑,想著她的機靈活潑,他的心因為她的笑容而淪陷,因為她的悲喜而起伏。
四年前,他的狂烈熾愛,因為愛人的背叛而澆熄;四年後,當他尋回愛人之心,可是所愛之人卻無法回應他。很顯然,老天對他開了一個大玩笑。
「是氣話吧。」
「不,她很認真。」重重的歎了口氣,龍捍天苦澀地開口,「你認為本皇該放她自由嗎?」不願意見到她難過,所以他強迫自己作出決定,但真的捨得下她嗎?
「這……」清官難斷家務事,龍捍為難的徘徊在答或不答間。
自古英雄難過情關,眼前又是一個活生生的例子。
莫愁悒悒不樂的坐在階梯上發呆。
自從那夜爭吵之後,日子已經過了半個月之久,龍捍天沒再回房過。他彷彿是存心避開她,這段時間連個影兒也沒出現。習慣了與他共眠的日子,枕邊少了他為伴,她著實不習慣,不但夜間睡不安穩,就連不常做夢的她也開始長夢連連,而且夢裡全是他,如此的折磨讓她疲憊不堪,眼下的黑眼圈愈來愈明顯。
這種寂寞的感覺對她而言是陌生的,她一向獨立自主慣了,生活讓玩樂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力,從沒有時間去思索寂寞的問題,也不知道自己原來需要人陪。
「唉,小皇嫂,你這幾天躲哪去了?怎麼都沒見著你?」龍捍踏入花園,笑容滿面。
「我哪有躲起來,還不都在這裡。」她的頭靠在屈起的膝蓋上,連抬都懶得抬。
「怎麼了?小皇嫂,你看起來悶悶不樂。」
「走開,我很煩,不要來吵我。」
「別這樣嘛,我可以當你吐苦水的對象哦。」他在她身旁坐了下來。難得小皇嫂也會有心煩的時刻,他當然要洗耳恭聽。「你在煩什麼?」
「不知道,我覺得每一件事情都讓我好煩。」
「那就先挑出一件你最煩的事情來說。」
莫愁想了會兒才緩緩道:「捍,什麼是愛?」
「啊?這……」可問倒他了。
「我不懂什麼是愛。」
向來她只知道快樂為何物,在過去十九年的歲月中,她惟一在意的就是想盡辦法讓自己體驗新奇事物、讓生活過得很快樂,她以為這樣就算是人生的全部;但顯然的,她錯了。
「我也不是很懂啦,不過愛大抵脫不了在乎、關心、佔有、嫉妒這一類的感覺吧!」龍捍想破頭才想出這個答案。
「這些感覺會帶來快樂嗎?如果不會,愛為何要存在?」
「既然它會存在,就應該有它存在的道理,至於會不會快樂嘛……應該會吧,不然為何會有那麼多人沉醉其中。」
「你的回答真籠統。」莫愁瞪了他一眼,不太滿意他的回答。「算了,問你也是白問。你走吧,別在這裡吵我。」
「喂,別那麼小氣嘛!人家好歹也有想幫你解決問題的誠意啊。」
「好啦,不刁難你了。」隨即她又說:「喂,你的肩膀借我靠一下。」
還來不及說不,她的頭就倚了過來,嚇得他渾身僵直。
「小皇嫂,這……這不太好吧,所謂男女……」龍捍額間冒出冷汗。
「別吵啦!」她不耐煩的低吼一聲,逕自墜入沉思。「我好想小哥哦!」如果小哥在的話,一定會好好安慰她的。
「小哥?他是誰?」他問話的同時,還緊張的四處張望。
若讓皇兄看到這幕景象,他鐵定完蛋,皇兄準會把他的頭擰下來當球踢。
「他是我在中原惟一的親人。小哥對我可好了,從小到大都是他在保護我、照顧我。」原本澄澈的雙眸因為思念而轉紅,她的鼻頭不禁酸酸的。
「你可別哭哦!讓人瞧見,還以為我欺負你。」
莫愁噗哧一笑,「你才沒這個膽哩。」
「當然嘍,你是我皇兄手心上的寶,除非我瘋了才敢欺負你。」
「別提起他。」她的臉上沒了笑意。
「你們吵架了?」龍捍明知故問。見她不答話,他又問:「是因為雩妃嗎?」
「別提那個討厭的女人。」
「小皇嫂,我想有一個故事一定要讓你知道,是關於皇兄和雩妃。」
「我不想聽!」她捂起耳朵。
「你一定要聽,這可以解釋皇兄和雩妃之間的微妙關係。」他拉下她的手,強迫她聽,「皇兄還未接下太子之位時,和雩妃曾是一對戀人。」
「他們?!」莫愁不禁傻了眼。
「是。」龍捍點頭,「他們是一對戀人。但雩妃貪戀皇后之位已久,她非常清楚身為二皇子的皇兄無法繼承皇位,所以將目標轉移到皇太子身上,企圖接近皇太子,讓皇太子對她一見傾心。
「不久,皇太子選妃,她偷偷瞞著皇兄將她的相貌圖送入宮內,被愛蒙蔽的皇兄一直到皇太子大婚當日才明白雩妃的野心。從此,皇兄視愛為毒蠍,不再談情。」
接著他譏誚的說:「哼,沒想到人算不如天算,雩妃的如意算盤打錯了,皇太子還未登基就死於意外,皇后之位注定與她無緣。」
「未必,你大皇兄已死,他們正好可以舊情復燃。」
「小皇嫂,皇兄對雩妃已無情愛。」
「難不成那天所見是我眼花?」
「小皇嫂,那是一場誤會。」
「誤會?很好的借口。」
龍捍激動的握住她的手,「小皇嫂,你聽我解釋,皇兄很在乎你的。」和事佬果真不好當。
「不要再說了,你幹麼一直幫他說好話?為何龍捍天不親自來向我解釋?」縮頭烏龜!
「喲!」故作訝異的女音打斷他們,「真巧啊,在這裡遇到你們。」
莫愁一抬眼,意外的看到那個擾得她睡不好的罪魁禍首,她的心緊糾了一下。
雩妃親密地倚著龍捍天,嗲聲嗲氣地開口,「捍天,我們好像打擾了人家的好事。」他們夫妻吵架的小道消息傳遍了宮中,最樂的人當然是她,她忍氣吞聲,等待的就是這個讓她乘虛而入的好機會。
「我們才不像你們那麼齷齪。」莫愁口氣不善的回應。她恨不得衝上去撕了她那張得意的臉。龍捍天殺人般的目光始終停留在莫愁和龍捍交握的手上,他低吼,「捍,放開你的手!」
龍捍被他陰沉的臉色嚇得冷汗如雨下,他趕緊放開莫愁的手,「皇兄,我們……我們什麼都沒做。」他急欲解釋。
「我們光明正大,又沒做什麼虧心事,你幹麼那麼怕他?」莫愁反握住龍捍的手。「只是握手而已嘛,大驚小怪。」
龍捍狼狽地想甩開她的手,不料她雖是女人,但力道奇大,讓他無法掙脫。「小皇嫂,你快放開我啦!」死定了,沒想到他一世英明居然毀在這個女人手上。果然是紅顏禍水,招惹不得啊。
「莫愁,放開他!」龍捍天的話中帶著風雨欲來的警告。
「不放。」莫愁賭氣的和他唱反調。
「莫愁,我再說一次,放開他的手。」
「不放就是不放。」
「這是你自找的。」龍捍天隱忍許久,最後終於還是動怒,一把將莫愁拉過來扛上肩。
她不斷掙扎尖叫,「放我下來,你這個殺千刀的,放我下來,」
不理會她的拳打腳踢,龍捍天扛著她離開了花園,留下目瞪口呆的龍捍和氣得跳腳的雩妃。
「放我下來!放我下來!」
回到寢宮,龍捍天將她丟在床上。
「痛死我了,你就不能輕一點嗎?」莫愁撫著摔疼的屁股抱怨,眼神與他憤怒的視線交會,她沉不住氣又道:「你幹麼瞪我?」
「莫愁,你似乎忘了自己的身份。堂堂捍龍王朝的皇后和我皇弟在花園拉拉扯扯,成何體統!」
「我們不成體統?那你和那個女人呢?靠得那麼近還那麼親密,當我是空氣啊!」現在想到還有氣哩!
「我可以當你是在吃醋嗎?」見她一臉酸溜溜的表情,龍捍天不禁笑了。
「醋酸死了,本姑娘不愛喝啦。」她別過臉。
他走近她,「莫愁,我和她之間沒什麼。」現在他心裡只有她一個。
「鬼才相信!」她忘不了他和那女人曾是戀人的事實。
老實說,她有點嫉妒,很不舒服,甚至,她想要扁那個女人一頓以洩心頭之恨,誰叫她覬覦她的男人,企圖侵佔不屬於她的領土。
「你要我怎麼證明,你才願意相信呢?」龍捍天抱住她,大掌順著她的青絲直撫而下,至胸前才停住。
他的動作令莫愁倒抽口氣,恍神了會兒才驀然清醒,察覺自己的失態,她白皙的嫩頰立即蒙上一層淡淡的紅霞,「你剛才說什麼?」
「我說——」他的食指沿著她渾圓的酥胸輕輕畫圈,引起她一陣哆嗦,「你希望我怎麼證明我和雩妃之間是清白的?」
他的眸子逐漸轉黑,慾念緩緩被挑起。
感覺到衣下的蓓蕾在他的挑弄下轉硬,腹間的騷動愈來愈明顯,莫愁嚇得推開他。「不用證明了。」只要他離她愈遠愈好。
「不需要嗎?」龍捍天俯下頭欺上那張嫣紅小嘴,靈活的舌趁她不備探入甜蜜的口中與她交纏,大手也沒閒著,緩緩褪下她身上的衣服。「可是我已經想到好法子來證明了。」
雖被吻得意亂情迷,但她的好奇心仍然存在,「什麼好法子?」
果然,好奇心太重是很危險的,她這麼一問,正好掉入他所設的陷阱中,他邪邪一笑,「我做給你看。」
拉下雪白的紗帳,一室旖旎春色準備上演。
直到過了很久,莫愁才恍悟到——她被耍了。
盛著燕窩的瓷杯伴隨著一聲怒吼摔於地上。
「賤丫頭,這燕窩這麼燙叫我怎麼喝?你是想燙死我嗎?」雩妃氣沖沖的甩了婢女兩巴掌。
「王妃息怒,」婢女紅腫的臉上佈滿惶恐,她跪著求饒,「是奴婢的錯,是奴婢不小心,請王妃恕罪。」
「賤丫頭,」她又踹了她一腳,「還不趕快收拾乾淨!」
「奴婢馬上收拾、奴婢馬上收拾。」她跪在地上,收拾著瓷杯碎片。
「哼,身邊儘是一群飯桶,氣死我了!」雩妃眼角瞥到躲在柱子後頭的海凌,火氣頓時又升起,「死丫頭,以為躲在柱子後面我就沒瞧見你嗎,給我滾過來!」
「娘……」瘦弱的小身子抖了起來。
「裝什麼死樣子,給我過來。」見她走得慢吞吞的,雩妃氣得一把抓過她,「給我過來啊!」她戳著她的額頭數落,「你為什麼不是個男娃,偏偏是個死丫頭?都是你害的,害我的皇后寶座被那個賤女人給搶走,你這個小煞星,自從生下你之後,我沒有一件事情順心過,都是你害的!」
見海凌紅了眼眶掉出淚,她更生氣,「哭什麼哭!我說錯了嗎?你啊,生你下來只會忤逆我。」
「海凌不敢忤逆娘。」她啜泣的道。
「不敢?說得倒好聽,誰准你出去玩的?誰准你去找那個壞女人?」
「娘,皇后娘娘人不壞,她對海凌很好……」
「那你的意思是說我對你不好嘍,」頓時,她的臉色變得更難看,「那你去認她做娘好了,去啊,去認她做娘啊!」她推了海凌一把。
「娘,海凌不是這個意思。」
「哼,我看你就是這個意思,你根本是存心想氣死我。」憤怒使雩妃失去了理智,她抓起放在桌上的木棍朝她身上一陣猛打,「好啊,長大了嘛,牙尖嘴利就會頂撞我,也不想想是誰懷胎十月生下你,居然幫著外人忤逆你娘,你真有種!」
「娘,不要打了,海凌知道錯了,好痛啊,娘,不要打了……」海凌痛得嚎啕大哭,骨瘦如柴的手臂被木棍打得淤青。
在外頭聽到哭喊聲,海凌的奶娘衝進寢宮,拉住雩妃乞求道:「王妃,求您別再打了,再打下去公主就要被您給打死了。」
「滾開!」她甩開她的手,沉聲怒斥,「再多事,本宮連你一塊兒打!」
「王妃,老身給您跪下,求求您饒了公主吧!」奶娘跪下,老淚縱橫地磕頭。
「你以為我不敢打你?」
雩妃正準備揮棍而下,寢宮門口急奔來一個人影,驚呼道:「怎麼回事啊?」
「阿夕……」雩妃猙獰的怒容在面對來人時,馬上轉為惹人心疼的楚楚可憐。
「怎麼了?」
這個名喚阿夕的女人,身形比時下的女子略高、略壯,有著如男子般的濃眉星目,若不仔細瞧還真看不出她是個女人。
阿夕以眼神示意眾人退下,等所有人都退出寢宮後,她抱著雩妃輕哄,「是誰惹您不開心了?」
「還有誰?還不是那個賤女人。」
原本她以為捍天見到那個女人和別的男人有親密之舉會怒不可遏,繼而休了她,沒想到經過「花園事件」之後,他們反而和好了,這消息傳到她耳裡可氣壞了她。
「王妃,您何必跟那種女人一般見識呢?」
「她不僅搶了我的捍天,還搶了我的皇后寶座,你叫我怎麼嚥得下這口氣?」
「王妃……」
「阿夕,想辦法幫我除掉那個女人。」雩妃的眼間著殺機,「那個女人如果不消失,捍天永遠不會回到我身邊,我就永遠當不上皇后,阿夕,你一定要幫我想個法子。」
「這……」
「阿夕,只有你能幫我了。」
阿夕沉吟了會兒,忽道:「王妃還記得佳羅族的族長窟德嗎?」
「窟德?」
「就是一個月前,領著族人來向我朝進貢,祝賀聖皇新婚的佳羅族族長窟德。王妃曾在筵席上與他有過一面之緣。」
「有點印象,你提他做什麼?」
「阿夕注意到,他似乎對王妃有意,看來又是王妃的裙下臣。」
「那又如何?」雩妃對自己的相貌向來很有自信,也認定世間惟一能與她匹配的男子,就僅有龍捍天一人,她對其他男人根本不屑一顧。
「我想到一計,咱們可以來個借刀殺人。」
雩妃雙眼一亮,「你是說……」
「借用窟德之手殺了皇后。」阿夕在她耳邊獻計,「窟德醉心於王妃,只要王妃使點小手段,攬窟德為我們所用,咱們就可以派他去除掉王妃的心頭大患。」
「妥當嗎?」
「當然妥當,就算事跡敗露,也有窟德這個替死鬼替咱們背黑鍋,到時候若聖皇怪罪下來,也不會懷疑到咱們頭上。」
「好,」雩妃美艷的臉上浮現陰狠的笑,「阿夕,這件事就交給你去辦。」
「遵命,王妃。」
大敵將除,雩妃終於寬心,「阿夕,我累了。」
「我抱您上床歇會兒。」人高馬大的阿夕抱起雩妃,將她放到床上。
「阿夕,陪我。」她拉住她,撒嬌的說。
「好,我陪您,您安心的睡吧!」她上床將雩妃抱入懷裡。
「阿夕,這件事情你一定要幫我辦好,不可以失敗,那原本就是屬於我的東西,你一定要幫我搶回來。」
「好、好,」像在哄著無理取鬧的孩童,阿夕輕聲說:「我一定幫你搶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