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右膝有較為嚴重的挫傷及四肢部分擦傷外,可妍算是命大,沒什麼嚴重的內傷,短暫的甦醒後又疲憊地沉沉睡去。留院觀察了一晚,經醫師同意後,商烈便帶她回公寓。
商烈坐在床沿,輕手輕腳將熟睡人兒的左手從被窩中執起,再把一隻原就屬於她的女性用表戴回手腕上。
這次,幸好她的包包沒有離身,他暗中藏人的發信器才能適時派上用場,追蹤到她的去向,要是她離開公司時沒帶走包包,後果……他不敢想像。
思及此,商烈英朗的眉頭陡地聚攏。
經過昨天,他勢必得把發信器放在她最「貼身」的地方,因此要精通器械的夥伴展夜韜,將發信器植入她的手錶內。
展夜韜三更半夜接到他的緊急呼叫趕到醫院,取回可妍的手錶,再熬夜裝設妥當,剛才直接送來這裡給他,項初衍則是被他恐嚇脅迫,當場為可妍急救,急救結束後,自己吞了兩顆止痛藥。
這群損友!當初還嘲笑他的任務,但他若需要幫助,他們絕不會搖頭說不,這就是他們這個「組織」的……怎麼說呢?應該是讓他又恨又愛的情誼吧!
當商烈想起自己在醫院的失控與來不及理清的困惑,眉頭間稍稍放鬆的折痕又加深了。
顏晴那些話到底是什麼意思?可妍是他任務的保護對象,她若出了意外,他理當難辭其咎,這有什麼好多想的?
「商烈……」
一道微弱的細聲拉回他的注意。
「醒了?」墨沉照眸對上一雙澄徹略帶疲憊的清瞳,商烈徹夜未展的眉頭,不自覺放鬆了些。
「嗯。」可妍輕輕點頭。
其實她醒來有好一會兒了,不過發現他一直握著她的手不放,所以不敢出聲。
或許正是他手心的溫度,穿透她的肌膚從血液注入心底,一點一滴抹去驚懼所帶來的寒意,讓她整個心房好似被熱流填滿,她才能脫離原本正一口一口吞噬掉她的黑暗,恢復意識。
不知為何,當她睜眼的那一刻,映入眼中的面孔並不若往常一樣令她既驚惶、又緊張,反而讓她胸口更加熾熱,宛如燃起了不知名的火焰,陷入昏迷之前他焦急倉皇的神情,乍然躍入她腦海。
除了母親之外,從來沒有人用這樣的眼神望著她,讓她萌生自己在他眼中宛若珍寶、一絲絲傷害都不被允許的悸動。
怦然心動的感覺扎扎實實包覆住她,對商烈,竟有了嶄新的感覺……似乎不再那麼怕他了。
「臉怎麼這麼紅?發燒嗎?」商烈俯身靠近,原本握著她的手移往額頭。
「不是……」
手雖然找回自由,但他的接近又讓她的心臟狂跳了好幾下,可妍屏息地偏過小臉。剛才手一直被他握著,心也是跳得好快,對病人來說,畢竟仍是太大的刺激,所以她才忍不住出聲。
見可妍避開他的撫觸,她懼怕他的這個認知,又重回商烈心中。
他差點忘記。「你怕我。」鬆開的眉頭又蹙攏了。
「我……其實……」以前是怕過,但現在又覺得好像沒那麼恐怖。
她的吞吞吐吐,讓商烈直接認定她因為怕他而不敢說實話,心裡著實對這項認知老大不爽。
可是,他不應該不爽呀?他憑什麼不爽?他們除了保鏢與被保護者的關係之外,又沒有其他關聯,他心中幹嗎冒出一堆莫名其妙的問號?
該死,當初不應該接下這委託找自己麻煩,瞧,搞得腦袋一團亂!
胸口的窒悶無處宣洩,商烈索性站起身朝她咆哮。
「既然怕我,為什麼還試圖挑戰我的怒氣,存心要我凶你才甘心是不是!」
「我沒有……」她被吼得縮回脖子。好端端的,他怎麼突然發脾氣?
「沒有?」他墨眉一挑,表情沉肅。「我不只一次提醒過你,不准擅自行動,你全當耳邊風,落得這種下場開心了?」
可妍明白他的指控了,這回的確是她太大意了。
「對不起……我以為去附近買東西應該不會有危險,而且有陶吉陪我……」她的聲音愈來愈微弱,因為危機確實找上她。
「「應該」這個詞,不代表保障,你付出的代價是一身傷。」他冷哼答腔。
他不悅的臉色,讓可妍深覺自己像是犯了大錯的小孩。
那些壞人有槍、而且不止一人,商烈若與他們正面交鋒,就必須單打獨鬥,她的確差點拖累了他。
「對不——呃!」好痛……
可妍想坐起身道歉,腿才一動,就扯痛了膝上的傷口,疼得她皺起小臉。
「笨蛋!你是該道歉,不過對像不是我,而是你自己!」見她吃痛,商烈竟覺胸口彷彿挨了一記悶拳。
她一手擋住半坐起的身體不敢再亂動,另一手拂開落在臉頰的髮絲,這一撥,臉上又一陣刺痛感蔓延開來,她疼得蹙緊雙眉。
「你臉上和身上有多處擦傷,右膝挫傷,勸你躺好別動。」
「謝謝你送我到醫院。」她看見手上的繃帶,記起昏迷前他說要送她到醫院的片段,即使他給她仍是沒什麼好臉色看,但對他的觀感已經大大扭轉,心底冒出無數感激的微甜氣泡。
「你認識綁架你的人嗎?他們有沒有說什麼?」
「我不認識……他們說溫家的財產沒有我的份。」回想起當時的險境,可妍不禁微顫。
「既然不認識就別想了,休息吧。」他緩和的語氣打住她不愉快的回憶,不希望驚魂甫定的她再度喚起恐懼。
商烈見天色已明,隨手替她關掉床頭燈。
「別關!」她在他疑惑的目光下慢慢縮進被窩,露出一雙大眼,囁嚅道:「我有一點點怕……」一點點?口是心非的膽小鬼。
商烈的嘴角因她試圖掩飾的羞赧而些微上揚,不關她的燈了。
「我就在客廳,你放心睡。」他走出房間,只將房門半掩。
裡在棉被中的可妍,學他離開前嘴角微揚的模樣。
他也有體貼的一面啊,而且笑起來,沖淡了凶狠剽悍的感覺,剎那間一股情難自禁的悸動繞上她心頭。
她最後發現,是自己笑了。
深夜時分,萬籟俱寂。
仰躺在客廳地板的商烈,雙手枕在腦後,閉目養神。突然,一個塑膠物品落地的聲響鑽入他耳裡,在寂靜的夜裡顯得格外清晰。
他倏然睜開眼。
「啊!」
接著,浴室裡傳來低呼聲,猛地抓住商烈的心神。
他從地上一躍而起,大步跨至浴室前,轉動門把。
門是鎖住的。
「溫可妍,怎麼了?」大掌猛拍門板。
「呃……沒、沒事……哎呀!」
從門外,能聽得出她嗓音裡的掙扎及吃痛,怎麼聽都不像沒事。
「你開門!」他轉動門把的力量大了些,晃動整扇脆弱的門。
「不、不可以——」浴室裡的人語氣慌張起來。「唔!」又是一聲悶呼,這次還伴隨著一個厚實的撞擊聲響。
該死!她到底發生什麼事?!
緊急中,商烈驀地想起,能相通客廳和臥房的浴室有另一扇門,就在她房裡。
平常非必要,他絕不擅闖她的房間,以示尊重;但此刻,他的心思全被她的尖叫佔據,無暇顧及什麼禮貌,直接衝進房間,試著打開浴室另一扇門。
太好了,這道門沒鎖!
他大掌一推,門扉反面的把手撞上浴室牆上的磁磚,發出巨響,可妍的水眸震驚地望向聲音來源,商烈也總算看清裡面發生了什麼事——就見滿頭臉未滌盡泡沫的她,狼狽地曲腿跌坐在浴缸旁,纖柔白智的胴體未著寸縷。
一幅活色生香的美人出浴圖,在他面前開展。
轟——
平地一聲雷,同時打在兩人心上,臉上各自迅速竄燒起兩面紅潮。
「礙…你你你你你……」
可妍爆出一串慌張的低叫,情急之下兩手不曉得該遮哪裡,倉促中抓到一條濕毛巾想遮覆胸前的舂光,結果橫擋掩不了下半身,又連忙調整成直遮,手忙腳亂得不知如何是好。
殊不知,當濕毛巾一貼在身上,冷瑟地令她顫抖,更加引人遐想,在他眼中變成清純中帶有惹火性感的強烈視覺震撼!
商烈喉頭緊縮,在她無措的低呼中,強拉回差點癱瘓的意識,趕緊把定在她雪白胴體上的視線移到天花板,君子地背過身,暗自調整幾乎如脫韁野馬的呼吸。
他自小在武館此種陽剛正派的地方成長,與女性的交誼本來就不多,加上他視沉溺於女色、濫情花心……等慾望的追逐為不齒的行為。
對於感情,更沒想過玩玩就算了,他只想要專一,一輩子只專寵一個女人。要是和某個女人到了裸裎相對的地步,必也是動了情才會做的事。
現在,眼前毫無預警突然出現女人的裸體,對他來講,震撼自然大了些!沒想到她瘦歸瘦,身材比例還挺有看頭的——停止!他在想什麼呀!
「把臉擦一擦,咳。」商烈從身旁的毛巾架抽了一條乾毛巾往後拋,發現自己的聲音出現一絲瘖啞紊亂,便輕咳了下。
「謝……謝。」
有點奇怪呵,理應埋怨商烈的闖入,但她竟感激起他的觀察力,因為從頭頂滑落臉頰的泡沫,讓她的眼睛和臉頰上的傷口都感到刺痛,正需要乾毛巾。
「那些怪聲是怎麼回事?」在她擦拭小臉的同時,他背對她調整心緒問。
剛才他瞥見一地凌亂,又是肥皂、又是洗髮精罐子、又是翻倒的水盆,好似經過一場驚心動魄的混亂陣仗。
「我想洗澡……不小心踩到肥皂、踢翻水盆和洗髮精,跌倒而已。」
這兩天礙於傷口不能碰水,她只能躺在床上休養,連身上的衣物也不敢換洗,因為家裡只有她和商烈兩個人,總不能叫他一個大男人幫她洗貼身內衣褲吧?
本來以為只要自己小心一點就不會碰疼傷口,豈料浴室裡的東西都像跟她做對似的,讓她一下跌跤、一下去撞浴缸,害她全身上下更酸痛了。
看樣子差不多是這回事,商烈全身緊繃的戒備總算放下,另一種不自覺的擔憂取代原先的緊張。
「有沒有撞傷哪裡?」他直覺回頭查看她的傷勢。
「啊!」她一驚,又連忙遮掩。
他尷尬地調回視線,粗嗓帶著命令。「把泡沫沖掉,身體擦乾,出來。」
「我想洗頭洗澡……」可妍為難地輕蹙眉心。她才剛在頭上弄出些泡沫而已,根本還沒清洗完。
「醫生說了,你的傷口盡量不要碰水。」否則癒合得慢。
「我知道,可是不洗澡讓我好難受哈啾!」
浴室的門還大咧咧敞開著,之前,慌亂之餘顧不及空氣和身上的水氣所帶來的涼意,現在,光溜溜的可妍敏感地打了個噴嚏。
他意識到她的身體仍舊濕透,隨即把門關上,長手一撈,抓住一旁置衣架上的白色浴袍,別過威嚴剛正的臉龐不看她,伸長鐵臂,側身將浴袍遞給身後的她。
「穿上,我討厭身邊有人隨時掛著鼻涕,噁心。」
他怎麼不出去呢?門一關上,可妍頓時覺得空間本就不大的浴室,益發顯得窄小,連呼吸都窒礙了起來。
「如、如果……你、你能先出去,讓我……」「我幫你。」
啥?「你要……幫我?」是他說錯,還是她聽錯?!「我幫你洗頭。」商烈剛勁的方臉微微泛出紅潮,好在皮膚黝黑,看不出臉紅的端倪。
什麼?可妍一愣。
「你的手心也有傷,難道你想讓傷口惡化?」說著說著,他自己也頗尷尬,忍不住大聲了起來。「愣在那裡幹嗎!拿去穿上呀!」
「哦!」可妍連忙接過浴袍穿妥,雖然對商烈不再懼怕,但最沒轍的還是他彷彿能將大樓震垮的斥喝,只要他嗓音稍大,她立刻就會很沒志氣地變成言聽計從的小老鼠。
「我穿好了……」她道,不懂他下一步想做什麼。
商烈終於能光明正大轉過身,這一仔細看,她頭上幾乎消失的泡沫和臉頰上略為乾涸的泡沫痕跡,讓他眉尖微弄—這個膽小鬼分明在虐待自己!
「坐進浴缸,頭仰在這裡。」他踢了浴缸邊沿兩腳。
可妍遲疑地看向浴缸,再望向商烈,他不語,但強悍的眼神已經明白告知不容她說不,沒膽量提出反駁的她,只好乖乖依言照做。
商烈見她坐定,而後自己單膝跪在浴缸前,倒出些許洗髮精到掌心,在她黑髮上加水搓揉,轉眼,細緻的雪白泡沫如魔法般幻化出來。
他以指腹和不抓傷她的力道,在她頭皮上輕按,修長指尖穿梭在她的髮絲間,完全不帶給她任何壓力,反而將他手指的溫度熨入她身體裡……在陣陣襲來的暖烘中,可妍的腦袋呈現一片空白,無法思考,不知不覺的心跳加速、呼吸急促!
她完全沒想到,剽悍粗獷的商烈竟也能如此溫柔……商烈察覺她的氣息似乎不太對勁,以為仰坐的姿勢讓她不舒服,一抬眼,黑眸就這麼膠著在她起伏的胸前——加上周圍瀰漫著一股淡雅怡人的洗髮精香味,他忍不住深吸一口氣——他曾在她身上聞過這種味道,很適合她,柔柔淡淡的……「商、商烈……這、這樣就可以了。」
或許容納了兩個人的小浴室終究大擠了點,空氣好像也逐漸變得稀薄,可妍不安地輕喚出聲,想結束這道令她無措的迷咒。
他手上的動作倏地停下來。
她這聲呢喃,無疑是雪上加霜,不,是火上加油,讓他下腹一陣躁動。
「商烈?」
她又喚了聲,根本不曉得商烈此刻內心的掙扎,他的理智正在與本能激戰,賽名為「柳下惠與大野狼之人獸決鬥」。
氣氛變得詭異,在得不到回應下,可妍不安的回頭,卻望進一雙狂恣濃濁的侵略眼神,她不禁心慌意亂,慢慢往一旁退縮。
眼前含羞帶怯的女人,柔美嬌弱得幾乎溺斃商烈,宛如受到蠱惑般,他情不自禁傾身向前,吻住那兩瓣渾然天成的嬌荏櫻唇——兩唇相接的剎那,好似有什麼照亮了他空冷已久的心房,他戀棧地想抓取這簇焰苗,就算燙傷也毫不足惜!
淺嘗的啜吻撫慰不了商烈體內源源不絕的躁動熱流,他不知饜足地加深吻勁,唇齒勾挑著她小嘴裡甜美的馨香,火熱的滑舌本能地找尋共舞的親密舞伴。
鏘!人獸決鬥第一回合,大野狼獲勝。
他的唇看似堅毅剛峻,但觸碰起來卻出奇得柔軟溫暖;明明是個霸道的吻,卻令她心上某個空虛的角落充實了起來。
但一切降臨得太快、太突然、令她不知所措,全身的氣力似乎早在兩唇相觸時就被抽光了,她只能被動地任他深入品嚐,被迫接受他純然的男性氣息,騷動著她波瀾四起的心湖,週遭彷彿開始旋轉……發覺她微顫的嬌喘,商烈用力地從迷亂的深淵尋回理智,發現自己的喘息亦如此粗重激盪天……他剛才是怎麼了?!竟然對她……該死!
吻她的感覺該死的好,卻也該死的失職——他不該在工作時對任務對像……這簡直是褻瀆職責的過失!
他怎麼——犯這種錯誤!以前並不曾這樣呀?!「我很抱歉。」一次的失職就夠了,不能再犯。
鏘鏘!人獸決鬥第二回合,柳千惠獲勝,雙方爭戰取得平手。
可妍渾身僵直,胸口被他的道歉一扎。吻她難道是個錯誤嗎,否則為何對她說抱歉?是因為不能吻她、錯吻她,抑或是……不該吻她?
「沖水了。」
「好……」聽出他語氣裡驟降的溫度,她感到心口泛出難言的酸楚。
溫熱的清水從發間穿過,在雙方的沉默下,結束洗滌。
「好了。」他隨手拿了一條乾毛巾覆在她頭頂後,逕自離開,門扉開啟又再度關上,徒留她面對空氣中已然變質的氛圍。
聽出他的嗓音冷了好幾度,她從毛巾半遮的視線中睜開眼,迷惘地怔望他離去的背影。
之前,他雖然給她一股壓迫感,但卻沒有過這種拒人於千里之外的表情,可妍心裡萌生了某種感受,那就是她不習慣他現在的樣子,非常不習慣。
浴室尋回寬敞,燠熱不再,可妍心中卻進駐一股悵然若失的涼意。
她一手抱緊手臂,一手撫上殘留有他溫度的唇……