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釣彎彎的新月,明亮的高掛在黑色天鵝絨般的天空中,疏星似棋不規則的零亂散佈著。
柔明的月光,穿過茂盛的綠葉,自隙縫中流射下來,照射在一道奔跑的人影身上,將她修長的倩影拉得又遠又長。
她就是又偷跑出堡去閒逛的董降心。
「巫婆!巫婆——」喘息的聲音中,有著無比的著急,她如一輛失控的火車頭,煞不住腳的衝進巫婆的住處。
「砰!」木門捺不住衝力撞擊,發出一聲巨響,強烈搖晃幾下,最後命運是壽終正寢的平躺在地上。
「你把我的門撞壞了!」配藥配到一半,突然遭人打擾,巫婆很不悅,尤其看見董降心又撞毀她剛修理好的木門,眼神有著譴責董降心莽撞行為的怒焰。
「呃……這個……一時情急……所以就……」董降心歉然的乾笑著賠不是。「對不起,實在是為了救命,才會如此慌忙的……衝進來。」
事實上,門不是被她衝撞弄壞的,而是被她踹壞的。
「第二次了!」不堪再遭受破壞的木門,已出現幾道裂痕,控訴著她莽撞粗魯的行為。
「我不是故意的。」誰知道木門太破爛,禁不起她左腳一踢、右腳一踹,就應聲倒地。怕惹火巫婆,董降心知錯的表現懺悔樣。
「一句道歉不能彌補你的過錯,你必須修理好它。」這一次巫婆不原諒她了,要她負起責任。
「好。」董降心不猶豫的點頭允諾。
門是她弄壞的,自然她就得修理,只是要她修理就等於是要幽厲修理,她根本不必煩惱,就會有人代勞。
懷孕就是有這個好處,可以當個茶來伸手、飯來張口的太后,什麼事都有人搶著做,就怕她動了胎氣。只不過……巫婆好像一時「熊熊」忘記她有身孕了,顯然巫婆氣吞了頭,否則哪有可能要她做這麼粗重的工作。
「你手上抱著什麼東西?」巫婆眼尖的發現她懷裡有一團白色的物體,不仔細瞧,還以為是沒有生命的動物玩具。
「一隻狗。」董降心傾斜的側著身,讓待在懷裡動也不動的受傷小狗,給巫婆看一看,「這只可憐的小狗,好像只是有幾個月大而已。」
什麼叫做只有幾個月大而已?根本是還沒斷奶!若不是人老年紀大,做不來翻白眼的舉動,巫婆真想暈倒,她的住處已快成為動物收容所了!
「在哪『撿』的?」她的諳氣充滿嘲諷意味。
「城……城堡……」董降心囁嚅著,不太敢說實話。
「內。」巫婆接著她的話,替她做結尾,想也知道她在說謊。哪一次她帶回來的受傷動物,不是在城堡「內」發現的。
「呃……嗯。」雙頰心虛的微微泛紅,董降心笑得頗不自然的點了點頭。
「真是奇怪,別人都撿不到受傷的動物,就惟獨你撿得到,而且還不可思議的都在堡內撿到。你說,奇不奇怪?」拿了幾株藥草搗碎成黏狀,巫婆替小猴子換藥,雖然它被救回一命,但仍奄奄一息,需細心照料才能撐過危險期活下來。
「是啊!是啊!我也覺得奇怪。」董降心睜眼說瞎話,不承認自己是偷溜出堡去,才帶回它們來的。
巫婆睨了她一眼,完全拿她沒轍的以眼神示意地,將小狗放在架高的石頭平台上,表示願意醫洽它,並收容它。
「它腳骨折了。」把小狗放在平台上後,董降心後退了幾步,讓巫婆方便替小狗止血。
其實巫婆是面噁心善的老婆婆,雖然眼神有點凌厲、表情有點嚴肅,又老是緊抿著嘴唇不說話,常讓人誤以為她是個不易親近的老人家,但相處一段時間後,董降心發現,巫婆並不如想像中般那麼難以親近。
「流了這麼多血,腳骨上還有夾痕,它是被捕獸器所傷的。你在哪發現到它的?」眼神嘲諷的撥開它腿上血紅的濕毛,巫婆詭異的笑著檢視它的傷口。
這下她百口莫辯了吧!動物身上都有一種特殊的味道,少爺有花粉症,聞到怪異的空氣,鼻子會過敏的直打噴嚏,所以除了一些家禽養在城堡後方之外,是嚴禁城內有任何的動物存在。
「嘿……」即使是心知肚明,但巫婆有意要逼她老實招,她也只有坦白講了,「是……堡外。」
「你偷溜出堡去,少爺不知情吧?」巫婆壞壞的笑著,「我要去告密。」
只要董降心被少爺嚴密看管,就沒有機會再出堡去帶回一些受傷的動物要她醫治,讓她的住處變成收容所,在三更半夜吵得她無法睡覺。
董降心不以為意的冷哼一聲,有點訐異神情嚴肅老是喜歡板著一張老臉的巫婆,也會……說笑?!
「『巫婆』的心腸果然是不好的。」她也不怕巫婆去告密,反正最後倒楣的人,絕對不會是她。
「我從沒有說過我的心腸是好的。」人老年紀大了,心腸當然是愈來愈不好了,哪能跟年輕人比呢?
不過……巫婆突然一怔,慢半拍的察覺到自己的心腸真是好得不可思議,居然會幫她醫治受傷的動物,甚至收容它們。
這些不對勁是從何時開始的?為什麼她沒發現到?
「消毒水、碘酒、消炎紗布、繃帶、伸縮網套,全準備好了。」有了上一次急救小猴子的經驗,這一次董降心有經驗多了。
「你剛才說……這是什麼?」巫婆懷疑的瞇起老眼,直盯著平台上受了傷,目光依然充滿戒心,以及想攻擊人的動物。
「小狗啊!有什麼不對?」難不成巫婆眼茫茫,看不清楚面前的動物長什麼樣子?就算近視也沒這麼嚴重。
她為什麼會這麼問?奇怪!
「你確定只帶回來一隻?」巫婆表情有著明顯的訐異,身子突然間僵硬得有如石雕。
「確定。」她的確只抱了一隻回來沒錯。
「那你後面那一隻是什麼?」巫婆的語氣很虛弱,心臟承受不住驚嚇,沒力的往平台旁的石椅一坐。
「是什麼?」董降心納悶的微蹙眉頭,困惑的順著她的視線望過去,結果錯愕得愣住,不敢相信自己看到了什麼。
「你還敢肯定.你帶回來的是一隻小狗?一時的眼花,錯杷狼當成犬,巫婆責備自己沒及早發現,害得她們陷入隨時會被攻擊的困境中。
「是……是狼。」董降心聲音顫抖著,「該不會……是一隻母狼吧?」
母狼是最殘暴兇狠的,為了保護小狼,它絕對會奮不顧身的與對方纏鬥到死。由它準備攻擊的姿勢,很顯然它以為她們要對小狼不利,再加上為了自衛,巫婆雙手拿了兩把手術刀,更是讓母狼認為她們要傷害小狼。
「你說呢?」巫婆眼神滿是責備,怪董降心一時的慈悲,為她們帶來了危險。
「難不成……小狗它……不是狗?是一隻……狼?」怎麼可能?它明明看起來是狗沒錯呀!
「不巧的是,小狼正是它的孩子。」巫婆挖苦的諷刺她的「好心」,「它是跟你後頭進堡來的,因為你抱走了它的孩子。」
「那……那怎麼辦?」巫婆的住處位於城堡的偏遠地帶,就算喊破喉嚨,也沒有人聽得見。
這下真的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她們死定了!
「怎麼辦?能夠怎麼辦,當然是為小狼處理傷口了。」既然她能夠抱著小狼回堡來,母狼一路也沒有攻擊她,可見母狼應該曉得她們沒有惡意,只想救小狼。
二十分鐘過後,包紮完小狼腳上的傷口,再處理好它的骨折,見它已無大礙,巫婆才將它從平台上抱下來,讓它一拐一拐的跳回到母狼的身邊。
「啊嗚——」母狼突然發出宏亮的叫聲,等不及小狼跳到它身邊,立刻奔向小狼對它又舔又摩挲。
被狼的叫囂聲嚇了一大跳,董降心瑟縮的靠向巫婆。
「母……母狼,看起來好像很高興……」不敢鬆懈戒心,她兩眼直盯著繞著小狼打轉的母狼。
「你救了它兒子一命,它不會對你不利的。」巫婆看得出來,母很對她們已沒有先前那般強烈的敵意。
「接下來呢?」朝母狠善意的一笑,董降心這時才發現,母狼和小狼的毛竟是全白的,難怪她會把小狼誤當成小狗。「該如何安置它們?」
「趁少爺不知情之前,趕緊送它們出堡去。」這是目前最好的辦法。
「怎麼送?」董降心覺得巫婆在說天方夜譚,它們又聽不懂人話,哪會服從她的命令,乖乖的走出堡去!這簡直比大象飛上天去還困難!
「我怎麼知道!那是你的事!」禍是誰闖的,就自個兒收拾。巫婆要她自行解決這件棘手的事。
「不能讓它們待在道嗎?」董降心滿臉洋縊著期望,眼神懇求的貶巴貶巴著。
她想收留這兩隻白狼,卻又擔心被幽厲那蠻子發現,惟一辦法就是將狼寄養在巫婆這。
「不行!」巫婆語氣沒得商量,「你休想再打這裡的主意!我的住處不是動物收容所,那只奄奄一息的病猴,勉強還可以收留,但這兩隻具有攻擊性的野狼,我拒絕讓它們住在我這!」
為了性命著想,她反對到底。一隻要死不活的病猴,已干擾到她的作息,她可不想再夜夜提心吊膽,防備著母狼的一舉一動,無法安穩的睡上一覺。
「巫婆……」董降心不死心的苦苦哀求。「你就答應我嘛!巫婆……」
「我耳朵暫時失去功效,聽不見任何的聲音。」抱著一堆藥草,怕自己又會心軟答應她,巫婆轉身就走。
「巫婆……」好無情哦!董降心失望的垮著一張臉。
「董降心!」巫婆前腳剛走,董伏心後腳就到,不悅的憤怒聲音,由遠而近的傳進木室內。
幸好木門已早一步被她踹壞,否則以伏心的破壞力,只怕木門會斷成兩半!因為伏心有輕微的暴力傾向。
「我有做錯事嗎?」看著她殺氣騰騰的走進木屋,董降心困惑的微蹙雙眉,不記得自己做出什麼事,惹得她如此不悅。
「你沒有做錯事!」像吃了好幾斤的炸藥,董伏心走到她面前發火。
「那你幹麼瞪我?」董降心被吼得糊里糊塗,也被瞪得莫名其妙。
「我在生氣!」眼底冒著兩簇火焰,董伏心直想找個人發洩滿腔的怒氣,自然任憑吼罵的董降心是不二人選。
「我看得出來。」蠢蛋也知道她在發飆。
到底是誰惹她不高興了?
「你的蠻子愛人得罪了我!」提起那個固執得像頭牛的幽厲,董伏心就有氣,滿腔的怒火也愈燒愈旺,恨不得能將他大卸八塊。
如果她有這份能耐的話,可惜她也沒這個勇氣,所以……就作罷好了!看在未出世的外甥份上,暫時饒了他一命。
「冤有頭、債有主,你找錯對像發洩怒氣了。」很好笑,這關她什麼事?惹伏心發這麼大脾氣的人,又不是她。
不想當炮灰,董降心極力撇清與幽厲的關係。
「他是你的蠻子愛人!」肚子裡都有一個小蠻子了,還想撇清關係?等三百年後吧!
「所以我活該要代他被你炮轟?」天底下哪有這種道理?董降心不服。
「沒錯,我要把氣出在你身上。」她懷有幽厲的骨肉,一個身上流有他一半血液的胎兒,吼他的孩子就等於是吼他,所以董伏心要把氣出在董降心身上。
只是……胎兒是她疼愛的外甥,她哪捨得吼!
不過孩子不能吼,大人就能吼,何況幽厲重視降心遠超過他自己的生命,吼她不也是等於吼他?
「好吧!要罵、要吼、要兇隨你,若是想打一架,我也可以奉陪。」董降心把打鬥當作是一種休閒活動,很久沒活動筋骨的她,倒是很樂意與董伏心打一場。
「那是什麼?」董伏心的注意力,突然被一拐一拐跳到面前的動物吸引住。
那是一隻毛色全白,可愛到使人幾乎移不開視線的小狗!有點像讓人愛不釋手的布絨娃娃,兩粒圓滾滾的黑眼珠子,晶亮得令人懷疑是不是真的。
「堡內怎可能會有這麼可愛的小狗?」那個有花粉症的野蠻人幽厲,是不可能會讓它們待在他的城堡裡的。
究竟是哪個不要命的人,向天借膽的「偷渡」它們進堡來,不怕被丟進海裡喂鯊魚嗎?
「它不是狗。」可愛的長相,圓嘟嘟的身材,胖得像顆球的小狼,的確很容易讓人分不清它到底是狗還是狼。
「不是狗?」是降心眼花?還是自己看錯?董伏心略皺眉頭,一副董降心在鬼扯的表情,那明明是一隻小狗沒錯呀!
「很可愛吧?」董降心將好動的小狼抱到懷裡,獻寶的湊到她面前,讓她得以仔細的看清楚。
「嗯!好可愛哦!」有同感的點了下頭,董伏心忍不住的伸出手去,撫摸著它身上柔軟的白毛,卻發現它有前腳有異樣,「它腳受傷了?」
「不小心踩到捕獸器。」慶幸她聽到它的哀嗚聲救了它,否則它若不成為其他野獸的食物,照它失血的程度看來,鐵定也熬不過明天。
「捕獸器?」狐疑一皺眉,董伏心突然抬起頭來,「你偷溜出堡?」
哦喔!被逮到了!董降心就算不想點頭承認,也得點頭。
「我只出去過五次而已。」很幸運的,到現在還沒被他發現。
「怎麼可能?」董伏心不相信,「堡內戒備森嚴,到處都裝有隱藏式攝影機,就算插翅也飛不出去,你是如何避開那些監視系統的?」
董降心神秘兮兮的一笑,「再怎麼精良的監視系統,都會有個死角。」
這個「死角」,可是她花費好久的時間才找到的。
「是這樣啊!」瞭解的點點頭,突然想到一個可以報復幽厲的方法,董伏心唇角不自主的住上揚,露出一抹詭異的笑容來。
蠻子幽厲,敢小氣的不借她六千萬!哼!她非得好好教訓他一頓不可,讓他嘗嘗什麼叫做心急如焚、緊張害怕的滋味!
「啊——」乍見母狼緩緩的從董降心身後走出來,冷不防的被嚇一大跳,董伏心放聲尖叫,本能的反應就是往後跑。
狼……是一隻狼耶!她沒有眼花看錯,那的的確確是一隻具有攻擊性,會將人生吞活剝的野狼!
「伏心。」這是有福同享、有難各自跑的寫照嗎?瞧伏心多麼沒有姊妹情,一有危險,居然自己逃命不管她。
「快跑啊!降心!」突然想起她的存在,董伏心停了下來,著急的站在屋外朝她喊話。
「跑?為什麼要跑?」又沒地震,幹麼要跑?董降心還是站在原地不動。
「它……它會吃人。」董伏心顫抖的伸出柔萸,怯怯的指著坐在董降心腳旁,與自己對望的母狼。
「他?你說誰啊?哦——你說它呀!放心好了,母狼很溫馴的,它不會攻擊人的。」董降心向她擔保,要她回屋子裡來。
「董降心!」董伏心生氣的朝她大吼。都這個節骨眼了,她還有心情開玩笑嗎?竟然不跑的待在危險的屋子裡!她頭殼是不是壞掉了,「我聽得見你說話,伏心,你不必喊得這麼大聲。」再這麼大聲的喊過來、喊過去,董降心怕會將幽厲給引來,到時她皮可能得繃緊一點。
「你沒有告訴我,屋子裡有一隻狼!」如果她知道屋內有狼的話,死也不會踏進半步。
「我沒有告訴你嘛?」與小狼玩耍著,董降心裝傻,故意露出訐異的表情。
「沒有!」差點被嚇掉半條命,董伏心氣得咬牙切齒的瞪著她。
「那……」壞壞的一笑,董降心等待她的反應,「我有沒有告訴你,我手上抱的這一隻也是?」
它……它也是?!可愛的小狗也是……一隻狼!
董伏心愣住,不知是氣憤得說不出話來,還是嚇得發不出聲音,整個人僵住的動彈不得。
半晌,她才顫抖的舉起撫摸過小狼的右手,驚愕的盯看良久後,才抬起頭惡狠狠的瞪了董降心一眼,緊接著不發一言的轉身就走。
屋子內居然有兩隻狼!
可惡的降心!居然一句話也不說,也沒告訴她半聲,讓她竟然……竟然冒著生命危險與它們共處一室,還伸手碰了小狼!真慶幸母狼沒攻擊她。
「有……這麼嚴重嗎?」瞧她氣呼呼的走人,董降心沒料到她的膽量會這麼小,小到這麼不可思議。
「我要去告密!」氣不過,撂下這句話後,董伏心身影已消失在巫婆住處。
董降心的剋星就是幽厲,惟一能制得住她,令她束手無策的人就是他。
不用膝蓋想也知道,伏心的報復方式就是去告訴幽厲,她「偷渡」了一隻小狼,附贈一隻母狼進堡來。
這還得了!先斬後奏的救了那隻小猴子,幽厲已經暴跳如雷,若再讓他知道她偷溜出堡去,帶回這兩隻白狼,只怕這回他不會威脅的瞪瞪她就了事,恐怕會氣得想掐死她。
所以——保命要緊啊!此時不逃待何時?
白癡才會待在這裡等他來捉人!
為了性命若想,她當然抱著小很、喚著母狼先落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